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鬱光除了學習用書會批注,其他書都舍不得在上麵寫字勾畫,他覺得這是對書本的不尊重,淩亂,不雅觀……直到他看見葉斯的旁批,才驟然改變了想法。葉斯畫畫的好,字也寫的漂亮,工整娟秀的小字羅列在印刷體旁邊,更添一絲韻味,當時他就決定等自己的瘦金體練好也寫隨書批注。但鬱光沒想到葉斯連這本《霸道血族王子愛上我》都寫上了旁批,仿佛這本閑暇時娛樂的小說到是跟其他名著齊名並肩似的,隻是批注字跡稍顯青澀,應當是早些時候所寫。鬱光來了興致,一點點查看葉斯曾經勾畫過的句子都是一些主角對血族人的看法和文中對血族人的設定。批注也很可愛,不同於對名著句子的分析解讀,這裏的旁批大多是一些短句。比如:荒謬,人類的想法真稀奇;這個倒是有點道理……他挑著葉斯寫有批注的段落閱讀,很快讀到書本末尾。飛快略過的目光稍作停留,鬱光翻頁的手微微停頓。書中結局圓滿,主角的愛人在滿月光華下將他轉化,給予他時間長河中的永生,他們遠離城市的光,步入黑暗森林,相伴永遠。真好。鬱光在心底默默念叨,眼神怔怔地盯著虛空一處出神。他也希望能永遠陪伴葉斯,真正意義上的永遠,直至世界盡頭的永遠。他想了很多,托著書本的手腕都有些發酸,最後無聲歎了口氣,緩緩合上書頁。葉斯停下手中的事情偏頭來看他,“這麽快就看完了?”鬱光深吸口氣,露出發生那件事以來的第一個微笑,“隻挑了您做過批注的地方看,學長的字寫得真漂亮。”聽出他語氣轉變,葉斯頓住好半晌,若無其事地接過他手裏的書放到床頭櫃。“那個藥好像真的會讓人犯困……”鬱光輕輕打著哈切,眼裏蓄了層薄薄的生理性眼淚,“剛才我不應該跟學長頂嘴的,現在真的困了。”葉斯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大約過去十幾秒才伸手揉揉他腦袋,說:“那再睡會兒吧。”轉手關掉了吊頂燈,又調低了筆記本屏幕的亮度。房間暗下去,鬱光躺倒縮進被子裏蹭蹭。濕潤的眼睛闔上時擠出一滴眼淚,順著眼尾飛快滑進發絲消失不見,葉斯也沒有發現。“學長我睡了。”“嗯。”作者有話說:更新來咯~第97章 97.“放個血而已。”連續好幾天,葉斯都陪鬱光一起入睡,無論晚上還是中午。睡前葉斯總會抱過來筆記本處理一些公務,鬱光偶爾偷看葉斯也不攔著,似乎是什麽死了人的案子,他看得斷斷續續,沒什麽興趣。倒是葉斯從前看過的那些言情或耽美的古早小說被他看了個七七八八。故事中那些美滿如夢的結局他也希冀。但也隻是希冀罷了……算算日子,自那件事情發生後葉斯已經好幾天沒出過門,鬱光隱約明白葉斯的想法,大抵是怕他陷在陰影裏,所以男人刻意留在他身邊時刻陪著看著。鬱光不再失眠,精神狀態好了好多至少表麵上看著並無差錯。葉斯見此,難得放下他出了趟門,離開前親親俯身親鬱光鼻尖,說晚上回來有驚喜給他。趁他愣神,男人又給他留了任務做一個新的紅絲絨慕斯蛋糕。葉斯近日來強勢很多,更多要求是以命令的口吻下達。比如飯後削一小碟水果自己吃掉,再比如用餐時多吃幾口米飯……諸如此類,鬱光也樂得完成葉斯給予地命令。完成指令時他不必思考別的,一心一意做好當下之事便好,單純、清楚,免去許多憂思。他喜歡,喜歡這樣腦袋放空的感覺,就像那晚被領帶蒙眼時虛無卻安心的感受。很難形容那是怎樣的情緒,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但有時候,隻要感覺就很好。-吃多了感冒藥的後遺症就是腦袋昏沉,鬱光按著太陽穴揉捏許久才感覺靈台稍清。他起身下樓,往廚房走去。黑貓鴉青趴在他必經的走廊邊搖尾巴,黑漆漆毛茸茸的尾巴一晃一蕩,鬱光想起那絨毛搔弄自己腳踝時的令人寒顫的觸感,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他站在原地不再往前,哪怕半步,一人一貓對峙如同初見時的模樣。半晌,鴉青拖著灰溜溜下垂的尾巴縮到門縫邊角,委屈地“喵嗚”一聲便趴著不再動作。鬱光沒注意黑貓的委屈,他正竭力壓製著心底湧起的惡心,快步衝到廚房水槽邊幹嘔。沒吐出什麽東西,鬱光撐在水槽邊喘氣緩了緩神,打開水龍頭就著冷水衝洗雙手。等比例的水、低筋麵粉、黃油、糖粉……他按照步驟依次加入,卻在舀糖粉時停頓許久。鬱光以為自己從前不愛毛絨東西、不喜甜味的“怪病”已經在葉斯這兒治好,但他也沒想過這“怪病”頑固至極,藏匿於血肉中,複發於那雙充滿褶皺的老態手掌下……陳鍾國太像他那所謂的外公了。渾濁帶著黃霧的眼睛凸出,探照燈一樣帶著肮髒欲念掃視他,從頭至尾,從上至下。隻是所謂的外公懂得偽裝,會用甜蜜的糖果和可愛的毛絨玩具誘騙他踏入陷阱。在真正被剝下褲子之前,他以為那些善意都是愛為數不多的,不把他當成鬱陽而屬於鬱光的愛。所以親情濾鏡破碎後的裂痕因為承載太多希冀而格外深刻。甜味糖果、毛絨玩具這些承載欲望的容器也從懵懂時的愛不釋手變成恨意與畏懼交織的逃避。陳鍾國像是把八歲時那場未能繼續的噩夢重新短暫續上了一截。陳舊記憶如同落滿灰塵的竹簡,剝落斑駁的外殼,內裏仍舊清晰得如同昨日。鬱光艱難從中脫身,回神卻發現自己麵前的小盆在自己無意中已經灑滿一層厚厚的糖粉。觸電般被驚到似的,他手臂猛地抖動一下,計量的勺子落入盆中濺起麵糊糖粉,弄髒了廚台。垂頭盯著亂糟糟一片,鬱光長長歎息。不知怎的,突然覺得很沒意思,窗外連綿不絕的雨沒意思,需要仔細計量製作的蛋糕也沒意思。他在原地杵著站了很久,又或者隻過了幾分鍾,鬱光也不清楚,隻覺得腿有點酸痛,便走動著緩了緩。垂頭又看到廚台上的狼藉,鬱光默了默,拿抹布過來一點點擦幹淨,洗幹淨抹布掛回去,又拿了新的小盆重新按照計量依次放入低筋麵粉、黃油、糖粉……葉斯出差未歸那幾天,他練過許多遍,克數都已經熟記於心,可不知怎的,今天居然有點遺忘了。他又翻出比例克數看過幾遍才繼續加水和麵,直到需要加人血液的步驟。鬱光視線不受控製地斜斜看向牆壁掛起的幾把刀菜刀、剔骨刀、水果刀……刀刃反射銀白刺亮的光芒,像虛空中、大雨前一道劃破黑夜的閃電,好巧不巧擊中他的眼。意識被遲鈍的疼痛喚醒,鬱光一低頭,銀白光芒都被溪流似的血紅奪去了風頭。皮肉割裂的疼痛並不尖銳,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變得遲鈍,連體會疼痛的感受都被稀釋。他想再劃一刀,讓未曾體會的銳痛更清晰,但卻被匆匆趕來的艾倫打落了手中的刀刃。劇烈耳鳴後,像是從水裏浮出水麵似的,世界的聲音驟然湧入。艾倫焦急地大喊:“鬱先生!”他遲鈍眨眨眼,發現剛擦幹淨的廚台又被他弄糟了,血淌了大片,像畫家打翻了胡亂調色的紅顏料,並不太心疼,隻是煩惱這一片狼藉如何處理。“嗯?”鬱光懶洋洋地從喉嚨裏擠出聲音節以做回應,整個人像是塊吸飽了水的海綿,沉重卻滿足地眯了眯眼。艾倫著急地想伸手來捂他小臂內側的傷口,涔涼觸及皮膚地瞬間,他被鬱光猛地一揮手甩開了。鬱光力氣不大,但艾倫也沒防備,血飛濺散落得更遠,潔白瓷磚牆壁、吊頂神色櫥櫃……鬱光終於愣了神,第一刻竟然是把淌血的手臂放到裝有麵糊的小盆上。殷紅滴落,被麵團稀釋成深粉的色澤。咽了口唾沫潤嗓,他拂開艾倫,淡淡道:“去拿止血繃帶過來吧,我就是想給學長做蛋糕放個血而已,你慌什麽。”艾倫卻不敢離開,支支吾吾轉頭叫另一個傭人去了,自己則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鬱光。鬱光被他緊張兮兮的眼神看得想笑,輕嗤一聲,威脅道:“學長說今晚有驚喜要給我,你最好不要自作聰明去學長麵前嚼舌根。今天這道口子的事兒我自己會跟學長解釋的。”傭人已經拿來醫療箱,可艾倫沒有應答他方才的話,鬱光也不著急,流著血一瞬不瞬盯著艾倫低垂的頭頂。一滴滴落到地板濺起的血花讓艾倫瞳孔縮了縮,他泄氣,上前一步。“鬱先生,您的傷口還要盡快處理,我替您消毒吧?”鬱光頷首,“行。”他知道,艾倫這是妥協了。第98章 98.“小魚,可以嗎?”將調製好的麵糊推入烤箱,設置溫度濕度和烘烤時間,做完這一切鬱光捂著纏好止血繃帶的左手上了樓。鴉青可憐巴巴地蹲在走廊邊盯著他,似乎知道自己不討喜歡了,也不主動過來蹭他小腿。漆黑的鼻頭微微翕動後才驟然急躁起來,爪子撓劃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響,想靠近卻又擔心鬱光不喜的踟躕模樣。“喵!喵喵!”鬱光左手手指微曲,長袖掩蓋了包裹傷口的繃帶。鴉青大抵是聞到細微血腥味,滴溜個眼睛在他身上到處掃視,但毫無收獲,長袖長褲掩蓋了太多。鬱光狠心把他關在門外,即使知道鴉青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葉斯的分身他也沒理會黑貓‘喵喵’的急躁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