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angelgamer、奇跡のかけら、深珀の瞳、絢辻詞、千木咲音、楪祈.@sosg論壇


    001


    阿良良木火憐與阿良良木月火。我認為這個世上,並不會有人想知道我這兩個妹妹的事情,不過假設真的有這種特殊需求,我也絕對不會想積極聊她們兩人的事情。隻要我說出理由,相信所有人都能夠認同吧。大致來說,人們大多傾向於避免對外提及自己的家務事,我當然也不例外。然而即使除去這種固有概念,她們兩人——火憐與月火也很特別。如果她們不是我的妹妹,我肯定一輩子不會和她們有所牽扯,即使真的有所牽扯,我也會百分百無視於她們這種人。這幾個月所經曆特殊又特異的體驗,令我的人際關係朝著詭異的方向有所斬獲——比方說戰場原黑儀、比方說八九寺真宵、比方說神原駿河、比方說千石撫子——若是我的能耐勉強足以和這些狠角色鬥個平分秋色,這種能耐無疑是我和那兩個妹妹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培養而來的。


    雖然這麽說,不過我之所以會這麽想,大概是基於我自卑、羨慕與乖僻的心理,我必須講明這一點才公平。和我這種過著怠惰的高中生活,並且到最後被歸類為吊車尾的家夥不同,火憐與月火非常成材——不對,我直到高中也在眾人眼中是個成材的家夥,所以我沒必要對於還是國中生的她們感到自卑,然而即使如此,現在的我也不得不認同她們的優秀表現。在家族聚會的場合,我肯定會聽到「她們應該是曆引以為傲的妹妹吧」這種話,她們就是這樣的妹妹。順帶一提,我沒聽親戚對妹妹說過「曆是你們引以為傲的哥哥吧」這種話——哎,不過這是因為我這個哥哥太不長進,所以也無可奈何。


    但是我想大聲疾呼。


    她們雖然成績優異,卻是問題學生;她們享有聲望的同時,人格卻存在著缺陷。


    身為哥哥的我已經是老毛病了,總是不小心把她們兩人講在一起,但她們當然擁有自己的個性,所以接下來就依照年紀順序說明吧。


    大妹。


    阿良良木火憐。


    就讀國中三年級,六月底過生日之後已滿十五歲——和我的年齡差距暫時從四歲縮短為三歲。她的發型從國小就幾乎都是綁馬尾。老實說,記得是她剛升上國中的時候吧,她曾經染過一次頭發——該形容成很像動畫角色的顏色嗎?總之就是染成亮麗到刺眼的粉紅色。雖然至今還是搞不懂她當時的心態,但她理所當然被母親賞了耳光(我要為了母親的名譽事先聲明,到目前為止,這是我慈祥的母親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打女兒),她的頭發當天晚上就恢複成黑色(而且是用墨汁染的)。火憐的頭發變成刺眼粉紅色的時間,實質上隻有她在臥室染發完成直到母親返家的這幾個小時,所以很遺憾,留在學校的我(當時的我念高一,處於可能會被歸類為吊車尾學生的緊要關頭,卻還是想要力爭上遊)沒能親眼目睹她的發型。雖然覺得可惜,但如果我比母親先看到這種發型,朝火憐臉上打下去的人應該就是我了,所以這種事情很難下定論。不過在這種連染成褐發的人幾乎不存在,光是把製服外套扣子打開就會被當成不良少年的偏僻鄉間小鎮,火憐卻想以這種驚世之舉迎接國中生活,這樣的她擁有什麽樣的個性,相信應該也不用多提了。


    關於外型,大致來說並不可愛。


    應該形容為帥氣。


    要是講得太清楚,我用來當作基準的自己身高就會泄漏出來,所以隻能以模糊的方式來說明,火憐的身高比我高了一點。這裏的「一點」有多高,就任憑各位自由想象了。相較於在國二就停止長高的我,火憐從國二開始不斷長高,這對於彼此來說都造成難以抹滅的芥蒂,老實說尷尬得無以複加。我必須抬頭看妹妹,世上有更勝於此的屈辱嗎?而且火憐有習武,她的姿勢非常標準,所以看起來會比實際高出五公分。包含這個原因在內,她絕對不會穿裙子,說什麽「看起來腳會太長」,平常總是穿著鬆垮垮的運動服上學。不過運動服穿在她身上也特別英挺帥氣。


    順帶一提,她所學習的武術是空手道。她從小就是一個運動細胞發達又活潑的家夥,但她的才華似乎最適合用在戰鬥方麵,轉眼間就取得黑帶資格。我家客廳就掛著火憐身穿黑帶道服擺出勝利手勢的照片,這張照片實在太有陽剛味,簡直看不出來她是女孩子。雖然還沒到巾幗不讓須眉的程度,不過她眼角上揚頗具攻擊性的雙眼,也將她襯托得更加中性。如果以我的朋友舉例,神原或許是最相近的類型,要是把神原駿河對我的敬意抽掉,她或許就會成為火憐——慢著,這種舉例實在令我頭皮發麻。


    再來是小妹。


    阿良良木月火。


    就讀國中二年級,生日在四月初,換句話說現年十四歲——和姐姐火憐不同,她的發型會因為心情和時期頻繁改變,同樣發型不會維持三個月,反而無法令人確認她對發型是否有某些執著。直到前一陣子都是留長的直發,如今卻是有層次的鮑伯頭。由於我沒興趣所以沒有詳細問過,但她似乎是某間發廊的常客。雖然不由得認為她怎麽還是個國中生就囂張到上發廊,但在這個時代或許就是這麽回事吧。不過以月火的狀況,她的問題並非外在,反而是內在。該怎麽說呢,火憐表裏如一,月火卻是外在背叛了內在——並不是內在背叛外在,這是重點。看似內向的下垂眼角與姐姐恰好相反,嬌小的身軀與姐姐恰好相反,頗具特色的溫吞語氣怎麽看都很有女人味,但她的內在個性比火憐更具攻擊性,而且易怒。火憐鬧出暴力事件之後,仔細調查才發現事件的起因在於月火,這樣的例子可不是隻有一兩次。她易怒的等級已經能以歇斯底裏形容了,這種內在與她溫和外表的差異,總是令周圍人們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要說唯一的救贖,就是她自始至終永遠隻會為了他人而生氣。


    說一段往事吧。這是月火國小二年級的事情。某天的下課時間,在操場踢足球的高年級學長,把球踢到她班上負責照料的向日葵花園,負責澆水的同班同學,向前來撿球的學長說了幾句,卻遭到學長惡言相向而哭了這種事情在國小並不少見,但是月火聽到這件事就迅速展開行動,轉眼之間查出那個學長在哪一班,並且進攻那間教室(順帶一提,火憐也有同行),後來命名為「池田屋事件」的這場騷動(這個名稱沒有特別的含意,隻是因為當時世間流行新撰組),直到一名高年級學生住院,該教室所有器材損毀之後才平息,而且送到病房探望的花居然是向日葵,手法非常周到。


    應該說太過火了。


    據說被罵哭的那名同學,後來被嚇得不敢哭了。這就是當時發生的恐怖往事。


    她很喜歡和服,甚至把日式浴衣當成睡衣,這樣的她隻因為「想穿和服」這個理由,在國中加入了茶道社。原本應該會因此學習到茶道精神,但是不管怎麽看,她的個性都沒有修正的傾向。哎,光是吃西瓜時灑糖就會暴怒,這種性急又古怪的宗師發揚光大的茶道,或許反而會強化她歇斯底裏的性格吧。(注:日本茶道大師千利休的軼事之一。)


    就像這樣,明明隻要有一個就棘手得應付不來的妹妹,我家居然有兩個,所以不隻棘手,簡直到了棘腳棘背的程度。想到她們將來在社會闖下大禍時,我這種個性平凡至極的哥哥要采取何種反應,總是隻會令我腦袋打結。這兩個妹妹就各方麵而言搭配得天衣無縫,這或許才是最麻煩的地方。


    隨時想鬧事的大妹,隨處找得到鬧事藉口的小妹——使得她們被稱為「栂之木二中的火炎姐妹」。


    之前聽千石說過,在國中女生之間,妹妹們似乎頗有名氣——簡稱「栂之木二中」的栂之木第二中學是私立學校,明明從這裏要轉搭公交車才能到,就讀附近公立國中(我的母校)的千石,卻也會聽到她們在該校的傳聞,證明事情絕對不簡單。


    雖然沒有向本人確認所以可信度不高,但火憐似乎在開學第一天,就和統治這座城鎮所有國中的老大單挑幹架並且勝利,後來就在國中生之間小有名氣——不,這絕對是假的。短短幾行文字就出現「老大、單挑、幹架」這種在二十一世紀不可能出現的字詞,所以絕對是謠言。雖然絕對是謠言,但是連這種謠言都令人信以為真,證明火憐與月火應該很有名。


    栂之木二中的火炎姐妹。


    阿良良木火憐在火炎姐妹擔任實戰,阿良良木月火在火炎姐妹擔任參謀,兩人就像這樣,不知道該說是在拯救世人還是矯正世間,在日常生活反複玩著這種正義使者的遊戲。如果對她們講出這種話,當然會由火憐先說:


    「哥哥,這不是遊戲。」


    接著月火會說:


    「哥哥,我們不是正義使者,我們就是正義。」


    她們肯定會有這種反應。


    我大致能理解她們想表達的意思。


    但身為哥哥的我可以斷言,她們的所作所為不是那種善行,隻是在宣泄體內充沛過度的活力。老是做這種事,總有一天會嚐到苦頭——我至今總是對她們如此耳提麵命,但反而是我在這幾個月連續嚐到苦頭,所以我實在是沒什麽立場。因為沒有立場,所以說什麽大概都沒有說服力——哎,不過也正因如此,我可以抱著不會有人當真的輕鬆心情大聲疾呼。


    她們這對火炎姐妹的行為,果然隻是正義使者的遊戲。


    我引以為傲的妹妹們。


    你們是無可救藥的虛偽之物——偽物。


    002


    對於這種毫無脈絡可循的演變,我個人深感抱歉。但是現在的我,似乎被綁架監禁了。


    這是進入暑假之後十天左右,七月二十九日發生的事情——不,感覺我似乎昏迷很久,或許已經三十日了,也可能已經過了三十一日,甚至已經進入了八月。以我右手的手表就能確認現在的日期與時間,但我雙手往後繞過鐵柱被捆綁,所以沒辦法看手表,同樣也無法取出口袋裏的手機。不過即使如此,我並不是無法推測時間——窗外黑漆漆的,所以至少能判斷現在肯定是夜晚。隻不過雖然名為窗戶,卻隻有窗框沒有玻璃,即使現在是盛夏時分,這個地方也有點過於開放了。我的腳沒有被固定,所以努力一點就可以站起來,但是做這種事情似乎沒什麽意義,所以我就這麽坐在地上,反而還伸直雙腿。


    原來忍野和忍——就是居住在這種地方。


    我悠閑思考著這種事。


    是的,監禁我的這個地方,是我早已熟悉的那棟補習班廢墟,那棟共有四層樓、垃圾和瓦礫散落得恰到好處、搖搖欲墜的建築物。如果是不熟悉這裏的人,每層樓的每間教室看來大概都一樣,但是熟悉到我這種程度就不一樣了,可以看出囚禁自己的教室是在四樓,從階梯看過來三間教室最左邊的那一間。


    不過就算看得出來也無濟於事。


    當然,如今忍野別說住在這棟廢墟,他甚至已經不在這座城鎮,至於忍也一樣,她的住處已經從這棟廢墟移到我的影子裏。或許她現在會有種懷念的感覺吧,不過也很難說,或許她對此漠不關心,我不知道活了五百年的吸血鬼會有什麽想法。


    那麽,現在是什麽狀況?


    我忍受著後腦勺傳來的陣陣疼痛(看來對方綁架我的時候,就是毆打那個部位),以不合時宜的悠閑心情思考。很意外的,人類在這種時候反而不會慌張,何況慌張也無濟於事,還不如努力試著把握現狀。


    原本一直以為是被繩子之類的東西捆綁,不過固定我雙手的似乎是金屬手銬。


    如果隻是玩具手銬,我隻要使力就能扯斷——雖然我如此心想,但是手銬絲毫不為所動,在扯斷手銬之前,我的手腕可能會先斷掉。雖然手銬沒有真物或偽物之分,不過真要說的話,這副手銬無疑是真物。


    「即使如此——隻要使用吸血鬼的力量,應該就能輕鬆掙脫這種玩意吧。」


    別說手銬,大概連鐵柱都能破壞。不,即使扯斷手腕,我所擁有的治療能力,也能在轉眼之間完全修複,以結果來說還是一樣的。


    「吸血鬼嗎——」


    我再度環視廢墟裏的這間教室——即使不是伸手,伸腳可及的範圍也是什麽都沒有。我確定這一點之後說出這句話。


    看著無論再怎麽漆黑也能留下輪廓的,自己的影子。


    「…………」


    這是春假發生的事情。


    我遭受吸血鬼的襲擊。


    擁有金色長發的美麗吸血鬼——吸盡我的血。


    吸得幹幹淨淨。


    吸到再也吸不出來。


    一滴不剩——徹底吸盡。


    然後,我成為了吸血鬼。


    這棟補習班廢墟,是我從人類化為吸血鬼的春假期間,為了避人耳目而當成落腳處的地方。


    成為吸血鬼的人,會被吸血鬼獵人或是宗教的特種部隊,或者是身為吸血鬼卻在狩獵吸血鬼的「同類殺手」拯救,不過以我的狀況,我被一名路過的大叔——忍野咩咩拯救了。


    不過忍野直到最後,都不喜歡「拯救」這種強行賣人情的說法。


    就這樣,我恢複為人類,金發的美麗吸血鬼則是力量被剝奪得精光,甚至連名字也被奪去(並且以忍野忍取代被奪走的名字),最後封進我的影子之中。


    這就是所謂的自作自受吧。


    不隻是忍,也包括我。


    隻是如此而已。


    但我不想做出之前的那種事了——正因如此,才會存在著現在的我和現在的忍。


    我無從知道忍對這件事的想法,但即使這是錯誤的做法,我也認為這是唯一的選擇。


    總之,就是這麽回事。


    就我個人來說,這棟補習班廢墟也有許多回憶。雖然有許多回憶,但其實都是失敗的回憶,這方麵就暫且不提了。


    問題在於,即使我曾經擁有吸血鬼的力量,如今也已經是往事了,這種吸血鬼屬性隻像殘渣所剩無幾,要扯斷金屬手銬隻是夢想中的夢想。如果我是魯邦三世,我就可以調整手腕關節,把手銬當成手套脫掉,不過我不是魯邦三世,隻是平凡的高三學生,這樣的我當然做不出這種利落的手法。


    這麽說來……


    這麽說來,月火不久之前曾經被綁架——說綁架有點誇張,但至少不是能用來說笑的話題。某個以戰鬥力來說敵不過火憐的敵對組織(?),絞盡腦汁思考出來的對策,是綁架月火做為人質。不要把這種少年周刊漫畫的劇情搬到現實世界!雖然我在擔心之前先行如此吐槽,但月火也不是等閑之輩,隻是表麵上看起來遭到綁架,實際上卻是采取懷柔策略,讓敵對組織(笑)從內部自行瓦解。


    恐怖的火炎姐妹。


    順帶一提,關於這段經曆……


    「請哥哥不要告訴爸媽!」


    姐妹曾經一起對我磕頭懇求。


    不用刻意這樣懇求,我也不想對父母報告這種荒唐事,不過火憐願意陪月火一起磕頭,我覺得這是她的優點,也是她的缺點。


    話說,像你們這種花樣年華的女生,不應該隨隨便便向別人下跪磕頭。


    你們就是這樣才被當成稚氣未脫。


    「不過以我的狀況,應該不會隻有磕頭那麽簡單吧……那兩個家夥,會把自己的事情放在一旁徑自掉眼淚。那麽,現在是什麽狀況?」


    雖然這麽說,但我其實已經有個底了應該說我大致想象得到,自己為什麽會陷入這樣的狀態了。


    應該說,就算不願意也會理解。


    應該說,無從抗拒。


    應該說,隻能舉白旗投降。


    「……唔。」


    就在這個時候。


    宛如在配合我清醒的這一刻,廢墟裏響起一個上樓的腳步聲。某種光芒鑽入教室門縫——這棟建築物完全斷電,所以應該是手電筒的光。而且這道光線筆直朝著監禁我的教室接近。


    門打開了。


    耀眼的光線令我瞬間目眩——但我很快就適應了。


    站在那裏的,是我熟悉的一名女孩。


    「哎呀,阿良良木,醒了嗎?」


    戰場原黑儀。


    戰場原黑儀她——一如往常以沒有笑意的冷酷語氣,麵無表情如此說著,並且以手電筒照我。


    「太好了——還以為你會死掉,我擔心死了。」


    「…………」


    我無言以對。


    雖然有很多事情想說,但是全都無法化為言語讓我表達。即使我臉上露出類似苦笑的表情,戰場原也視若無睹,關門之後大步朝我走來。


    她的腳步毫無迷惘。


    對於自己的行動沒有抱持任何疑問,就是這樣的態度。


    「不要緊嗎?後腦勺會痛嗎?」


    戰場原把手電筒放在身旁如此詢問——這樣的關心本身令我很開心。


    然而……


    「戰場原。」


    我繼續說道:


    「解開手銬。」


    「不要。」


    立即回答。


    思考時間完全是零。


    話說……


    在怒罵之前,我刻意暫時停頓,呼吸補充氧氣。


    然後怒罵。


    「犯人果然是你嗎!」


    「原來如此,這種指控頗為一針見血,不過前提是要有證據。」


    戰場原說出這種像是推理小說解謎篇的台詞。


    在出現這句台詞的時間點,就可以確定犯人是誰了。


    「監禁地點選在這棟補習班廢墟的時候,我的直覺就這樣告訴我了!而且就我所知,會準備這種牢固手銬的人隻有你!」


    「不愧是阿良良木,這番話很耐人尋味,請給我一點時間做筆記,我會在寫下一部作品的時候當參考。」


    「犯人是推理作家的這種情境一點都不重要!快給我解開這副手銬!」


    「不要。」


    戰場原重複相同的回答。


    在手電筒打光之下,她一如往常麵無表情的那張臉顯得更有魄力。


    好可怕。


    她維持著這樣的表情,又說了一次「不要」。


    「而且也辦不到。因為我扔掉鑰匙了。」


    「真的?」


    「鑰匙孔也灌滿補土,免得有人試圖開鎖。」


    「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解毒劑也扔了。」


    「我甚至還被下毒?」


    真可怕。


    戰場原至此終於輕聲一笑。


    「解毒劑是騙你的。」


    她這麽說著。


    這句話令我鬆了口氣,但反過來說,她扔掉鑰匙封住鑰匙孔的事情似乎是真的,這令我備感失落。那這副手銬要怎麽拆啊……


    「沒辦法了,至少解毒劑是騙我的,這方麵就不過問了……」


    「嗯,放心,我沒扔掉鑰匙。」


    「所以有下毒嗎!」


    雖然想探出上半身吐槽,但手銬卡在鐵柱上,使得我無法隨心所欲動作。雖然隻是小事,不過對我這樣的人來說,會造成我很大的壓力。


    「下毒也是騙你的。」


    戰場原繼續說道:


    「不過,如果阿良良木太不聽話,或許會成真。」


    「…………」


    好可怕。


    真的超可怕。


    「輕如蝶舞,疾如蝶刺。」


    「蝴蝶哪會刺人!」


    「我說錯了。太好了,你成功指出我的錯誤,可以一輩子引以為傲吧?」


    「這種認錯方式太新奇了吧!」


    「正確的說法是蜂。」


    「蜂毒——毒性很強吧……」


    我咽下一口口水,重新看向眼前的女孩——戰場原黑儀。


    戰場原黑儀。


    我的同班同學。


    五官端正,看起來似乎很聰明,實際上也很聰明,學年成績總是名列前茅,難以親近的美麗女孩,以冰山美人而聞名。此外,這是隻有少數人知道的內部消息,實際曾經接近過她的人,毫無例外都沒有好下場。


    美麗的玫瑰總是帶刺。但她可不能以如此抽象的方式形容——戰場原本身就是美麗的刺。


    說到外在與內在的差異,我妹妹阿良良木月火也和她不分高下,但是戰場原絕非歇斯底裏,而是在冷酷之中維持著攻擊性。月火很容易火上心頭,但戰場原總是維持著低溫的應戰狀態,簡單來說就像是寫入程序的防盜機器,會朝著接近到一定距離以內的所有人發動攻擊。


    比方說,我的口腔內側曾經被打入釘書針。雖然一個錯誤就會演變成重大事件,到最後卻是和平落幕,簡直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議,本質上必屬錯誤的重大事件。


    不過她的性格其來有自,大概在五月左右,令她變成如此的理由,已經在某個妥協點得以解決——不過很遺憾,要刪除寫入她體內的程序頗有難度,就這樣延續到現在。


    「就算這樣,明明最近挺安分的——為什麽忽然把你的男朋友關在這裏?我可沒聽過這種家暴手法。」


    順帶一提,戰場原正在和我交往。


    我們是一對戀人。


    是情侶。


    以訂書機係下良緣,這種譬喻或許挺巧妙的——不,也沒有很巧妙,何況訂書機不是用來係的,是用來釘的。


    「放心。」


    戰場原如此說著。


    就答案來看,她完全沒把我的話聽進去。


    「放心,我會保護阿良良木。」


    「…………」


    好可怕。


    有夠恐怖。


    「你不會死,因為我會保護你。」


    「不,你用不著像是在剛才那一瞬間想到一樣,講出這種像是新世紀福音戰士的台詞——那個……原小姐?」


    原小姐。


    我最近想到的,對戰場原的稱呼方式。


    尚未定案。


    比較像是我自己正努力推廣中。


    「我餓了……而且也渴了。總之願意賞光,一起到附近吃個飯嗎?」


    我的語氣不禁變得恭維,這是無可奈何的——總之以現狀來說,戰場原穩操我的生殺大權,如果一個不小心刺激到她,我真的會被她狂刺。平常的話就算了,但是這時候的戰場原不可能沒帶武器,雖然我不知道她會把哪些文具帶在身上……


    「嗬。」


    戰場原笑了。感覺不太妙。


    這肯定是所謂的嗤笑。


    「餓了,渴了……簡直像是動物,平常就隻是吃飽睡睡飽吃……真令人受不了,就不能生活得有點貢獻嗎?啊啊,對不起,『生活』這種字眼用在阿良良木身上,是對你要求過高了。」


    「…………」


    我說了什麽必須被她數落到這種程度的話嗎?


    應該沒有吧?


    「不過對阿良良木來說,你死掉能造福世間的程度,應該沒有人能出其右吧。俗話說虎死留皮,基於這個意義,阿良良木就像老虎一樣。」


    「這也不是在誇獎我吧?」


    我終究隻被當成動物看待。


    她以為我聽不出來?


    不過……


    從這種謾罵的程度來看,戰場原似乎沒有生氣或心情不好之類的……然而即使世界很大,對於總是出口傷人的戰場原,能推測她內心想法的人大概隻有我,頂多再加上神原,然後就是戰場原的父親了。畢竟在旁人眼中,她是一個心情永遠好不起來的家夥。


    「不過好吧,我就特別開恩原諒你。就知道愚蠢如螻蟻的阿良良木會這麽說,所以我已經預先幫你買一些東西了。」


    戰場原對愚蠢如螻蟻的我說完之後,自豪舉起沒拿手電筒的另一隻手提來的便利商店塑料袋。


    袋子是半透明的,所以隱約看得見裏頭的東西。


    有寶特瓶飲料和飯團等等。


    原來如此,囚禁用的糧食。


    這個意外貼心的家夥……不,仔細想想,這種貼心挺討厭的。


    「啊啊,這樣啊——那麽,總之給我水分吧,水分。」


    雖然是希望鬆綁而提出進食需求,但我確實已經又餓又渴了。吸血鬼現象的後遺症,使得我頗能忍受不吃不喝的狀況,不過這也有極限。我不知道自己昏迷多久,但水分對人類而言非常重要。


    戰場原從便利商店塑料袋取出寶特瓶——是礦泉水——打開瓶蓋。既然我被綁著,當然必須由戰場原拿給我喝,但戰場原讓寶特瓶瓶口接近到幾乎碰到我嘴唇的位置,然後一下子收回去。


    這家夥……


    到底還有幾種捉弄我的方法?


    「想喝?」


    「嗯……那當然。」


    「是喔,不過我要喝掉。」


    她咕嚕咕嚕開始喝水。


    怎麽回事,難道這種動作有什麽訣竅嗎?即使拿起寶特瓶對嘴喝,戰場原看起來也完全不粗俗,反而很得體。


    「噗哈,嗯,很好喝。」


    「…………」


    「你那張垂涎欲滴的臉是怎樣?沒人說過要給你喝吧?」


    從這句話看來,她是為了讓口渴的我看她喝水的樣子,才特地買礦泉水來到這裏,但她可以做出這種事嗎?


    不過,她有可能做得出這種事。


    「嗬嗬,還是你以為我會用嘴喂給你喝?討厭,阿良良木,你好下流。」


    「在這種狀況,大概隻有神原會有這種想法。」


    「是嗎?不過,像是上次和阿良良木舌吻的時候……」


    「不要在這種狀況提到舌吻啦!」


    我放聲大吼。


    不,雖然並不是隔牆有耳,但這種事並不是想到就可以提的話題。


    男生是一種脆弱的生物。


    「不過好吧,如果你說無論如何都要喝,那就給你喝。」


    「……我無論如何都要喝。」


    「哈!這個男的就沒有尊嚴這種玩意嗎?隻為了喝水就說出這種寡廉鮮恥的話……你還是去死吧?如果要我講出這種話,我寧願咬舌自盡!」


    她看起來真開心……


    好久沒看到如此充滿活力的戰場原了……她果然最近都在勉強自己安分嗎……


    「好吧,既然你都這麽說了,看在你可憐到令我不忍卒睹的份上,我就基於同情分一點水給你吧。給我好好道謝啊,這隻喝水鳥。」


    「喝水鳥是一種永動機關,並不是罵人的壞話吧……」


    「嗬嗬……」


    戰場原露出更具惡意的笑容拿起寶特瓶,把沒拿寶特瓶的手沾濕。這是在做什麽……不對,這個惡意集合體接下來會做的事情,我已經完全預料得到了。


    戰場原把她以礦泉水滴濕的手指,伸到我的嘴邊。


    「給我舔。」


    她扔下這句話。


    「怎麽了?你口渴了吧?那就伸出你的舌頭,像長頸鹿一樣肮髒舔水吧。」


    「…………」


    長頸鹿也不是什麽罵人的壞話……不過隻要是從這家夥的嘴裏說出來,每字每句聽起來都像是壞話,真是不可思議。


    「我說,戰場原……」


    「怎麽了?阿良良木真的口渴了吧?還是說那是假的?如果說謊,就需要好好管教一下了——」


    「我會舔我要舔請讓我舔!」


    在這種狀況進行管教,太誇張了。


    我聽話像是長頸鹿一樣(但我不知道長頸鹿是怎樣),朝戰場原的手指伸長脖子,然後伸出舌頭。


    「啊啊,太丟臉了,這就是淒慘的極致。平常隻是喝個水並不會做到這種程度,阿良良木肯定打從一開始,就是想象這樣舔遍女生手指的變態。」


    謾罵攻勢永無止盡。


    戰場原的活力與潑辣已經完全恢複了。


    總之先不提這件事,因為舔遍戰場原的手指,我幹渴的喉嚨總算得到滋潤。


    那麽……


    「阿良良木,剛才那一幕,美妙得想讓我設定成手機畫麵。」


    「是嗎……那太好了。那麽,接下來我想吃個飯團。」


    「好吧,今天的我難得很有度量。」


    那當然,畢竟把我整成這樣了,當然會多點度量。


    「要吃哪種口味?」


    「都可以。」


    「真敷衍。難道阿良良木喜歡吃麵包?」


    「並沒有特別喜歡……何況就我所見,你沒買麵包吧?」


    「對,隻有飯團。」


    「我不會刻意要求現在沒有的東西。」


    「如果沒麵包,端零食過來不就好了?」


    「這種統治太高壓了!」


    肯定會立刻引發革命。


    以日本的狀況,就是名為「一揆」的百姓抗爭。


    「我在嗬護之中長大,所以不懂世事。」


    「我覺得這是不懂世事之前的問題。」


    「因為,我是由蝴蝶和蜜蜂嗬護長大的。」


    「那你應該是花吧?」


    像這樣隨口閑聊時,戰場原將飯團包裝拆得幹幹淨淨,然後忽然把整顆飯團塞進我的嘴。


    「唔咕!唔!」


    我噎到了。


    甚至無法好好呼吸。


    「這是在做什麽!」


    我忍不住向戰場原抱怨。


    「沒有啦,如果要我對你說『啊~』喂你吃,我會不好意思。」


    「那也不要忽然塞過來啊!咕呼!噎、噎到喉嚨了……水、水——我要水!整瓶給我!」


    「咦……不行啦,這樣不就變成間接接吻了?」


    「已經被我舔遍手指的家夥,居然在這種時候害羞!」


    最後,戰場原給我水了。


    但她也是粗魯把瓶口塞過來。雖然噎在喉嚨的飯粒得以灌進肚子,相對卻害我差點淹死。在陸地上淹死,太離譜了。


    「哎呀哎呀,吃得整個地上都是。阿良良木真是個沒用的孩子。」


    戰場原以冷酷平靜的語氣如此說著。


    你啊,差不多快要超越惡言謾罵的領域了。


    如果日本不再有言論自由,這個女人肯定第一個被抓。


    「那麽,我也要用餐了……今天沒什麽時間,隻能買便利商店的東西吃,不過別擔心,阿良良木,明天我會好好做便當過來給你吃。」


    「…………」


    「怎麽了,對我親手做的飯菜不滿嗎?我自認廚藝天天都有在進步。」


    不,我的不滿來自於這種監禁生活似乎是長期計劃。原本以為是在玩什麽遊戲,所以才會陪她玩到現在,但我實在看不出戰場原有什麽目的。


    嗯?


    啊啊,原來如此。


    目的——顯而易見。


    ——放心。


    ——我會保護阿良良木。


    保護嗎……


    她這番話,應該是認真的。


    想到這裏——我也無法不留情麵了。


    不過與其說是溫柔,這應該歸類在撒嬌才對。


    或許是因為後腦勺遭受重擊,記憶實在模糊不清——但我逐漸回想起來了。


    保護。


    戰場原這句話的意思。


    以及演變成現狀的來龍去脈。


    「不過戰場原,居然朝著後腦勺打一記就讓我昏迷,你的手法真是高明。我之前聽妹妹說過,要把人打昏似乎比想象的來得困難。」


    「我沒有說是一記打昏你的。」


    「啊、是嗎?」


    「因為你一直沒昏,所以打了二十記。」


    「出人命也不奇怪吧!」


    太誇張了。


    慢著。


    說到誇張,我還想確認另一件事。


    其實我並不想確認。


    但我非得確認。


    「……順帶一提,戰場原,假設你會做飯菜給我吃,這真的非常令我感恩,不過,關於大小便的事情,如果我要上廁所怎麽辦?」


    我提出這個詢問。


    難以啟齒的詢問。


    然而戰場原依舊冷酷,眉頭都不動一下,一副準備周全的模樣,從便利商店塑料袋取出成人紙尿布。


    「……原、原小姐?應該、不會吧?這是所謂的惡作劇道具吧?你果然走在時代的尖端……」


    「不用擔心。如果是阿良良木,我願意幫你換尿布。」


    戰場原如此說著。


    麵無表情,非常幹脆地說著。


    「阿良良木,你不知道嗎?我深愛著你。深愛到即使你全身沾滿穢物,我也會毫不猶豫擁抱你。從呼吸到排泄,我會幫忙管理你全身上下,包含大腦在內的每個部位。」


    好沉重的愛情!


    003


    試著整理這場恐怖綁架監禁事件的來龍去脈吧。是的,為此應該要從——七月二十九日的早上開始回想比較妥當。


    說到這次的暑假,我為了洗刷吊車尾的汙名決定考大學,所以無暇玩樂。學年成績名列前茅的戰場原,以及學年成績第一的羽川,每天輪流教導我念書——雖然每天都過得很辛苦,不過仔細想想,有幸每天處於這種優渥環境的人,除了我應該沒有第二人了。


    應該說,任何人在這樣的兩人教導之下,成績都不可能沒有進步。


    出乎意料,糖果與鞭子的高明運用。


    不,比較像是蜂蜜和狼牙棒。


    依照進度表,雙數日是戰場原負責,單數日是羽川負責(周日無條件放假),不過對方當然有自己的行程,這種狀況就是以對方為優先,在七月二十九日,負責本日教學的羽川說:


    「阿良良木,對不起!今天我有一件非得要處理的事情!我一定會找機會補償你!具體來說大概在後天!」


    就這樣,我今天落得輕鬆。


    雖說如此,因為是我請羽川擔任家教,所以她並不需要這麽愧疚……


    羽川依然是一個過於善良的家夥。


    順帶一提,她所說「非得要處理」的事情,似乎與她的父母有關。這不是可以擅自介入的事情,所以我刻意沒有多問。我自認願意為羽川做任何事,但如果以狀況來說算是最恰當的處置,那麽「不做任何事」應該也要列入「任何事」的範圍之內。


    總之因為這樣,我今天閑下來了。


    不,其實我也可以自己用功,但羽川說偶爾應該休息一下——雖然戰場原從來沒說過這種話,不過以這種場合,我決定接受羽川的建議。


    任何人應該都會這麽做。


    抱持慶賀的心情迎接兩天連假吧。


    雖說是兩天連假,其實明天已經有預定行程了,總之今天就去一趟久違的書店吧。不過如此心想的我,還是把今天的課題做完。下樓到客廳一看,爸媽已經出門上班(我們家是雙薪家庭,周六照常上班),身穿浴衣的月火仰躺在沙發上,以上下顛倒的角度看電視。身穿浴衣又躺得這麽不檢點,該敞開的地方都敞開了,尤其胸口更是不得了,但她毫不在意。反正在穿著舉止這方麵,我也沒什麽資格說別人,而且又不是在外頭這麽做,所以也用不著幹涉。


    「啊,哥哥,書念完了?」


    月火關掉電視(似乎不是因為好看而看)轉向這裏。眼角下垂的雙眼令她看起來有些惺忪,不過以時段來看,這應該不是想睡的表情。


    「今天的家教請假?」


    「嗯。」


    不過,我在戰場原負責的日子會到戰場原家,在羽川負責的日子會到圖書館念書,所以家教這種說法並不正確。


    其實也可以去上補習班或是就讀預備學校,不過很遺憾我沒能說服家長,令我覺得平常的表現非常重要。


    如今隻能努力挽回了。


    「我總有一天也要念書考大學嗎,好討厭……」


    「因為你們不需要考高中。」


    她們的學校是國中直升高中。


    而且在考國中的時候,火憐與月火都沒有特別準備就考上了……非常懂得考試的訣竅。


    「就算要考,也是很久以後的事情吧?現在還不用煩惱這種事吧?」


    「話是這麽說沒錯,不過看到哥哥忽然提起幹勁,就會稍微這麽想了。」


    「那真是抱歉啊……慢著,咦?那個家夥呢?」


    「哪個家夥?」


    「大隻的妹妹。」


    「火憐出門了。」


    「真稀奇。」


    稀奇的不是火憐出門。


    火憐出門,月火卻像這樣懶散躺在家裏的沙發上,這才是令我覺得稀奇的原因——火炎姐妹總是共同行動,而且火憐與月火分頭行動的時候,大多都是因為介入某些麻煩事。


    「拜托你們別惹麻煩啊。」


    「真是的,我們沒有要打什麽主意啦——哥哥老是這樣,永遠把我和火憐當成小孩子,真是愛操心。」


    「我不是操心,是對你們沒信心。」


    「還不是一樣?」


    「不,操心與信心,兩者之間有著明顯的差異。」


    「這隻是言語上的……呼。」


    「話不要隻講到一半!」


    她講話也太敷衍了。


    不過,這個話題確實沒什麽大不了的。


    回歸正題吧。


    「所以,大隻的妹妹去哪裏了?」


    「就說不是惹麻煩了,反倒是要去解決麻煩。」


    「這就是我所說的惹麻煩。」


    「是嗎?」


    「在這個麻煩成為別人的心理創傷之前,快點給我從實招來。你就向我打小報告,接受名為叛徒的榮耀吧。無論是什麽狀況,隻要早點知道都可以思考對策。」


    「真是的,哥哥,國中生打架你不要管啦,這樣很遜耶。所謂的打架,就某方麵來說是很不錯的溝通方式,不覺得最近不懂打架方式的人太多了嗎?」


    「慢著,聽你這樣講,會覺得這樣似乎是對的……」


    「打架沒有錯,不知道正確打架方式才是錯的。」


    月火得寸進尺,講得一副博學多聞的模樣。


    瞧她得意成那個樣子。


    「不,可是你們的打架,幾乎可以肯定會伴隨著暴力吧?我認為這絕對不是正確的打架方式……」


    「這隻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那是紀元前的思考方式,你以為現在進入二十幾世紀是為了什麽?」


    正確來說是二十一世紀。


    「那麽就是以牙還眼,以鈍器還牙?」


    「三倍奉還嗎!」


    「哎喲~!吵死了!」


    生氣了。


    轉眼就生氣了。


    剛才的得意表情飛到九霄雲外。


    「不知道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大隻的小隻的中隻的全都不知道!」


    「……我可沒有中隻的妹妹。」


    真是的……


    就是因為這樣,就算擔心你們也隻是白擔心。


    總之,火炎姐妹基本上是以別人的煩惱或困擾做為原動力,不會貿然泄漏正在執行的任務內容。就像我也不會貿然幹涉陌生人的隱私。


    哎,不管了。


    等到她們應付不來,應該就會找我商量吧。


    但是拜托不要再鬧出綁架騷動了。


    「真是的……我並沒有要求你們成為大人,不過你們也稍微文靜一點吧。」


    「我可不想被哥哥這麽說~!」


    月火說完之後,就將手邊的遙控器扔了過來。危險,這家夥在做什麽?由於也不能躲開,所以我努力接住遙控器放回桌上。


    不過真要說的話,要她們文靜比較難以如願。


    畢竟任何人隻要年紀到了,就會成為大人。


    雖然這麽說,但如果像千石那麽文靜也是問題。


    如果火憐與月火能有千石十分之一的文靜,千石能有火憐與月火十分之一的活潑,我覺得對彼此來說都會剛剛好。


    不過在這個世界上,這種計算不可能成真。


    沒辦法隨心所欲。


    「唔……對了,就是千石。」


    我想到今天可以做什麽了。


    應該說,回想起來了。


    今天不去書店了。這麽說來,我和千石約定要去她家玩,卻延誤到現在都沒履行承諾。


    千石撫子。


    她是月火小學時代的同學,是月火會邀請到家裏玩的朋友之一——當時的我和月火(及火憐)同房,所以雖然學年不同,但我們也彼此認識。後來月火讀私立中學,所以就沒有繼續往來了,不過前幾天,我在某個意外的狀況,再度見到千石。


    意外的狀況。


    也就是與怪異有關的狀況。


    總之,這方麵的問題已經算是解決了,當時千石再度來到家裏玩,這是我精心設計,要讓她與月火重逢的計劃。


    就我這個哥哥看來,火憐與月火的個性大有問題,不過很神奇的,這種個性在同輩之間似乎很受歡迎,所以她們很擅長成為眾人之間的焦點——該說擅長待人接物嗎,這是一種我無法理解的神秘領導技能。即使對方是久違的小學朋友,這個技能似乎也順利發動,月火與千石和樂融融玩得很開心。


    當天千石回家的時候,她說「下次請來撫子家玩」,我則是點頭答應。


    仔細想想,從那天到現在已經好久了。雖然絕對不是忘記,不過這段期間也發生很多事,而且我也開始認真準備考大學了。


    要說虧欠也挺像的。


    不過既然這樣,今天就是個好機會,打個電話給她吧。


    千石完全就是鄉下學生,沒有自己的手機,所以得打電話到她家。我從口袋取出手機,千石家的電話號碼已經存在裏麵了。


    這麽說來,好久沒用手機打電話了。


    雖然還是上午,但千石肯定已經起床了吧。


    「您……您好!這裏素千俗家!」


    由於是家裏電話,我一直以為會是家人接聽,結果劈頭就是千石本人接電話。話說千石,你講話和八九寺一樣口齒不清。


    咦?難道剛睡醒?


    真意外。


    我不認為你會以暑假為理由睡到中午的說。


    「曆哥哥,好久不見……怎麽了?」


    不過,千石接下來的詢問就講得很清楚了。咦?我還沒講話,她怎麽會知道——不,就算不是手機,電話也已經有來電顯示功能了。


    「沒有啦,抱歉忽然提這件事,不過我之前承諾過會到千石家玩吧?想說今天方不方便這樣。」


    「咦、咦咦?」


    千石感到驚訝。


    應該說驚訝過頭了。


    好奇怪,之前明明有說好的。


    她該不會忘記了吧?


    「如果今天忽然過去會不方便——」


    「不!今天、今天、今天!甚至是除了今天以外都不行!」


    千石第一次展現如此強硬的態度。


    話說回來,原來你喊得出這麽響亮的聲音。


    「這樣啊,如果除了今天以外都不行,那就隻有今天了……方便現在過去嗎?」


    「嗯,甚至是除了現在以外都不行!」


    真的嗎?


    她行程到底多滿?


    最近的國中生好辛苦……我家的妹妹們隻會把寶貴的青春用在愚蠢的正義使者遊戲,真想讓她們向千石看齊。


    不隻十分之一。


    「那我現在過去。」


    我說完之後結束通話。


    然後轉身看向月火。


    月火又把剛才關掉的電視打開了。她轉到午間綜藝節目的頻道,正在興致盎然看著綜藝新聞。雖然裝出一副不問世事的模樣,但她基本上會趕流行。真希望她也能對我發揮一下領導技能。


    「喂,就是這麽回事了。」


    「嗯?咦?什麽事?」


    「原來你沒在聽?」


    「沒偷聽別人講電話也被罵,這樣我會很為難。」


    「啊~」


    說得也是。


    她這番話很中肯。


    「我剛才打電話給千石了。」


    「你要去小千家,對吧?」


    「你明明有在聽吧?」


    「路上小心一看家的工作交給我吧。」


    月火搖了搖手。


    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不,不對,你也要去。」


    「啊?」


    月火頗感意外轉過頭來。


    「既然是去千石家,你當然也要去吧?」


    「……不過聽剛才的那通電話,我原本認定哥哥是要自己一個人去。而且我覺得小千肯定也這麽認為。」


    「是嗎?沒這回事吧?」


    但我是以「月火也會一起去」為前提。


    這麽說來,我剛才有提到嗎?


    「哎,這方麵不重要就是了。不過哥哥,我去了應該會礙事,所以哥哥自己去吧,而且這樣小千也會比較開心。」


    「怎麽回事,既然是去找千石,你怎麽可能會礙事?反正你有空閑吧?」


    「空間的話應該有。」


    「不準偷改成看起來很像的另一個字,以為我絕對不會發現嗎?」


    「啊~~我想起來了,我今天有社團活動。」


    「記得你參加的茶道社,直到夏天結束都全麵禁止活動吧?」


    這是他們在文化祭舉辦和服走秀的懲處。順帶一提,這個美妙計劃的提案人,就是我麵前這個女國中生。雖然她當然應該負起所有責任,但我個人認為,附議的社員們(及顧問老師)也大有問題。


    「自主練習啦,自主練習。」


    「住嘴,你這個扮裝狂。所謂的時尚,可不是穿起來合適就好。」


    「覺得牛仔褲加連帽上衣就能上街的哥哥,沒資格跟我聊流行時尚這種話題!」


    「哎,確實沒錯……不過真搞不懂,你為什麽莫名客氣成這樣?」


    「總·而·言·之!」


    生氣了——


    月火以怒氣即將爆發的態度說道:


    「我不會去妨礙朋友的戀情,我可沒有那麽不知趣。即使是無法實現的戀情也一樣。」


    「啊?過來?千石不是用這種粗魯的命令句啊?她和你們姐妹不一樣,是一個很禮貌的女孩。」(注:日文「戀情」和「過來」同音。)


    「其實我從國小就發現了,不過該怎麽說,明明隻有見過幾次麵,該說她專情還是怎樣……也不想想都經過幾年了……我實在學不來,而且也不想學。」


    「嗯?」


    「話說哥哥,哥哥相信男女之間的友情嗎?」


    「那當然。」


    如果是不久之前,我大概會回答「我連同性之間的友情都不相信」,但現在的我可以立即作答。


    「我和千石就是很好的朋友。」


    「這樣啊,那麽這樣就行了。總之路上小心。」


    「…………」


    唔,真頑固。


    看來繼續邀她也無濟於事。


    「知道了啦,那我就自己去,拜托你看家了。等到大隻的回來幫我轉達,我有話要跟她說。」


    雖然應該白費工夫,但還是得姑且叮嚀火憐一聲。


    「那我出門了。」


    「我還要問一件事。」


    「嗯?」


    「哥哥,最近你很少和火憐打鬧了,為什麽?」


    這……


    她的詢問方向令我意外。


    這家夥……原來在想這種事?


    我猶豫是否要問她為什麽在這時候問這個問題,不過或許月火從之前就一直想問了。


    我的語氣不由得變得像是在打馬虎眼。


    「……沒有啦,因為那個家夥最近功力突飛猛進,甚至像是聽得到她戰力提升的音效,我和她打架都會輸。雖然她身高超越我,我的力氣應該還是比她大,但我實在敵不過認真學武的她。」


    「就算火憐是這個原因好了,像我剛才歇斯底裏的時候,哥哥也是很幹脆就讓步了,感覺就像是異常懂事。」


    「唔……這是因為……」


    「如果是以前,哥哥肯定會猛掐我的脖子。」


    「我可沒做到那種程度!」


    不。


    並不是……沒有做過。


    好像做過一兩次……還是三四次……


    「沒有啦,以我們的角度來解釋,就是哥哥越來越能包容我們的任性,感覺挺不錯的,不過該怎麽說,太明顯了。」


    月火像是在模仿火憐,講話講不到重點。難得看她這副德行。


    「不可以擅自變成大人喔,這樣會很無聊。」


    任何人隻要年紀到了,就會成為大人。


    我實在無法在這種氣氛說出這句話。


    004


    即使如此,我當然也不能說真話。「其實我在你們不知道的時候變成吸血鬼了,雖然勉強恢複為人類,但還是留下一些後遺症,雖然隻是有可能,但要是和你們打鬧,搞不好一個不小心就要了你們的命,所以我現在盡量避免和你們起爭執。」——我不知道到底要用什麽表情說出這番話。


    不過,這正是令我更加擔心的原因。


    現在的我,以及躲在我影子裏的吸血鬼忍野忍,我們的關係易懂又難懂,複雜而簡單。我依然是忍的眷屬暨廝役,不過忍要是沒有我就活不下去也死不了,在吸血鬼或是怪異的範疇,都已經落為不上不下的存在。


    直截了當來說,即使是現在,我也可以喂血給忍而化為半吸血鬼,忍也一樣,隻要攝取我的血,就可以稍微恢複吸血鬼的力量。反過來說,除非是喂血給忍之後的短暫期間,否則我體內的後遺症,頂多就是隻有勝於常人的治愈能力——所以不用擔心,我和火憐打鬧並不會出問題,而且正如我剛才對月火說的,火憐已經開始認真鑽研格鬥技,正常狀況和她對打應該會是我輸。然而,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我還是知悉了。


    知悉戰鬥。


    知悉鬥爭。


    不是競爭——是戰爭。


    不是互毆——是廝殺。


    我知悉了戰爭與廝殺。


    知悉之後——我實在無法和至今一樣地和妹妹們爭吵。


    直到今天被問到為止,我都盡量不去思考這件事,但我內心某處一直在思考。


    ——太明顯了。


    ——不可以擅自變成大人喔。


    ——這樣會很無聊。


    火憐曾經對我說過相反的事情。


    哥哥就是因為這樣——所以總是沒辦法成為大人。


    結果,火憐說得比較正確。


    我的內在並未改變。


    隻不過——我知悉了。


    其實以月火的立場,她應該不可能是想被我掐脖子雖然不是學她講話,但是正確的打架方式肯定存在。


    我思考著這樣的事情。


    總之,我打扮成造訪朋友家也不失禮數的模樣(即使如此,但月火說得沒錯,我的穿著到最後就隻是牛仔褲加連帽上衣),然後踏出家門。


    其實千石家挺近的。第一次送她回家的時候,甚至因為離我家很近而嚇了一跳。不過仔細想想,既然就讀同一間公立國小,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用騎腳踏車,走路十分鍾就可以抵達她家。


    雖然並不是因為很近就不可以騎腳踏車,不過想說對方應該也要做些準備,所以我決定慢慢走過去。


    就在我前往的途中。


    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


    與其說背影,應該說背包。


    「那不是八九寺嗎?」


    嬌小的身體,大大的背包。


    綁著雙馬尾,看起來頗為嬌蠻的側臉,確實是八九寺真宵。


    小學五年級的女孩。


    忘記是哪一天了,我看到她迷路困惑的模樣而主動搭話,這就是我們認識的契機。現在她住在另一個城鎮,但是經常在這附近閑晃。不過對方畢竟是小學生,沒有方法可以確實聯絡上她,所以如果想要見八九寺,隻能像這樣期待巧遇的機會。我和羽川已經把她當成吉兆,認為見到她的日子就會有好事發生。我自己也是進入暑假之後第一次見到她——慢著,好像真的很久不見了?


    唔~唔~唔~……


    畢竟已經和千石約好了……


    何況到頭來,我並不是很喜歡那個嬌蠻的小學生……不對,老實說應該是討厭,超討厭她。我們的交情沒有好到主動朝對方打招呼,即使撞個正著而四目相對,我都想把她當空氣!


    不過這麽說吧,身為年長的高中生,以這種態度應付小學生也太沒器量了。即使討厭對方也願意進行溝通,這才是獨當一麵的男人吧?就以對待幼童理所當然應有的態度,稍微應付她一下吧。不,見到她真的完全不會令我高興,但好歹也要做出這種樣子,這才是最底限的禮儀吧?


    呼,我也太寵她了。


    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起跑,衝刺到八九寺的身後,使勁力氣抱緊她的身體。


    「八九寺~!小丫頭,我想死你了!」


    「呀啊~!」


    忽然被人從身後緊抱,少女八九寺放聲尖叫。我不以為意猛親她柔軟的臉頰。


    「啊啊,真是的,這陣子完全沒看到你,想說你不知道你會跑到哪裏去,害我擔心死了。啊啊真是的,所以再讓我繼續摸摸抱抱舔舔吧!」


    「呀啊~!呀啊~!呀啊~!」


    「喂!別掙紮!這樣內褲會不好脫吧!」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八九寺繼續放聲尖叫。


    「嘎!嘎!嘎!」


    「好痛!你這家夥做什麽啊!」


    會痛是我活該。


    這家夥會這麽做,當然也是因為我。


    抱歉,我錯了,我真的愛死這個家夥了。


    八九寺在我手上留下一輩子都可能不會消失的齒痕,終於逃離我的魔掌(?)拉開距離。


    「呼嚇~!」


    並且發出吼聲。


    她進入野性模式了。


    「等、等一下!八九寺,看清楚!是我!」


    以這種狀況,即使她看清楚是我也於事無補,所以我隻是說說看罷了,不過八九寺野性化之後泛出鮮紅警戒色的雙眼(這根本不是人了),逐漸恢複為原本的顏色(為求謹慎補充一下,原本的顏色並非藍色)。


    「……啊……」


    此時。


    八九寺收起戰意,確認是我之後說道:


    「這不是阿良良木……讀子小姐嗎?」(注:曆的發音(koyomi)重新排列組合就變成讀子(yomiko),為作品「r.o.d」角色名。)


    「這答案已經很接近了,令人覺得非常惋惜,不過八九寺,不要把我叫成在神保町擁有一棟裝滿書本的大樓,任職於大英帝國圖書館特工部的紙術士大姐。我的名字叫做阿良良木曆。」


    話說你都能正確又流暢說出我的姓氏了,不用勉強自己在講名字的時候吃螺絲。


    不過就像這樣,我和八九寺相處的時候,我可以在任何時候,以我喜歡的方式對八九寺進行性騷擾,八九寺也可以在任何時候,以她喜歡的方式講錯我的姓名,我們締結了這樣的紳士同盟。


    「請稍等一下,阿良良木哥哥!我強烈感受到這種同盟和日美親善條約一樣不平等!」


    「是嗎?但我覺得很平等啊?」


    「還有,阿良良木哥哥的性騷擾行徑,最近真的已經逼近到犯罪等級了!我的貞操大概會在下次真的麵臨危機!」


    這是八九寺真宵打從內心的訴求。


    不過,我心裏並不是沒有底。


    應該說早就有底了。


    為什麽我隻有在麵對八九寺的時候無法壓抑自己?


    「說這什麽話,那種程度的擁抱問候,在美國稀鬆平常。」


    「哪有人的擁抱問候是從後麵偷偷抱過來!」


    「總是局限在這種既定的框架裏,這就是這個國家不長進的地方。」


    「阿良良木哥哥,你怎麽從剛才就站在這種外國人的立場講話還有,阿良良木哥哥,雖然阿良良木哥哥應該隻是想親臉頰,可是剛才有好幾次稍微碰到我的嘴角了!」


    「真的嗎?這就抱歉了!」


    我終究沒有那種意思!


    真是不幸的意外!


    「真是的,老是被阿良良木哥哥揉胸部,害我覺得最近胸部變得更大了。那個迷信或許出乎意料是真的。」


    「咦?你有在成長?」


    「沒禮貌!」


    八九寺的雙馬尾筆直指向天際。


    她能夠以自己的意誌操縱頭發?


    這是什麽構造?


    「沒有啦,可是你的價值不就是在於不會成長嗎?」


    「請不要說這種蠢話。下次再講出這種話,我要向羽川姐姐告狀。」


    「唔……這樣會令我很困擾了。」


    我打從心底希望她別這麽做。


    最近羽川和八九寺的交情很好,好到令我困擾。


    這對我來說,真的是很棘手的同盟。


    就某種意義來說,這個同盟也可以說是受害者協會。


    「不過,先不提這件事。阿良良木哥哥,你今天是出門辦事嗎?」


    八九寺一下子就切換心情如此詢問。


    這家夥在這方麵很幹脆。


    過於幹脆到令我擔心的程度。


    「啊~~與其說是辦事……」


    「要尋找阿良良木後宮的新團員?」


    「我沒有成立這種詭異集團!」


    「第一屆團員忍野先生畢業了,要填補這個空缺應該挺辛苦吧。」


    「假設真的有阿良良木後宮這種集團,為什麽忍野會被當成前任團員!那個家夥隻是個夏威夷衫大叔!」


    「要是增加太多團員,劇情會變得難以進展,所以請小心喔!」


    八九寺話中有話如此說著。


    同時,這番話也很現實。


    即使後宮之類隻是隨口說說,不過人類總是無法平等對待所有人。站在某人的陣營,就等於是沒站在某人的陣營;成為某人的同伴,就代表成為某人的敵人。


    正義的使者。


    絕對不會成為正義以外的使者。


    也會與正義以外的人為敵。


    其中沒有任何必須偽裝的要素。


    歸根究柢,所謂的正義……


    對所有人來說——是叛徒。


    「也對,我就接受你這番忠告吧。」


    「是的,請接受吧。不過隻要沒有影響到我的地位,要增加多少新團員,我都不會在意。」


    「為什麽你會把自己講得像是老鳥一樣!」


    話說在前麵!


    正式團員隻有忍和羽川(驚爆發言)!


    「你這種家夥,頂多隻被當成『今天的特別來賓』。」


    「是喔,這樣啊,既然這樣,阿良良木哥哥,請把節目主持得好一點。」


    「居然被數落了?」


    被來賓數落的主持人!


    肯定會一蹶不振!


    「沒有啦,總之我之前有提過千石的事情嗎?她是我的老朋友,今天我要到她家玩。」


    「喔喔……」


    八九寺點了點頭。


    這名少女聆聽時的反應,依然令我如此舒暢。


    「不過該怎麽說,看你一副麵有難色的樣子。」


    「有嗎?」


    「有。以英文來說就是rotation。」


    「為什麽我會被排入先發投手陣容?」


    正確的說法是low tension。


    哎,畢竟我直到剛才,都在想一些沉重的心事。


    對於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家人有所隱瞞,怎麽想都不是什麽愉快的事情。


    「但我不認為我有煩惱到寫在臉上。我的表情這麽難看?」


    「對。就像是某部沒被改編成動畫,還用這個話題自我嘲諷的作品,一個不小心卻忽然被改編成動畫,你的表情就給我這種尷尬的感覺。」


    「我的表情並沒有這麽具體!」


    「沒關係的,就算是已經改編成動畫,也不表示理應完結的作品非得要繼續寫下去不可。」


    「你在說什麽?」


    真是的。


    這家夥偶爾會講出超越次元的事情。


    「預定之外的喜訊會造成心情低落,這一點我可以理解,不過隻要踏入新的領域肯定會有收獲。」


    「慢著,我沒在煩惱這種事,用不著這樣安慰……」


    話說回來,忍野之前好像很執著於動畫化這三個字。雖然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不過如果是那個家夥,或許就能和八九寺來一場建設性的對談。


    唔,這麽說來,八九寺無論是直接還是間接,應該都沒有和忍野交談過吧?


    雖然並不是因為回想起忍野這個人,但我不經意試著配合八九寺的話題。


    「你說收獲……比方說會是什麽?」


    「一語道破,就是錢。」


    八九寺一語道破。


    這一語也說得太犀利了。


    「……不對,應該還有其他的收獲吧?」


    「啥?」


    八九寺露出極度瞧不起人的表情。


    那是宛如在蔑視我的皺眉表情——喂喂喂,這是小學生應該有的表情嗎?


    「這個世界除了錢,還有什麽東西嗎?」


    「有啊!比方說……愛!」


    「什麽?愛?啊啊,對對對,我知道,那玩意之前便利商店有賣。」


    「居然有賣?就在便利商店賣?」


    「對,售價兩百九十八圓。」


    「好便宜!」(注:西友販賣的超低價便當,以「便宜就是愛」為口號。)


    「人類隻是把錢從這裏移動到那裏的交通工具吧?」


    「你的人生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商量啊?」


    「不過阿良良木哥哥,請仔細想想吧。富翁a說『這個世界金錢至上!』,富翁b說『這個世界並不是隻有錢!』,如果真要選一邊,a先生應該比較能爭取到好感吧?」


    「不準舉這種強迫二選一的例子!」


    我兩種都不想選!


    「不提錢的事情,阿良良木哥哥,我非常期待喔,不知道在片尾曲的時候,我們會跳什麽樣的舞。」


    「已經把跳舞當前提了?」


    「希望能像貓眼片尾曲那樣性感撩人。」


    「隻要有剪影就行?」


    不過……


    這個小學生的知識真複古。


    即使是名留曆史的名作,這時代未滿二十歲的人,一般來說不會知道貓眼的片尾曲動畫是什麽樣子。


    「我不是要說這個,八九寺。對了,其實跟你說也無妨,我不是有吸血鬼的屬性嗎?」


    「原來有這回事?」


    「你為什麽會忘記這麽重要的設定!」


    她驚訝的表情好逼真。


    不像是裝出來的。


    「我一直以為你隻是個喜歡拉麵的哥哥。」


    「我第一次聽到我喜歡拉麵這個設定!」


    「記得你對全國各種類的泡麵了如指掌,我說得沒錯吧?」


    「居然還征詢我的意見!」


    擁有這種知識也太悲哀了。


    至少也讓我走訪各地的美味拉麵店吧。


    「曾經品嚐過所有在地特產拉麵的男人,阿良良木曆……記得以目前來說,第一名的泡麵是夕張哈蜜瓜拉麵?」


    「終究不可能有這種泡麵吧!」


    哎。


    不過土產店偶爾會賣一些難以置信的怪玩意,所以我無法斷言就是了……


    「唔嗯……」


    八九寺雙手抱胸。


    露出有些嚴肅的表情。


    「原來如此,修羅羅木哥哥。」


    「雖然這名字帥氣過頭害我想改姓,不過八九寺,我之前已經強調過很多次了,我的姓氏是阿良良木。」


    「抱歉,我口誤。」


    「不對,你是故意的……」


    「我狗誤。」


    「還說不是故意的!」


    「附近有全家嗎?」


    「不要隨口問我便利商店在哪裏!」(注:日文的「我口誤」(kamimashita)與「附近有全家」(famimamita)音近。)


    是愛嗎?


    是要去買愛嗎?


    兩百九十八圓的愛!


    「原來如此,阿良良木哥哥。」


    八九寺改口說著。


    不再嚴肅,而是麵不改色。


    「吸血鬼。聽你這麽說,我就有印象了。不過這又怎麽了?」


    「沒有啦,就算是家人,這種事情也不方便明講,但我覺得或許沒辦法一直隱瞞下去,畢竟即使已經恢複成人類,無論如何還是造成了一些影響。」


    「我覺得沒必要老實說出來。即使對方是自己的家人,自己藏一兩個秘密也是理所當然的。」


    「八九寺……」


    對喔。


    我身邊的人們,家裏大多都有一本難念的經。相較之下,我的煩惱有可能隻會成為無心之言。


    「何況要是共同擁有秘密,對方難免會遭受波及。或許阿良良木哥哥說出來會比較舒坦,不過到時候留下不好回憶的,會是哥哥的家人耶?」


    「唔……你說得很中肯。」


    「到頭來,如果家裏的長子說出吸血鬼或是怪異這種荒唐的夢話,我會立刻把他抓進醫院關起來。」


    「太中肯了!」


    唔~……


    哎,這也是有可能的。


    雖然並沒有關進醫院,不過以戰場原的狀況,是把怪異當成「疾病」來處理,至少家人是如此認知的。至於神原那邊,受到怪異的影響至今,她的左手還沒有恢複正常……她在這部分是怎麽處理的?我不認為光是綁上繃帶,就能夠瞞騙共同居住的家人。


    「現在阿良良木哥哥需要的……沒錯!就是繼續保密的勇氣!」


    「喔喔!說得真好!」


    「不過我隻是用勇氣這兩個字調味,把這句話營造得積極一點而已,其實就隻有保密兩個字。」


    「講得太明了吧!」


    「隻要在最後加上勇氣這兩個字,大部分的話語都會變得樂觀積極。」


    「哪有這種事……國語的構造可沒有這麽單純,八九寺,不準小看曆經幾千年形成至今的溝通工具。」


    「要試試看嗎?」


    「試試看吧。如果你能講到讓我認同,我就倒立給你看。」


    「倒立?」


    「對。這是更勝於跪地磕頭的姿勢。相對的,如果你沒辦法讓我認同,你就要在這裏倒立……以你現在的裙子造型——在我滿意之前,你要在眾目睽睽之下露出你的兒童內褲!」


    怎麽樣!


    即使說得這麽帥氣,但要是內容沒救也帥氣不起來!


    聽到了吧!這就是國語!


    「好吧,我接受你的挑戰。」


    「哼,你隻有膽量值得我嘉許。」


    「阿良良木哥哥,撲火的不死鳥就是指你這種人。」


    「慢著,我可沒這麽帥氣吧?」


    「那麽……」


    八九寺咳了一聲。


    畫蛇添足的演出。


    「先從初級開始……對戀人說謊的勇氣。」


    「唔……」


    有一套。


    明明隻是對戀人說謊,不過光是加上勇氣這兩個字,聽起來就像是善意的謊言——明明沒有人這麽說過。


    「背叛同伴的勇氣。」


    「什麽……」


    好厲害。


    明明以結果來說是背叛同伴,卻給人一種藉此保護同伴的印象——明明沒有人這麽說過。


    「成為加害者的勇氣。」


    「唔唔唔……」


    我不由得沉吟。


    明明隻是造成他人困擾,感覺卻像是看到一位自願扮黑臉的男子漢典範——明明沒有人這麽說過。


    「性騷擾的勇氣。」


    「混……混賬……」


    我完全屈居劣勢。


    即使性騷擾是卑劣至極的犯罪行為,卻像是基於某個完全不同的目的,是為了完成這個明確的目的,逼不得已背下這個黑鍋——明明沒有人這麽說過!


    「懶散度日的勇氣。」


    「居……居然來這招……」


    無路可退了。


    明明隻是渾渾噩噩浪費時間,卻宛如刻意置身於這樣的際遇,基於大義而在貧窮中掙紮——明明沒有人,真的沒有人這麽說過!


    可、可是!


    現在的我不能認輸!


    「認輸的勇氣。」


    「……我認輸!」


    啊啊!


    因為聽起來太帥氣,我不小心附和認輸了!


    明明實際上就隻是認輸而已!


    國語真簡單!


    順帶一提,勇氣的英文是brave!


    「好啦,阿良良木哥哥,請做出更勝於跪地磕頭的姿勢吧。」


    「好吧!這是倒立的勇氣。」


    我倒立了。


    在自家附近。


    如果被火憐或月火看到我這副模樣,我真的無從辯解……不,應該沒這回事。先不提月火,火憐從小學生時代就經常倒立上學,成為路上同學們的笑柄。雖然她堅稱這是在鍛煉手臂,不過受到鍛煉的應該是我的羞恥心。


    「唔哇~……看到長這麽大的人倒立,真是令我不敢領教。就到此為止吧。」


    「…………」


    「慢著,阿良良木哥哥,我說到此為止吧。」


    「…………」


    「阿良良木哥哥,請到此為止吧,反而是旁觀的我開始不好意思了,為什麽要像是遵守已故好友的約定,堅持倒立到現在還不放棄?」


    「沒有啦,該怎麽說……」


    我開口了。


    就這麽以倒立姿勢,看著上方的八九寺。


    「雖然很遺憾看不到你倒立的樣子,不過我覺得以結果來說,我倒立之後的這個角度,應該也看得到你的內褲。」


    這場比賽。


    我從一開始就立於不敗之地。


    「呀嗚?」


    少女八九寺害羞臉紅之後采取的行動不是「按住裙子」,而是「踢我的臉」。毫不猶豫利落施展的下段踢,以最完美的角度命中我的臉。下段踢命中臉部的光景可不是隨處見得到的。


    「阿良良木哥哥!你是變態!」


    「接受變態汙名的勇氣!」


    「唔哇、好帥氣!帥氣到讓我覺得隻是內褲的話應該讓你看個夠——被我踢還能繼續倒立的這一點尤其厲害!」


    真是驚人的平衡感。


    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


    「沒想到我會被我自己開發的技術所苦……太諷刺了!」


    「哈哈哈!八九寺,你太安於現狀了!你的絕招到最後是在我手中完成!」


    「居、居然有這種事……我或許犯下無法挽回的錯誤,我讓怪物降世了……!」


    「不過我剛才說你穿兒童內褲,我要為這一點道歉。沒想到八九寺居然是穿那種網紋黑內褲。」


    「啊?說這什麽話,請看清楚一點!請不要這樣啦,會破壞我的形象!我可是因應大眾需求穿兒童內褲耶!上麵還有兔子先生!」


    「我看不到兔子先生。如果想給我看,就擺個更方便讓我看的姿勢吧。」


    「這、這樣嗎?」


    總之,要是真的在鄰居之間傳開也不太好,所以我就這麽轉移重心讓雙腳著地。


    哎呀哎呀,手髒掉了。


    我啪啪輕拍雙手。


    或許真正髒掉的是我的心,但是內心的髒汙無從拍起。


    「所以八九寺,剛才說到哪裏?」


    「說到阿良良木哥哥非常喜歡內褲。」


    「不,並沒有到喜歡的程度,你去問羽川就知道。」


    「…………」


    八九寺難得沒有應和。


    難道她已經向羽川打聽到什麽了?


    如果真是如此,我的人生就陷入天大的危機了。


    受害者協會,果然是個棘手的組織。


    必須盡快思考對策才行。


    「對了對了……關於怪異的事情最好保密,記得剛才是聊到這個吧?」


    「是的。」


    「總之,我確實也不想被關進醫院,即使不死的特性隻剩下渣滓,也可能會成為很好的研究材料。」


    「如果醫院隻是把阿良良木哥哥當成腦袋令人同情的家夥,我其實無所謂。」


    八九寺說出這種過分的開場白之後說道:


    「認知到怪異,就會牽扯到怪異——就是如此。隻是遭受波及就算了——要是源頭在於對方,反而會是阿良良木哥哥遭受波及。」


    認知到怪異,就會牽扯到怪異。


    這應該是忍野曾經說過的話。


    隻要曾經與怪異有所交集,就會容易被拖進怪異的世界,受到怪異吸引並無從逃避——


    包括被貓迷惑的羽川。


    包括遇到螃蟹的戰場原。


    包括迷失如蝸牛的八九寺。


    包括向猴子許願的神原。


    包括被蛇束縛的千石。


    當然。


    曾經被鬼襲擊的我更不用說。


    我們是那個世界的半個居民。


    就像是有一隻腳已經踏進棺材——而且這可不隻是譬喻而已。


    既然如此。


    是否應該主動告知——否。


    如果是為了對方著想。


    如果是為了火憐與月火著想。


    「幹脆包含要背負的風險在內,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說清楚,讓自己的家人也抱持堅定的決心,其實這也是另一種方法。不過這種做法再怎麽樣也太冒險了。」


    「也對,風險終究太高了,而且也不會因為這樣而獲得多好的報酬,既然這樣就應該腳踏實地,采取low risk low return的方法比較好。」


    「loli risk loli return?這就令人嚇一跳了,原來阿良良木哥哥打算腳踏實地貫徹這麽驚人的主義。」


    「並沒有!」


    這丫頭無論如何都想把我塑造成蘿莉控。


    完全不對。


    我完全沒有蘿莉控的特質。


    何況我實際上的女朋友是戰場原,她絲毫沒有蘿莉要素。


    真要說的話,那家夥是精神年齡大於實際年齡的成熟型女孩。


    「不對,所以你們那是偽裝情侶吧?」


    「哪有這種事!偽裝情侶是怎樣,這種用語太新奇了吧!」


    「阿良良木哥哥其實是蘿莉控所以喜歡我,而且戰場原姐姐其實是百合所以喜歡神原姐姐。」


    「唔哇、這種事不能成真!我不要想象這種事!」


    我確實喜歡你,不過後半的玩笑就開大了!那對聖殿組合最近真的走得很近啊!


    簡直是在彌補這段期間的空白!


    「總之先不提這件事,rolling阿良良木哥哥。」


    「不要幫我加這種好笑的稱號!而且rolling這個字和蘿莉控完全無關!」


    「雖然這麽說,不過阿良良木哥哥要是搬出來自己住,肯定會住在flooring的房間吧?」


    「在這個時代如果想自己住,大部分的房間都會是flooring吧!」


    「捕魚的時候,會采用trawling的方法。」


    「我聽不懂trawling是什麽意思!」


    這家夥英文單字學得真多!


    這什麽小學生啊!


    八九寺輕輕呼出一口氣。


    似乎是要稍做停頓。


    「跟你說喔,克拉拉木哥哥。」


    「這是差一個字就天差地遠的很好例子,不過八九寺,不要把我叫成以輪椅代步,可能會在阿爾卑斯山的少女鼓勵之下站起來的大小姐,克拉拉木哥哥站不起來的。我的名字叫做阿良良木曆。」(注:「阿良良木」和「克拉拉木」日文發音隻差一個字。)


    「抱歉,我口誤。」


    「不對,你是故意的……」


    「我狗誤。」


    「還說不是故意的!」


    「開鎖狂。」


    「你又在奇怪到嚇人的地方著地了吧!」(注:日文的「口誤」與「開鎖狂」音近。阿良良木的反應源自遊戲「所羅門之鑰」。)


    別說口誤,我隻覺得這樣太神了!


    你的國語!


    「跟你說喔,阿良良木哥哥。」


    八九寺如此說著。


    重新來過。


    「所謂的怪異!就是後台。」


    「後台?」


    「一般來說,隻要欣賞舞台上的表演就行——這是所謂的現實。不過即使如此,偶爾還是有人想偷看後台,亂講一些不識趣的話。」


    「…………」


    「不知道的話,還是別知道比較好。何況要是看過後台的人認定自己已經解開整個世界的架構,這就誤會得太過分了——得知怪異的存在,反而隻會令不知道的事情變得更多。」


    「……這樣啊。」


    該怎麽說。


    這家夥講話也變得有模有樣了。


    以前的她,明明連怪異的細節都不太懂——不對,這家夥不太懂的,或許隻有她自己的事情。


    而且。


    既然她說不知道——那她就什麽都不知道。


    有些話是因此才說得出口的。


    那麽……


    我——也應該這麽做吧。


    「總之,不需要想得太複雜吧?現在覺得無比煩惱的事情,過了一百年就可以一笑置之了。」


    「也太久了吧!」


    我那時候應該入土為安了!


    已經死了!


    「是的,換句話說,生前的煩惱會在死後被當成笑柄。」


    「太慘了!」


    「畢竟俗話說得好,傳聞已傳七十五人。」(注:原文為「傳聞隻傳七十五日」,意指謠言傳不久。)


    「這麽多人知道了?」


    「畢竟現代有網絡,有七十五人知道,就等於全世界都知道了。」


    「我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既然是再怎麽煩惱也沒有結論的事情,就代表這是用不著煩惱的事情。現在的阿良良木哥哥,就像是煩惱『我平常的聲音,好像動畫角色的聲音耶~』的配音員。」


    「確實,不應該抱持這種毫無意義的煩惱……」


    「暫時換個話題,阿良良木哥哥,『感謝各位讀者寄來的支持信!我每封都有仔細看過!』的漫畫家,以及『感謝各位讀者在網誌寫的感想——我每篇都有(搜尋出來)仔細看過!』的漫畫家,兩人的行為明明一樣,為什麽給人的印象差這麽多?」


    「容我斬除現代社會的黑暗麵!」


    不。


    並不是這麽誇張的事情。


    「所以,阿良良木哥哥。」


    八九寺說道:


    「阿良良木哥哥,隻要在家人萬一很不幸踏入後台的時候在這種時候悄悄引導他們就行了,在這之前什麽都別做,這就是正確答案。」


    「……這樣啊。」


    什麽都不做——也是選項之一。


    說得也是。


    「真要說的話,就是不要讓自己特別在意。」


    「嗯,或許吧。」


    或許還是應該和妹妹們維持在相互打鬧的程度。我並沒有成為月火心目中的那種大人。


    隻是稍微窺見了後台。


    所以——我們彼此依然還是沒長大的小孩。


    「對。真要說的話,就是不要讓自己特別在意『妹妹』。」


    「不要強調妹妹這兩個字!聽起來會變成不同的意思!」


    所以我才會一直用「家人」統稱啊!


    原來早就被看穿了!


    「……呃,聊太久了。」


    我正要去千石家。


    差不多該走了。


    「抱歉,八九寺,把你攔下來這麽久,你也是正要去某個地方吧?」


    「啊啊、不,並不是那麽回事。我隻是永遠在迷路而已。」


    「哪有這種事……」


    「真要說的話,我是一邊想著『阿良良木哥哥的家是在這附近嗎~~最近都沒見到耶~~說不定見得到他~?』這種事,然後一邊散步。」


    「這樣啊。」


    天啊。


    她講得好窩心。


    「好乖好乖,八九寺,從下次開始,你要是先看到我,我準你主動過來抱我。」


    「不,我沒有那種想法,請不要誤會了。坦白說,阿良良木哥哥完全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我被小學生甩了!」


    好大的打擊!


    無比沉重的衝擊!


    她明明不是傲嬌,卻請我不要誤會!


    「……順便問一下,你喜歡哪種類型?」


    「仙人這種類型會令我臉紅心跳。」


    「再怎麽喜歡年長的對象,也要有個限度吧!」


    至少得再活幾個世紀才有資格!


    門坎好高!


    「好奇怪……你明明和我經曆各種冒險,共同出生入死至今的說。」


    「所以又怎麽了?」


    「知道吊橋效應嗎?」


    「知道。要是兩人在吊橋獨處,即使並不會討厭對方,也會忍不住想把對方推下去。就是這樣的心理學理論吧?」


    「並不是這麽恐怖的事情!」


    不過,她說的這種心理學煞有其事。


    在車站站台等電車的時候,會莫名想要把前麵的人撞出去,類似這樣的衝動。


    與吊橋效應完全相反。


    「而且到頭來,我並沒有和阿良良木哥哥經曆各種冒險,共同出生入死至今的經驗。」


    「說這什麽話,我的阿邦式刀殺法,不是拯救過你好幾次嗎?」(注:源自漫畫作品,《達伊的大冒險》,台譯《神龍之謎》。)


    「阿良良木哥哥,原來你是阿邦的徒弟?」


    「沒錯,雖然是勇者,卻用了殺法這兩個字。」


    「我完全沒記憶。」


    「啊啊,我差點忘了。記得你在冒險的尾聲,為了保護我導致頭部受到外傷,就這樣喪失記憶了。」


    「結局這麽令人感動?」


    「就是這樣。你在醫院病床清醒之後,你第一句話是這麽說的。」


    「『這裏是哪裏,我是誰?』這樣嗎?」


    「『高中是哪裏,我私立?』這樣。」(注:「這裏」與「高中」音近,「我是誰」與「我私立」音近。)


    「我即使失憶依然是學曆社會的俘虜!」


    「即使你忘了我,我也絕對不會忘了你。」


    「所、所以在打出片尾工作人員名單的時候,畫麵上就是全心全意照顧我的阿良良木哥哥吧!」


    「不,最後以我和你妹妹結婚劃下句點。」


    「我完全被遺忘了!」


    「不對!你永遠都在我的心裏!」


    「我應該在醫院吧!」


    確實如此。


    何況八九寺沒有妹妹。


    她是獨生女。


    「好吧,總有一天,我要成為讓你迷戀的男人,到時候你向我告白也已經來不及了。」


    「會來不及嗎?」


    「不,抱歉我太逞強了,我會永遠等你,所以即使在我死前也好,請向我告白。」


    我的態度好丟臉。


    完全沒有讓她迷戀的要素。


    「那麽,改天見。」


    「好的,下次再見吧。」


    「八九寺。」


    即使知道這樣很不知趣。


    我在道別之後,又問了一個問題。


    忍不住,開口詢問。


    或許不該問這個問題,但我還是忍不住。


    「你……不會不見吧?」


    「啊?」


    聽到我的詢問,八九寺歪過腦袋。


    一副真的很詫異的模樣。


    「沒有啦,那個——之前一陣子沒看到你,我真的很擔心。畢竟忍野也不知道跑去哪裏了,想說你會不會也像他那樣,在某天消失不見——」


    不。


    這應該要看八九寺的狀況。


    對於八九寺來說,這樣或許是一件好事——以八九寺的家庭狀況來說,或許她應該這麽做。


    可是,該怎麽說……


    即使如此,我還是問了。


    「嘻嘻!」


    八九寺笑了。


    似乎笑得很開心。


    小孩子應有的笑容。


    「平常總是隻為別人著想的阿良良木哥哥,居然會為自己著想而提出要求,能夠讓你這麽做的人,除了我之外,頂多隻有忍姐姐吧?」


    「唔……」


    「阿良良木哥哥果然是rolling。」


    「唔唔……」


    我對她的結論深感遺憾。


    何況忍已經五百歲了。


    她不是蘿莉,甚至已經是老太婆了。


    「我真的覺得很榮幸。」


    「八九寺——」


    「阿良良木哥哥,我也要問一個問題。如果今後我又陷入危險無比的困境,到時候可以請你拯救我嗎?」


    拯救。


    忍野厭惡至極的話語。


    然而,我——


    我覺得,我果然受到他的拯救。


    而且……


    我也希望能像他一樣,拯救別人。


    「我會拯救,這不是理所當然嗎?」


    我毫不考慮如此回答。


    「我不會把拯救你的機會讓給別人。」


    「也可以找你商量事情?」


    「應該說,如果你沒有找我商量,我會生氣。」


    「很像阿良良木哥哥會說的話。」


    八九寺以像是要岔開話題的這番話,接受了我的答案。


    她的笑容,看起來有些虛幻。


    「我不再迷路之後依然位於這座城鎮,這件事肯定有某種意義。在明白其中的意義之前,我不會消失的。」


    明明是關於自己的事情——八九寺卻以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講得像是陌生人的事情。


    就某方麵的意義來說,確實是陌生人的事情。


    自己不了解的自己,是最陌生的人。


    「有某種意義嗎……」


    「是的。所以即使沒有改編成動畫,依然會有續集。」


    「…………」


    她又開始講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了。


    我真的聽不懂。


    「何況以上次的結尾來說,完全沒有交代我的後續吧?阿良良木哥哥後來繼續去找忍姐姐,但我到底去了哪裏?」


    「你問我我問誰……你去了哪裏也隻有你知道,反正應該又迷路了吧?」


    唔~……


    這麽說來,這家夥沒有出現在終章。


    主持果然是一門深奧的學問。


    晚點要開檢討會。


    「不過,八九寺,如果會害得你不見,那我寧願沒有續集。你繼續待在這座城鎮的意義,就當作是不解之謎吧。」


    「講得真窩心耶。總之,即使我真的會在將來消失……」


    接著。


    八九寺宛如是在說給自己聽。


    「到時候,我一定會前來知會阿良良木哥哥。」


    「……這樣啊。」


    這句話似曾相識。


    我回憶著沒留下隻字詞組就離去的那個人——但還是點了點頭。


    「這樣啊,那請你務必這麽做。」


    「會的,因為我很怕你對我生氣。」


    八九寺再度像是要岔開話題般說著。


    而且收起笑容。


    005


    說到國二學生千石撫子的最明顯特征,我認為其一是她過於文靜的個性,其二就是瀏海。留長的瀏海沒有分邊,就像灌籃高手的流川楓一樣任其低垂,看起來有點像是保護雙眼的護盾。千石是從瀏海之間的縫隙觀看外界,但是從外界幾乎看不見她的雙眼。總之,她這種特別的發型,甚至營造出一種異樣的氣氛,不過基本上這是來自於她的怕生屬性,真要說的話也是無可奈何。


    這麽說來,千石出門的時候大多會戴帽子,不過以一般人的觀點,帽子似乎隱喻內心之牆。連忍野都以靦腆妹來稱呼千石,不過到了她那種等級,與其說是怕生或靦腆,幾乎已經達到不相信人類的程度了。


    站在類似哥哥的立場,我很擔心她的未來。


    她這樣要如何處世?


    我思考著這樣的事情,按下千石家的門鈴(順帶一提,千石家是普通的兩層樓民宅,不像戰場原住在老舊公寓,也不像神原住在大到誇張的日式宅邸,就是平凡的住家),當她開門迎接的時候,我嚇了一跳。


    不,嚇一跳這三個字,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


    應該說,驚愕。


    驚愕不已。


    千石收起瀏海了。


    她以可愛的粉紅色(不是刺眼的粉紅色,是柔和的粉紅色)發箍,把瀏海和兩側的頭發往後收。


    可以清楚看見她的雙眼。


    應該說,可以清楚看見她的臉。


    原來這個家夥長這樣……


    雖然正如預料——但她的臉蛋比我想象的還要可愛。她明明就像是我的妹妹,卻令我有點臉紅心跳。


    總是微微低著頭的她,像是把這天當成特別的日子,抬頭挺胸出麵迎接我。


    總覺得她的臉頰看起來微微泛紅。


    她這麽希望我來玩?


    「……千石,你在家裏都是這樣?」


    「呃……那個……」


    回答得吞吞吐吐。


    啊啊,千石還是老樣子。我放心了。


    原本我甚至以為眼前的她是另一個人,不過光是問個問題就慌張成這副德行,令我確定她就是千石。


    「這、這樣是指,怎麽樣……」


    「沒有啦,就是你的瀏海。」


    「瀏、瀏海?這……這是什麽意思……」


    千石裝傻了,真可怕。


    慢著,她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吧?


    「並、並、並不是,不是因為曆哥哥第一次來家裏玩,所以才鼓足勇氣做了什麽事,撫子並沒有那樣。」


    「這樣啊……」


    哎。


    既然她自已這麽說了,應該就是這樣吧。


    或許她在家裏,都會理所當然戴上發箍——將千石細嫩雪白的大腿展露在外的短裙、可愛的細肩帶背心、以及披在上半身的開襟上衣,肯定都是她平常在家裏穿的便服。畢竟即將進入八月,如今已經是盛夏時期了。


    危險危險,我差點誤以為千石是為了我而精心梳妝打扮出麵迎接。我不應該有這種想法,搞得像是千石把我當作異性看待似的。


    荒唐荒唐。


    完全不可能。


    「請進,曆哥哥,快進來快進來。」


    「啊啊、嗯……咦?」


    我在門口脫鞋的時候,察覺到一件事。


    門口完全沒有外出鞋。


    這雙學校指定用鞋,應該是千石的吧?


    除此之外,應該還有她父母的鞋子才對……


    「……千石,你爸媽呢?」


    「我爸媽周六也要上班。」


    「是喔,那就和我家一樣了……所以才會是千石接電話嗎?」


    慢著。


    父母不在,家裏隻有一個女兒,那我真的可以貿然登門拜訪嗎?我一直認定千石的父母在家……糟糕,果然應該硬是帶月火過來才對,不,現在還來得及,其實我應該擇日再來吧?


    在我如此心想的時候。


    喀喳。


    喀喳。


    千石把大門鎖起來了。


    兩道鎖全部鎖上。


    甚至還掛上防盜煉。


    嗯,千石的防盜觀念似乎很完善……那就沒問題了。這應該代表著我受到她的信賴。


    我必須響應她的信賴。


    這是年長者的義務。


    「撫子的房間在二樓,所以要上樓。」


    「啊啊,小孩的房間大多會在樓上。」


    「已經準備好了。」


    「這樣啊……」


    我依照她的指示上樓。


    千石的房間大約三坪大,完全就是一般國中女生的房間。房間各處(從壁紙到窗簾到門把套)洋溢著草莓般的女孩氣息,呼吸的空氣是甜的。該怎麽說,和我妹妹們的房間相差甚遠。


    唔。


    不過隻有那個衣櫥,沒有令我感受到草莓般的女孩氣息。


    反而,該怎麽形容……


    「千石,那個衣櫥……」


    「不能開。」


    千石以明確……應該說強硬的堅定語氣如此說著。感覺從我說「那個衣櫥」的「個」這個字就回應,還沒把「那個衣櫥」的「櫥」這個字說完,千石就先把話說完了。


    「即使是曆哥哥,要是打開那裏,我也不會放過你。」


    「…………」


    沒想到千石的字典裏,居然會有「不會放過你」這種字眼,我好驚訝……到別人家裏果然會有意外的收獲。


    喀喳。


    看我完全進入房內之後,隨後進房的千石鎖上房門。不愧是進入青春期的女孩房間,房門已經裝鎖了……慢著,咦?


    玄關大門就算了,但我完全不懂她為什麽要把這個房間上鎖。


    總覺得我被關進來了?


    不不不,怎麽可能。


    千石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她沒道理這麽做。


    肯定是習慣成自然才上鎖……怕生又害羞的千石,平常就養成上鎖的習慣,這不是什麽值得驚訝的事情。


    放在地毯上的托盤,已經擺著飲料與零食了。原來如此,這就是千石所說的「準備」。


    真可愛。


    「那麽,曆哥哥——請坐那裏。」


    「你說的那裏是指床上?可以嗎?」


    「嗯。除了坐床上以外都不行。」


    「…………」


    千石沒有選項這樣的概念嗎?


    經常聽她說「除了怎樣以外都不行」這種話。


    難道是刪去法主義的忠實信徒……我第一次聽說這種主義。


    我坐在床上,千石則是坐在書桌(可調整桌麵高度的老字號品牌)前麵的旋轉椅。


    「唔、呼,這個房間,有點熱耶。」


    千石說完之後,脫下身上的開襟上衣。


    緩緩脫下。


    慢著,這個房間是你的房間吧?


    「如果會熱,把牆壁那台空調打開不就行了……」


    「不、不可以啦!曆哥哥無論地球變成怎樣都不管嗎?」


    地球被當作人質了。


    這人質超有分量。


    「二氧化碳導致地球暖化,這是很嚴重的問題……光是碳被氧化就已經很嚴重了,還是兩倍的碳被氧化耶!」


    「這、這樣啊……」


    聽她的說明,就知道她完全不懂個中機製。


    不過實際來說,地球暖化的原因似乎尚未查明。有可能是冰河時期的相對現象,而且也還沒證實與二氧化碳有直接關係。


    「何、何況,曆哥哥,古時候沒有空調這種東西……俗話說得好,滅卻心頭火金鈴。」(注:原為「滅卻心頭火自涼」,日文「涼」與昆蟲的「金鈴子」音近。)


    「能夠用火焰創造生命,真是先進的煉金術……」


    這已經是神的領域了吧?


    超厲害的。


    「曆、曆哥哥如果熱的話,要不要把連帽上衣脫掉?」


    「嗯?我嗎?」


    「就算不熱,曆哥哥除了脫掉那件連帽上衣以外都不行。」


    「除了脫掉以外都不行……」


    這顆星球真可怕。


    神原大概會欣喜若狂吧。


    不過既然她已經是國中生了,難免會注意環保之類的問題,身為「哥哥」的我,這時候應該配合她才是正確的態度。何況我確實有點熱……老實說直到剛才,我都覺得這個房間不隻沒開冷氣,甚至像是開了暖氣。


    我的連帽上衣裏麵,是一件露出上臂的無袖背心。千石穿的是細肩帶背心,感覺我們就像是露出上臂的搭檔。


    不過先不說我,千石居然在男生麵前不以為意穿得這麽清涼,令我認為她依然是個小孩子。


    「那麽,曆哥哥,先喝個飲料吧……不過隻有一個杯子。」


    「為什麽隻有一個杯子!」


    準備這麽周全,卻在這種地方出紕漏,到底是怎麽回事!


    「用、用同一個杯子應該沒關係吧——因為撫子和曆哥哥情同兄妹。」


    「這……哎,我不在意就是了……」


    現在去廚房多拿一個杯子的選項不存在嗎?不,千石沒有選項的概念。


    她肯定會說「除了用同一個杯子以外都不行」。


    不過為什麽呢,總覺得我像是一隻被囚禁的小動物……明明千石比較像小動物才對。


    總之我喝了一口飲料。


    隱約有酒精的味道。


    「……千石,這應該不是酒吧?」


    「不,不是。」


    千石搖了搖頭。


    「隻是普通的可樂。」


    「嗯,喝起來的味道確實是可樂。」


    「不過是強碳酸可樂。」


    「居然還有在賣?」


    強碳酸可樂。


    傳說能以碳酸令人醉的恐怖飲料。


    這麽說來,她準備的零食也都是巧克力酒糖,簡直像是要讓客人醉到不省人事的搭配。


    好恐怖的陣容。


    不過這當然隻是一種巧合,要國中生熟悉待客之道才叫做強人所難,所以我決定不要抱怨,當成今天有機會嚐鮮就行了。


    「房間裏沒有電視嗎?」


    「嗯,我很少看電視,因為對眼睛不好。」


    「…………」


    既然這樣,你平常的瀏海到底是怎麽回事?


    吐槽點過於明顯,反而令我難以吐槽。


    或許是因為想把瀏海留長,千石才會比別人更加注意視力保健。


    「那你也很少玩電視遊樂器嗎?不過現在即使沒有電視,也可以用掌上型遊樂器玩遊戲了。」


    「嗯,我很少玩……隻有稍微玩一些有名的遊戲。」


    「這樣啊。你說的有名遊戲,比方說是哪種遊戲?」


    「像是特攻神諜。」


    「啊~啊~」


    「msx2的版本。」(注:特攻神諜(metal gear)最初是msx2的遊戲。)


    「啊啊?」


    她玩msx2?


    這時代居然有這種國中生?


    這個女孩依然如此令人驚奇。


    「主機放在一樓客廳……如果曆哥哥真的要玩,雖然不在預定計劃之內,不過要玩嗎?」


    「不,到別人家作客卻玩單人遊戲,這樣太離譜了……」


    「不然的話,也有pop2。」(注:一種接電視就能玩音樂遊戲的早期遊樂器。)


    「你說pop2?」


    就沒有ps2嗎?


    「總之千石,你剛才有提到預定計劃,意思是你在這方麵有所準備嗎?」


    「嗯。」


    千石取出兩根免洗筷。


    其中一根的尖端塗成紅色。


    「來玩國王遊戲吧。」


    「…………」


    那個……要從哪裏開始說明?


    傷腦筋。


    「千石……到頭來,你知道國王遊戲是什麽樣的遊戲嗎?和撲克牌的老k完全無關喔?」


    「我知道,就像是船長命令那樣的遊戲吧?」


    「唔~……」


    雖不中亦不遠矣。


    她說的是英國叫做simon says的遊戲,類似「老師說」。


    「國王的命令,是接待的。」(注:日文「接待」與「絕對」音近。)


    「太政治化了吧!」


    千石不知道是裝傻還是怎樣,說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話,總之我先吐槽再說。


    我看向免洗筷。


    「我沒實際玩過,所以也不太清楚,不過千石,國王遊戲應該不是兩個人就能玩的遊戲。」


    「為什麽?」


    千石歪過腦袋。


    「無論是下令或是接受命令,撫子都很願意。」


    「呃、總之,還是別玩國王遊戲吧。」


    看來她應該還一無所知。


    看到如此純真的她就令我很舒坦,但有時會煩惱於如何應對。真是的,感覺自己就像是被問到「小孩哪裏來」的媽媽。


    大概是沒能按照預定計劃吧,千石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但她沒有因而沮喪,而是把免洗筷放到一旁說道:


    「那麽曆哥哥,來玩人生遊戲吧。」


    她做出這樣的提議。


    「人生遊戲嗎,嗯,好啊。」


    「人生的命令,是絕對的。」


    「好沉重!」


    千石表示遊戲放在和室倉庫,所以暫時離開房間。


    「雖然不可以打開衣櫥,不過除此之外都沒關係,像是看看那邊的相簿。」


    她這麽說。


    為什麽要讓我看相簿?


    我摸不著頭緒。


    千石過了好一段時間才回來——感覺她好像看到書櫃裏的相簿沒被動過而失望,嗯,應該是我多心了。


    順帶一提,並排在她書櫃裏的書很有個性。連一本漫畫都沒有,幾乎都是岩波文庫的古典文學,不像是國中生的書櫃,甚至像是令人認為她平常都在看這種書,藉以表現自己成熟的一麵。可能會有人不經意誤解,認為千石是為了在我這個客人麵前充門麵,把父親書房裏的書搬過來展示。


    ……不過我記得,這個家夥看過很多漫畫。


    她知道鬥球兒彈平最後一集的內容耶。


    不過,好久沒有玩人生遊戲了。


    記得小時候,我曾經不知道期票的用法而花了一番工夫。


    「啊、對喔,我們是不是以前曾經在我家玩過人生遊戲?」


    「嗯,我記得。」


    「這樣啊。」


    「何況我從來沒有忘記過。」


    「…………」


    確實,千石會把往事記得清清楚楚,哪像我,對於以前的千石已經沒什麽印象了……隻記得她是一個總是低著頭的女孩。


    我轉動輪盤。


    雖然這也是人越多越好玩的遊戲,不過說到底就是類似大富翁的遊戲,轉動輪盤讓車子外型的棋子前進,心情隨著遇到的事件而起伏,頗能帶動氣氛。


    感覺像是回到了童年。


    不過,該怎麽說……


    千石會把整個上半身彎下去接近地毯上的棋盤,所以細肩帶背心的內側若隱若現,令我眼神不知道該往哪裏擺。何況她原本就坐在我的正對麵,短裙底下的春光隨時都可能外泄。


    真是的。


    雖然是小孩子,但如果對方不是千石,我或許就會受到誘惑了。她的姿勢就是危險到令我有這種誤解。我一直深深覺得,千石總是把自己身上應該保護的部位搞錯了……咦?記得我上次這麽想的時候,千石是選擇以瀏海遮掩「應該保護的部位」吧?但她今天連瀏海都收起來了。?


    搞不懂。


    而且,她細肩帶背心裏麵沒穿內衣。


    這麽說來,細肩帶背心本身好像就算是內衣……這方麵我不清楚。因為我家裏的妹妹們,無論是大隻的還是小隻的,都與這種漂亮時尚的便服無緣。


    不是運動服就是和服。


    總之再怎麽樣,曆哥哥看到千石的身體,也不會冒出非分之想。千石,你要慶幸我是一名紳士。


    「啊……走到結婚的格子了。曆哥哥,幫我拿棒子。」


    「好。」


    「……如果要結婚,撫子想和曆哥哥結婚。」


    「嗯?咦、現在的人生遊戲,已經可以讓玩家相互結婚了?」


    我知道這個遊戲的時候,還沒有這種係統。


    「嗯……不,沒有這樣的係統,不過,我是說理想的對象。」


    「這樣啊……」


    啊啊。


    這麽說來,火憐與月火以前也對我說過「長大之後要和哥哥結婚」這種話。


    好懷念。


    總之,千石終究已經沒有這麽孩子氣了,所以她剛才說的那番話,應該像是口頭上取悅我吧。


    「口頭取悅?」


    聽到我這麽說,千石露出詫異的表情。


    「……用嘴巴服務的意思嗎?」


    「完全不對!」


    「雖然會不好意思,不過如果曆哥哥需要這種服務……」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這樣哪叫做哥哥!


    隻是個變態吧!


    「對了……曆哥哥,我之前就想過一件事。」


    「嗯?什麽事?」


    「曆哥哥這樣的稱呼,感覺有點幼稚。因為曆哥哥並不是撫子真正的哥哥。」


    「…………」


    印象裏,我曾經和神原聊過同樣的話題。


    記得當時並沒有什麽好的結果。


    雖然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不過現在要轉移話題也很突兀,就暫時順其自然聊下去吧。


    不過以我的立場,千石至今也和以前一樣叫我「曆哥哥」,我已經打從心底感到開心了。


    「總之,想換稱呼的話就隨便你吧。你想要怎麽叫我?」


    聽到我這個問題,千石就像是從很久以前就決定好答案般說道:


    「曆。」


    「………………」


    什麽嘛。


    沒什麽嘛。


    隻是純粹以名字稱呼罷了。


    完全沒有突兀之處。


    根本就不用考慮到這是結婚話題之後聊到的事情,天啊,我的不祥預感最近開始落空了。有一段時間的命中率誇稱百分百的說。


    「嗯,我不在意。」


    「那、那麽……」


    不可思議的是,千石不知為何羞紅臉頰,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不過,收起瀏海的千石,表情豐富得出乎意料)。


    「……曆。」


    她如此說著。


    這個怪家夥。


    「我說啊,撫子……」


    「撫、撫子!」


    千石的臉變得更紅了。


    就像是遭受到劇烈的打擊。


    「曆,然後撫子……哇、哇、啊哇哇……」


    「咦?」


    這也隻是單純以名字稱呼吧?


    總覺得從剛才開始,我們的國語就完全沒有交集。


    改天應該請國語專家八九寺指導一下。


    「總之不提這個——千石,最近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嗎?」


    「咦?什、什麽意思?」


    「沒有啦,想說有沒有又發生上次那種事……」


    老實說,看到千石現在的清涼穿著,令我回想起這件事。之前我久違數年再度見到千石的時候,雖然不是絕對,但是不方便做出這種清涼的打扮——


    是怪異害的。


    以及,人類害的。


    依照忍野的說法,千石的狀況和我、羽川、戰場原或八九寺不同,似乎不能概括而論然而即使如此,如今的她肯定也變得容易招引怪異。


    然而過度在意,反而容易出現百密一疏的狀況。


    所以應該確認一下她的近況。


    「不……撫子,並沒有。」


    「這樣啊。」


    「不過……」


    此時,千石表情一沉。


    「那種奇怪的『咒語』,好像還是很流行。」


    「在千石的學校?」


    「是的,但不隻是我的學校,是在所有國中生之間流行。」


    千石說到這裏猶豫片刻。


    接著像是下定決心說道:


    「良良她們,大概正在做某些事。」


    「………………」


    順帶一提,她所說的「良良」是月火國小時代的綽號取「阿良良木」中間的「良良」兩個字。既然她是說良良「她們」,那她說的應該是包含火憐在內的火炎姐妹。


    正在做某些事。


    正在做某些事。


    正在做某些事!


    模棱兩可,可以導出各種可能性,令人忐忑不安的話語正在做某些事!


    不,拜托……什麽都別做啊!


    「之前我向良良說了——她問我之前蛇的事情……但我當然不能據實以告,所以講得有點含糊……但她好像請別人幫忙,調查到各式各樣的情報。」


    「……各式各樣?」


    好想知道詳情!


    但也不想知道!


    這麽說來,記得今天火憐出門不在家……難道就是因為這件事?哎,既然是國中生之間的問題,那對火炎姐妹當然不可能沒有行動……


    「換句話說——應該就是和那個『咒語』有關。不過到頭來,那玩意正確來說,隻是一種毫無根據的詛咒儀式吧?以千石的狀況,反而是千石的應對方式有問題罷了。」


    應對方式有問題。


    她的應對方式——過於正確,所以有問題。


    記得是這樣沒錯。


    如果要說得更加正確,這是號稱傳說中之傳說的吸血鬼,鐵血、熱血、冷血的吸血鬼忍野忍來到這座城鎮——造成的弊害。


    反過來說。


    在這些問題已經解決的現在,國中生之間流行的「咒語」,肯定已經沒有任何效力了。


    「嗯。」


    千石點頭回應。


    「怪異貨真價實形成那種明顯形體的狀況,就隻有發生在撫子身上。應該吧。」


    「既然這樣……」


    「不過,良良她們並不是把『咒語』的結果視為問題——到頭來,良良她們應該不相信怪異的存在……我是這麽認為的。」


    「哎……說得也是。」


    那兩個家夥挺現實的。


    雖然怕鬼,卻不相信鬼真正存在。


    她們就處於這樣的立場。


    「她們真正視為問題的,反倒是最近這種毫無根據之詭異『咒語』盛行的狀況——想要查出是誰讓這種玩意流行起來。」


    「…………」


    她們要找出「咒語」的根源?


    我妹妹居然這麽異想天開。


    何況一般來說,這種事根本不可能吧?


    「這應該不是某人帶動流行……而且就算找到根源,『咒語』盛行的責任也不在於那個人吧?」


    俗話說「傳聞隻傳七十五日」。


    第一人與最後一人簡直毫無關連。


    幾乎就像是傳話遊戲。


    「這方麵就是良良……應該說火炎姐妹的作風了,良良她們似乎早就認定,這是『某人』基於『某個目的』讓『咒語』流行起來的……」


    「……確實很像她們的作風。」


    真是的。


    看來,果然需要和火憐好好談一談——雖然置之不理也無妨,但是這個案件已經包括「千石撫子」這個實例了,所以狀況更加敏感。


    一個不小心的話……


    可能會有一隻腳踏進棺材。


    隻是一隻腳還好——但有可能兩隻腳都踏進去。


    甚至會像我一樣,連腦袋都栽了進去——


    「曆……曆哥哥?」


    大概是因為我忽然沉默吧。


    千石恢複為原本的稱呼方式——呼喚我。


    我回過神並抬起頭來。


    千石擔心地看著我——像是隨時會哭出來似的。大概是以為自己說的話刺痛我的心,因而感到自責吧。


    她真是個好孩子。


    如果千石真的是我妹妹該有多好。我如此心想。


    如果千石真的是我妹妹,我絕對不會和她吵架打鬧吧。


    「我沒事。千石,你放心。」


    我繼續說道。


    「還有,該怎麽說,千石,你維持這樣會比較好。」


    「…………?」


    「沒有啦,我是說瀏海。外出也這樣不是很好嗎?」


    「因、因為,這樣會不好意思……」


    大概是要代替瀏海,千石以雙手掩麵。


    「不、不過,既然曆哥哥要求這麽做……撫子會努力。」


    「嗯,努力是一件好事。」


    我點了點頭。


    守護他人的成長挺不錯的。


    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守護她到最後。


    「話說回來,人生遊戲玩得差不多了,千石,接下來要玩什麽?」


    「扭扭樂。」


    「是喔,這我就沒聽過了。是什麽樣的遊戲?教我玩吧。」


    「嗯,撫子來教吧……用身體。」


    「哈哈哈,真令我期待。」


    不過話說回來……


    千石收起瀏海而顯露出來的雙眼,似乎偶爾散發著某種完全不適合她,宛如響尾蛇的閃亮視線,這真的隻是我多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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