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靜靜聽著,麵色依舊隻是眼神明顯冷了下來,有那麽一瞬間,他想把阮曦然困在這裏,不能離開他半步,讓他永遠痛苦下去。可這個念頭稍縱即逝,他心裏清楚,他不能一直這麽困著阮曦然,不然事情可能會超出他的控製。再說下一階段的實驗至少要等兩年,他不介意讓阮曦然先看到希望,畢竟希望越大,絕望也就更痛苦。不知道是剛剛喝的酒上了臉,還是說話的時候太氣憤,阮曦然的臉明顯有些漲紅,不等江沉有什麽反應,便匆匆離開回了房間。江沉看著阮曦然消失的背影,眼裏的狠厲一閃而過,可垂眸喝著手裏的酒,動作中又透著漫不經心。因為他知道,這是一場貓捉老鼠的追逐遊戲,阮曦然就是他手裏的風箏,無論阮曦然走的再遠,隻要他想,隨時可以把人困在身邊,要是把人折騰死還玩什麽呢?阮曦然關上房門後,臉上的狠心和絕情變成茫然和愧疚,他不想說那樣的話,可他怕自己會不忍心,如果他真的帶著孩子離開,那他就永遠也忘不掉這個噩夢了……?第一百一十章 江沉&阮曦然(三十)點點周歲 回去找江沉做手術阮曦然走了,孤身一人,什麽東西都沒帶走,顯然是狠了心要和江沉切斷所有的聯係。三月中旬,冬日的嚴寒漸漸消退,可走在街頭,阮曦然隻覺得心似乎缺了一大塊,正呼呼的往裏灌著冷風,後悔和愧疚絲絲縷縷的纏繞著他的心髒,讓他不得安生。日子一天天過著,阮曦然躺在破舊出租屋的小床上,毫無睡意的看著窗戶上貼的舊海報發呆,怔怔地想,不知道點點是不是又哭了……離開江沉的公寓後,阮曦然就用身上不多的錢租了一間廉價的房子,房子像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采光不好,潮濕又陰冷,而且沒什麽家具,一張床也是又小又舊,勉強夠一個人睡,唯一的優點就是足夠便宜。這種破舊又房子,原本是絕不會入阮曦然的眼的,可現在他已經被打磨掉了輕狂和高傲,能有一處安身之所就很滿足了。阮曦然本以為離開了江沉和孩子後,他就能睡的很安穩,可是沒有。他的睡眠質量似乎更差了,一閉上眼睛,耳邊就能聽到點點撕心裂肺的哭聲,像是在譴責他的殘忍和無情。他習慣了照顧孩子的日子,突然離開孩子後,不適應的感覺越來越明顯,思念不濃不淡,算是勉強可以接受的程度。他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很快就能擺脫讓他痛苦的一切,可是這場噩夢對他的影響似乎已經深到了骨髓裏,他忘不掉江沉對他的羞辱,也忘不掉對孩子的想念……有時候他回想起來,他會不由得感歎江沉手段的高明。江沉太清楚他的軟肋了,也知道怎麽做會讓他痛苦,哪怕他已經逃的遠遠的,痛苦卻依舊會如影隨形。因為臉上猙獰的傷疤以及不太利落的腿腳,再加上還有案底,所以阮曦然找工作有些困難,折騰了大半個月,才終於找到了一份在花店的工作,工資不算高,但勉強夠生活。花店開在一條巷子的拐角處,老板是一個離異帶孩子的女人,叫辛蕊,她是個很溫柔的女人,當時也是和阮曦然身上淡淡的絕望共情,才決定給他一份工作的。那時候的阮曦然似乎經曆過很糟糕的事情,看起來狀態很差,應聘的時候誠懇又小心翼翼,自卑的躲閃著別人打量的視線,讓辛蕊想到自己剛離婚時那段焦頭爛額又強撐著的日子,便想要幫他一把。就這樣,阮曦然留在了花店,有時候還會幫著一起照顧辛蕊的孩子,孩子比點點要大一些,是個小女孩,每每看到她哭著要喝奶的樣子,阮曦然都會下意識想起點點。見阮曦然照顧孩子的動作很熟練,進貨回來的辛蕊有些驚奇,走過去把孩子接了過來,打趣道,“不容易啊,暖暖竟然沒哭,你是有孩子嗎,怎麽這麽會照顧小孩子?”聽到這個問題,阮曦然愣了一下,僵硬的笑了笑,含糊的應道,“照顧過一段時間孩子,主要還是暖暖很乖。”在花店上班的日子很閑適,工資足夠糊口,還有暖暖可以緩解他對點點的想念,似乎一切都回歸了正軌,除了經常會感覺心裏空落落的。一晃半年過去了,當時拋棄孩子的狠心和堅決,變成了一把折磨他的鈍刀子。看著已經蹣跚學步的暖暖,他總是會想起點點,不知道點點現在是不是也會說話了,是不是開始學走路了?他是第一次當爸爸,心裏惶恐又緊張,可那種責任感似乎是從骨髓裏滋生出來的,讓他始終做不到從心底裏討厭自己的孩子。無論在江沉麵前再怎麽表現出對孩子的厭惡,可阮曦然自己心裏清楚,那都是他的自尊心在作祟。他接受不了自己喜歡被強迫生下的孩子,他看不起那樣卑賤的自己。可是時間長了,對孩子的想念漸漸壓過了那可憐的自尊心,他現在已經可以坦然承認,他想點點了……在花店的日子,阮曦然把對點點的思念都傾注在了暖暖身上,儼然就是暖暖的爸爸,甚至比一些新手爸爸照顧孩子都要上心。沒有江沉在,他不用逼著自己對孩子冷臉,強裝出一副冷漠的樣子,所以在照顧暖暖的時候,他臉上總是掛著溫柔的淺笑,眉眼柔和又恬靜。阮曦然沒有注意到的是,這些日子,在街角對麵的路邊常常停著一輛黑色卡宴,因為停留的時間不長,平常很難被人發覺出異樣。江沉坐在車裏,靜靜地看著在花店門口領著孩子學走路的阮曦然,他微微收緊握著方向盤的手,臉上的表情有些駭人的冷峻。原來阮曦然不是不喜歡孩子,隻是單純不喜歡自己的孩子。明明他是最沒有立場在孩子這件事上指責阮曦然的,可這一刻,他為點點覺得不公平。“咿呀……”點點坐在後麵的兒童座椅上吃手手,發出含糊又興奮的奶音,完全沒有察覺自己爸爸對自己的同情,正傻乎乎的笑著流口水。今天他是帶點點去醫院體檢的,在回家的路上卻鬼使神差的拐來了這裏,他不承認自己是想見阮曦然了,可是想見阮曦然似乎已經成了他的一個習慣。江沉似乎再也看不下去阮曦然和別人的孩子其樂融融的相處畫麵,很快駛離了那裏,正和暖暖鬧作一團的阮曦這才知後覺的抬起頭,看了好一會兒,卻什麽都沒有發現。“叔叔,糖糖……”可愛的小丫頭抱住阮曦然的腿,奶聲奶氣的撒嬌,口水淅淅瀝瀝的往下流。阮曦然笑著彎腰把她抱起來,用紙巾細細的給她擦了口水,放軟了聲音哄她,“叔叔給你拿棒棒糖,但隻能吃一個哦。”越是看著暖暖可愛的模樣,心裏對點點的思念就越是瘋漲,他以前活的瀟灑又肆意,真的很少會有想念別人的時候,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思念的煎熬。日子依舊平靜的過著,而新的一年悄然而至。阮曦然坐在花店的窗戶邊,手裏捧著一個玻璃杯,一邊看著外麵昏黃路燈照耀下的鵝毛大雪,一邊小口嘬著熱水,恍恍惚惚想到去年在江沉公寓裏的日子,眼裏多了幾分沉重。他記得,也是一個下著雪的夜晚,那時候點點還在他肚子裏,他和江沉還因為洗澡的事情吵了一架,最後江沉沒有拗過他,卻非要幫他洗,然後看到了他那時怪異到極致的身體……時隔一年,阮曦然已經可以平靜的回憶起那段日子,他怨恨江沉的同時,卻又心存愧疚,因為這本就是因果報應。他並不無辜,但也忍受不了這種屈辱。除夕夜,阮曦然在出租屋裏孤零零一個人過年,夜裏躺在怎麽都暖不熱的被窩裏,雙手搭在平坦的小腹,輕聲喃喃道,“點點很快就一歲了……”年前,阮曦然就向辛蕊請了假,借口說是回家過年,實際上是計劃著讓江沉給他做手術,畢竟那個東西在他肚子裏,他始終覺得不安心。點點生日的前一天,阮曦然回到了江沉的公寓,按了門鈴後,開門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長相溫婉端莊,懷裏抱著一個肉乎乎的小娃娃。阮曦然的視線完全被她懷裏的孩子吸引住了,直直看著已經長大好多的點點,連呼吸似乎都下意識放輕了,心髒像是突然被一雙手扼製住,然後又狠狠擰了一把。“你是……阮先生吧?”蘇姐見阮曦然對著她懷裏的孩子發呆,很快便猜到了麵前的人是誰。阮曦然這才回過神,慌亂的收回視線,看著局促又緊張,他用力扣著自己的掌心才竭力鎮定下來,點點頭道,“嗯,我…我找江沉。”“江先生出門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你先進來坐一會兒吧。”蘇姐一邊說著,一邊客氣的請他進來。聽到江沉不在,阮曦然下意識就要準備離開,可拒絕的話在舌尖打了個旋兒,最後又咽了下去,心裏亂糟糟的,是說不清的緊張。阮曦然局促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眼神有些飄忽不定,他想看看點點,但又怕被人看出端倪,就隻好低著頭,掩飾著自己的慌亂。點點走路還不太穩當,但是爬的很熟練,有點調皮卻又格外有活力,為此江沉還專門在家裏都鋪了長毛地毯。一轉眼的功夫,點點就蹭蹭爬到了阮曦然腳邊,小肉手抓著他的褲腿,顫顫巍巍的站起來,一點不怕生的張著手,奶呼呼的說,“抱……”點點小臉兒上的軟肉看著又白又嫩,一笑就露出幾顆剛長出來的小奶牙,很輕易就讓人的心軟作一團。阮曦然看向點點的眼神裏滿是掙紮,明明心裏已經迫不及待,可理智逼迫著他,讓他遲遲不敢將點點抱起來。恰好蘇姐適時給他解圍,“阮先生,我要去廚房給小熠煮點輔食,能麻煩你照顧他一會兒嗎?”阮曦然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他終於有了能將點點抱起來的理由。見蘇姐進了廚房,阮曦然放鬆了些許,看著還正要抱抱的奶團子,他終於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有些笨拙將孩子抱在懷裏,像之前那樣輕輕搖晃著,用極小聲音哄他,“點點乖……”?第一百一十一章 江沉&阮曦然(三十一)“你後悔過離開孩子嗎?”“從來沒有…”蘇姐在廚房呆著,阮曦然就安心地坐在客廳的地毯上陪著點點搭積木,時不時會摸摸他的頭,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沒一會兒,點點就麻利地從地上爬起來,邁著還不穩的步子,笑著撲到他懷裏,“飛……飛飛……”他還不會說話,含糊的發出幾個單音,抱著眼前讓他本能想要親近的人,咯咯笑出了聲,小臉蛋兒也因為開心變得紅撲撲的。兩人玩的正開心,但這種和諧的氣氛很快就被打破了。不知道是不是蘇姐悄悄給江沉打了電話,沒過多久,江沉就從外麵回來了。聽到開門聲,阮曦然頓時就慌了神,眼裏也浮現出濃濃的緊張和無措,細看之下,還夾雜著一絲掩蓋不住的恐懼。身體比腦子反應快,還沒等阮曦然反應過來,他已經下意識推開了懷裏的孩子,然後慌張的扭過頭,卻正好和江沉陰沉冷漠的視線撞上。那一瞬間,阮曦然的大腦一片空白。而點點本就站的不穩當,又猝不及防地被阮曦然推了一下,當即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地上鋪著厚地毯,疼倒是沒多疼,就是明顯被嚇到了,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委屈的不行。隻見點點的大眼睛裏含了兩泡淚,可憐兮兮的仰著頭,自己站不起來,隻能伸著小手去拽阮曦然的褲腿,嗚嗚咽咽的小模樣像個被拋棄的小貓崽。阮曦然被點點的哭聲驟然喚回思緒,回頭看到摔在地上的點點,心仿佛一下子就被愧疚給淹沒了。他急忙想去把點點扶起來,但江沉已經先一步把孩子抱了起來,讓他已經伸出的手頓在了半空中,最後尷尬的收回來垂在身側。江沉熟練的拍了拍點點的脊背,又揉了揉他的小屁股,溫聲哄道,“好了好了,現在不疼了。”阮曦然看著點點趴在江沉肩頭委屈巴巴的小模樣,心裏又酸又澀,張了張嘴想解釋一下,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麽。江沉輕聲哄著點點,又抬起頭,淡淡的看了阮曦然一眼,那眼神中有冷漠也有憤怒,甚至還有幾分阮曦然看不懂的怨恨和指責。阮曦然可以對別人的孩子那麽好,為什麽對自己的孩子能這麽狠心?他真就那麽鐵石心腸嗎?!阮曦然被江沉戒備又怨憤的眼神看的心裏一緊,就好像他是一個罪大惡極的犯人,可就算他再狠心,又怎麽可能真的去傷害點點呢?“江先生回來了,小熠怎麽哭了?”蘇姐聽到動靜急忙從廚房走了出來,說著便朝江沉伸出手,“我來哄吧。”江沉將點點交給了蘇姐,又用指腹蹭了蹭他淚眼朦朧的小臉兒,“不哭了,男孩子怎麽這麽嬌氣?”點點不滿的癟了癟嘴巴,有些含糊的喊“爸爸”,然後又將頭埋在蘇姐懷裏,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見江沉和阮曦然有事情要談,蘇姐便識趣的抱著孩子回了嬰兒房,留給他們一個單獨相處的空間。阮曦然呆呆的站在那裏,微微垂著頭,局促的扣弄著手指,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打算開口,又被江沉一句淡淡的質問給堵了回來。“你就一天也不願意多等嗎?”江沉轉身看向阮曦然,淡漠的語氣裏聽不出喜怒,卻透露出幾分輕蔑的意味。阮曦然閃躲著江沉的視線,低聲囁嚅道,“是你說的一年……”看著阮曦然現在怯懦不安的樣子,江沉心裏莫名覺得有點堵,親手摧毀一個人的時候的確很痛快,可痛快過後,湧來的就是絲絲縷縷的痛苦和愧疚。明明阮曦然以前是那麽張揚高傲,雖然張揚的讓人討厭,可有那麽一瞬間,他寧願阮曦然像以前那樣。見江沉不說話,阮曦然隻能主動提起,不自在的問,“那…那什麽時候可以做手術?我身體已經好……”“阮曦然。”江沉出聲打斷了他,沉默著頓了兩秒,才輕聲問,“這一年裏,你有沒有後悔過離開孩子?”阮曦然親自照顧了孩子兩個多月,本來他不信阮曦然會對孩子沒有一點感情,可是在親眼看到阮曦然把孩子推倒後,他不確定了。或許他本就不該用正常人的感情羈絆去試圖牽絆住一個絕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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