好在沈霆冕看起來狀態很不錯,他自己也沒那麽累,起碼人還是很精神的。不知道為什麽,平日裏特別有主見的人,買東西的時候,什麽都要問他的意見。就連毛巾這種小物件,都“做不了主”。“要不還是剛才那條吧?”轉過生活區後,裴言看著推車裏的一條粉色毛巾,總覺得和沈霆冕不大搭,遂提議男人去拿回剛才那一條。沈霆冕自然沒有意見。他們麵前的推車裏已經堆滿了東西,男人便讓他站在原地等他一下。於是,在等待沈霆冕的短暫時間裏,裴言意料看到他那個消失了十幾年的“母親”。女人也看到了他。兩人隔著超市中間最大的一條過道,遙遙相望。女人往前走了幾步,雙唇張開,似乎是想要喊他。但還未發出聲音,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衝過來,拉過她的手,大聲說道:“媽媽,我想要去買那個”女人隻得順著她的步子往旁邊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頭過來。與裴言完全相似的淺色眼眸裏滿是哀傷與無奈。裴言以前想過很多次,如果再遇到“那個女人”,他會怎麽做。隻是當他真的遇到的時候,他隻是站在那,看著女人漸行漸遠,什麽都沒做。甚至在那個瞬間,什麽都沒有去想。思緒一片空白。沈霆冕的聲音打破了這片空白:“你說的是這條還是這一條?”男人手裏拿著一條橙色的毛巾和一條綠色的毛巾,“剛才我們這兩條都看過。”裴言眨了眨眼,選了那條綠色的。“沒主見”的人這會兒又有主見了:“男人都不想用綠色毛巾擦頭發。”裴言:“……”於是他拿過橙色的毛巾,放進購物車裏:“沒想到沈總還要擔心這些。”男人的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雖然知道我家寶貝絕對不會出任何問題,但還是不行。”裴言扭了下脖子:“你好重。”好多人都在看我們。說不定其中還有裴言臉上的表情一滯,他推開沈霆冕的腦袋,加快步子往前:“我們買單吧,我有點累了不想逛了。”沈霆冕盯著他的後腦勺看了一兩秒:“行。”如之前沈霆冕說的,裴言的細微情緒變化都逃不過他的眼睛,自然也注意到了裴言從超市回來之後的異常。哪怕這些是很小的異樣。沈霆冕來的時候就知道裴言已經三十多個小時沒休息了,所以一回房間,他立刻幫裴言在浴缸裏放滿了水,然後走出來捧著他的臉,親了一下他的唇:“熱水幫你放好了,先去泡個澡。”裴言“哦”了一聲。他抱著睡衣慢吞吞往裏,走到門口,又回頭過來,目光怯生生地停留在他身上,足足看了五六秒才收回視線。沈霆冕嘖了一聲,收回視線。剛才某個瞬間,他甚至覺得裴言是不是想要邀請他一起去。當然,這肯定是他想歪了。裴言這種害羞的性子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啊,道路長且阻,需要繼續努力。念頭剛至,浴室的門從裏被推開,從裏麵露出裴言的小腦袋來。他還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樣,但開口的時候聲音很鎮定:“哥哥,你要不要進來?”沈霆冕心頭一蕩,臉上不露分毫:“怎麽,想要哥哥陪你一起洗呀?”那雙漂亮的眼眸凝視著他,然後小腦袋竟然毫不猶豫地點了一下。沈霆冕裝不下去了。他走到門邊上。浴缸裏的水已經滿了,裏麵水汽濃鬱,裴言有些拘謹地站在浴缸前麵。他的襯衫已經解開了最上麵的兩個扣子,露出非常漂亮的一字鎖骨。光這幅模樣,一個簡單的眼神,對沈霆冕來說,已經是要命的誘-惑了。沈霆冕克製住自己,揶揄道:“要是一起洗,哥哥可不保證一定能做君-子。”他確實很想要裴言,但他也很懂循序漸進的必要性。在這之前,醫生曾經反複提醒過他,不要過分刺-激“病人”,一切都應以病人的意願為主。這段日子,他一直都是這麽做的,也準備繼續忍耐下去,直到裴言徹底病愈的那一天。所以,當他聽到裴言說“好呀”的時候,徹底怔在那。沈霆冕大步跨進去,站到裴言麵前,不置信地問:“你確定你聽明白我剛才說的話了?”裴言垂著眼睫,拉住了他的手:“我確定。”裴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自從在超市遇到“那個女人”後,他原先安定的心突然又不對了。尤其在她出現,消失,然後沈霆冕回來的那個瞬間。他竟然想要逃開。逃開沈霆冕,逃開人群,逃開所有一切。明明現在已經很好了。最近上下班,午休的時候他也不用刻意去避開人群。隻要不是人特別多的地方,他都不會再有那種難言的窒息感了。可那個女人隻是出現了一下,他心底深處的恐懼又冒了出來。他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沈霆冕對他確實很尊重,但莫名的,心底深處,他希望沈霆冕能夠不要對他這麽尊重。某些時刻,他覺得自己不值得。不值得沈霆冕對他這麽好。那些複雜的,細微的,難以言說的酸澀,凝在胸口,最後化為他伸手往前的動力。裴言抓起男人的手,按到自己的胸膛上。然後微微抬起腳尖,附在男人耳邊,輕聲說:“哥哥,你幫我……”最後那個字眼,幾近無聲。但男人的身體一下就繃-緊了。沈霆冕聽到了。說這麽一句話,已經耗盡了裴言全部的力氣。他脫力般把額頭磕在男人的肩膀上,垂落眼睫的餘光裏,看著男人修長的指尖挑過他襯衫的衣扣。最近一直一起睡,裴言見過很多次沈霆冕扣扣子的動作,卻極少看到沈霆冕解扣子。原來有人光解一顆扣子都能做得這麽優雅好看。那修長的手指挑動薄薄的衣料,然後一顆。兩顆。三顆。男人解的很緩慢,動作細致。也因為緩慢,所以裴言清晰看到他的每一個動作,以及錯開紐扣時指尖的微微顫抖。裴言想,其實沈霆冕也是緊張的。所以,這種事情並非隻有他一個人會想很多,說不定沈霆冕此刻腦子裏想的比他多多了。這個念頭一起,裴言渾身放鬆了很多。坐進浴缸的時候,他抬起眼去看沈霆冕的臉。從開始,沈霆冕一直都看著他,那雙他永遠都看不透的溫柔黑眸,比往常更深更亮。像是燒著兩團火一樣。浴缸裏的水隨著男人的跨入,由往外溢出了些許。裴言直直盯著男人俯身下來,將他抱在懷裏。對方的目光直接坦-蕩,仿佛終於得到了他肖想已久的獵物,絲毫不收斂其中的危-險意圖。那一晚,沈霆冕穿過人群不光握住了他的手,還握住了他所有噩夢的源頭。那之後,對於沈霆冕,裴言一直都是羞赧大過於抗拒。就如同現在,明知道沈霆冕一定會對他做什麽過分的事情,裴言卻未覺害怕。亦或,他對於那些“未知”還是存在一些恐懼,可一想到那些事情都是沈霆冕帶給他的。那麽,他心甘情願成為沈霆冕的獵物。*作者有話要說:別方,康下章就下線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