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讓我幫你穿衣服?”這句話說得像是小情侶之間的調情,但葉斯神情很冷,燈光投射,頎長眼睫投落一片晦暗的陰影。鬱光無意間與男人對視,心尖被凍得發顫。直覺告訴他葉斯現在生氣了,很生氣那種。或許是因為自己方才忤逆他,自作主張搶走了四楓院隼原本給他賠罪的紅酒;亦或是因為自己三番兩次不好好穿衣服,刻意裸露皮膚。鬱光也拿不準到底是因為什麽,可能是自己猜想到的原因,也可能有什麽自己並未注意到的……“艾倫,鬱光的睡衣在哪兒?”葉斯開門見山訊問道。他原本沒想追究此事,小家夥的睡衣在哪兒,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小家夥最近似乎不太安分,白花花的胸口就這麽大敞著鎖骨的錯落陰影、脖頸上若隱若現的青澀血管、胸前戰栗挺立的兩抹朱紅……葉斯不喜歡別人覬覦他的東西,哪怕是一眼都不行。以往跟他的每一個血奴都有潔身自好的束縛條約……惟有眼前這個懵懵懂懂的小家夥例外。不知何種原因,他告知了鬱光血族與人類存在契約,卻在為鬱光穿上耳釘時猶豫,陰差陽錯隱瞞了締結契約的事情。結契時作為主導方的血族族人應將契約內容、契約方法、契約義務以及違約後果統統告知作為被動方的人類族人這是千百年來血族與人類和平共處不生爭執的和平條約中的其中一條。葉斯作為維護族群穩定的純血種,作為審判過觸犯本條理律的族人的判官,卻監守自盜,對即將成為屬於自己的血奴的人類隱瞞了一切。在事情發生之後,葉斯清晰且理智地知曉自己觸犯了什麽,但赤紅耳釘尖銳地刺穿白皙耳垂時,他抽空睨了下少年迷離的眼,那一刻他似乎忘記了審判庭上宣告違背理律的處罰。那次之後他也仔細想過,自己選擇隱瞞結契的原因是什麽。是少年熱切的追求嗎?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更多,或者說,他不希望想到更多。大抵是擔心掣肘頗多的契約條款讓熱烈如火焰的少年也像曾經無數個血奴一樣逐漸被契約規束,變得沉悶無趣,變成毫無自尊的軀殼這是葉斯給自己的答案。小家夥每天早上帶給他的奶黃包、動作不太熟練的偷拍……都挺有趣的。有趣且鮮活,像是能讓人一眼看清血管中每一股迸發的血液,汩汩湧動。這與他參與人類活動的初衷不謀而合。血族漫長的生命會讓時間變得模糊。他的前輩們大多在生命的前一千年裏充實而有抱負,伴隨著時間的不斷磨損,他們的記憶逐漸模糊,逐漸脫離社會,無論是人類社會還是血族社會,世界上似乎已經沒有什麽新奇的事等待他們去完成。他們在世界角落的偏僻處隱居,變得頹唐,無所事事,睡眠成了每日占據他們大部分時間的事情,時間觀念也隨之變得模糊。所以他們選擇拋棄時間,長眠於地底深處的棺.槨,等待著幾百年後的複蘇。但葉斯不想把沉睡當做盡頭。某地區統領沉睡帶來爭鬥與是非的案例屢見不鮮,他不希望由他管理的東區陷入混亂。他參與人類的活動,選擇學生的身份,其中的原因之一便是學校裏定點定時敲響的鈴聲。他又想起鬱光的臉,從劉海遮眼的膽怯模樣到現在都敢直接勾.引他的小.變.態。哼,葉斯從喉嚨裏擠出聲極為短促的輕笑。在他漫長生命中極少數幾次頭腦發熱的衝動似乎都聚集在他390歲這一年也是遇見鬱光的這一年。若是有記錄數據者,那這一段經曆大抵是折線統計圖裏一成不變的平直的‘0’值突然衝向頂峰,像一支急速飛向空中的箭矢,耳畔似乎響起獵獵風聲。“呃……回葉先生……鬱先生的睡衣……應當是奴洗普通衣物時不小心把鬱先生的睡衣混進去了……綢緞絲質的麵料被、被洗壞了些……奴、奴害怕,便將睡衣偷偷扔了……”艾倫結結巴巴的回答把葉斯拉回神。男人虛無的視線緩緩在跪在地上的艾倫身上聚焦。大抵是過來的路上李管家把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都告訴了艾倫的,也不知道是愚蠢還是有什麽別的心思,居然想著幫小家夥隱瞞些什麽。而另一邊,聽著艾倫磕巴回答的鬱光也愣了好半晌。他原本已經做好謊言被拆穿的準備,甚至被艾倫拆穿謊言的事情也在他預料或者說算計中的一環。被拆穿反倒更好,他可以趁機撒撒嬌,反正也隻是個無傷大雅的小情趣。甚至能正好借人之手把自己的滔天野心和萬般覬覦擺到明麵上他就是想要葉斯清清楚楚地知道,知道他對他抱有怎樣的盼望,懷有如何的見不得光的欲.望。但艾倫默默把事情扛下來的舉動並不在鬱光的計劃之後,以至於事發之後大腦有些空白。過了一會兒大腦才運轉起來,他隨即想到艾倫這個舉動對自己似乎全無好處。艾倫為什麽要為自己背鍋,明明對於艾倫來說,自己隻是一個見過兩次的陌生人,或者說主人吩咐伺候的客人……葉斯應該會感到懷疑吧?懷疑艾倫的動機,更有甚者,懷疑起自己。鬱光放在餐桌下的手抓著餐布又折又揉,不敢去看跪在地上的艾倫,他知道現在自己最應該做的就是跟艾倫撇清關係。他隻偷偷用餘光瞄了瞄葉斯,男人眉目微垂,一眼看不出喜怒。葉斯晾了艾倫很久,似乎也看了鬱光幾眼,半晌後才慢悠悠道:“洗壞了?”“是……是的,抱歉,葉先生,這是奴的失職,奴願意領罰!”鬱光心底暗嘖了聲,看著艾倫也不像傻子,怎麽不懂看人臉色,說話也不過腦。“那就照原有懲罰翻倍。”葉斯似乎懶得再議這件事情,寡淡地揮揮手讓李管家把人帶下去。鬱光不動聲色地投過去一眼,恰好對上艾倫抬頭的目光,頓時一愣,訕訕收回目光。他現在收回剛才的想法艾倫看著就挺傻的,能說這話也不足為奇了……“在看艾倫?”耳畔驟然響起熟悉的聲音。鬱光驚得肩膀一抖,磕磕巴巴,“不、不是……”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結巴程度跟傻子艾倫大概有的一拚。好在葉斯並未在這件事情上過多追問,視線掃過餐桌上並未動過幾下的飯菜,又看了眼鬱光碗裏,吩咐李管家:“做些熱菜上來。”葉斯吩咐完又轉頭來看他,意味不明的。眼神順著貼身墨色綢緞睡袍剪裁針腳的線條一路打量,從頭到尾,一絲不落。視線猶如化為實質似的,像一條冰涼的鱗片密匝泛著冷質金屬光澤的遊蛇,一寸寸劃過肌膚,留下鱗片剮蹭的細微觸感……鬱光打了個冷戰,就聽見葉斯冷淡低沉的聲線:“吃完飯來我房間,就穿這件睡衣來。”作者有話說:過渡章下一章應該比較刺激~第58章 58.跪下鬱光沒什麽胃口,簡單吃了幾口飯就停了筷子。酒杯還擺在手邊,李管家大抵瞧出他眼底的疑惑,躬身解釋道:“酒裏摻了其他血奴的血,葉先生應該是怕血腥氣太衝才攔了您。”鬱光的關注點卻不在此,李管家口中的‘血奴’讓他更在意些。“這棟樓裏有血奴嗎?”平時他不在的時候,葉斯學長是不是也會用別人的血?“在這裏服侍的都是血奴,包括奴自己。”李管家麵色平靜地說道。這是鬱光之前從來不知道的,也是葉斯並未告訴他的,就連李管家也是血奴……那他自己呢?對於葉斯來說,他是什麽呢?鬱光直勾勾盯著李管家的脖子看了會兒,似乎想要透過襯衫衣領看穿其下的皮膚是否有過齒痕。李倫被這樣陰冷的視線注視著,居然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愣了一下回過神來,眼前的少年卻已經收起了陰鷙晦暗的神色,仿佛剛才隻是他的錯覺。“葉斯會咬你們嗎?”他麵色如常,善意地朝李管家笑笑。“不,不會的。”莫名的危機感促使李倫語速極快地反駁了鬱光的話。事實上,葉先生對於血液很挑剔,一般不會碰公用血奴的血。-方才被潑灑的紅酒打濕的衣袖已經被體溫蒸幹得差不多了,空氣中殘留著些許紅酒香氣和血腥味,蒸發後像是倒是更自然了,像是尋常噴灑的香水。鬱光提步往三樓去。主臥的門虛掩著,葉斯並不在一眼能看見的位置,他在門外猶豫站定幾秒。但葉斯像是能感應到他已經站在門口似的,已然開口:“進來。”。深吸一口氣,鬱光隻得推門而入。房間內沒開燈,清透的白紗窗簾全部拉著,隻有窗外極其微弱的光線半透進來。昏暗得像是傍晚。人類的視覺神經並不發達,灰暗環境下看不清太多細節,鬱光隻瞧見葉斯靠坐在椅子的身形。直到走進了,他才與葉斯的視線在半空中碰撞。葉斯姿勢放鬆地靠坐在那把眼熟的皮質座椅上,手心裏躺著什麽,定睛一看是鬱光用來裝鴿子血耳釘的舊飾品盒。旁邊的床上還疊放著一套睡衣看樣子也是他的。“過來。”語氣漫不經心的,但鬱光卻聽出來些許不同尋常的意味。在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中,鬱光走到葉斯麵前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