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其實原本預定會在千石家待到傍晚,孰料千石的母親剛過中午就回來了,好像是在職場發生了什麽狀況。雖然發生了什麽狀況和我無關,但千石倒是慌了起來。


    「曆、曆哥哥的事情是秘密,哇、哇、要被罵了,要被罵了,穿成這樣,會被當成變態……」


    她完全亂了方寸。


    雖然我聽不懂她為什麽說會被當成變態,不過重點在於我被她當成秘密沒告訴家人。「沒有知會」和「保密」完全是兩回事,既然這樣的話,這一幕在伯母眼中是「住在附近的陌生男性趁家裏沒大人闖入」,我不認為這方麵能夠給出一個滿意的答案,所以我變成必須瞞著千石的母親,像是避免偷情被抓到般悄悄離開千石家。


    幸好千石預先把我放在玄關的鞋子藏在鞋櫃……不過她準備得如此周全,就像是早已預料到這樣的可能性,令我有些在意。


    嗯……


    總覺得,雖然被趕出來……應該說被迫逃出來並非我的本意,令我覺得必須在事後打電話安撫千石,但是相對來說也令我莫名覺得,因為千石母親的職場發生狀況,我身為男生的某些重要部分似乎得救了……


    即使是我多心,也挺奇怪的。


    無論如何,我又閑下來了。


    原本打算待到傍晚,要是現在返家被月火追問也很麻煩(我可不想說出提早返家的原因令她捧腹嘲笑我),反正火憐應該是天黑才回家,千石剛才提到的那件事,可以等到那時候再一起問她們姐妹……


    既然這樣的話……


    「其實原本是明天的行程……不過算了。」


    我走到路邊,站在白天完全沒用的路燈附近,然後取出手機。


    聯絡對象,是我所就讀直江津高中的學妹。


    二年級的神原駿河。


    神原在這時候登場了!


    「希望她有空——但我實在搞不懂她私人時間是怎麽安排的。」


    在鈴聲響了四次的時候……


    「我是神原駿河。」


    電話另一頭傳來聲音。


    自報姓名的風格,還是這麽有男子氣概。


    「神原駿河,主武器是加速裝置。」


    「原來你是改造人嗎?」


    我完全可以接受!


    以這種前提聽她的聲音,就覺得她講話很像機器人!


    「嗯,這個聲音與吐槽方式,是阿良良木學長吧?」


    「沒錯……」


    她總是以聲音和吐槽方式來認人。


    你至今還不會用手機的通訊簿功能嗎?


    「如果是我以外的人打電話給你,你要怎麽應對?」


    「嗬嗬,不用擔心,阿良良木學長,到頭來知道這個號碼的人屈指可數,所有人我都能用聲音和吐槽來判斷。」


    「……原來所有人都會吐你槽?」


    「嗯,因為我是總受。」


    「我聽不懂這兩個字。」


    哎。


    雖然神原駿河是這種個性,卻是直江津高中創校以來的明星,帶領弱小的籃球社打進全國大賽,奇跡般的運動少女。她擁有恐怖的腳力(五十米隻要四秒多就跑完……聽說如此),她的腳力在球場裏發揮得淋漓盡致,令觀眾為她著迷。即使因為某些逼不得已的原因而提早辭去社長職位,至今她的人氣依然居高不下應該也不可能隨便把手機號碼告訴別人。


    這是明星的難為之處。


    我應該體諒她的。


    雖然這麽說,但也用不著討論這種問題。從神原不會使用通訊簿功能就知道,她不太會使用機械類的產品,應該也很少主動打電話給別人吧。


    「神原,你現在有空嗎?」


    「阿良良木學長,您這個問題完全沒有意義。就我神原駿河的立場,大恩人阿良良木學長的要求,在任何事物之中處於最優先的地位。即使我正在為了拯救世界而戰,隻要阿良良木學長一聲吩咐,我願意拋棄世界趕到阿良良木學長的麵前。」


    「…………」


    依然講得如此帥氣……但我希望她能夠以世界為優先。畢竟要是世界毀滅,我也沒得活了。


    「不過與其說是找你出來,應該說是我想過去找你。」


    「嗯?什麽意思?」


    「那個……神原,你現在在家吧?」


    「嗯,沒錯……啊啊,阿良良木學長,可以稍等我一下嗎?我立刻脫光。」


    「為什麽!」


    你一定要全裸才能講電話嗎!


    我從來沒聽過有人講電話講一半會忽然脫衣服!


    「嗯?阿良良木學長,您說這什麽話?即使是透過電話,我依然是在和阿良良木學長交談耶?基於禮儀,我當然應該脫光。」


    「不要講得好像我不懂基本禮儀一樣!而且你不要動不動就想找機會脫衣服!」


    不過,這是嶄新的模式。


    上次我對「矗立」這兩個字感到興奮,我就開始覺得自己真的不太妙,不過神原這家夥似乎終於踏入新境界了。


    「不過阿良良木學長,要是放過這個機會沒脫衣服,我就沒辦法宣揚我是變態的事實吧?」


    「原來你想宣揚!」


    「總是有人認為我隻是嘴巴說說,實際上並不是那麽誇張的變態,講出這種冒失意見的家夥絡繹不絕,心胸寬大如我到最近也終於火冒三丈了,這是我最不想聽到的評語。」


    「沒有人講過這種話吧!」


    還有,不要因為這種事火冒三丈!


    你應該為其他更值得生氣的事情生氣!


    「沒有異性經驗卻展現變態行徑,我並不是無法理解他人質疑的心情,不過既然沒有對象,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您說對吧?」


    「為什麽要問我!」


    「既然已經得到阿良良木學長這位同誌,我覺得這種小事,已經隻是時間上的問題了。」


    「不要把我講得好像是你的變態同好!」


    而且好像比你高段!


    在變態這方麵,我各方麵完全和你沒得比!


    「總之你不用脫了。」


    「天真,看來阿良良木學長瞧不起我的速度,我已經全裸了。」


    「居然全裸了!」


    這也太快了吧?


    啊、對喔,這家夥夏天待在家裏都隻穿著內衣褲閑晃……那她速度這麽快也情有可原,因為實際上隻需要脫兩件……話說在脫光之前,她就已經處於幾乎脫光的狀態吧!


    「你的變態終於達到我應付不來的程度了,神原!」


    「哎呀哎呀,怎麽會這個樣子呢,我所尊敬的阿良良木學長,居然講出這種不像您會說的話。這裏是我家,而且是我的房間耶?我要怎麽穿都是我的自由。」


    「唔……」


    ……她說得很對。


    我沒資格幹涉別人家的家規。


    何況阿良良木家也一樣,剛洗完澡的時候可以隻穿內衣褲走動,火憐與月火(還有我)在家裏,即使不會全裸,有時候也會脫到半裸。


    「確實,是我不對……你又不是在家裏以外的地方脫個精光,抱歉我不應該責備你。」


    「不,您明白就好。即使是喜歡解脫感的我,也不可能沒事就在家裏以外的地方脫個精光——隻有偶爾會。」


    「居然偶爾會!」


    「當然囉,比方說澡堂。」


    「唔……!」


    我被她耍得團團轉!


    澡堂確實是家裏以外的地方!


    「再來就是籃球社……」


    「我不會再被騙了。你肯定想說集訓地點的澡堂吧?」


    「差一點,到集訓為止都是正確答案。一年級的夏天,由我主導企劃了一次全裸集訓。」


    「給我廢社!」


    「哈哈,阿良良木學長,您怎麽了?我當然是在開玩笑吧?居然會相信這種謊言,該不會阿良良木學長其實比我還下流吧?」


    「你、你說什麽!」


    何等屈辱的指摘!


    混賬,老天爺,請讓這個學妹遭天譴吧!


    令我驚訝的是,在我如此許願之後,神原真的立刻遭天譴了。


    「嗚啊……!」


    就在這個時候。


    電話另一頭傳來神原的慘叫聲,還沒來得及猜想是什麽事,就傳來她身體緩緩癱倒在地的聲音。


    似乎發生了什麽事情。


    「……怎麽了,神原?」


    「我不小心忘記關拉門……奶奶剛才經過走廊……」


    「…………」


    啊啊。


    原來是這麽回事。


    順帶一提,神原和爺爺奶奶相依為命。


    她從小就在爺爺奶奶的嗬護之下長大。


    是爺爺奶奶的寶貝孫女。


    「奶奶剛才以非常難過的眼神看我,然後沒有放慢速度,一聲不響走過去……」


    「那當然囉,因為一手拉拔長大的孫女,居然光著身體講電話……」


    看來家規並不允許神原在房裏全裸,完全是她自己的私規。


    「嗚哇啊啊……嗚哇啊啊啊啊啊……我完了……今後我要怎麽麵對奶奶……」


    她受到沉重的打擊。


    難得有機會看見這麽脆弱的神原——不,隔著電話看不到她。不過事至如此,我想要立刻過去找她。這種機會一輩子肯定隻有一次。


    「我說神原,抱歉你現在受到打擊還這麽說,但我可以回到剛才的話題嗎?」


    「啊……嗯。接下來我可能沒辦法講得很風趣,不過阿良良木學長,您願意接納這樣的我嗎?」


    好軟弱。


    不用擔心,現在的你迷人又出色。


    「今天因為一些預料之外的原因,所以我念書應考的行程空出來了,原本約好明天幫你整理房間,我可以提前到今天嗎?」


    神原不愧是前任籃球社社長,對外各方麵表現得可圈可點,但她對於自己的事情卻意外脫線(就像這次她忘記關拉門),興趣明明是自我鍛煉,某方麵卻自甘墮落,簡單來說,就是她的房間塞滿了垃圾。


    她房間的散亂程度真的很誇張,崇拜她的人看見她房裏的模樣大概會昏倒。何況我第一次受邀前往她房間(約六坪大的和室)的時候就差點昏倒了。棉被沒有收,衣服亂扔,書本隨便堆棧或是散落滿地,房間角落堆滿神秘的紙箱,最令人抱頭煩惱的是房裏沒垃圾桶,垃圾沒有分類,就是隻隨便塞進塑料袋,並且扔得到處都是。


    與其說散亂,不如說肮髒。


    好歹把垃圾處理掉吧?我很想這麽說。


    原本應該挺寬敞的房間,落得隻有鋪棉被的區域可以自由行動,而且那床棉被底下也塞滿筆和筆記本之類的文具,她居然能睡在那床棉被上。


    總之因為這樣,當時受邀前往她家的我,還沒坐下就著手清理她的房間,並且對自己課以一項義務,每隔半個月就要去打掃神原房間。


    每個月的十五日與三十日,要打掃神原的房間。


    不知道該說貼心還是守本分,神原隻要半個月就能將房間恢複為原本的慘狀,能夠把房間弄亂到那種程度,也稱得上是一種才華了。要是半裸待在那種房間,說真的應該會受傷。


    「啊啊……當然不介意。您協助打掃房間就已經幫了我很大的忙,我哪敢有任何意見,我隨時願意配合阿良良木學長的行程。」


    她的語氣依然沒有恢複氣勢。


    總之,神原答應了。


    我表示立刻抵達之後結束通話即使神原心情再怎麽低落都會迅速振作,她就是如此樂觀的家夥,所以我得盡快趕到她家,才看得見神原沮喪的模樣。和千石家不同,神原家有點遠,如果是以腳力自豪的神原,就可以用她的四秒多衝刺法(或者是使用加速裝置)眨眼抵達,不過先不提吸血鬼時代,我現在的腳力隻有平均水平,所以我得先行返家一趟,而且為了避免月火追問,我不能進入屋內,而是直接騎院子裏的菜籃腳踏車去神原家。


    我以前有兩輛腳踏車,分別是上學用與私人外出用,不過私人外出用的那輛越野腳踏車因為某些意外而報廢,如今隻剩下通學用的菜籃腳踏車。


    購買新車的計劃尚在未定之天。


    ……不,倒不是因為沒有想買的款式,不過我有一種即使買了新車,肯定也會很快壞掉(或是被弄壞)的預感……


    總之,盡快前往神原家吧。


    分秒必爭。


    我想看神原小姐軟弱的一麵。


    此時。


    當我努力踩腳踏車踏板趕路的時候,卻有一幅不得不令我停下來的光景映入眼簾。


    「…………」


    民宅的圍牆上,有一個身穿運動服,倒立向前走(?)的國中生。


    馬尾輕盈躍動著。


    這人是我妹。


    阿良良木火憐。


    「…………」


    不隻是小學生時代上學的路上,她直到現在都會……像這樣倒立前進?


    是在鍛煉手臂嗎?


    唔哇~……


    八九寺說得沒錯。


    都已經長這麽大了,卻在體育館以外的地方倒立,看到這一幕真的會令人完全不敢領教……


    一步又一步。


    火憐沒有發現我,隻以臂力讓身體彈到下一道圍牆。


    「喝!」


    我不動聲色騎著腳踏車接近,朝她對齊的手肘輕輕施展一記金臂勾。


    「唔啊、哇哇!」


    我的平衡感比她好。


    明明不是被下段踢命中臉部,火憐卻失去平衡從圍牆上摔落。


    原本以為她會倒栽蔥落地,但她是運動細胞超群的格鬥家,短短一公尺的高度,就足以令她輕盈翻轉高挑的身體,漂亮著地成功。


    因為是麵向這裏著地,所以我們四目相對。


    「……啊啊,原來是哥哥,我還以為是敵人。」


    「原來你有敵人?」


    「身為男人,隻要踏出門外一步就有七人為敵,不是這樣嗎?」


    「但你是女人吧?」


    「男人會有七人為敵,女人則是有男人的七倍。」


    「這樣啊……」


    不過,如果這句話限定用在你身上,那就有可能了。


    我有些無可奈何說道。


    「你到底是在做什麽?你還要繼續鍛煉我的羞恥心多久?你早就已經雄壯威武了吧?這把年紀還會做出那種雜耍舉動的家夥,就我所知隻有漫畫裏的早乙女亂馬,你該不會被熱水淋到就會變男人吧?」


    「呀哈,這樣敵人就會減少到七分之一,或許挺方便的。不對,應該說無聊。」


    「真是的,居然在這種容易引人注目的地方做那種事……不知恥也要有個限度吧,你應該稍微具備青春期少女該有的意識,要是在街坊鄰居之間傳開怎麽辦?」


    「咦?雖然搞不太懂,但我覺得哥哥好像把自己的事情拋到九霄雲外……」


    「我完全沒有做這種事。」


    我如此斷言。


    沒錯,我沒有做任何令我內疚的事情。


    「話說,如果隻是倒立就算了,你居然用這種方式走遠路,真的太離譜了吧……小學時代的體重還很輕也就算了,你現在幾公斤?」


    「不可以問淑女體重。」


    火憐得意洋洋露出笑容。


    「不過,我該瘦的地方都有瘦,而且肌肉沒有練得太發達,所以體重沒有增加很多。如果有人在遊樂中心倒立玩跳舞機,那個人肯定是哥哥的妹妹。」


    「不,那種家夥不是我妹妹。」


    「不不不,我還比不上某個可以自己一個人玩桌上曲棍球的哥哥喔!」


    「居然拿往事來說嘴……」


    總之。


    暫且不提。


    這個話題先放在旁邊。


    「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麽?」


    「在進行公益活動。所謂的volunteer。」


    火憐站起來驕傲挺胸。


    那張得意洋洋的表情真令我火大。


    光是看到就想握拳揮下去。


    「什麽volunteer不準得意洋洋秀英文給我聽,笨蛋。上次想講difficult (困難)卻講成descartes (笛卡爾)的國中生沒資格裝聰明。」


    「有什麽關係,反正笛卡爾講的話大致都很難懂。」


    「確實很難懂。」


    「話說哥哥,不要在外頭跟我搭話啦,我們長得這麽像,很容易被別人發現是兄妹吧?我會很害羞。」


    「我也不想找你搭話,如果不想被我搭話,就別做出令我不得不搭話的舉動。」


    不過嚴格來說,我並不是向她搭話,而是對她施展金臂勾。


    「不過真要說的話,能在這裏遇到你正好,我有事情要問你。」


    「我沒有想被哥哥問的事情。」


    她輕描淡寫如此說著。


    火憐輕呼一聲再度倒立——我抓住她的腳往另一邊按下去,結果火憐就這麽下腰擺出拱橋姿勢。


    在街上擺出拱橋姿勢也很稀奇。


    她的腰撐得真高……看起來甚至像是橢圓形。


    這家夥腳也太長了。


    「哥哥,你做什麽啦,這樣很危險吧?」


    火憐以倒立視角向我抱怨。


    這家夥要維持這個姿勢半天應該沒問題。


    「危險的應該是你們的活動。你正在做什麽?」


    「不就說是公益活動了嗎?」


    火憐就這麽倒著露出笑容。


    這構圖挺有趣的。


    「和哥哥無關,所以別管我們。」


    「……如果真的無關,我其實可以不管你們。」


    咒語。


    我不認為千石事到如今還會與這玩意有關,即使發生過實例,應該也隻是湊巧造成的——


    真要說的話,應該可以置之不理。


    被這兩個家夥的任性行徑拖著跑,結果受害的人隻有我。至今都是這種模式。


    是定理。


    不過火憐似乎還沒理解這種定理。


    「不會造成哥哥的困擾啦,我們又不是笨蛋。」


    她如此說著。


    而且讓雙手離開地麵,隻以頭部支撐,以得到自由的雙手比出勝利手勢。


    就任何人看來,這一幕都很蠢。


    「哥哥以為我是誰了?」


    「我哪知道。你是誰?」


    「我是百鬼夜行殺無赦的——」


    火憐壓低聲音繼續說道:


    「——地獄的瘋狗,刑事司令!」(注:源自特攝作品「特搜戰隊」,隨後提到的藍刑事亦同。)


    「唔哇、好帥……」


    她應該是世上第一個以拱橋姿勢說出這句話的女生。


    「沉穩酷帥,完美無缺。」


    大概是興致來了,火憐接著說起藍刑事的招牌台詞。


    慢著,至少你的姿勢一點都不酷。


    「畢竟我是熊熊燃燒的女人。」


    「燒死算了。」


    不過,她能夠用這麽逗趣的姿勢說出異常帥氣的台詞,隻有這種耍寶招式,我願意給予肯定之意……


    何況我完全學不來。


    這是四肢發達的她,揚眉吐氣的一瞬間。


    「是嗎是嗎,那我今後就把這招當成我的招牌動作吧?」


    「機會難得,就稍微練習一下吧。你試著隨便講幾句帥氣的台詞聽聽。」


    「想通過這裏得先打倒我!」


    「比我預料的還有趣!」


    「相反模式。你先走吧,這裏交給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捧腹大笑。


    不可能會出現這種狀況。


    不過,唔——這下不妙。


    我不小心和妹妹玩起來了。


    聊了這麽久都沒有得到任何我想知道的情報,實在是不可思議——不過即使不用問,我也大致推測得到火憐在這附近逗留的原因。


    這附近是八九寺、神原和羽川之前就讀的國中——公立清風國中的周邊區域。如果要調查國中生之間盛行的「詛咒」,這附近應該是重點調查區域。


    嗯。


    「喝!」


    火憐從拱橋姿勢起身了。她刻意先倒立(三點倒立)之後才以雙腳站立,表演得真是精彩。


    這家夥打從骨子裏是一名表演者。


    不過換個方式來說,隻是個想引人注目的家夥。


    「總之,我現在有很多非得要做的事情要忙,所以哥哥如果有話要說,晚上回家再跟我和月火說吧,可以暫時放我一馬嗎?」


    「…………」


    嗯。


    哎,畢竟我現在也和她一樣有事情要忙。


    我想趕快前往神原家。


    不想和妹妹在這裏耗時間。


    反正我原本就想到晚上再問——而且在這種地方也沒辦法好好聊。


    「真的可以不管你們嗎?」


    我姑且再問火憐一次。


    「嗯,反正很快就解決了。」


    「是喔……」


    「而且沒人擋得住我們前進喔?」


    「被人從背後暗殺吧。」


    「話說回來,月火怎麽樣了?她待在家裏吧?有看到她嗎?」


    「沒怎樣,她在看電視。」


    不過,我不知道她現在正在做什麽。


    雖然她說會負責看家,但無法保證她不會偷偷溜出去執行火炎姐妹的任務……


    隨即就在這個時候,火憐運動服口袋傳出手機來電鈴聲。


    是李小龍的電影「龍爭虎鬥」的主題曲。


    這家夥用的鈴聲真老套。


    不過她(堅持)沒有為手機掛吊飾或是貼水鑽,這一點很有男子氣概,我以這樣的妹妹感到驕傲(但她是女生)。


    順帶一提,月火的手機華麗無比。


    由於火憐與月火還是國中生,所以一直都沒有手機,但父母也沒能違抗時代的潮流(說穿了是判斷「再不讓兩個女兒帶手機反而危險」),從今年暑假總算解除手機禁令,而且她們似乎沒多久就用得很順手了。


    這兩個家夥在這方麵也無懈可擊。


    哪像我還不太會用。


    「喂,是……啊、嗯——」


    即使還在和哥哥交談,火憐依然接聽電話,並且宛如要回避我的目光背對過去。


    然後輕聲交談。


    她把音量壓得很低,令我聽不到對話內容,可能是得到「公益活動」的新情報,也可能隻是私人電話,我連這方麵都無法確認——啊,而且我也不想偷聽。


    我和月火不一樣。


    火憐講了一分多鍾之後結束通話。


    然後轉身看向我。


    她的表情有著嚴肅的神色。


    英氣逼人的臉蛋。


    「……嗯,哥哥。」


    「啊?」


    「放心,看來真的很快就能解決。」


    「嗯?這樣啊……」


    我隻能含糊回應。


    換句話說,剛才的電話果然提供了某些新情報?


    「看來晚上和哥哥聊的話題,會是我今天的英勇功績了。呀哈哈!」


    「沒人想聽那種玩意。得知你直到國三都還會在市內倒立走路,是我今天最不幸的事情。」


    「那我走囉!hasta vista!」(注: 西班牙文的「再見」。)


    就這樣。


    或許是要回避我的追問,火憐硬是結束交談,從我的視界消失。


    順帶一提,她是以前滾翻離開現場。


    以非常驚人的氣勢,迅速翻滾而去。


    該怎麽說,地上又沒有軟墊,她居然能做出那種危險動作……這和神原的運動細胞應該是不同的類型。


    神原確實身手矯捷又是飛毛腿,但我不認為她做得出那種近乎雜耍的動作——


    不,到頭來如果是那個家夥,應該不會想做這種有危險的動作。


    這方麵,或許就是格鬥技與運動競技的差異。


    啊啊,對了,要找神原。


    得趕快去神原家才行。


    總之火憐的事情先存在腦袋某處掛念,接著我再度踩著踏板前進。


    007


    二十分鍾後。


    我抵達了平常要三十分鍾才能到,深淵居住的日式宅邸。如果不是因為遇到火憐耽擱時間,或許我可以再早三分鍾抵達。


    按下門牌旁邊與日式宅邸不搭的門鈴之後,應門的人是神原的奶奶,也就是剛才神原醜態(應該說變態)的目擊者。因為已經來打掃房間好幾次,所以我和神原的爺爺奶奶已經相識,但要是他們得知神原全裸講電話的對象是我,或許他們就不會允許我踏進家門一步。


    ——那個……


    ——曆小弟,駿河就麻煩你了。


    神原奶奶一副滿懷歉意的樣子,對我說出這番話之後低頭致意……哎,無論在學校是明星還是什麽身分,神原在奶奶心中,應該隻是一名可愛的孫女……畢竟全裸的事情暫且不提,奶奶早就知道孫女房間的慘狀了。


    奶奶應該很擔心。


    即使信任自己的孫女,依然很擔心。


    不過我都已經高三了,還被別人家的奶奶稱呼為「曆小弟」,令我有些難為情。


    我和奶奶道別,前往神原的房間。


    拉門關著。


    神原肯定抱膝縮在房間角落。我想象著這種光景,抱持著想要嚇她一下的興奮期待,沒敲門就把門拉開。


    她依然一絲不掛,就這樣光溜溜趴在棉被上。


    「噗!」


    神原駿河。


    自己承認,他人也公認的情色女孩。


    大概是因為無法以運動宣泄性欲吧,她每天超越容忍界限創下新高的各種性騷擾話語,已經足以讓我和忍、千石共同上法院按鈴控告了。


    不過!


    很意外的,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一絲不掛的模樣!


    哎,該怎麽說,因為已經退出籃球社,所以神原從六月之後就開始留頭發,看起來很明顯增添不少女人味,所以像這樣忽然看到她全裸就……!


    不,她其實是趴著的!


    可是背部線條超有魅力!


    肩胛骨太美妙了!


    不愧是運動健將,即使退休也勤於自我鍛煉,肌肉緊實的肉體太美麗了—有人會把運動型美腿形容成羚羊,不過這個家夥全身都是羚羊!


    簡直是古希臘雕像!


    這就是、這就是所謂的肉體之美嗎!


    我從之前就察覺到她腿部的肌肉線條健美迷人,然而不隻是腿部,這家夥全身都是凶器吧!


    難怪她平常就想脫,我深有同感!


    這樣的胴體,不給別人欣賞是一種損失!


    「…………」


    不。


    雖說一絲不掛,然而即使如此,隻有左手的繃帶——依然包得緊緊的。


    「神、神原……」


    她大概是被奶奶看到裸體之後,擠出最後的力氣關上房門就精疲力盡吧。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的我,就隻是開口叫她。


    「嗯……阿良良木學長嗎?」


    神原將埋在枕頭裏的臉抬起來。


    然後——


    「慢、慢著,神原!現在別翻身!要是你現在翻身,會發生很麻煩的事情!」


    主要是對我來說!


    我會發生各種很麻煩的事情!


    「那個……」


    神原心領神會點了點頭。


    「啊啊……抱歉這副醜陋的模樣傷了您的眼睛,明明是在阿良良木學長麵前,真不好意思。」


    「唔哇……」


    居然和平常人一樣害羞了……


    但神原並沒有遮掩身體,依然就這麽懶散伸直四肢放鬆。


    隻有把頭抬起來。


    「不過,就我所知人格最高尚的阿良良木學長,居然沒敲門就忽然打開拉門,這實在不像您的作風……嗯。」


    「沒有啦,那個……因為我想看看你沮喪的樣子。」


    「啊啊……如果不介意被我這種丟臉的模樣傷眼,學長想看多久都請自便。」


    「…………」


    「來,請盡情欣賞吧,這就是神原駿河的真正模樣……毫不做作的神原駿河。」


    「不……」


    不過,她說得沒錯。


    毫不做作,毫無遮掩。


    「該怎麽說……那個,對不起。」


    我沒想到她真的沮喪到這種程度。


    這記天譴太有效了。


    我的願望居然招致這種結果。


    「神原,是我的錯……讓我負責吧。」


    「負責?」


    神原以空洞混濁宛如死魚的雙眼看過來,如同機械重複我說的這兩個字。原來這個家夥也會露出這種眼神。


    「阿良良木學長,所謂的負責是什麽意思?」


    「你想想,該怎麽說,畢竟你剛才講電話的對象是我,我覺得招致這種狀況的原因,有一半在我身上。」


    但我不敢說我曾經希望她遭天譴。


    對於我這番話,神原沒什麽明顯的反應。


    「但我覺得沒這回事。」


    她如此說著。


    即使處於這種狀況,她似乎依然敢作敢當。


    了不起。


    就我所知人格最高尚的人肯定是羽川翼,不過第二名或許是神原。挺意外的。


    「不過,如果阿良良木學長無論如何都要負責,我會尊重您的決定……那麽以具體來說,您想用哪種方式負責?」


    「我們結婚吧。」


    「噗!」


    這次輪到神原驚訝了。


    她再度把臉埋進枕頭。


    「為……為什麽是結婚?」


    「沒有啦,雖然隻看到背部,但我畢竟看過你的裸體了……」


    「中間的程序省略太多了……如果依照這種理論,阿良良木學長到底要和多少女性結婚才行啊……」


    「慢著,別把話講得這麽難聽!」


    這番話很難聽。


    不過,是事實。


    「……啊哈哈。」


    啊、笑了。


    雖然有氣無力,但她笑了。


    「阿良良木學長。」


    神原繼續說道。


    「雖然這項提議很吸引我,但您用不著負責,不然戰場原學姐會對我生氣。雖然講補償也不太對,不過阿良良木學長,其實我有一事相求,您願意聽嗎?」


    「盡管說,我都會聽。我今天是你的奴隸。」


    「我想穿衣服,可以請您在走廊等一下嗎?」


    「……哈哈。」


    我不由得笑了。


    沒想到會從神原口中聽到「想穿衣服」這種字眼。


    這種小小的感動,很像人類開始以雙腳直立步行的那一瞬間。


    我聽話回到走廊等神原穿好衣服(該說不愧是運動少女嗎,神原穿衣服的速度非常快,沒幾分鍾就好了,脫得快穿得也快),然後終於開始打掃房間。


    任務開始。


    首先大致把垃圾分類,裝進大型垃圾袋拿到院子。這時候處理掉的是明顯不再使用的東西,至於不確定是否是垃圾的神秘物體,在這個階段依然保留。由於房間不是我的,所以終究要由神原判斷是否要扔掉——不過雖然這麽說,大致上還是會扔掉就是了。目前就隻是保留不是留存,說穿了就類似審判時的某種程序。


    神原駿河。


    我不禁覺得這個家夥很有錢,而且很浪費。總是買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並且以高超的煉金術將物體化為垃圾。


    所以到最後幾乎都會丟掉。


    總之,到這裏算是打底的程序。


    接下來才是正式的清理整頓。


    雖說神原已經穿上衣服,但也隻是熱褲加上無肩帶小可愛,裸露程度和全裸沒什麽差別(難怪即使撇除運動少女這一點,她穿衣服的速度還是很快),不過即使如此,至少已經不是見不得人的模樣了。考慮到神原房間的散亂程度,可以的話應該讓她穿長袖運動服(這就是火憐的便服)比較好……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神原應該不適合運動服打扮。


    因為身高不夠高?


    但她穿製服進行激烈動作的樣子非常帥氣。


    大概是因為整理時思考著衣服方麵的事情才會注意到吧,我挖出一件埋沒在垃圾山裏,像是籃球社隊服的玩意。


    背號是4號。


    這是隊長的背號?


    哎,我的籃球知識來源隻有灌籃高手,所以不太清楚。


    「神原,這是……」


    「嗯?啊啊。」


    順帶一提,神原人在走廊。


    神原運動細胞很好,卻笨拙到不可思議的程度(她非常不會做家事。不過隻要看過她房間的慘狀,其實也不需要括號補充說明這種事了)。


    這個階段讓她幫忙隻會越幫越忙。神原這種位居明星階級的人,卻像這樣被我當成大麻煩,這個事實隱約激發我的興奮情緒,但我認為這不是身而為人應有的情感,所以將其封印在心裏閉口不提。


    「那是籃球社的隊服。一直想說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原來在那種地方。」


    「這樣啊,是練習用的隊服?」


    「不,那是我一年級的時候,確定晉級全國大賽時的紀念品。學長可以翻過來看看,當時的隊友有在衣服上留言吧?」


    「……難道你不懂得珍惜回憶嗎?」


    「回憶永遠珍藏在我的心裏。」


    「好經典的台詞!」


    但是也在這裏啊!


    回憶的實體就在這裏!


    這段悲傷的插曲,令我不禁想起八九寺失憶事件(不過是我亂編的)。


    「不過當時你還不是隊長吧?因為你才一年級。但你的背號就已經是『4』了?」


    「沒有法律規定隻有隊長的背號能用『4』,雖然這是不成文的慣例……不過以我的狀況,因為我是王牌球員,所以當時的隊長就把這個背號讓給我了。」


    「是喔,真是一段佳話,這位隊長也很有度量。但我記得上次來打掃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這種東西吧?」


    「因為至今這件衣服都掛在社辦激勵學弟妹,我是在暑假開始之前拿回來的。」


    「這樣啊……」


    「我覺得以時期來說,籃球社差不多該拜托昔日的榮耀了——我已經退出籃球社,如果我的影響力永遠持續下去,籃球社會走不出自己的未來。」


    「是喔……」


    即使已經退出,神原似乎也在各方麵很照顧籃球社——不過她也要劃清界線到此為止了。


    對於神原來說,或許這是她贖罪的方式。


    因為她真的很關心籃球社。


    「不過這件掛在社辦裏的隊服,我並沒有知會任何人就擅自拿回來,所以鬧到連警察都出動了。」


    「結業典禮那天有警車開到學校,原來是因為這件事!」


    「因為是完全犯罪,所以至今還沒查出我是犯人……」


    「那這件證物怎麽辦!」


    不過基本上,她隻是把自己的衣服拿回家,所以沒什麽大不了的。


    但如果背後有這段故事,這件衣服就丟不得了——不,並不是怕被警察發現,是因為這是重要的回憶。


    「這麽說來,你實際上場打籃球的比賽,我其實隻看過一場。對了,種原,你可以穿上這件給我看看嗎?」


    「沒問題。」


    對一個已經退出的球員提出這種要求,我覺得有點厚臉皮,但神原爽快答應了。


    她在這方麵很大方。


    「不過頭發已經留長了,應該會和當時的印象差很多。」


    「……你頭發長得有夠快。」


    初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的短發甚至比我還短,但如今已經大幅超越我了。我是因為忍在脖子留下的咬痕過於明顯,為了遮掩傷痕才想要稍微留長頭發……但神原的頭發已經綁得起來了。


    「嗯,有嗎?」


    「有。我聽說頭發成長的速度大概是一個月一公分——但你的那個已經增長五公分了。」


    「當然囉,因為我很色。」


    「居然直接講了!」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我都已經故意沒有明講了!


    「對,我的色情程度具體來說,長年以來一直把peperoncino誤以為是官能用語。」(注:香蒜辣椒意大利麵,peron在日文有「舔」的意思。)


    「吃過就應該察覺了吧!」


    「會把『家族問通話』當成『家族奸通派』。」(注:兩個詞在日文音近,以下亦同。)


    「…………」


    我不敢領教到說不出話來。


    「啊、不對……我是把『家族間無料』當成『家族感無量』。」


    「換成溫馨的講法也沒用!」


    「還有,我一直把『露天溫泉』記成『露點溫泉』。」


    「這不是誤解,隻是你的心願吧!現代人不會有這種想法!」


    「嗯,其實我是從五秒之後的世界搭時光機而來的。」


    「人類夢寐以求的技術,居然被用在這種毫無意義的地方!」


    「這麽說來,我曾經把bracelet聽成breath let,誤以為是『做個深呼吸!』的意


    思,這也是記憶猶新。」


    「這跟色情無關,隻是單純的誤解!」


    「我在比賽的時候,希望大家能放鬆心情而講出『bracelet!』,有夠丟臉的。我永遠忘不了當時隊友們詫異的表情。」


    「別再說了!這段往事好寫實,聽得心好痛!」


    「就像把『返鄉探親中』聽成『返鄉寄生蟲』那麽痛?」


    「有夠痛!」


    真是的!


    看來我們下輩子也會是好朋友!


    「……你也沒有再模仿戰場原了。」


    「嗯?啊啊,是指瀏海嗎?」


    神原穿上我遞給她的隊服,若無其事如此回答。


    「那並不是刻意要模仿戰場原學姐的發型——不,很難說。我做的事情很難說得準。」


    「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嗬嗬。總之無論如何都是往事了——阿良良木學長也不用這麽為我擔心。嗯,好了,怎麽樣,阿良良木學長?穿起來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


    很高興她願意穿給我看。


    不過因為隊服底下是熱褲加上無肩帶管狀上衣,所以看起來變成全裸套上隊服的誘人造型。


    絲毫沒有爽朗的感覺。


    明明我想看的絕對不是這種造型……


    雖然確實很適合她,不過卻是以這種方式適合她,怎麽會這樣?


    「嗬嗬……」


    但神原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看起來是什麽模樣,就隻是開心露出微笑。


    「像這樣穿上隊服,就會回到當時的心情了。」


    她如此說著。


    「當時——是指帶隊比賽的時候?」


    「不,是指全裸集訓的時候。」


    「完全察覺了嘛!」


    你不是說這個企劃是開玩笑的嗎!


    不準重提!


    我不知道她實際上是否有回到當時的心情,但是看起來絕對不是負麵回憶,神原並沒有趕快脫掉隊服的意思。


    總之,我不在意。


    反正又不會妨礙到打掃。


    「不過神原,就算沒辦法打籃球,如果是別種運動項目,你的左手應該也不會礙事吧?比方說足球之類的。」


    「我認為完全用不到手的運動並不存在。即使是足球,用不著以守門員為例,出界之後的傳球也會用到手。」


    「啊~」


    「何況我也不懂越位的規則。」


    在我們如此交談的時候,我從剛才隊服所在位置的正下方,發現一個意外的玩意。不,這玩意在現代應該不稀奇,不過神原房裏有這個玩意令我頗為意外。


    「神原,原來你有數字相機?」


    而且是最新款式(的樣子)。


    外型超輕薄。


    「啊啊,那是在這陣子買的。」


    神原點了點頭。


    哇,真的是神原的相機——連手機都不太會用的機械白癡神原,居然買了如此高科技的產品。


    「我也覺得自己不像是會買這種玩意的人。不過阿良良木學長,在這個世界上,有些照片不方便送去照相館衝洗。」


    「不方便送去照相館衝洗的照片?」


    「像是自拍的裸照。」


    我整個人栽進垃圾山。


    辛苦整理的成果又搞砸了,


    「不準隻為了做這種事買數字相機!這種科技對你來說太先進了!」


    「不,並不是『隻為了做這種事』,我還有活用在其他地方。」


    「比方說?」


    「幫一年級的小貓咪們拍裸照。」


    「…………」


    這句話的意思,肯定是幫一年級「飼養的」小貓咪們拍照吧?何況動物沒穿衣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對吧!


    「我當然有得到對方許可,所以不違法。」


    「喂喂,神原,講話要注意一下文法邏輯。你不可能得到貓的許可,應該是向貓的飼主申請許可吧?」


    「嗯?我不太喜歡這種無視於人權意識的說法,不過阿良良木學長,如果真的要用飼主這兩個字,這裏所說的飼主應該是我——」


    「哎呀,我也很喜歡貓喔!」


    我硬是打斷這個話題。


    不,其實我非常不敢靠近貓。


    我很怕貓。


    「嗯,這樣啊,原來阿良良木學長喜歡貓。考慮到隱私權的問題,這些照片並不能見光,但如果阿良良木學長堅持想看,您可以把那台數字相機裏的記憶卡拿回去,我會負起全責。」


    「我沒說我想看吧!」


    「嗬嗬,您不需要害羞的說。」


    神原從我手中接過數字相機,還輕聲說著「之前還想說怎麽不見了」這句話。


    不過一般來說,沒有人會在家裏弄丟數字相機吧……這家夥遺失東西的能力淩駕於人類之上。


    失物語。


    「對於靦腆程度不輸給千石小妹的阿良良木學長,我已經準備一個小小的驚喜了,敬請期待新學期的到來。」


    「啊?驚喜?」


    「提示是『一年級』和『胸部』。」


    「……」


    新學期似乎會遭遇某種不太正經的驚喜。


    我從現在就忐忑不安了。


    接下來,我在垃圾山裏發現了漫畫。


    這種打掃工作終於變得像是在挖寶了。既然有錢買數字相機,好歹也該買個書櫃吧……唔,看封麵以為是漫畫,結果不是漫畫,是小說。


    「眼鏡秘書與眼鏡王子。」


    從書名就能輕易判斷,這是bl小說。


    「……這個要丟掉。應該是可燃垃圾吧?」


    「……學長,那個可萌,但不是垃圾。」(注:日文的「燃」與「萌」音同。)


    神原抓住我伸進垃圾袋的手阻止我。


    這家夥不知何時位於我身邊。


    原來隊服是移動係裝備?


    「即使翻爛了,也是必需品。」


    「是嗎?既然是重要的書,那你就應該好好保存才對,像這樣隨便亂扔,對作者應該也很失禮。」


    剛才想扔掉這本書的我,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不過書這種東西,收藏太多也會難以處理。


    「不過這種類型的小說,就我看來每本都差不多——神原在看的時候都有好好區分嗎?」


    「那當然,有人說科幻小說看起來都差不多,學長這番話就和這種意見一樣沒器量。人們會把不清楚的事物都看成摸棱兩可的事物,在做出正確的評價之前,必須先培養知識與教養。」


    「這樣啊,雖然你這麽說……」


    這一區的垃圾有好幾本也是bl小說,我以手上的小說封麵,和這些小說的封麵交相比對。


    「結果,小說裏的主角都是帥哥耶。」


    「啊?」


    「沒有啦,想說神原到最後也還是喜歡帥哥。其實你並沒有那麽變態吧?」


    「啥……?」


    神原真的受到打擊了。


    以動漫效果來說,光是臉上畫滿直線還不夠,還要連同背景黑白對調。


    她說過這是她最不想聽到的一句話,看來是真的。


    「仔細想想,在現今社會裏,會看bl小說的女生也不稀奇吧,這是健康的證據,這種程度完全隻是普通而已。」


    「普通?自任弗羅伊德繼承人的我,居然隻是普通?」


    原來你自任這種身分啊……


    不過她凡事都能扯到情色,或許確實有資格繼承吧。


    「不過……如果是女生,喜歡帥哥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吧?這種帥哥雲集的小說,當然也會看得很開心,換句話說,這就類似偶像團體吧?」


    「請、請不要舉這種淺顯易懂的例子!」


    「你並不是隻會對體重超過一百五十公斤的男生心動,或是聞到老人臭就會興奮吧?」


    「呃、不,這是,那個……!」


    神原失常了。


    很明顯不知所措。


    「慢……慢著,請等一下!拜托不要講這種話!要是阿良良木學長講出這種話,那我就完了!我脫!我現在馬上脫!」


    「不不不,仔細想想,在家裏衣衫不整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在外麵頂多隻會在澡堂脫衣服吧?自拍裸照?不,身為運動員,隨時確認肌肉狀況也是理所當然。抱歉我至今各方麵都說得太過分了。」


    「請不要道歉!阿良良木學長,先聽我解釋!」


    「不過回想起今天的經驗,你光是被家人看到就會沮喪,令我覺得你喜歡脫光的程度僅止於此。如果隻有聽你的敘述,還以為你平常在家裏總是光著身子,但你終究隻敢躲在自己房間,在這個小小的世界耍威風。這就是我的結論。」


    欺負後輩。


    很有運動社團的風格。


    「就像你自己剛才在電話說的,我該不會比你還下流吧?」


    「嗚、嗚哇啊啊啊!」


    神原的眼睛轉啊轉的。


    完全陷入混亂狀態。


    就像是中了混亂魔法。


    「不、不對,隻是這個區域剛好都是這種小說,更深層也有重口味的bl,我當然知道bl不是隻有帥哥類型!學長,請趕快找吧!」


    「喂喂,神原,你現在非得要找的東西,並不是你真正的自我——」


    之前曾經盛行尋找自我的風潮,在我說出挑戰這種風潮的意見時……


    我被神原推倒了。


    好巧不巧,就這麽躺在棉被上。


    「既、既然這樣,就隻能以實際行動——證明我的清白!」


    即使除去左手的要素,我的力量也遠不及神原。


    鍛煉方式差太多了。


    手腳被斜向固定,完全無法動彈。


    「阿良良木學長,請您就範吧!」


    「什麽就範!」


    「有什麽關係呢,又不是什麽黃花大閨女了!」


    「我是男的,當然不是黃花大閨女!」


    「放心,隻有一開始會痛!很快就會舒服的!」


    「呀啊~!」


    「嗬嗬,阿良良木學長的身體挺不錯嘛——我很喜歡這種肌肉!摸起來真舒服!」


    「呀啊~!呀啊~!呀啊~!」


    「喂!別掙紮!這樣內褲會不好脫!」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發誓。


    今後發現八九寺的時候,無論情緒處於何種狀態,我絕對不會一見麵就撲上去做出性騷擾的行徑。


    008


    技能發動:進入下一章節就重設場景的技能。


    剛才沒有發生任何事。


    「大致有個樣子了。」


    我如此說著。


    總之,神原駿河六坪大的房間,已經整理到看得出有六坪大的地步了。


    接下來隻要把神原沒收好的東西放回原處就好,即使依然不能掉以輕心,但已經看得到終點了。


    從未收過的棉被正掛在庭院曬。


    此外,神原脫掉之後亂扔的衣服(包含內衣),如今也正在洗衣機裏翻滾。


    「稍微休息一下吧。」


    「嗯,也對。」


    神原坐在榻榻米上。


    隊服終究已經脫下來了。


    「阿良良木學長,我去泡茶給您喝?」


    「不,我並不是覺得累,喝茶之類的就免了。我隻是趁著中場時間喘口氣。」


    「阿良良木學長的打掃技能令人瞠目結舌。或許我是想欣賞阿良良木學張的這項技能,才會像這樣把房間弄亂。」


    「這樣會造成我的困擾,拜托下不為例。」


    「阿良良木學長將來會成為好老婆。」


    「並不想!」


    何況我也不是擅長清理,類似神原這種散亂至此的房間,無論由誰來打掃,看起來都像是很會清理的樣子,畢竟原本實在是慘不忍睹。


    「我都想娶學長了。」


    「不,我可不希望你成為我的老公……」


    「您不是說要和我結婚嗎?」


    「是我娶你,不是你娶我。何況無論是哪種狀況,你都會被戰場原殺掉。」


    不對。


    被殺的應該是我。


    「……不過,阿良良木學長,雖然我覺得阿良良木學長和戰場原學姐很登對,但我覺得您最後會和羽川學姐結婚。」


    「不準講這種可怕的事情!」


    「然後我是情婦,千石小妹是三號?」


    「唔……」


    好討厭的未來藍圖。


    明明不可能,我卻不寒而栗。


    到時候,我的摯愛肯定會是八九寺。


    恐怖的阿良良木後宮。


    「沒、沒那回事……我將來會和戰場原結婚。」


    「學長現在對我講這種心目中的求婚台詞,我也不知道怎麽響應……不過阿良良木學長,老實說……」


    神原繼續說著。


    而且露出和戰場原再續前緣培養出來的,黑神原的表情。


    「如果我認真要求,您應該沒辦法完全拒絕吧?」


    「你是說……結婚?」


    「不,是當情婦。」


    「我會拒絕!」


    應該吧!


    不,但不是絕對!


    「阿良良木學長的溫柔,很容易令女生有機可乘,我這番話是希望您要小心這一點。總之目前我沒別的意思,我很喜歡現在的關係,所以不打算刻意破壞,但如果阿良良木學長做出傷害戰場原學姐的事情,我肯定也會順勢采取行動。」


    「…………」


    但你原本是最想破壞我倆關係的人。


    你是漫畫初期出現的敵人嗎?


    立刻會成為同伴的那種家夥。


    「……而且仔細想想,要是我和羽川結婚,羽川應該也會被戰場原殺掉吧?這可不行。我沒說過嗎?我把羽川視為我最重要的恩人。」


    「嗯~?不、羽川學姐……」


    神原說到這裏含糊其詞。


    「依照羽川學姐和戰場原學姐的關係——我覺得不需要擔心這種事。」


    「嗯?為什麽?」


    「沒有啦,因為她們有她們獨自的世界——雖然我個人不希望這樣,不過既然她們雙方都接受了,至少我就沒有資格插嘴。」


    「嗯?這樣啊……」


    聽不太懂她這番話的含意。


    但也無妨。


    「啊、對了,神原,要不要在休息時間玩這個?」


    我把清理垃圾時找到,已經整理好的一盒花劄放在神原麵前,發現這副牌的時候,我就打算等等和神原一起玩而回收保存起來,可以說是本次挖寶過程中,實質上唯一的一份戰利品。順帶一提,出現在同一區的鷲巢麻將牌,我決定當作沒看到。(注:漫畫「門牌傳說」的麻將種類,各花色的四張牌有三張是透明的。)


    「嗯?」


    不過神原接過我遞出的花劄盒歪過腦袋。


    「這是什麽?紙牌?」


    「……不,要說紙牌也沒錯啦……不過這是你房間裏的東西,你怎麽會不知道?」


    「啊啊,花劄嗎……這麽說來,房裏確實有這個玩意。」


    神原打開盒子取出牌,翻開好幾張牌。


    「可是我不懂規則。」


    她如此說著。


    「我隻是看到百貨公司有賣,心血來潮就買下來了。把每張牌的圖看過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打開過。」


    「什麽嘛,原來是這樣……那就沒辦法玩了,原本想說可以久違地玩一下……」


    該怎麽說呢……


    花劄完全變成冷門遊戲了。


    或許是世界最冷門的紙牌遊戲。


    居然會輸給uno……


    花劄比人生遊戲還要古老,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不,阿良良木學長,並不會沒辦法玩,隻要您教我當然就能玩了。雖然我看起來是這個樣子,但我很擅長記比賽規則。」


    「是喔,不過花劄的規則很複雜……」


    「沒問題。有人會把『兩次運球』誤以為是同時運兩顆球,請不要把我和這種人相提並論。」


    「…………」


    抱歉,我以前也搞錯過。


    總之,記得神原的功課似乎也不錯。


    那就試試看吧。


    既然隻有兩人玩,那就是玩「來來」。


    「鬆樹、梅花、櫻花、紫藤、菖蒲、牡丹、荻、芒草、菊花、楓葉、柳樹、泡桐,十二種圖樣各有四張牌——總之看圖片來記應該比較快。」


    簡單說明之後,總之先玩再說。


    再怎麽講得口沫橫飛,還是邊玩邊學比較記得住。應該說隻要記得所有牌型,再來就隻能以實戰鍛煉了。


    「這種遊戲,阿良良木學長是在哪裏學會的?」


    「嗯~~記得是鄉下奶奶家吧。我莫名喜歡這種花劄的手感,小小的很可愛。不過最近真的沒人肯陪我玩了。」


    「啊啊。」


    神原大幅點了點頭。


    視線也落在榻榻米上。


    「因為阿良良木學長沒什麽朋友……抱歉我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不對!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找不到會玩的人!」


    不。


    我確實也沒什麽朋友。


    「如果是同性朋友,應該連一個都沒有吧?」


    「你講得真過分!」


    「忍野先生也已經離開了……今後我要幻想阿良良木學長和誰配對?前途真是多災多難。」


    「如果會被你拿來幻想,我寧願沒有同性朋友。」


    總之先戰十個回合。


    附帶解說的模擬戰。


    知道規則的我當然是順利拿下十連勝,此時神原似乎也大致熟悉規則了。


    看過手上的八張牌之後,先思考自己想湊出什麽牌型。比賽開始之後,不能隻顧著湊自己的牌,還要積極妨礙對方湊牌,因為要是對方先湊出牌型,自己的牌再好也沒用——總之隻要掌握這方麵的訣竅,就已經可以獨當一麵了。


    「嗯,那麽差不多就正式開打吧,我開始明白有趣之處了。」


    就像是要再度確認,神原重新看一次花劄盒裏附贈的說明書,然後端正坐姿。


    「先後順序用抽牌來決定……說明書刻意注明『請避免以猜拳或擲骰子決定順序』還真有特色。」


    「很有特色吧?」


    比起百人一首毫不遜色。


    ……不過百人一首這種遊戲,如果真的照公式規則來玩,肯定會有人舉白旗投降,也是一種相當冷門的遊戲。


    「我猜拳功力很弱,所以很感謝有這個規定。」


    「猜拳也會有強弱之分?」


    「嗯,並不是不會有。」


    「是喔……」


    嗯,畢竟也是一種比賽。


    或許確實有強弱之分吧。


    抽牌一看,神原是十二月的牌,我是九月,所以我先攻。


    不過基本上,「來來」的玩法都是先攻有利,所以我決定讓初學者神原先攻。


    原本以為神原不喜歡這樣的讓步,不過這麽做在某方麵來說才算是公平的運動精神,所以神原沒有刻意婉拒,說聲「那就這樣吧」接受了我的提議。


    「妹妹。」


    「嗯?」


    「我是說,可以找妹妹——即使沒有朋友,不過記得阿良良木學長有兩位妹妹吧?


    平常不會和妹妹玩花劄嗎?依照剛才的說法,您全家人應該都知道怎麽玩……」


    「我曾經和小妹玩過很多次……但大妹在鄉下總是無拘無束跑遍山林各個角落。不過到了這個年紀,已經不會像這樣和妹妹一起玩了。」


    「是嗎?」


    「或許其他地方找得到這樣的兄妹吧,不過至少我家兄妹的感情沒有這麽好。」


    何況,那兩個家夥很忙。


    明明隻是在玩正義使者的遊戲——卻很忙。


    「我是獨生女——所以不清楚妹妹是什麽樣的一種存在。」


    「並不是什麽好事,這我可以肯定。」


    「或者是哥哥吧。如果我有哥哥,不知道我的人生會有什麽樣的差別——不過,我當然有將阿良良木學長視同哥哥仰慕。」


    「這真是榮幸之至。」


    「我可以試著把學長當成哥哥稱呼嗎?」


    「隻要你別耍心機,正常稱呼就無妨。」


    「曆哥哥。」


    「…………」


    不妙。


    超級不妙。


    她大概是在模仿千石吧,但是破壞力超乎想象。


    她真的沒有要心機或是出其不意,而是率直如此稱呼,印象也因而加分。


    「曆哥哥,天亮了,快起床了啦。」


    「唔、唔喔喔喔……」


    「曆哥哥,要遲到了啦,快點快點。」


    「天、天啊……」


    「曆哥哥,不要耍賴了啦。」


    「我、我全身癢起來了……」


    「曆哥哥,來進行性行為——」


    「好,到此為止!」


    我發出禁令。


    千鈞一發,差點就無法自拔了。


    ……不過包括千石在內,不是親妹妹的人講出這種話,聽起來還挺不錯的,新鮮感也是重點之一。


    到頭來,如果隻是學長還好,但我沒自信值得神原把我視為哥哥仰慕——不,老實說,我身為學長也不夠格。


    「那麽,就這樣進行吧。」


    比賽開始。


    從現在開始要記錄成績。


    為了增添比賽的刺激感,我們決定小賭一把——雖然這麽說,但賭錢對高中生來說並不健全,所以我們事先說好,總積分敗北的一方要接受懲罰遊戲。


    懲罰遊戲。


    不對,依照狀況,懲罰遊戲也可能變得不健全。


    以最壞的狀況來說,可能比賭錢還不健全。


    神原,我相信你喔!


    這句話可不是什麽搞笑橋段!


    「…………」


    「…………」


    然後,我們又戰了十回合。


    這次並不是模擬戰——


    但我再度十連勝。


    「那個……」


    神原駿河。


    雖然她確實擅長記遊戲規則——不過她弱得恐怖。


    這家夥是怎麽回事?運氣有夠差。


    我也能接受她猜拳功力很弱的說法了。


    因為非常在意,所以雖然這麽做不值得讚許,但我後來開始記錄她抽過的牌,結果發現她手中的牌幾乎都是散牌,而且大多是同一個月份,像是十二月的散牌,她手上就有三張。


    實力懸殊。


    這麽說來,剛才抽牌決定順序的時候,她也像是理所當然抽到十二月的牌……


    雖然我有經驗,不過畢竟很久沒玩了,原本以為可以和初學者神原來場精彩的比賽……沒想到戰局卻是一麵倒,令我相當意外。


    甚至沒有出現過和局,令我難以置信。


    雖然記不太清楚,不過以遊戲構造來說,和局的機率應該不低。


    唔~……


    不,算了。


    講得極端一點,玩這種遊戲是靠運氣,偶爾也會碰到這種日子吧。說不定明天就輪到我站在神原的立場了。神原果然注定倒黴一輩子,或是天生不受幸運之神眷顧之類的念頭,從來沒有出現在我的心裏。


    然而……


    「………………………………………………………………………………


    …………………………………………………………………………………


    ………………………………………………………………………………」


    神原陷入非常誇張的沉默。


    有人會沉默到整整三行都是刪節號嗎?


    她的眼神已經不是我所知道的神原眼神了——不對,她平常就是一副英氣逼人的表情,但因為頭發留長更有女人味,使得她的雙眼甚至令人感到恐懼。


    微微鼓起的臉頰挺可愛的。


    她在賭氣。


    緊咬嘴唇的力道可不是鬧著玩的。


    有些人無論在任何場合輸了都會沉默不語,這家夥就是典型……


    她鬧別扭的程度真誇張。


    神原在這方麵意外孩子氣。


    「差……差不多該繼續收拾房間了吧?好像玩太久了。」


    「呼呼,贏了就想跑?」


    神原低聲說著。


    與其說是在跟我講話,不如說是在跟榻榻米講話。


    「阿良良木學長。雖然是老話重提,但我很尊敬阿良良木學長。」


    「啊、啊啊。」


    「我已經把阿良良木學長視為天神般尊敬,當我說出阿良良木學長這個名字,我甚至會在心中合掌參拜。」


    「這我就希望你可以改一改……」


    「不過阿良良木學長,您這種態度太卑鄙了,請您不要太令我失望。贏了就跑的行徑令我不勝唏噓,看起來就像是害怕輸給我。」


    「……不,那個,我已經不想贏你了。」


    但神原不準我起身。


    而是要求我重新發牌。


    我覺得輸紅眼的賭徒或許就是這種感覺,但我不認為神原的個性會如此執著於勝負。


    但如果她沒有這種不服輸的個性,大概也打不進全國大賽吧。


    如果輸了也不會懊悔,就某方麵來說也有問題。


    不過,如果隻有在贏不了的時候才出現不服輸的個性,那就不值得嘉許了。


    「說這什麽話,阿良良木學長,勝負還在未定之天,如果中途結束遊戲,就等於是瞧不起我。請看,說明書也有寫『每一局為十二回合』,換句話說還有兩回合要比,您現在就認定自己勝利還太早了。」


    「無論再怎麽想,這種點數差距也不可能在兩回合之內扳回吧……啊、沒事,當我沒說。」


    她怒目相視,令我不由得閉嘴。


    我除了閉嘴還能做什麽?


    兩人沉默不語。


    我發給彼此各八張牌。


    然後先把牌整理成好打的順序。


    考慮到今後與神原的關係,即使沒辦法讓她總分贏我,至少也要在最後兩回合讓她風光一下……不過這畢竟是靠運氣的遊戲,想故意輸掉也挺難的。


    何況即使我放水,要是對方湊不出牌型也沒用。


    這下該怎麽辦……唔。


    「啊……」


    「阿良良木學長,怎麽了?這次是阿良良木學長當莊家。」


    「……不,抱歉,手四。」


    手邊的牌有四張柳樹。


    所以叫做「手四」。


    這是牌剛發到手中就湊出牌型的特殊牌型。


    「……這回合我輸六文。」


    神原默默在手機畫麵的計分表記下點數。我們並沒有采用輸家負責記分的殘酷規則,隻是神原一開始就自願負責計分,不過即使毫無因果關係,神原還是連敗至今。


    我看看。


    這樣我大概總共贏了五十文吧?


    「那麽就這樣了,既然出現這種難得的牌型,就玩到這裏為止吧——」


    「慢著你這混……嗚嗚。還有一回合。」


    一瞬間,她似乎想破口大罵。


    但她忍住了。


    雖然這種自製力很了不起,不過自製的原因有夠陽春。再怎麽樣,這也隻不過是紙牌遊戲罷了。


    「別這麽生氣……bracelet,bracelet。這隻不過是場遊戲吧?」


    「您這麽沒誌氣要怎麽贏!」


    「慢著,現在是我贏耶?」


    「嗚嗚……」


    「這隻是遊戲,玩得開心也很重要吧?學學千石吧,扭扭樂就是那個家夥教我玩的,雖然後來輸給我這個初學者,但她一樣玩得很開心耶?」


    「……阿良良木學長,看來您還沒察覺真正的最終大魔王是誰。」


    「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何況我也不應該插嘴。那就繼續吧!」


    神原繃緊身體。


    即使不太願意,我還是發牌了。


    真是的,這個家夥是那種以運動發跡,然後以賭博殞落的類型……唔?


    看到手邊的牌,我睜大眼睛。


    「……神原。」


    「什麽事,阿良良木學長?」


    「我要先決定懲罰遊戲。」


    「您真是心急。順帶一提,我打算提出性方麵的欲求……更正,性方麵的要求。」


    「這樣啊。沒差,你就算要我的命也無妨。」


    對於說出這種極為不健全欲望的神原,我說出了健全的懲罰遊戲內容。


    「你一輩子都不準賭博。」


    我手邊的牌,又是特殊牌組。


    這次是四對。


    009


    劇情有在逐漸接近核心,請各位稍安勿躁。


    我打完花劄、整理完房間並離開神原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時分了。雖然神原的奶奶邀我一起吃晚餐(至今總是這樣,我也接受款待好幾次了,神原奶奶的廚藝超棒),但我今天婉拒了。


    這麽說來,我在整理房間的時候,有詢問神原一件我很在意的事情。


    那就是——她如何對家人說明左手的現狀。


    「就說是受傷。」


    神原如此回答。


    「何況也真的很難說明。」


    「是喔——不過,這樣說就說得通?你的左手和我的吸血鬼體質不一樣,用看的就很明顯吧?」


    神原被怪異纏上的左手。


    以輪廓來看——屬於異形。


    「像是戰場原的狀況,應該也是因為無從隱瞞,所以她的家人都知道——」


    「當然,爺爺和奶奶都有擔心我——不過即使如此,我和他們之間無可避免存在著母親的問題,所以隻要是我不希望被幹涉的部分,他們就絕對不會幹涉。」


    似乎是這麽回事。


    母親嗎——


    我差點忘了。


    到頭來,神原的猿猴左手就像是母親的遺物——即使種原的爺爺和奶奶沒有知道得如此詳細,隻要稍微察覺與神原的母親有關,他們應該就不會深入追問。


    或者……


    他們已經明白一切卻佯裝不知情——也有這樣的可能性。


    總之,神原也有辛苦之處吧。


    母親的事情暫且不提,對於她所尊敬的爺爺奶奶,必須隱瞞這種絕對不能告知的秘密——對於凡事耿直麵對的那個老實人來說,肯定不是輕鬆的選擇。


    然而,包含這方麵的理解在內。


    所有責任——都要由神原駿河一肩扛起。


    「……哎,無論如何,再忍幾年就行了。」


    是的。


    神原的手將會在數年後複原。


    和我的吸血鬼體質不同——她的手臂並不是一輩子的問題,所以她肯定能夠克服考驗。我低頭看著被晚霞拉長的影子如此心想。


    總之,就是這樣。


    我騎上腳踏車,從神原家氣派至極的木門來到戶外,隨即發現有一名男性無所事事站在不遠處。


    剛開始,我以為自己曾經在某處見過他。


    然而——我不認識他。


    毋需搜索記憶。


    他是一名壯年男性,就像是剛參加完葬禮,身上穿的是漆黑西裝與黑色領帶。說他看起來就很可疑實在是過於臆測,但他很明顯會令人懷疑他的身分。


    你是誰?


    是真物?


    還是偽物?


    可惜光看外表看不出來。


    很明顯與這座城鎮格格不入——不對,或許相反。回顧我至今諸多經曆,他與這座城鎮非常搭配。對,說實話就是……


    非常詭異。


    極為不祥的男性。


    這名男性仰望著神原家。


    「……嗯?你是這家的孩子嗎?」


    既然距離這麽近,當然不是隻有我單方麵觀察對方。身穿喪服的男性,在我騎著腳踏車離開神原家時,也像這樣主動前來搭話。


    這句話令我覺得他可能是推銷員,但是以氣氛來說又不像——不可能有推銷員會穿這麽觸黴頭的衣服。


    這種穿著會令人不自在,就算想接受他的推銷也會打消念頭。


    「不……」


    我說著搖了搖頭。


    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假設他不是推銷員,而是神原家的客人,那我就不能有失禮節。然而——


    「並不是……不過請問……」


    「啊啊,抱歉我忘了先介紹我自己,你對陌生人保持這種戒心非常正確,請好好維持下去。我是貝木。」


    「貝木?」


    「是的,貝塚的貝,枯木的木。」


    身穿喪服的男性——貝木麵不改色,以一種像是領悟卻不太高興的態度斜視我。以發蠟定型的黑發。


    隱約有種人工的香味。


    他果然令我覺得——似曾相識。


    這名男性和某人很像。


    既然如此——那麽,他像誰?


    「……我是阿良良木。」


    既然對方已經自我介紹,那就沒辦法了。


    總之我也不得不自報姓名,不過一樣隻有說出姓氏。


    「漢字是——我想想……」


    唔……


    後麵三個字就算了,但「阿」很難說明。


    不過用寫的就很好認。


    「用不著說明到這種程度,我剛剛才聽過這個姓氏。」


    在我如此心想的時候,貝木說出這句不明所以的話。


    「不過,如果我是枯朽之木,你應該是新生之木吧。」


    「…………」


    他隻是在形容年紀嗎?


    講得有夠拐彎抹角。


    不,其實並沒有拐彎抹角……不過我總覺得,他似乎故意以隻有自己聽得懂的方式在講話。


    「……那個,如果您有事要拜訪神原家——」


    「嗯,你在最近的年輕人裏算是很有禮貌的,而且還會表達關懷之意,很有趣。但你不需要如此關心我,我並不是有事情要拜訪這裏。」


    貝木以毫無抑揚頓挫卻沉重的語氣繼續說道:


    「隻不過,我聽說臥煙那名女性的子嗣住在這裏,雖然不是要采取某種行動,但我隻是想觀察一下狀況。」


    「臥煙……?」


    這個姓氏。


    記得是——神原母親的舊姓?


    那麽他說的子嗣——就是神原駿河了。


    他最初問我是不是「這家的孩子」,原來是這麽回事——既然這樣,就表示貝木甚至不知道神原是男是女就前來拜訪。


    「但我白跑一趟了。」


    貝木如此說著。


    就像是已經看穿對方的斤兩。


    「幾乎感受不到氣息,大約三分之一,那麽應該可以扔著不管——不,也隻能扔著不管了,很遺憾並不值錢。這次的事件令我得到一個教訓,所謂的真相即使正如預料,依照狀況也可能毫無價值可言。」


    接著,貝木他——


    與其說是辦完事情,更像是事情用不著辦了。他以這樣的態度轉身背對神原家踏出腳步,快步離開現場——即使是徒步,他的速度卻快得驚人。


    「那個……」


    至於我則是和他相反——動也不動停留在原地好一陣子。並不是不想采取行動,而是猶豫著是否要采取下一個行動。


    直到貝木的身影完全消失。


    我才終於回想起來。


    說「回想」或許不太對——


    是「聯想」。


    我聯想到那個令人不舒服的夏威夷衫大叔。


    忍野咩咩。


    怪異的專家——忍野咩咩。


    在這座城鎮停留數個月。


    如今已經離開這座城鎮的人。


    「不對,他和那個邋遢的忍野完全不一樣,而是更像——」


    更像是另一個人。


    除了忍野之外——內心浮現的另一個人選。


    我在腦中描繪這個人的討厭身影。


    從貝木這個人聯想到的對象。


    就是——那名瘋狂的宗教分子。


    「奇洛金卡塔爾……」


    這是我不願回想的名字。


    卻也是我忘不了的名字。


    所以……


    「……不過,忍野和奇洛金卡塔爾,也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共通點幾乎是零。


    即使加入貝木也毫無共通點。


    到了這種程度,我甚至會質疑自己,為什麽會從貝木聯想到忍野與奇洛金卡塔爾。


    「去追吧。」


    去追他。


    並且——多問他一些事情吧。


    如此心想的我,開始踩起腳踏車的踏板——但方向與貝木離去的方向完全相反。


    簡直像是口是心非。


    就像是基於自身意誌,把這件事當作與自己完全無關,像是刻意要逃離貝木所采取的行動。


    雖然是直覺,不過——


    我覺得不能和那個人有所牽扯。


    觸黴頭,令人不自在的喪服。


    然而,可不是隻有這種等級。


    就隻是令我感受到——不祥。


    不祥。


    換個意思來說就是——凶。


    「不提這個,但是走這條路,完全和我家方向相反……」


    打掃完神原房間的現在,我已經打算回家了,不過走這條路就非得兜一大圈才能到家。就算這樣,事到如今我也沒有什麽想去逛的地方——何況書店也在另一個方向。算了,就當成是兜風,揮霍一下寶貴的休假時間吧。


    嗯……


    不過,關於那名男性的事情,是不是應該姑且知會神原一聲?依照剛才那種不負責任的語氣,貝木應該已經不會再接近神原家了——要是提供這種未經證實的可疑人物情報,或許隻會令神原莫名提心吊膽。


    可是……


    考慮到今後會有什麽萬一——我不由得覺得應該謹慎一點。


    畢竟那個家夥是女孩子。


    最近看起來很有女人味。


    嗯,回家打個電話給她吧。


    我思考著這樣的事情,從坐墊起身踩踏板攀爬坡道,一個和我相反,從正前方要走下坡道的身影映入我的眼簾。


    及膝的裙子,加上長袖針織上衣的打扮。長發在頸子的高度固定,麵無表情宛如戴著鐵麵具。就某些人看來,似乎是心情差到極點才會有的表情——其實用不著花這麽多篇幅形容外型,我也認得出這個人。


    戰場原黑儀。


    我的女友。


    「……今天老是遇到認識的人。」


    該不會是最後一集吧?


    有可能。


    遇到八九寺是湊巧,遇到千石與神原,也是我心血來潮造成的偶發事件——如今又遇到戰場原,今天到底是什麽日子?


    還是說,羽川臨時取消行程是非常嚴重的事情,嚴重到必須遇見這麽多人才能彌補?


    真是如此的話,羽川的分量實在了不起。


    ……而且如果隻從表麵來看,我就像是周旋在女人之間的花心漢。


    這樣非常有損我的形象。


    「喂~~戰場原!」


    對方似乎還沒發現,總之我試著揮手呼喚她。


    戰場原雖然眼神很差,但視力很好。


    大概是聽到我的聲音,她抬起頭看向我——然後就這麽轉彎進入巷子,從我的視線範圍消失。


    「……慢著!喂喂喂喂喂喂喂!」


    我全力踩踏板,無視於陡峭的坡道追著戰場原。


    「別這樣,我真的會很沮喪啦!」


    我超前之後擋在戰場原前麵,像是要禁止她通行。


    至於戰場原,則是以冰冷得像是能令人凍結的視線看著我。


    不用詠唱咒語就能發揮這麽強大的冷卻威力——這家夥是上級魔法師嗎?


    「唔、喂,戰場原……」


    「……我不認識這種不念書在這裏閑晃的人。」


    「啊、沒有啦……」


    大小姐動怒了。


    很明顯對我動怒了。


    「這、這是誤會……」


    「給我閉嘴,沒什麽誤會還是舞會,如果是我的課就算了,居然逃避羽川的課不去上,再蠢也要有個限度才對,我已經失望了。不對,其實我原本就對阿良良木沒有抱持希望,連一丁點都沒有。」


    「不是的,羽川今天好像有事要忙,所以我今天休假。」


    「你的借口我聽膩了,無能的家夥。」


    戰場原以這句話狠狠唾棄我。


    不對。


    你說聽膩,但我不記得有講過什麽和應考相關的借口。


    「阿良良木,你終究是一個隻會耍嘴皮子的人,居然被你這種人奪走芳心,這是我畢生之恥。」


    「拜托不要理所當然就講出這種話,如果不是我而是別人,聽到這種話大概就自殺了……」


    「哈,你這蟲子。」


    戰場原抬起頭,像是打從心底瞧不起般扔下這句話,然後背對我的腳踏車,往坡道的方向走回去。因為到頭來,她走進這條巷子隻是為了回避我而已。


    我當然不能坐視戰場原離開,連忙追了上去。


    「原小姐、原小姐。」


    「什麽事,啾拉拉木?」


    「啾拉在衝繩方言是『漂亮』的意思,不要用這種方式叫我,我的名字是阿良良木——慢著,這是八九寺的段子吧?」


    「抱歉,我口誤。」


    「不對,你是故意的……」


    「口誤咒你死。」


    「果然是故意的!」


    戰場原頭也不回。


    火冒三丈。


    不對,她應該不是懷疑我「羽川臨時取消今天的家教」的說法,隻是因為她已經表達憤怒的情緒,事到如今難以收回吧。


    這種個性真令人傷腦筋。


    如果是月火那樣的歇斯底裏,那麽情緒平複的速度也會很快——不過這家夥打從骨子裏是這副個性。


    「戰場原,你啊……」


    「有個奇怪的家夥一直跟著我。」


    「喂喂,說我是奇怪的家夥?」


    「有個奇怪的矮子一直跟著我。」


    「你終於說出矮子這種字眼了!」


    我個子矮的事實曝光了!


    我努力轉移這方麵的話題隱瞞至今的說!


    「有什麽關係呢?反正改編成動畫之後,阿良良木甚至比我矮的事實就會公諸於世了。」


    「反對動畫化!要是失去原作的味道怎麽辦!」


    哎。


    雖然隻差幾公厘,不過確實如此。


    話說,原小姐在女生之中算是很高的。


    即使比不上火憐。


    「並不是什麽作品都可以改編成動畫吧!隻要在書腰印上動畫化三個字就能大賣,我要對這樣的風潮發表我的肺腑之言!正因為是這樣的時代,令我更想欣賞並非改編原作的原創動畫!」


    我從來不曾激動到這種程度。


    但是個子高的家夥不會理解這種心情!


    買鞋子的時候,總是會不經意挑選鞋底厚一點的款式!


    「總之,或許是我杞人憂天吧。反正阿良良木在動畫版會被刪掉。」


    「主角會被刪掉?」


    「對……如果以銀河天使來譬喻,阿良良木就是塔克德·麥雅茲。」


    「我不要!我不要受到那種乖舛待遇!」


    「如果不介意烏丸千歲之類的角色定位,那也可以幫你安插一下喔?」


    「要接受那種淒慘的安排,我寧願不演!如果是諾麥德那種還可以考慮!」


    「原來如此,阿良良木不惜如此也想知道鹹牛肉罐頭的形狀(注:在動畫「銀河天使」裏,一直沒說明鹹牛肉罐頭外包裝與尋常罐頭不同的原因。)。」


    「不可能是這樣吧!」


    話說你真的有這種權限嗎?


    你是一線女星?


    能夠自由安排配角?


    真恐怖。


    「好了好了,阿良良木,別這麽生氣,俗話說有失必有損。」


    「這樣是雪上加霜吧!」


    「放心,雖然阿良良木不會登場,不過相對的,劇中會有可愛的吉祥物角色。」


    「隻是為了推出精品鋪路吧!」


    「何況阿良良木又不是主角,把自己想得這麽偉大,你以為你是誰?」


    「唔……」


    也對。


    真要說的話,比較像是主持人。


    「阿良良木不是主角……是奴角。」


    「這是什麽屬性?」


    即使戰場原走得再快,但我是騎腳踏車,所以很快就追上了。原本想再度繞到前麵,不過想想用不著這麽做,所以我放慢速度緊跟在她的身後。


    「總之,如果我可以不用登場就別登場吧……我會在屏幕外麵,用心觀摩你在片尾曲麵無表情跳舞的模樣。」


    「咦?我沒要跳舞啊?」


    「…………」


    「為什麽非得要做那種事?好丟臉。」


    「………………」


    好帥!


    黑儀小姐好帥!


    「觀摩舞蹈的是我才對,而且等到大家跳完之後,我會在最後一幕說出這句話——『不準在車站跳舞!』」


    「我知道這是某個咖啡品牌的早期廣告,不過在這個時代,已經沒幾個人聽得懂你用的題材了!」


    「不過都已經鋪陳到這種程度,如果到時候真的在片尾曲跳舞,反而會令觀眾失望吧?」


    「你到底要怎樣才滿意!」


    簡直是貪得無厭。


    這不叫鋪陳,叫做耍任性。


    「受不了……真是搞不懂你。不對,應該說你很好懂。」


    「怎麽啦,阿良良木對『造福於自然的有毒氣體警報』戰場原黑儀的言行舉止,有什麽話要抱怨嗎?」


    「這是什麽鬼標語!」


    「改成『造福於不自然』比較好嗎?」


    「兩種都不好!」


    到頭來,你這種人無論做什麽事,都不會造福任何東西。


    「希望你不要誤會了,我真的非常討厭阿良良木這種人渣。」


    「……你該不會隻是打著傲嬌設定當幌子講真話吧?」


    「隻是有人說,比起和心愛的男性在一起,女性和沒人愛的男性在一起比較幸福……」


    「前後不太一樣吧!」


    沒人愛的男性是怎樣!


    不準胡說八道!


    「開玩笑的。」


    「哎,如果是開玩笑就無妨……」


    「阿良良木是個受到異性喜愛的萬人迷。」


    「…………」


    這句話是不是帶刺?


    她是在說「阿良良木後宮」這個子虛烏有的組織吧?


    「哼~哼~哼~……」


    戰場原麵無表情哼出這種毫無誠意的歌聲並伸出手,像是在施展鐵爪功一樣抓住我的頭。


    然後麵無表情湊到我的麵前。


    注視著我的雙眼。


    「盯~……」


    戰場原自己配出這種音效。


    然後——


    「三人……不對,五人吧?」


    她這麽說。


    「什、什麽意思?」


    「今天和阿良良木玩的女生人數。」


    「………………!」


    這家夥有超能力嗎!


    咦、可是總共有八九寺、千石和神原,所以是三人才對……啊、火憐與月火也算進來了!


    超厲害的!


    「嚴格來說……六人?」


    戰場原歪過腦袋如此說著。


    看來似乎把神原的奶奶算進來了。


    與其說嚴密,應該說太嚴苛了。


    「然後,我要基於這樣的推測再度強調:阿良良木是個受到異性喜愛的——萬人迷。」


    「…………」


    就說了,麵無表情很恐怖。


    甚至覺得瞳孔微微放大。


    「嗬嗬……」


    輕輕的——還以為戰場原要收起鐵爪功,她卻在下一瞬間,把剛才的手插進我的嘴裏。


    除了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


    入侵我的口腔。


    「盡管放心吧——阿良良木,或許你會覺得意外,不過我即使看起來這個樣子,對


    於花心行徑還挺寬容的。」


    「我、我並沒有花心,頂多隻有泳圈……」(注:日文花心(uwaki)念法對調一下就變成泳圈(ukiwa)。)


    我原本想講個漂亮的文字遊戲,卻完全講不出來。


    「這樣啊。為了避免沉溺於名為愛情的大海,阿良良木總是得抓著泳圈不放……」


    「你不要講得這麽漂亮啦!」


    這是在幫我搭腔嗎!


    「還是說並非大海,而是水池?隱喻將女性pool(儲存)起來的意思。」


    「不,我並沒有想得這麽深入。」


    我連pool有儲存的意思都不知道。


    上了一課。


    「不過實際上,阿良良木的身邊都是女生。」


    「是、是嗎?我覺得並沒有……」


    「但阿良良木手機裏的通訊簿,就隻有存女生的名字吧?」


    「不準擅自偷看別人的手機!」


    這麽說來……


    神原好像也說過類似的事情。


    難道這是大家的共識嗎……是的話就太悲哀了。


    「這或許在所難免吧。因為依照角色設定,阿良良木是一個對女生親切卻對男生冷漠的人。」


    「別這樣!請不要造謠打擊我的名聲!」


    這是誹謗中傷!


    等同於毀損名譽!


    「反正阿良良木看到男生遇到困難的時候,應該隻會隨口講出『是喔,那就加油吧!』這種話鼓勵,然後就早早回家吧?」


    「不要講得像是親眼看過一樣貶低我!」


    「就算男生說『救救我!』你大概也隻會說『嗯~~還是另請高明吧』這種話吧?」


    「並不會這樣!」


    「我即使看起來這個樣子,對於花心行徑還挺寬容的。」


    我偏袒異性的嫌疑尚未澄清,戰場原光是重複一次相同的話語,就把話題完全拉回來了,真恐怖。


    居然講這種話破壞我的形象。


    如果被當真怎麽辦?


    「所以,阿良良木要和誰怎麽玩,都是阿良良木的自由——但如果這份花心有絲毫認真的成分在,我就會殺了你。」


    「…………」


    受不了。


    她絕對不是開玩笑——甚至達到令我受不了的程度。


    並不是因為不知道她認真到何種程度。


    而是不知道她為何如此認真。


    「別擔心,我到時候會給你寫遺書的時間。」


    「我沒有擔心這種事!」


    「黑儀小可愛的倒數計時~……還剩四秒。」


    「四秒哪寫得出遺書啊!」


    「這是基本。」


    「這種基本太嚴苛了吧!」


    「放心,我不會讓阿良良木一個人死——之後我會讓你所交往的女人一起上路。」


    「那應該是你死吧!」


    「為了避免孤單,我會派神原過去。」


    「你把神原當成什麽了?」


    「方便好用的學妹。」


    「毫不猶豫就做出這麽殘酷的定義!」


    「獻給阿良良木的活人供品。」


    「原來那個家夥是祭品?」


    「無所謂吧?活人供品的發音和孫悟空很像,身為猿猴的她百分百適任。」


    「神原隻是左手變成猿猴手,並不是她整個人變成猿猴吧?」


    「開玩笑的。神原是我可愛的學妹。何況……」


    戰場原從我的嘴裏抽回手指。


    「到頭來,我絲毫不相信死後世界的存在。」


    「這樣啊……」


    哎。


    你應該是如此吧。


    應該不得不這麽說吧。


    「我隻是希望阿良良木能夠明白——和我交往就是這麽回事。」


    「……我明白的。」


    我點了點頭。


    這種事情用不著多說。


    這樣的風險——確實存在。


    你永遠都是美麗的刺。


    「到頭來,我根本沒有花心。」


    「哎呀,這樣啊。」


    戰場原冷淡點了點頭。


    完全無法解讀她的表情與內心。


    不過接下來……


    「那就好。」


    她如此說著。


    「隻要阿良良木沒有忘記自己到底屬於誰的男人——我就別無他求了。」


    這番話聽起來,甚至令人有種讓步的感覺。


    以戰場原的個性,可以說是很難得的事情。


    不過同時也可以說——很像她的風格。


    「我正在盡我所能,努力成為配得上阿良良木的女人——可以的話,希望阿良良木也能和我同樣努力。」


    「努力啊……」


    忘記是什麽時候了。


    八九寺曾經講過類似的事情。


    為了能夠繼續喜歡下去的——努力。


    這絕對不是表麵工夫。


    是一種無上的——誠實。


    「有的。」


    我如此回答。


    宛如宣誓般,一字一句清楚說道:


    「我從來沒有忘記——自己是誰的男人。」


    「哎呀,這樣啊。」


    對於我的答複,戰場原再度冷淡點了點頭。


    僅止於此。


    對她來說,似乎這樣就夠了。


    「順帶一提,阿良良木,剛才的話題放到一邊,最後我要講一件事給你做參考。」


    「嗯?」


    「自己的男朋友受到異性歡迎——站在女朋友的立場,挺痛快的。」


    「完全是你的真心話吧!」


    即使是進行這樣的交談,戰場原的表情也幾乎沒有變化。


    控製顏麵神經的道行爐火純青。


    總之,在這個話題告一段落之後,我向戰場原問道:


    「你正要去哪裏嗎?」


    「買完東西正要回家。這種事你看不出來?所以我才討厭無脊椎動物。」


    「脊椎這種玩意我當然有吧!」


    何況,這種事我哪看得出來?


    除非你手上提著購物袋。


    「那就坐到後麵吧,我送你回家。」


    「後麵?」


    「腳踏車後麵。」


    「啊啊……這輛鐵馬是吧?」


    「一定要換個說法嗎?」


    「免了。裙子可能會被卷進去。」


    對喔。


    今天戰場原穿的裙子長到腳踝,而且是飄逸的喇叭裙。


    「還是說,阿良良木,你是拐彎抹角強迫我當場脫掉裙子?」


    「並沒有!」


    話說回來……


    無論是製服、便服或是哪種服裝,戰場原基本上隻會穿長裙……如果是穿比較短的褲裙,也絕對會搭配褲襪。


    從來不會讓雙腿裸露出來。


    不知道該說貞操觀念很強還是保守。


    不過回顧她經曆的往事,終究也可以理解。


    並不是無法理解。


    「阿良良木。」


    看來謾罵至今總算消氣了,戰場原終於主動打開話匣子。雖然語氣依然平淡,不過無論是否在生氣,基本上這家夥講話不會有情緒上的起伏。


    「先不提升學考試的準備——文化祭結束又進入暑假,不覺得我們的高中生活,也終於要迎向畢業階段了嗎?」


    「嗯?啊啊,這麽說來也對。」


    老實說,我整天念書念到沒空注意這種事。


    不過仔細想想,已經進入這個時期了。


    「總之我的出席天數應該有達到標準——大概不會留級了。」


    「明明留級就可以當笑話的說。」


    「不準當笑話看!」


    「居然放過這個最精彩的舞台……也不想想你綜藝節目做多久了。」


    「我並沒有把高中生活當成綜藝節目!」


    「說到我高中生活的回憶……」


    戰場原忽然像是在回憶般抬起頭。


    靜靜地,宛如沉浸於思緒之中。


    接著說道:


    「……果然就是彈橡皮吧。」


    「彈橡皮並不是升上高中還在玩的遊戲吧!」


    彈橡皮就是把橡皮擦放在桌上以手指彈打,試著把對手橡皮擦彈到桌外的遊戲。


    以防萬一還是說明一下。


    「怎麽了,阿良良木,被稱為彈橡皮女王的我,可以把你這句話當成是對我的侮辱嗎?」


    「對一個女高中生來說,被冠上彈橡皮女王這種稱號更加侮辱吧!」


    「我在放學之後一個人默默特訓而成的彈橡皮技巧無人能敵。」


    「不要讓我聽這麽悲哀的往事!」


    「隻不過沒人陪我玩,所以從來都沒有比賽過。」


    「我眼淚快掉下來了!」


    「說話的時候要小心點。不然我會犯下滔天大罪,而且供稱是受到阿良良木喜歡的漫畫作品影響。」


    「你要用漫畫家當人質?」


    「彈橡皮暫且不提,從高中畢業之後,就再也不會對『換座位』這三個字充滿期待,想到這裏就令我感覺到一絲落寞。」


    「畢業對你來說,就隻是這種程度的事情嗎……」


    不過戰場原的高中生活,超過三分之二——正如字麵上的含意,一片空白。


    什麽都沒有。


    包括回憶——什麽都沒有。


    輕如鴻毛——宛如一吹即逝。


    「話說回來,像你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對換座位有所期待吧?」


    「算是吧。因為即使座位改變,我也不會有所改變。」


    「…………」


    講得像是意義深遠,實際上隻是理所當然的陳述。


    正因如此。


    你變了很多——這句話已經不用我多說了。


    「畢業之後考上大學——啊啊,不過還不確定阿良良木是否考得上大學。」


    「後麵的補充是多餘的。」


    「從大學畢業之後——就能成為大人嗎?」


    「大人……」


    「大人與小孩的差別在哪裏?」


    戰場原提出這個問題。


    似乎並不是想要尋求答案。


    應該隻是想到什麽就脫口而出。


    「誰知道。雖然並不是沒有想過——不過像是這種問題,就算想過也完全答不出來。」


    「我是這麽認為的。」


    戰場原以認真的語氣說道:


    「同樣是風之穀,看電影版的是小孩,看漫畫版的是大人。」


    「你用認真的語氣講這什麽話!」


    「順帶一提,我已經是大人了。」


    「看來我還是小孩!」


    唔~……


    對喔,這家夥其實看了不少書。


    「記得你什麽書都看吧?無論是小說、漫畫或是商業書籍。」


    「是的,我不會看的隻有氣氛。」


    「居然漏掉最重要的東西不看!」


    「老是誤解字義,隻看每行中間的空白。所以都隻有在看漢字標音。」


    戰場原如此說著。


    這搞笑的級數太高了。


    氣氛的標音是什麽玩意?


    「不過我即使不會看氣氛,也擅長令場中氣氛凍結。」


    「人類不需要這種技能!」


    「剛才說到的風之穀,漫畫版的庫夏娜比想象的還要善良,令我嚇了一跳。我原本認定那個人和我同一國……結果反而是敵人。」


    「無論是電影版還是漫畫版,庫夏娜應該都不想被你當成同一國。」


    「阿良良木也一樣,不要老是依賴周五晚間劇場,建議你要早點成為大人。」


    「不要勸我這種念書應考的考生看漫畫!」


    「說這什麽蠢話,比起念書應考,世界上肯定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中肯!」


    雖然中肯,但要是我本人講出這句話,你肯定會氣壞吧!


    「風之穀裏『居然現在就爛掉,太快了』這句名言,是真的體認到太快才有的感動,這份感動確實令人們有所成長……反過來說,看完漫畫才看電影的人,對這一段會有什麽感想?」


    「我哪知道!」


    「給我稍微試著去知道吧,真是的,就是因為這樣,阿良良木不管過多久都是個小孩子。」


    「經常有人對我這麽說——」


    不管過多久——都無法成為大人。


    小孩子。


    不。


    記得今天,月火對我說過相反的話。


    「——不過……」


    「話說回來,阿良良木為什麽會在這裏?你對這一區應該不熟吧?」


    戰場原非常幹脆切換了話題。


    這方麵的切換太隨興了。


    「看不出來嗎?」


    雖然不是想要還以顏色,但我試著說出同樣的話。


    「很遺憾,我沒學過微生物行動學。」


    然後,被反擊了。


    看來我剛才做了毫無勝算的挑戰。


    居然說我是微生物……


    「如果真的要加以推測……我想想,以阿良良木的個性,應該是犯下輕罪之後正要回家?」


    「隻是想稍微散個步,為什麽要犯下輕罪!」


    而且輕罪聽起來好陽春!


    害我難過起來了!


    「我剛去了一趟神原家,現在正要回家。」


    因為話題會扯遠,所以應該沒必要說明我去過千石家的事情——何況戰場原與千石目前沒有交集。咦?說不定她們甚至不曉得彼此的存在。


    ……哎,既然這樣更不用說出來了,這樣應該比較好。


    不應該把這麽可怕的姐姐,介紹給乖巧小公主千石認識。


    「這樣啊,是在神原家犯下輕罪。」


    「並沒有!」


    「哎呀,我還以為你看過神原的裸體了。」


    「沒……沒看過!」


    我結巴了。


    畢竟是個小謊。


    不,我沒看到正麵!


    隻是覺得用不著說,所以省略這些細節罷了!


    「這樣啊。也對,你不會在神原家犯下輕罪。」


    「明白就好……」


    「雖然不會犯下輕罪,卻會犯下性犯罪。」


    「就算隻是嘴裏說說,我也已經不願意對寶貝學妹有這種非分之想了,拜托你也該明白了吧!」


    「不過說真的,神原的裸體一輩子至少要看一遍。因為她的身體已經是藝術品等級了,不是淫穢而是美麗。或許從男性的角度會有各種不同的喜好,不過從女性的角度,那是最完美的身材。」


    「…………」


    其實我深有同感,可以的話甚至想盡情暢談這件事,但我做不到,而且這也可能是在套我的話,所以我保持沉默。


    話說,原來戰場原也看過。


    既然同為女性,那也沒什麽好稀奇的,但我很在意當時的場景……不,雖然不是學八九寺開玩笑,不過偷偷說,神原對戰場原真的抱持著百合情感。


    色情百合暴露被虐狂。


    這就是神原駿河。


    超高質量。


    雖然我剛才用bl封麵把她整得很痛快,但她無疑是變態界的菁英。


    「她現在頭發留長,變得很有女人味……再來隻要想辦法改掉她的陽剛語氣就完美了。」


    「我對神原駿河改造計劃沒什麽意見——不過關於語氣這方麵,我覺得神原維持現狀比較好。」


    「想到那是專屬於我的東西,就令我感到驕傲。」


    「她不是專屬於你的東西吧!」


    繼續講下去,我可能會說漏嘴。


    稍微轉移話題吧。


    「啊啊,這麽說來,我在神原家門口看到一個怪家夥。」


    「咦?神原家門口幾時掛鏡子了?」


    戰場原歪過腦袋,就像是認真詢問著這個問題——真是拿她沒辦法。


    「與其說是怪家夥……應該說是不祥的家夥。」


    「不祥?」


    戰場原,緩緩地——轉身看著我。


    我對她的這個動作不以為意,而是繼續說道:


    「記得叫做——貝木?」


    然後。


    我的記憶——在這裏中斷。


    010


    回過神來,我就被綁架監禁了。


    補習班廢墟的四樓。


    雙手被手銬固定在身後。


    向戰場原確認過了,我似乎沒有昏迷太久——頂多隻有幾個小時。


    換句話說,我是在七月二十九日的深夜清醒——應該說是七月三十日的淩晨。


    嗯……


    即使如此,隻要能夠回想到記憶中斷的那一瞬間,接下來就全部串成一線了——簡單來說,我應該是隨後就遭受戰場原的重擊。


    二十記。


    居然整整二十記,真恐怖。


    ……我覺得我肯定挨了第一記就昏迷了。


    不過戰場原並沒有空手格鬥的技能,所以可以推測她很有可能利用了某種凶器。該說了不起嗎,想到任何念頭就立刻做出決定付諸實行的戰場原,字典裏沒有猶豫這兩個字。


    畢竟她曾經為了自保而曆經各種煉獄——比起把我打昏,把我搬來這裏應該更為辛苦。


    我像是事不關己,思考著這樣的事情。


    「總之,我已經回憶起綁架監禁事件的來龍去脈了。」


    我朝著眼前麵不改色的戰場原投以詢問。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沒有厘清。為什麽要綁架監禁我?」


    「咦?什麽事?」


    「你是在對誰打什麽迷糊仗啊!」


    完全沒有達到裝傻的效果!


    甚至搞不懂你的用意!


    不過戰場原把我的呐喊完全不當一回事,也完全沒有響應的意思,徑自打開紙尿布包裝。何其恐怖。


    話說……


    其實回想到這種程度,我已經大致推測得到了。


    「叫做貝木的這個人。」


    我如此說著。


    並且慎重觀察戰場原平常幾乎不存在的表情變化。


    「你認識他?」


    「先不提這個,阿良良木,要喝紅茶嗎?記得阿良良木喜歡某種名字很像關西知名祭典的紅茶吧?」


    「所以說要打迷糊仗也好歹做點努力吧!這裏從茶杯茶壺熱水到茶葉都沒有吧!」


    而且是大吉嶺!


    不是岸和田彩車祭的彩車!(注:日文彩車祭的「彩車」和「大吉嶺」音近。)


    不要在一句話裏藏三個吐槽點!


    「我以為如果是阿良良木,這樣就可以瞞混過去的說。」


    「你到底瞧不起我到何種程度?」


    「好像會把amenity這個單字當成某種紅茶。」


    「把我當笨蛋也要有個限度吧!」


    「不過以這種場合,並不是把你當笨蛋,而是好好先生。」


    戰場原如此說著。


    麵不改色。


    「如果你願意不過問,我會很感激的。」


    「……如果應該這麽做,我就會這麽做。但我必須問吧?因為這件事居然逼得你非得采取這種行動不可。」


    為了保護我。


    因為想保護我——所以戰場原綁架並監禁了我。


    「能讓你做到這種程度,事情絕對不簡單。」


    「是嗎?如果對象是阿良良木,即使不需要任何理由,隻要隨便有個借口,綁架監禁這種事,我隨時麵不改色做得出來。」


    「…………」


    嗯。


    我剛才也是還沒說完就如此認為。


    但如果我同意這一點,話題就沒有進展了。


    「貝木泥舟。」


    戰場原移開目光如此說著。


    「這是他的全名。貝木這個姓氏並不常見,再加上你說出不祥這種形容詞,那就肯定沒錯——如此適合『不祥』這兩個字的人,就我所知別無他人。」


    「…………」


    「對,就像阿良良木一無所知……」


    慢著。


    有必要無視於話題講我壞話嗎?


    看來她真的不會看氣氛。


    恐怖的家夥。


    「沒想到他居然會回到這座城鎮,該說意外還是無法理解——實際上,我連想都沒有想過。」


    「……他是一個什麽樣的家夥?難得看你討厭某人到這種程度。」


    「你以為地球上有誰不會被我討厭嗎?」


    「總之要是你這樣回我,話題就進展不下去了。」


    「能還的東西,我也不會還。」


    「你這樣隻叫做小偷!」


    「對。至於貝木這個人——是騙徒。」


    仔細考察至今的對話,就會發現一件事。


    戰場原的毒舌謾罵,與其說在這種狀況依然和往常犀利,不如說蛻變得更加毒辣。


    要說這隱藏著某種隱情——確實有。


    某種不能以平常心討論的隱情。


    某種戰場原不願意認真陳述的真相——戰場原或許正準備陳述出來。


    「我背負的問題,已經由阿良良木——以及忍野先生幫忙解決了。」


    「對。」


    其實以一般性的意義來說,或許不能叫做解決,但既然戰場原說已經解決,那就當作解決了吧。剛才那番話隻有一個地方需要修正,解決問題的不是忍野也不是我——而是戰場原自己。


    「然後,我沒說過嗎?在阿良良木介紹忍野先生給我認識之前——我遇過五個騙徒。」


    ——截至目前為止。


    ——有五個人對我說過相同的話。


    ——那些家夥全部都是騙徒。


    ——你也跟他們同類嗎?


    ——忍野先生。


    記得戰場原首度見到忍野的時候,曾經對他說過這番話。


    五個騙徒。


    「貝木就是其中之一——第一個騙徒。」


    「…………」


    原來如此。


    難怪這個人與忍野和奇洛金卡塔爾有類似的氣息。


    戰場原麵臨的問題,歸根究底來說,是螃蟹。


    是名為「怪異」的問題。


    忍野咩咩和奇洛金卡塔爾,無論是立場或工作態度都完全不同,此外忍野擅長應付各種怪異,奇洛金卡塔爾則是專精對付吸血鬼——


    不過兩人有一個共通點,都是對付怪異的專家。


    至於貝木——貝木泥舟也是如此。


    不過是真是假——就暫且不提了。


    「是假的。」


    戰場原如此斷言。


    毒辣斷言。


    「不過以騙徒來說,他非常高明。我啊,連同整個家庭——被那個人害得很慘。被耍得團團轉之後,隻有錢被他騙走,然後他什麽都沒做就音訊全無。」


    我試著回想。


    那名西裝宛如喪服的不祥男性。


    貝木泥舟。


    「而且因為是第一個人——所以我也抱持著很大的期待,相對使得後來受到的打擊非常大——不過,這都是無關痛癢的小事。」


    「……那麽,有關痛癢的大事是什麽?」


    「我……」


    戰場原回答我的詢問。


    毫不猶豫。


    「我不希望阿良良木和那個人有所牽扯,就隻是這樣而已。」


    「…………」


    「我再也不要——讓重要的事物離開我身邊了,我再也不想失去了。所以……」


    戰場原稍做停頓。


    宛如立誓——繼續說道:


    「所以我會——保護阿良良木。」


    就像是和自己許下的承諾。


    如此說著。


    我無法響應。


    並不是已經接受她的做法。


    也不是已經理解她的說法。


    感覺邏輯跳過了兩三段。


    不,應該隻是跳過細節的情報。


    然而……


    戰場原以前——曾經讓重要的事物離開身邊。


    這段經曆,對她而言,很沉重。


    沉重。


    沉重,而且疼痛。


    對於凡事毫不猶豫,也因而幾乎未曾反省的她而言——這可以說是她唯一的汙點。


    所以,現在的戰場原,真的是不折不扣——


    是為了我而做出這種舉動。


    隻有這一點是千真萬確的。


    「貝木那個家夥……問題有這麽嚴重嗎?為什麽你不想讓我遇見他?」


    「這個嘛,對於正義超人阿良良木來說,他給你的刺激太強了。」


    「正義超人……」


    這是什麽稱號?


    又不是火炎姐妹。


    「至少在確認貝木的意圖之前——確認他為何回到這座城鎮之前,希望阿良良木能乖乖待在這裏。不,即使貝木毫無目的,在他離開這座城鎮之前,希望阿良良木都能待在這裏。」


    「……如果貝木其實是搬來這座城鎮呢?」


    「到時候……」


    她似乎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性。


    戰場原思索片刻。


    「阿良良木將會一輩子住在這裏。」


    然後語出驚人。


    「喂,原小姐……」


    「或者……」


    然後她繼續說著。


    以毫無起伏的語氣說道:


    「殺了貝木。」


    「慢著……」


    不要麵不改色使用「殺」這個字。


    「我想想……不然就把貝木啪嘰掉吧。」


    「啪嘰是什麽!」


    用可愛的狀聲詞來形容也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何況,貝木這個人是什麽樣——」


    就在戰場原終於說出這種危險的話語,我則是維持著上銬姿勢,要求她進行更進一步的說明——的時候。


    就在這個時候。


    響起手機來電的鈴聲。


    聲音來自我的牛仔褲口袋。


    是收到郵件的鈴聲。


    「……我可以看嗎?」


    聽到我這句話,戰場原稍微停頓片刻,然後雖然沒點頭,卻朝著我的褲子伸出手,把手伸進口袋摸索。


    「慢著,不對不對!你摸索過頭了吧!而且還趁機摸哪裏啊!」


    「太裏麵了,我拿不太出來。」


    「我口袋沒這麽深吧!」


    「這樣啊,原來阿良良木的人生和口袋都沒深度。」


    「一定要中傷我幾句,才願意幫我拿手機出來嗎?」


    總之,因為被中傷,所以她幫我拿了。


    她就這麽把畫麵拿給我看。


    如果沒有進行相應的操作,當然就沒辦法閱讀郵件內文——然而隻要看到顯示在待機畫麵的寄件人和住址,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from:小妹/subject:救命!」


    鏗的一聲。


    這一瞬間——手銬。


    束縛我雙手的手銬鎖鏈——斷了。


    鎖鏈被輕鬆截斷。之後——


    之後,我站了起來。


    「……阿良良木。」


    看來戰場原終究是嚇到了,不過她的精神層麵實在是強韌得令人歎為觀止,完全沒有慌亂的樣子。


    就隻是用力——


    瞪著起身的我。


    「要去哪裏?」


    「我有急事,遊戲到此為止。抱歉我要回家了。」


    「你認為你回得去?」


    「我要回去,回到我的家。」


    以及,回到我的家庭。


    「話說在前麵——我可沒有膽小到因為對方是吸血鬼就害怕,也沒有善良到因為對方是男朋友就遲疑。」


    「我知道,所以我才會喜歡你。」


    「嗬嗬……」


    戰場原——反而開心地發出了笑聲。


    就像是找到了能像這樣從正麵宣泄情感的對象而喜悅無比——雖然隻有一點點,但戰場原對我展露笑容了。


    「想通過這裏得先打倒我——阿良良木做得到嗎?」


    「我會過去。這句話要擺出拱橋姿勢來講才有效。就像你想要保護我,我也有我想要保護的事物。」


    曾經失去寶貴事物的經驗,可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有。


    「你以為這種話就能說服我?」


    「沒必要說服你吧?」


    「這就難說了。希望你不要認為我是非常通情達理的女人。」


    「不過戰場原,既然這樣的話,你是喜歡上我哪一點?」


    我對戰場原如此說著。


    以筆直的目光回瞪。


    「如果我待在這裏不動,你能夠驕傲說你喜歡我嗎?」


    「……天啊,這樣好帥。」


    戰場原輕聲說著。


    慢著,拜托不要忽然卸下麵具。


    我會不好意思。


    「如果我是男的,我就會愛上你了……」


    「拜托用女人身分愛我吧!」


    「但我確實愛你啊?」


    「唔、嗯……」


    在緊繃的氣氛中,我們彼此陷入無法形容的尷尬沉默,隨即我被戰場原握在手裏的手機再度響起,不是收到郵件的鈴聲,是來電鈴聲。


    「喂?現在正忙。」


    由於鈴聲很吵,所以戰場原擅自接聽電話,沒有將目光移開,以毫無情感的聲音朝電話另一頭扔下這句話。


    原本以為她當然會直接掛電話——


    但是戰場原的動作靜止了。


    不,她原本就麵無表情靜止在原地。


    看起來卻像是——有所動搖。


    不過,在受到囚禁的我起身時,也依然麵不改色穩如泰山的戰場原——居然會動搖?


    「沒……沒有。」


    回答的聲音也沒有力道。


    離這麽遠我完全聽不到,難道是電話另一頭的人對她說了什麽嗎?


    到頭來,這通電話是誰打來的?


    我一直認定是月火,然而——


    「我——沒那個意思,這是誤會。我從來沒有說過這種話吧?是的,嗯——一點都沒錯,你是對的。等一下,用不著那麽做,和說好的不一樣。住手,求求你,給我一點時間。明白了,全部依照你的吩咐……這樣就行了吧?」


    接著戰場原結束通話。


    宛如看開一切閉上眼睛——就像是要發泄情緒,把我的手機扔了過來。


    我抱持著不明就裏的心情觀察戰場原,但她似乎連我的視線都嫌煩。


    「阿良良木,你可以回去了。」


    她如此說著。


    真的是不明就裏。


    雖然真的不明就裏,不過至少有件事是真的——那就是戰場原移動身體,讓出了通往門口的路。


    「……可以嗎?真的?」


    「可以……那、那個,阿良良木,該怎麽說,就是……」


    此時。


    戰場原以心不甘情不願……該說抗拒嗎,總之就是一副違背己意的模樣,平常總是以毫無情緒起伏的語氣說話的她,以令人不敢置信的結巴語氣說道:


    「對……對不、對不……起。」


    看來,似乎是剛才來電的對象強迫她向我道歉——對於戰場原而言,聽從這個命令不知道是多麽令她苦惱的決定,她緊緊咬住下唇,全身因為屈辱而顫抖。


    …………


    我不希望她忍耐到這種程度也要向我道歉……


    「那個……原小姐,順便問一下,剛才的電話是誰打來的?」


    對於我的問題,戰場原簡短答道:


    「羽川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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