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開乳白色的窗簾,滿溢的陽光透過窗戶的玻璃流進房間裏。


    因為炫目陽光而眯著眼的秋晴打開窗戶,迎麵吹來的風輕撫著頭發,感覺非常舒服,讓剩餘的睡意又有重燃之勢。不過他並沒有因此打嗬欠,因為天空比昨天還要更加晴朗,萬裏晴空連一片雲都沒有。


    “差不多快要六月了,天氣還是這麽好啊!”


    雖然距離梅雨季節還有一段時間,不過連續兩天天氣這麽好,還是讓人心情暢快,會湧現一股無條件覺得什麽事都會很順利的高揚感覺。


    今天一定會遇到好事——


    “…………應該會吧!”


    昨天的事情瞬間在腦中閃過,突然感到有些不安。


    沒錯,昨天也是這樣的好天氣,但是,昨天發生了什麽呢?


    預期之外的重逢、終於理解的種種事實、被當成可疑色狼跟性犯罪者,在校園中遭到追殺、最後連小時候的羞恥往事都被公布出來——


    ……突然有點想找顆石頭來撞頭自殺。


    “…………希望昨天已經把黴運全都耗光了。”


    沒錯,昨天再怎麽說隻是準備階段……


    真正轉學的第一天其實是開始上課的星期一,也就是今天。


    隻要把昨天當作是消災的儀式就好了。


    從今天開始才是第二人生的起點。


    所以今天勢必、絕對、一定要順利度過——


    “好,加油吧!”


    打起精神之後,趕快準備換衣服吧!


    今天絕對不可以遲到!老師,不,連自己都不允許。


    轉入私立白麗陵學院高中部從育科之後第一天上課,這可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為了把昨天那段亂七八糟的回憶全部拋棄,今天一定要好好努力,盡可能趕快成為一個獨當一麵的執事…………


    正當這樣想的時候——


    秋晴注意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要怎麽樣才能成為獨當一麵的執事啊……?”


    憑著一股氣勢決定轉學,接下來的事情也都迅速進展,但其實他並不是很清楚課程的詳細內容………


    先說最基本的問題好了,執事到底是什麽?執事據說是一種特殊的家管職業,但從來沒聽過日本有這種職業啊!


    學費跟住宿費幾乎等於全免,而且還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秋晴隻因為這兩點就決定轉進來了,但以後真的能找到工作嗎?


    越想越不安……不過,應該是有需求所以才要有供給吧。既然會成立專門的培育機關,肯定是有不少人需要才對。如果是那個娃娃臉天真事務員兼理事長下的決定,很有可能是沒經過大腦的臨時起意,但是實際上決定的可是那位在財經界知名、而且極具政治力的前理事長,那應該就沒有問題……應該吧!


    “——總之,隻有努力拚了。”


    秋晴簡短地祈禱希望一切順利,接著將當作睡衣的t恤脫掉丟在床上。


    準備給他的製服據說是剛訂做的,所以還裝在紙箱裏——拆開箱子拿出來一摸,就能理解這布料品質有多好。


    不過,原本以為隻是一般的襯衫,但似乎又有些不太一樣——第一顆鈕扣的位置在脖子的地方,而且領子可以直立起來;再看看長褲,雖然感覺很高級,但至少還算是普通的黑色西裝褲,不禁稍微安心了一點。


    總之先把這兩件穿上身,雖然覺得有點綁手綁腳而皺起了眉頭。接著再穿起了外套——


    “嗯……這是什麽啊!”


    在手穿進袖子的時候發現——這似乎並不是普通的外套。


    在腹部的稍微上方有著僅僅一顆的扣子,而且衣擺的部份從前方往後一直延伸得很長,這該怎麽說呢……構造上來說很像在電視上魔術表演裏會看到的那種燕尾服。


    “這是製服啊?”


    話說回來,從育科的女生都是穿女仆裝這種奇妙的服裝了,所以男生不是普通製服跟西裝外套也算可以理解……不過這是什麽啊,真的搞不懂。總覺得執事的印象應該是穿晚禮服,不過這跟晚禮服似乎有點不一樣。


    除此之外——


    “……這個,應該是……領帶……吧?”


    還有一條黑色、輕飄飄,像是領巾一樣的物體……或許、可能、應該是領帶。


    這麽說來,應該要打上這個才行吧……用普通領帶的打法就可以了嗎?不過其實自己也不知道普通領帶的打法啊,就算說要用普通的打法恐怕也打不起來。


    總之,為了怕把上衣弄皺所以先小心地放在床上,然後試著把領帶綁到脖子上。一邊回想父親打領帶的畫麵一邊試著打,並移動到衣櫃旁邊的鏡子前麵。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秋晴用力點了點頭:


    “這個肯定不對啊!”


    雖然腦中並沒有正確解答,不過可以確定這樣一定不對——至少這點可以確定。


    因為最後隻看到一截歪七扭八的東西垂著,絕不可能是這樣。這像是一點精神都沒有尺蠖形蟲般的玩意算什麽啊!


    光是把這個解開又費了秋晴一番功夫,他花了快三分鍾才總算從脖子上解下來,結果一條全新的領帶就這樣弄皺了。


    真不是個好兆頭。不過,不想辦法習慣根本沒辦法開始。


    再一次在腦中想像完成圖,秋晴慎重地把領帶掛上衣領。


    “這邊……這樣嗎?不對,既然變成這樣了……那應該是這邊?這裏幹脆就——”


    經過了好幾次的錯誤嚐試,並仰賴獲得天啟般閃過的念頭,動手調整幾分鍾後——


    似乎是已經沒有可以修正的地方了,秋晴重新看向鏡子——


    “……………………這個——”


    就好像是從宿醉中完全複活的霸王龍一樣,脖子上的領帶呈現出充滿躍動感的形狀。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還真是奇跡啊!就算被要求再打一個恐怕也弄不出同樣的形狀吧!超完美的詭異平衡呈現出隨時會衝出去的感覺,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應該可以算是大成功吧?


    ——不過,要是掛著這種像恐龍一樣的領帶去上課,肯定會被當成怪人!要是被人認為綁這種造型是自己的興趣,恐怕更丟臉。


    隻能解開再重新打了……但是,打成這樣都已經不知道有什麽地方可以改進了,怎麽可能會有辦法成功呢——


    “…………嗯?”


    正當自己在鏡子前麵歪著頭思考的時候,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


    秋晴反射地往門口看過去,就看到正在關上房門的室友大地薰。距離上學時間還有三十分鍾以上,但他居然早就已經換好製服了。


    這麽早起床真是令人佩服……會不會太早了啊?


    自己起床的時候他就已經不在了——也就是說,二十分鍾以前他就換好製服離開房間。穿著那像是晚禮服般的製服出去散步……呃、嗯,其實並不奇怪啦,不過還是很引人注意的行動就是了……啊啊,不對,一大早會出去外麵走動的人本來就不多,應該不會很引人注意才是啦!


    這樣的話,他應該不會被當成怪人吧。秋晴自己在腦子裏擅自做出結論之後,雖然慢了一點,但還是舉起手打了聲招呼——


    “喲,你起得真早啊!”


    打了招呼之後,秋晴想起他昨天那個愛理不理的冷淡反應,而且也還記得他說過什麽“別打擾我的生活”……所以他果然沒有回應。


    話說回來,不過是說聲早安,沒有反應其實也沒關係啦,一點都不在意的秋晴把視線轉回鏡中。


    果然領帶還是一樣充滿動感,這樣下去真的不妙。


    雖然很想要打得更整齊更帥氣,但是秋晴一點自信都沒有……原本到剛剛為止都還有自信能夠完成的啊。


    正當想著該怎麽辦才好的時候,秋晴看了看正準備回到自己座位的大地。


    大地打開桌子上的書包確認著裏麵的東西,脖子上打著工整到讓人想當成範本放在展示櫥窗裏的領帶,自己這個恐龍根本沒得比。一想到他這麽了不起,秋晴不小心就佩服地歎了口氣。


    ——看來是這一點點的聲音傳到他耳朵裏,大地以很快的動作轉向這邊,露出狐疑的表情眯著眼睛:


    “……有什麽事嗎?”


    “嗯、呃。沒什麽。”


    秋晴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反倒是盯著因為大地轉成正麵,而更能看清楚的領帶。


    本來是想可以參考一下到底要怎麽樣才能達成那樣……但光是看果然還是搞不懂。


    這下子……還是隻能直接問了。憑這種貧乏的想像力就挑戰第一次接觸的領帶,怎麽想都覺得不可能成功,而且也沒有其他手段了。


    決定之後要實行就很簡單了,秋晴用手指搔著臉頰,皺著眉頭對盯著自己看的室友開口說道:


    “呐,大地!”


    “……果然是有什麽事吧?”


    “啊啊,是啊!這個領帶到底要怎麽打啊?”


    “……你不會嗎?”


    “看就知道了吧!”


    這時秋晴的內心想著,如果是昨天那種態度,可能會被嗤之以鼻就此結束,但實際上居然不是這樣。


    大地以看著奇異生物般的眼神看著秋晴的胸口附近……輕輕歎了一口氣之後,把手伸向他自己的領帶。


    “看著我的打法好好記住。我隻打一次喔!”


    “喔,那樣也可以。謝啦!”


    “還有,這個是英式的領巾帶。基本上算是領帶的一種,不過還是有很多種類的。”


    這點秋晴就真的不知道了。如果是領結倒還算聽過,果然每一種都有不同名稱啊!


    他一邊佩服地點著頭一邊解開領帶。或許是因為打得太奇怪所以一下子解不開,稍微拖了一點時間。


    好不容易才解開,把有點弄皺的領帶輕輕壓平,這段時間裏大地一直沒有動作,看起來也沒有不耐煩,就隻是麵無表情地站著。雖然很感謝他,但總覺得有點恐怖。


    因為一直拖下去有點不好意思,秋晴便趕緊用眼神對他示意。看來大地是了解了,隻見他很快地開始打起領帶。


    大地或許是幫自己著想吧,還刻意放慢了速度以便更容易看清楚,看著他的動作,秋晴有樣學樣地開始打起領帶。


    “這邊要這樣……那邊從底下繞過去……嗯,這邊這樣,這裏則是……這樣會了嗎?”


    秋晴花了一分多鍾總算打好,形狀也跟大地的領帶有點像了。


    總覺得打法比想像中還要複雜,不過應該隻是還沒習慣吧!看大地那麽輕鬆就打好了,至少比那個恐龍領帶來得簡單,


    不過隻打一次,是不是能夠記得就很難說了……但至少有成功過一次,之後的問題應該不大吧。


    本來這樣就已經滿足了……但秋晴注意到大地還是皺著眉頭看著這邊。


    正想著是不是有哪裏做錯了,突然間大地靠過來一步:


    “最後要把領帶交叉,然後用領帶夾固定……但在那之前……”


    “什……?”


    在話還沒問出口之前,大地的手伸過來抓住自己的領帶。


    這個出其不意的行動讓人有點驚訝,但看他抓起領帶輕輕整理著形狀,秋晴也隻好交給他處理了。


    既然對方都主動出手幫忙了,這時候拒絕也不太好,所以秋晴盡量站著不動,靜靜地看著在自己胸口進行的那些調整動作。


    這樣當然會看到大地的臉——像這樣在極近距離看著,會覺得他真的是長得非常清秀。


    臉形很小,眼睫毛又非常長,眉毛也很細並有一種凜然的感覺,連皮膚都細致得讓人難以想像是男性。


    如果性格也偏向文弱,肯定會很受到那些大小姐們的歡迎吧,總覺得還會被強迫穿上女裝呢!如果再化點妝,光是這樣想就…………不行,實在太適合了。


    這麽說來,這家夥那種帶刺的態度說不定就是他的防波堤吧——就在做出這些有點莫名其妙的推測時,大地的作業結束了。


    用領帶夾固定之後,大地往後退了幾步,看著他自己調整過的作品輕輕點頭。


    雖然表情依舊是很少,但可以看得出來他有一點滿足。或許是自己誤解吧,又或者該說他太一板一眼了呢?說不定他出乎意料地很會照顧人呢!想到這點,秋晴的嘴角不禁放鬆了一點。


    看到這個反應,大地又板著臉轉開視線。或許是突然對自己做的事感到後悔了吧,他輕輕地咂了一下嘴說:


    “……不要什麽事都隻會麻煩別人啦!”


    “嗯,啊啊,不好意——”


    在自己的道歉跟感謝說完之前,他已經拿起書包走出房間了。


    秋晴呆看著門——


    “……真是難搞的家夥。”


    簡短地作出感想後,自己也準備出發去上學了。


    稍微看看鏡子確認一下,領帶打得非常漂亮。光是這樣就覺得心情變好了。


    這樣下去的話,總應該會遇到一些好事吧,秋晴一邊這樣想著一邊把放在床上的外套拿起來穿上。


    今天一定會很順利——總覺得這樣的期待肯定會實現。


    ——————————


    ——早上的預感根本是想太多。


    “……感覺像被整了一樣啊!”


    已經進入午休時間的餐廳裏非常熱鬧,周圍看起來異常閃亮,到處都傳來“!那就這麽定了吧!”或是“連假要去大溪地的別墅……”還有“○○大人您真是的!”等等聽起來很明顯就是上流人士的對話。


    在這樣的場合裏,秋晴就好像是對著桌子說話一樣趴在桌上,嘴裏念念有詞,兩手交叉擺在冰冷的木製餐桌上,把下巴放在手臂上歎著氣。


    上學的時候才在心裏下定決心要努力……首先是前往教職員室一趟,在那裏跟自己的班級導師見麵,然後一起前往1-c的教室。


    做完了自我介紹坐到座位,經過班會之後,開始了第一節課——世界史。


    這是一堂很普通地開始教起美索布達米亞文明的課程,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第一節課就已經結束了,接著開始數學,再之後是——


    結果上午就隻有很普通、普通到不行的高中課程。


    “………………朝向執事的道路到哪裏去了啊……”


    “誰知道,說不定比想像中還要遙遠喔?”


    “啊……?呃,是你啊!”


    秋晴沒想到自言自語居然會有人回應,抬起頭來看了一下,彩京朋美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還坐在自己對麵的位子上。從她及肩的淡墨色頭發還在飄動著來看,似乎是剛剛坐下。


    不過她臉上還是露出已經看穿自己所有想法的微笑,杏仁形狀的大眼睛柔和地眯了起來,小小的嘴唇綻放著笑容。那是一種很清楚周遭人們對自己評價的表情,總覺得看著看著火氣就升起來。


    秋晴慢慢挺直上半身,眼睛還瞪著她……明知道她不是會因為這點凶惡眼神就害怕的人,但是現在就是忍不住想要這麽做。


    他其實也早就猜到朋美的反應了——一邊維持著輕鬆的微笑,一邊反過來盯著秋晴說:


    “不管怎麽看都令人覺得意外呢!那身製服其實還蠻適合你的嘛!”


    “一點都不令人高興。”


    “不不,真的很適合喔!就很像是某些低成本電影裏麵那些三流黑手黨旁邊的跟班。”


    語氣聽起來像是很佩服,但可以確定她根本不是在稱讚。


    不過,秋晴的心裏其實也覺得“這家夥的形容還真貼切”。果然朋美的看法相當準確呢!


    脫色過的茶色頭發,右耳上有三個代替耳環的安全別針,左眼瞼上的一道小傷痕,這些原有的要素,再加上身上這套怎麽看都很像某些餐廳服務生的製服……完全不搭調,就這樣營造出一股詭異的氣氛。


    本來還想向負責人抱怨為什麽一定要穿這樣的服裝,但是從育科的負責人好像就是那個穿著女仆裝、看似冷血的老師深閑……總覺那個人似乎會把殺過人的往事當成像昨天的晚餐內容般若無其事說出來,要是對這種人抱怨,誰知道會遇到什麽慘事啊!由於實在不想遇到會縮短壽命的事情,秋晴最後隻好選擇沉默。


    對這件事的抱怨總之還是先保留吧,眼前最重要的是想辦法打倒眼前的宿敵。說到想要抱怨的話語,顯然還是對朋美的比較多。


    “你這瘟神找我有什麽事嗎?趕快從我眼前消失去投胎吧!”


    “嗯——又是瘟神又要投胎的,這種口氣實在太沒禮貌了。扣分!廢柴執事候補生日野秋晴同學。”


    “——你是想找麻煩嗎,喂!”


    “喲,明明是你先找麻煩的吧?我才不會主動出手呢!又不是那種輕薄的女人。”


    “………………隨便你說吧!”


    秋晴無奈地嘀咕,且為了不要看到朋美而撇開頭,拿起菜單看著。


    雖然不甘願,但是先露出敵意的確實是自己……明明對方才是萬惡的根源啊!啊啊,可惡,如果對方是男人,早就毫無疑問地動手扁下去了,為什麽這家夥是女人啊!然後為什麽個性這麽扭曲啊!


    總覺得肚子裏的火氣已經煮滾翻騰了,要是繼續跟朋美鬧下去,也隻會讓血壓繼續上升,所以秋晴決定別再理她,趕快選好中餐要吃什麽,趕快吃完趕快回教室……免得到最後血壓過高無心上課。就當作沒看到吧!


    ——像是在嘲笑秋晴心裏的想法一般,朋美輕聲地開口:


    “上午的課不管上育科還是從育科都一樣是普通課程。不這樣的話,高中該學的知識不就學不到了嗎?”


    這麽說來的確沒錯。


    如果是專門學校又另當別論,白麗陵雖然是私立,但再怎麽說還是高中,有普通課程也是很正常的……雖然其他很多東西都超越一般人的想像就是了。


    不過自己居然忘了這件事,實在是太蠢了,不管怎麽樣應該都會注意到才對。雖然不想承認,但自己或許是有點得意忘形,忘了基本吧!


    秋晴對自己先前的愚蠢想法開始感到自我厭惡,隻好趕緊轉換心情。還好現在眼前有另一件更令人在意的事——


    他用像是看著以手帕遮住臉的可疑人物般眼神,向坐在對麵的青梅竹馬發問:


    “話說回來,你怎麽會知道我是因為這件事而消沉?”


    “這個嘛……上午上課的時候看到你一直在旁邊偷偷抱著頭,實在很令人在意啊。剛剛正想要問的時候就聽到你那句自言自語,所以就猜到大概是這樣了。”


    怎麽可能!一般來說隻聽到那樣不可能猜得到吧?果然這女人一定是惡魔或是妖怪,反正一定不是人類,所以才會這樣把玩弄他人當作樂趣!啊啊,沒錯,一定是這樣。她的影子一定有尾巴,而且還偷偷竊笑著吧!絕對不能再跟這個性扭曲的女惡魔扯上關係,不然到最後不是成為她的仆人,就是被她吃掉。


    正當秋晴這樣想著的時候——


    “不過你怎麽會連課表都不知道啊?深閑老師沒有跟你講嗎?不然也可以問問你的室友啊?。


    朋美似乎根本沒注意到秋晴的心情般這樣問……不,也有可能明明知道,卻還是故意要問。


    忽視——本來是這樣想啦,但總覺得如果真的對她這樣做,隻會遭到更多令人厭煩的言語攻擊。


    秋晴皺著眉頭,把手肘撐在桌子上偏著頭。雖然在沒有喝酒的清醒狀況下,幾乎沒辦法和朋美互動,但未成年既不可能喝酒,而且又是大白天在學院裏。盡管很不爽,但他還是隻能理性回答:


    “……那個穿女仆裝的老師叫我去問無能事務員,結果昨天因為發生了很多事,所以忘了問——你應該很清楚是誰造成的吧!”


    秋晴當然特別強調了“是誰”那邊的語氣,然後斜眼瞪著朋美。


    但是那個隨便暴露他人過去的厚顏無恥黑心大小姐,則以優雅的笑容微微吊起嘴角:


    “咦,我以為昨天隻有為了拯救被當成色狼的可疑人物而現身的女神啊?”


    “真敢說啊,惡女……反正昨天沒心情去問。至於那個家夥,則是根本就說不上話……”


    秋晴一臉苦悶地咬著嘴唇,用大拇指朝外指著右邊不遠的男生——


    那是個手上端著銀製的托盤,跟秋晴一樣穿著從育科製服的嬌小少年。他的動作非常迅速而流暢,挺直的背就像是背脊穿了一根鐵棒一樣,不過並不會有僵硬的感覺,是一種獨特而有美感的走路方式。但又跟朋美那種不太一樣……


    ——隻不過,個性恐怕不是那麽率直。


    大地正在做著從育科學生應盡義務的服務工作,但臉上還是那副難以親近的苦瓜臉,就像是在做例行公事一樣。不過,那的確不是很輕鬆的工作,會那樣也沒辦法吧。


    由於這項工作是每周輪流的,下禮拜秋晴也必須參與。他試著想像了一下……嗯,恐怕會以一種跟營業用笑容這個辭差距甚遠的表情工作吧!


    “那家夥……喔,你室友是大地啊。不錯喔,秋晴,上育科有不少他的粉絲喔!”


    “你以為聽到這種事我會高興嗎?臉不帥沒關係,但能跟個性更好一點的人同寢室還比較令人高興啦!”


    “他有這麽冷淡嗎?”


    “在教室裏視線交會的時候居然被他瞪,下課時間想要找他講話,他也會事先逃走……”


    好巧不巧,跟自己同寢室的大地也在1-c。不過,一個學年總共也隻有三個班,會同班的機率其實還挺高的就是了。


    最悲慘的是朋美那家夥也在1-c,而且就坐在隔壁……該不會那個事務員誤會了些什麽而動了手腳吧,不然肯定是神的惡作劇。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而且也是個麻煩的家夥——


    “哼哼,我還在想說到底是哪個上育科的學生會跟這種低俗又粗野的轉學生講話……原來是彩京同學啊!”


    才剛想到她,本人就出現了。


    頭上頂著閃耀金色光輝的兩個電鑽——不對,是法國卷發型、皮膚白皙的碧眼高傲女。那是個不知道混了二分之一還是四分之一,反正一定是白人混血兒,且光看外表絕對是名無話可說的美女……不過,個性上的問題就很大了,實在不想跟她扯上關係,能不要遇到她更好。


    結果居然連這家夥也是同班,自己果然是被神討厭了。


    今天早上自我介紹的時候,這個露出像是看到仇人般眼神的瑟妮亞·伊織·弗雷姆哈特,現在正以帶刺的高壓態度,站在朋美背後笑著。


    另一方麵,朋美則是坐著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小聲地說:


    “喲,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弗雷姆哈特同學啊。看到你比我先出教室,想說你應該正在用餐才是,看來是已經用完餐了。我說你又不是餓肚子的狗或馬,吃太快可能不太好喔?”


    “你說誰是狗或馬啊!?本小姐還沒開始用餐呢,更何況我點的餐點根本還沒送上來!”


    “是嗎?也就是說弗雷姆哈特同學在用餐前都會像吃不飽的小鬼頭一樣,在其他人的餐桌附近閑逛嗎?這恐怕不是很有禮貌的行動吧?”


    朋美講話的流暢程度像是朗誦詩詞一樣優美,但是內容倒是非常難聽,而且還是在某些點上,能讓人火大至極的局部作戰用毒舌。明明帶著滿臉微笑,為什麽能說出這麽過份的話啊?人類真不可思議。


    電鑽女會激動得滿臉通紅也是沒辦法的事,被說成這樣還不會生氣的,大概隻有會被捧成聖人的人吧!


    秋晴實在不想跟朋美這類個性邪惡的人為敵,不過也不想當同伴就是了。到最後隻會像昨天那樣以最悲慘的狀況收場。


    至於現在被當成攻擊目標的電鑽,又有什麽反應呢?隻看她嘴唇微微顫抖,眼角往上吊到誇張的程度。不過就算是這樣,她畢竟是一個碧眼美女,天生麗質還是有優勢的。以旁觀者來說,就算生氣看起來也不醜陋這點,真的是挺不錯呢。


    就算這樣的狀態下,她還是拚命想要控製自己而緊緊握著拳頭……或許是因為用餐前四處走動這件事確實是違反禮儀,而且還被人指出,所以一下子沒辦法反駁吧。


    如果隻看這種反應或許會覺得她很了不起,但是她的表情很明顯訴說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傷害之後,很想要把怒火發泄出去的心情。


    怎麽說呢,大小姐真是一種難搞的生物啊——


    秋晴就像是事不關己般地想著。


    這時瑟妮亞出其不意地以銳利的眼神看過來,打斷了秋晴的思考。


    正當他下意識地覺得不妙,想回避她的視線時——


    “那邊的貧窮庶民!”


    …………來不及了。


    秋晴輕輕地聳聳肩:


    “……怎麽了嗎?”


    “本小姐在這裏被別人出言中傷了,你怎麽能像沒事一樣地旁觀呢!?”


    “呃,你這麽說我也不知道怎麽辦啊。”


    “閉嘴!你跟彩京同學是好朋友吧!?所以要負起連帶責任。”


    “嗚哇,實在太強人所難了吧……”


    這個電鑽居然講出這麽過份的論點。看她似乎是外國貨,這該不會就是文化的差異吧?


    瑟妮亞還在一個人自說自話,秋晴根本沒辦法接話,隻能無奈地看著她搖晃著極具份量的頭發,慢慢地靠過來……


    以像是老鷹般的尖銳目光看著秋晴:


    “從育科的學生居然敢用‘你’來稱呼我,你把我當成什麽了啊!要叫我瑟妮亞大小姐!”


    “居然要別人稱呼大小姐啊!就算家世再怎麽好,你這樣也太詭異了吧!”


    “什麽,我哪裏詭異了啊!?而且不是才剛說不準用‘你’來稱呼我了嗎?你這是什麽態度啊!”


    “啊——好啦好啦…………真是,吵死人的電鑽!”


    “你說誰是電鑽啊!?隻不過是個粗野的下人,竟敢這樣……!”


    “……啊啊?你說誰是下人啊?”


    被人說成這樣,秋晴火氣就上來了。


    他半睜著眼露出凶惡的眼神,以坐著的狀態從低處瞪著瑟妮亞。以之前在街上麵對那些真正小混混時得到的經驗來說,這樣應該算相當有魄力了。而且昨天在沒特別做什麽的狀況下,就已經嚇倒好幾個人了……


    不過,如果要提到昨天的事——


    昨天就是被眼前這個電鑽女當成可疑人物,而且還出手襲擊。


    然後她今天依然一點膽怯的感覺都沒有,兩手交叉在胸前,像是要撐起那極具重量感的胸部般,以仿佛要射穿秋晴一樣的尖銳眼神瞪回來:


    “下人就是下人,這就是對從育科的學生——特別是對你這種人的稱呼。我們上育科的學生支付了大量的捐款給學校,從育科的學生就是靠這些錢才能受教育的,下人當然才是最適合你們的身份。最好搞清楚你的立場啊!”


    聽到這句話,秋晴的表情毫無變化,倒是內心裏自言自語地說說著:“果然如此。”


    從育科的學生能夠免費進來就讀,連住宿費都是由白麗陵支付,想必一定有特別的金錢收入管道。他本來就猜測應該是靠捐款,這下終於確定了。


    很感謝她終於幫忙解決了心中的疑惑。


    不過——眼前的狀況跟那件事是兩回事。


    “搞清楚立場?你才應該搞清楚吧?支付那些捐款的可不是你喔,是你的父母親啊!”


    怎麽能讓大小姐的自以為是繼續膨脹下去。


    從育科的學生的確是免費就讀,而且還能住在宿舍中,但是也有義務進行各式各樣的服務,也就是要靠工作來回報——雖然光靠這樣應該是不夠啦,但至少算是可以靠勞動來保障自己的權利。


    上育科的學生的確是需要支付學費跟住宿費,另外還要支付捐款。


    但是,那些都是父母親在支付,絕對不是學生本人的財力。


    拜捐款所賜是事實,所以如果是要自己讓個座位之類的通融那還沒什麽關係……


    不過,如果是要別人一定要崇拜、讚頌、敬重什麽的,隻能說想都別想啦!


    雖然不知道其他的學生怎麽想,反正秋晴就是這麽認為。


    而瑟妮亞則是輕輕摸著那重量級的法國卷發型——


    “挺會耍嘴皮子的嘛!”


    很有自信地微笑著:


    “照你這麽說,對於統治國家的女王要表示敬重,但王子公主們就要受到跟平民一樣的待遇嗎?隻要還沒有加冕、還沒有執掌國政之前,就能以無禮的態度應對了嗎?真是愚蠢的東西。”


    “…………”


    “我身上流著弗雷姆哈特家族的血統,雖然還不到王族,但可也是英國正統的貴族世家——而且還是跟伯爵家有關聯的名門一族喔!總有一天我也要善盡身負高貴血統的義務,與一位配得上‘紅翼水鳥’家紋的紳士結合,為了家族的繁榮而傾注全力。這就是貴族的責任。”


    她像是在朗讀詩歌一樣說著。


    雖然不甘心,但美麗、優雅等詞匯跟她充滿自信的微笑非常適合。


    “身居上位的人需要才幹以及庶民所不需要的努力。畢竟出身不同,養育方式不同,目標當然也不同——這樣會有身份的差異也是理所當然。你說得沒錯,支付捐款的並不是我個人,是由整個家族支付的——但這筆錢乃是為了培育出配得上弗雷姆哈特之名的人,而準備的必要經費。這間學院能夠獲得這筆高額的捐款,也因為由本小姐在的關係。同時,也是因為這裏乃是最適合培育名門大小姐的環境之故。”


    “…………喔。”


    “我們是為了成為不管到哪裏,都能不辱名聲的千金而接受教育,而從育科就是要盡可能培育出侍奉我們的人。所以說你要對我言聽計從、對我低頭都是理所當然。不要以為跟我同班就可以平起平坐,當然更沒有資格對我說三道四!”


    斬釘截鐵地說完,瑟妮亞嘴角露出非常得意的滿足微笑。


    相對的秋晴則是:


    “…………的確是沒錯啦。”


    先表示認同,點了點頭。


    瑟妮亞像是誇耀自己的勝利一樣,兩手交叉在胸前抬頭挺胸,“哼哼”地笑著。


    ——老實說,秋晴真的嚇了一跳。看她剛剛那樣被朋美說個兩句就回不出話,還以為她是不擅長講話的類型,看來有必要改變一下看法了。


    這家夥應該是個如假包換的“名門大小姐”吧。對自己的家世還有自己感到自豪,並且從小就接受讓這個觀念根深蒂固的教育,所以才能夠滔滔不絕地說出這樣的言論……原來如此,的確出身跟養育方式都完全不同。


    本來以為她隻是個發型像凶器、有著強烈自我主張、很煩人的女人,看來是搞錯了……不過,肯定是個笨蛋這點倒是沒有錯。


    老實說,就是對她改觀了。


    但是——她還是有一點太天真了。


    “你想說的我可以了解,的確我剛剛說的那些話是有點太愚蠢了。”


    “既然你已經理解了,就趕快道歉吧。你就快點下跪,重新認清自己的身份是有多麽卑微低下吧,”


    “不過,你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搞錯了。”


    “……什麽?”


    “捐款是捐給學校的,並不是捐給我一個人。的確,我是因為你們家支付的捐款才有辦法進來就讀從育科,但是在從育科的招生公告跟學生手冊裏麵,都沒有任何類似‘從育科學生必須服從上育科學生’的內容,而且也沒有任何人提過這樣的要求。如果是教學課堂上的訓練需求,那我當然會聽從。但是平常則根本就沒理由被你——不對,被你們當成下人看待。如果要人家服從,就要想辦法讓人認同啊。”


    “……什…………你說什麽……!?”


    瑟妮亞肩膀微微顫抖,整張臉都紅透了,不過有這反應也是理所當然。她本來應該以為自己已經贏定了,挨了這樣的反擊當然會火大。


    這時聽到旁邊小聲傳來“喔……頭腦轉得挺快的嘛。”這樣一句話。秋晴根本沒有看聲音的來源——不用看也知道是誰說的,要是看了她的臉,恐怕會想說“真凶明明就是你!”吧。


    不過,眼前已經有另一個散發出像是饑餓野獸般殺氣的女人,所以那邊就先別管了。


    “——真是太屈辱了!”


    瑟妮亞“噠噠噠噠”地用力踏著地板,凶狠地瞪著秋晴。如果火龍的巢被搗亂,大概就會像這種感覺吧,所以因為好奇而看著這邊的學生,全都被這股氣勢嚇到。


    整個餐廳裏就像傳染一樣開始議論紛紛。雖然處在漩渦的中心並不是很舒服——不過她比起那個黑心青梅竹馬要來得容易應付,還算有點意思。


    所以秋晴也像是存心捉弄人的小孩子一樣,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別這麽激動嘛,大小姐!附近還有人在用餐呢,踏出這麽多灰塵不太好吧!”


    “給我閉嘴,你這個狡辯男!昨天也是不斷地忤逆我……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倒比較想問你那發型是怎麽回事——今天也是一樣掛著兩支看起來很好用的電鑽,這裏可不是建築工地啊!”


    “唔,竟敢又說我的頭發……絕對不能原諒!話說回來,昨天那些事你也別想我會原諒你!居然對我的胸部那樣粗暴!”


    看來瑟妮亞是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了,她情緒激昂地抓著自己的胸部。


    這下子,那副連穿著製服都可以感覺出雄偉的胸部,就稍微變了形狀——讓看的人都要覺得不好意思,當然秋晴也覺得臉熱了起來,而趕緊喊道:


    “你怎麽那麽愛記仇啊!不是已經解釋過那是意外了嗎,拜托你忘了那件事吧!”


    “你以為當成意外就沒事了嗎!?肇事者還是要負起賠償的責任吧!?”


    “隨便誤會別人、先動手的明明是你啊……”


    “難道你想說是我的錯嗎!?所以說男人都這麽粗野,居然做出那樣、那樣的事情——”


    “所以說啊——!”


    秋晴回過神來,才發現爭吵的狀況越來越火熱。眼前這個聳著肩、火氣很大的金發電鑽大小姐……看來是不能期待她退讓。她的眼睛裏麵已經可以看到火焰了,身邊醞釀出一股“一定要宰了你”的氣氛。


    話是這麽說,但要自己主動退讓也不太可能。要是自己一退讓,肯定會有成千上百的囂張發言滾滾而來。


    不過……這樣下去根本沒完沒了。


    秋晴抱著想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心情,應該說他也隻期待能夠發揮出稻草般的微小功效,偷偷地以眼神對朋美示意。想當然耳,朋美隻是微笑地看著而已,仔細看還會發現她的嘴角邊有一點點奸笑的的感覺,果然這個惡魔根本就是在看好戲。


    看來隻有靠自己解決了——正當秋晴幾乎放棄的時候……


    突然朋美的表情變得有些緊張。


    在此同時——


    “呀啊……!?”


    傳來一聲慘叫,秋晴下意識地往聲音的來源看過去——


    就看到一名穿著女仆裝的少女在那邊。


    不隻是在那邊,根本就是摔了一大跤。


    就像是高舉雙手般的動作,整個身體往前撲倒的少女,以正麵摔倒在地。


    長度到小腿附近的裙子向上翻起,在空氣的帶動之下,整個落到背上。


    原本被裙子遮住的兩腿——在白色的褲襪包裹下,盡管纖細卻有帶有女孩子獨特肉感的小腿、感覺非常柔軟的大腿,還有煽情的同色吊襪帶,陸續展露無疑——


    “…………啊?”


    秋晴仔細地從頭看到尾,感覺剛剛有點混亂的心情全都被治愈了。不過他突然注意到一件事情——


    站在前麵、表情有點慌張的瑟妮亞突然側身往旁邊移開,周圍的女學生則發出類似慘叫般的尖叫。


    正當他覺得好像有點不對勁的時候——總算發現是怎麽回事。


    跌倒的那個女仆裝少女……


    她向前伸出的雙手動作,就像是原本端著什麽東西一樣。


    ——是什麽呢?


    還沒來得及思考,就馬上得到答案了。


    秋晴帶著不祥的預感抬頭一看,眼前有三個影子。


    一個是裏麵裝的料隨時會灑出來的咖哩容器,一個是放了兩塊剛出爐烤餅的盤子,還有一個像是漆器的托盤。


    最重要的是,這些東西都以直衝秋晴的路線飛過來。


    開始灑出來的咖哩比平常看到的要稀一點。這麽說來,朋美好像有說過“也有日本風味的咖哩”,看來這個跟加入蔬菜煮到濃稠的日式咖哩不太一樣,不知道是印度還是泰式的咖哩,反正就是有那種感覺。考慮到搭配的主食是烤餅,應該就是印度咖哩吧。秋晴腦袋裏頭想著看來一定很辣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但突然又想起這可不是無關緊要啊!


    為什麽呢——因為已經躲不開了。


    在他抬起頭的時候,這三個影子已經逼近眼前了。這個距離下別說是後退閃避了,就連把臉轉開都來不及。


    最關鍵的一點就是,飛過來的咖哩跟烤餅看起來速度非常非常慢,這時候他不禁領悟了一件事。在出車禍的那一瞬間,會覺得時間過得很慢,應該就是這樣的狀況吧。


    隻是漸漸逼近的並非死亡,而是熱騰騰的料理這件事就有點遜了。


    或許是覺得很丟臉吧,秋晴的嘴角勾出啼笑皆非的扭曲——


    首先是烤餅命中了臉部。


    “啪”的一聲輕輕落在臉上的感覺,幾乎沒有什麽衝擊。


    鼻腔跟半張的嘴裏傳來小麥烤過之後的獨特香味,讓腦中開始想著“咦?說不定根本沒什麽大不了的喔?”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


    “——嗚!!?”


    下一個瞬間,驚人的高溫讓人忍不住把頭往後仰。


    剛烤出爐的熱度居然以時間差的方式襲來,這根本就是犯規啊!就像是瞄準了鬆了口氣的一瞬間發動攻擊,隻能做出像是美式漫畫中被壯碩敵人打中般的反應。


    向後仰的動作順勢就把烤餅甩開,不知道到哪去了——


    下一刻,咖哩就倒到臉上來了。


    稍微多一點水分的咖哩,比烤餅要更加——


    “……………………啊!”


    不對,訂正一下。


    烤餅跟這個根本沒辦法比。


    “好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下子——死定了。


    這難以言喻的熱度令人懷疑如果碰到岩漿,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吧?那是一種秋晴這輩子從來沒有遇過的壓倒性高溫,這種等級的東西不隻是命中臉部,而是從頭頂到胸口都完整覆蓋,還有不少部份進入了嘴裏……接下還會怎麽樣已經無法思考了。


    “好燙、啊、好痛!?噫、噫、辣……嗚啊!?”


    灼熱的第一次衝擊之後,接踵而來的是仿佛皮膚都要裂開般的痛覺,而且高熱還在持續發生,這種刺激就好像從毛細孔直達腦部一樣。


    全新的製服在吸了咖哩之後也很不妙,伴隨著水氣的咖哩緊緊吸附在皮膚之上,漸漸化為另一種凶器。秋晴為了想要脫掉帶著凶惡的熱度,且無時無刻折磨著皮膚的襯衫而拚命地掙紮,可是因為連頸部的鈕扣都緊緊扣著,實在不容易解開,讓秋晴好像被勒緊脖子的受害者一樣,抓著領口在地上翻滾……


    這時候,二次災害開始發生了。


    “呃呀!?我、我的眼睛——!?”


    事態朝向最不妙的方向發展,臉上的咖哩流進了眼睛裏。


    不知道是眼球還是網膜,反正就是很敏感的部位開始感覺到刺激,又熱又痛又癢的感覺簡直就是嚴刑拷打,秋晴忍不住全力用手背揉起眼睛周圍……


    但是痛苦還是一點都沒有減輕,而且對喉嚨跟肺的壓迫感也——


    “嗯咕啊!?咳咳、咳咳!咕、啊、咳咳!?”


    大概是口水流進了氣管吧,他猛咳了起來——一開始吞進去的咖哩則隨著胃液逆流出來。


    食道跟口中感覺到一股灼熱又帶點酸味的液體衝了上來,腦子裏想著:這時候要是吐的話可真的不太妙了啊!”而拚了命地想要把快要吐出來的東西吞回去——


    “~~~~~!!?”


    雖然阻止了在這個充滿高級紅茶香味的空間裏嘔吐,但是付出的代價就是口中無處可去的酸性液體衝向鼻腔。


    無法承受刺激的黏膜遭到激烈的攻擊而產生強烈痛楚,出乎意料的衝擊讓秋晴倒在地上張著眼睛抽搐。


    滾燙、疼痛、辛辣的三重攻擊非常強烈,而且一點都沒有減退的感覺,像是波狀攻擊一樣不斷增加威力,就算在心裏喊著“投降!我投降啦!”對方還是完全沒有任何回應,再加上強烈的刺激,讓人想暈過去都沒辦法……


    ——啊啊,不行了,這下,死定了……


    從痛苦掙紮,到內心期望趕快來個致命一擊徹底解脫之間,不過是短短的一瞬間。


    ——————————


    “……啊……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像這樣發出慘叫了……”


    秋晴一邊淋浴把身上的泡沫衝掉,一邊歎著氣自言自語。


    在餐廳那陣騷動之後,秋晴在朋美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回到第二校舍的男子更衣室裏衝了個澡,才總算是平靜下來了。


    鼻頭上還有點隱隱作痛,看來是有一點輕度灼傷。算了,隻是這樣的程度應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不管怎麽說——很燙,總之就是很燙。


    而且還加上因為在地上翻滾讓手腳撞到周圍的桌子椅子,產生了多處瘀青。


    據說當時在朋美的指示之下,眾人立刻像是要滅火一般灑水降溫,不過秋晴卻覺得自己像是在地獄裏徘徊了十分鍾。光是熱度就已經很痛苦了,咖哩進入口鼻之後更讓黏膜的痛苦加倍,說像在地獄裏走了十分鍾可是一點都不誇張。以前他曾經因為玩遊戲輸了,被強迫吃下填滿辣椒的小泡芙,現在終於了解到那個懲罰根本不算什麽。隻不過他也根本就不想要了解這種事啊!


    “啊……還真是慘啊。”


    鼻子裏麵還會刺痛,聲音也有點沙啞,今天之內能不能恢複還是個問題。


    不過稍微的痛苦跟不便還是要忍耐,午休結束的鈴聲已經快要響了,到時候下午的課程——從育科的課程就要開始了。


    白麗陵的休息時間比一般的高中要長一點,所以午休還沒結束,也因此現在還能趕得上……吧……


    “不過沒有可以換的衣服也沒有浴巾……這要我怎麽辦啊……”


    扭一下水龍頭把水關上……但就像他剛剛的自言自語一樣,根本沒有能擦幹身體的東西。


    帶秋晴來這裏之後就消失的朋美,應該是去幫忙準備換穿的衣服了吧?雖然是個個性不太好的家夥,不過其實也不會很過份,甚至可說是有點愛管閑事,這點還算是可以認同。


    但是,準備好之前要花多少時間就不知道了。


    如果有個毛巾之類的東西就好了,不過看來是沒有。這裏雖然有準備洗發精、潤發乳還有沐浴乳等等用品,但是完全看不到沐浴海綿跟毛巾之類的東西。


    秋晴沒辦法,隻好把沐浴乳擠到手上,用兩手搓個幾下起泡之後再抹到身上來洗,要是現在才出現沐浴海綿就好笑了。


    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麽多餘設備。這裏是左右各有五個隔間,總共十個隔間的狹窄淋浴室,有些什麽一眼就看完了。


    不過卻也少不了白麗陵獨特的色彩。


    不知為何水龍頭呈現著凶猛的獅頭造型,蓮蓬頭則是金色的,牆壁上還畫著某個國家的繪畫,看起來好像是威尼斯。因為這是很有名的城市所以他還算知道,但這裏是淋浴室,而不是水都啊!甚至應該說隻是用來洗掉男性身上汙垢的地方,跟那種優雅的感覺真可說是差距甚遠!


    總之,學院應該重新考慮一下花錢的方式……真的有很多很詭異的東西。


    “……說不定另一邊會有吧!”


    外麵的更衣室那邊應該會有一、兩條毛巾吧!


    秋晴一邊祈禱著不要倒黴遇到朋美,一邊到更衣室四處看看——


    “……請問~”


    推開用來擋住外部視線兼分隔用的板子,正要跨出個人空間的瞬間,卻聽到外麵傳來這樣的聲音。


    腳已經快要伸到中央通道的秋晴,急急忙忙地縮了回來,然後趕快用手擋住胸部跟兩腿中間,接著才想起有隔板的存在,讓他丟臉到想從頭上淋一桶水……這反應是哪來的純情少女啊!


    手掌直接感覺到心髒的跳動,秋晴不斷對自己這樣說——總之先想辦法冷靜下來。沒錯,冷靜!自己根本沒有做什麽壞事。


    ……雖然淋浴室的濕度較高而且會有回音,至少還是能夠知道剛剛那聲音是女生的,而且還不是朋美,是個沒有聽過的聲音……等等,說不定是朋美故意裝別的聲音,想要看自己不知所措的模樣,可能性……會有才怪吧!啊啊不行,真的要冷靜!展現出酷勁吧!


    還是全裸的關係吧。明明身體一點不舒服的地方都沒有,卻湧出一股被逼到絕境的焦躁感。


    把自己逼到如此絕境的到底是什麽人啊?秋晴從隔板的旁邊探出頭,看著連接更衣室的那道門——


    不出所料,原本應該緊閉的門被推開了一點。


    從那邊有顆頂著白色發飾的頭,跟自己一樣很不好意思地看著淋浴室裏麵。


    “……是誰?”


    從那個發飾來看,應該是從育科的女生。但是,秋晴並不認識從育科的女生,所以完全不知道她是誰。


    就在不安漸漸膨脹中……對方扭扭捏捏地從門後露出臉來。


    來者眼睛的眼角稍微有點下垂,但還算大;臉雖然不算小,但有著細致的輪廓。在某些人眼中可能會評價為漂亮係或是可愛係,算是有點不上不下的美女。


    看著這張果然沒見過的臉,秋晴也隻能帶著滿腦子疑問發問了:


    “…………你是哪位?”


    “那個,剛才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因為突然的回音讓秋晴捂著耳朵,板起臉思考。


    剛才?對不起?


    明明素未謀麵,但她卻對人道歉,看來好像是已經有過接觸了。這樣的話——就是她了吧!


    “你是剛才灑出咖喱的?”


    “是、是的。那個,我是1-a從育科的四季鏡早苗。發生這種事,該怎麽說呢……真的是非常抱歉……”


    “啊,沒關係,您請節哀——啊,不對,這是葬禮才用的句子啊!”


    或許是因為心髒還像是快要跳出來一般,根本冷靜不下來,所以變成自己搞笑自己吐槽的詭異狀況。總覺得自己做了非常丟臉的事,原本還沒幹的身體又流出汗來。


    話說回來,就算不知該怎麽回話,但挑那個辭也太蠢了,搞不好她是故意用咖喱跟烤餅發動轟炸啊!


    不過她那不知所措的反應看來是真的,從摔那一跤跟這段對話就可以看出來……


    “真是的,我做什麽事都常出錯……到目前為止已經造成了很多麻煩,還好都差一點沒有傷害到別人……其實還是有一點點啦,不過都有把傷害壓到最低,結果這次卻發生這樣的大失敗……”


    “……其實不用那麽悲觀啦。”


    “不,居然對轉學生同學做出這麽過份的事情……啊啊,害您的頭發都變成咖喱的顏色了……!”


    “呃,這本來就是這種顏色。”


    在秋晴認真的吐槽下,名叫四季鏡的女仆少女才總算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是、是嗎!?我以為都是咖喱害的,因為我的錯才變成這種下流的顏色……”


    “…………喂!”


    “啊……!?不、不是啦!我覺得是很好看的顏色喔!跟轉學生同學非常相配的顏色……啊!這樣好像在說轉學生同學是適合這種顏色的下流階級啊!?”


    “……………………喂!”


    “啊,我沒有那個意思,對不——嗯啾!?”


    四季鏡自顧自地暴走,將頭以猛烈的氣勢朝著門板一撞之後叫了一聲。附帶一提,門板是以能有效抗濕氣的不鏽鋼所製成,從聲音聽起來就好像很痛。


    因為這記頭槌讓門漸漸敞開,仔細看了看穿著女仆裝的四季鏡早苗之後……秋晴在心中確定了一件事。


    絕對不會錯!她非常地脫線……而且還有點天然呆。


    看著那個標準的完美脫線女仆按著額頭蹲在地上,秋晴心裏有一半覺得非常佩服。四季鏡注意到那股視線之後急急忙忙站起來,眼睛裏還是泛著淚光,看來真的很痛。


    感覺有點可憐呢……這時他發現一件事——


    看著眼眶濕潤的她,不知為何心髒像是有針在刺般地靜不下來。自己明明沒有做什麽壞事啊,卻沒來由地生出一股“咦?難道都是我的錯嗎?”般的罪惡感。


    說不定很不妙啊!跟朋美是完全不同種類的魔性。


    這股很難堪的感覺讓秋晴忍不住轉開視線,用手隨便撥弄著還沒幹的前發:


    “啊、沒什麽啦,該怎麽說呢……我自己發呆沒躲開也有錯,你不用那麽在意啦。”


    “沒這回事!會造成那種事態,全部都是因為我太著急不小心絆到自己的腳,一切都是我的錯!”


    四季鏡看來打從心底覺得是她自己的錯,人家都已經幫她找台階下了,卻又被她全力否定。


    可是她這麽說會讓人很困擾啊!真的很困擾,持續攻擊著心髒的心理針,已經從縫衣針升級為冰鑿了。


    其實秋晴也非常清楚——


    那的確是她的錯,這點沒有任何疑問。


    但是,當時在自己前麵的瑟妮亞卻成功地回避了。


    然後自己是因為不知道四季鏡早苗這個脫線台風的存在,才讓反應慢了一點——說來確實也是這樣啦!


    但是——還有其他原因。


    如果是平常的自己,在瑟妮亞采取回避行動的同時,應該就能立刻察覺來自上空的危機,然後在驚恐中進行回避——再怎麽慘也不至於直接命中才對。


    但是實際上卻是遭到直擊,其理由則是被裙底風光給吸引。第一次看到實際的吊襪帶,以及從隙縫中隱約看到的大腿等等——這些,就算被人扯開嘴巴也絕對不能說。


    不過敏銳的朋美似乎有注意到。灑水降溫的同時,也有聽到她在耳邊以冷冷的聲音說著:“果然秋晴也是男孩子呢!”而秋晴當然沒辦法反駁。


    說實在,秋晴也不想多做諸如“身為一個健全的男孩子,看到裙子掀起來一定會看啊!”之類,會被人懷疑自己身為一個人正當性的辯解。肇事者的確是四季鏡,但如果詳細狀況被發現的話,肯定會被說是自己的錯,這點他至少有自知之明。


    所以……被對方用“比馬裏亞納海溝還深地深深反省”般的眼神看著,讓他的良心好痛啊。


    秋晴一副被全身流出的汗水催促著般說道:


    “不是啦,怎麽說呢。你看,我現在不是什麽事都沒有了嗎?沒有閃開的確也是我自己反應不夠快。好啦,反正已經過去了,我根本就不在意,而且你也已經道過歉了,這件事就算了吧。一直在這裏耗下去也不是辦法,就這麽讓事情結束吧…………?”


    秋晴一邊說著場麵話應付著,一邊看著四季鏡——總覺得有點不太對。


    這明明是第一次仔細地看到她,但總覺得有點怪怪的。不管是因為撞到門而有點發紅的額頭、綁著辮子的頭發,還有女仆裝——在學校裏穿女仆裝是很奇怪,不過在白麗陵因為是製服所以又另當別論——這些都不奇怪。


    那到底是哪裏不對勁呢,正當他要開始思考的時候……


    四季鏡扭扭捏捏地開口說:


    “……我覺得,該負的責任還是不能少。所以,至少也讓我補償你……”


    “…………補償?”


    正當秋晴歪著頭想著這到底是什麽意思時,就注意到她手上拿著某樣東西——


    讓他的臉頰很明顯地抽動一下。


    這回他終於了解看到四季鏡早苗時,所感覺到的不對勁是怎麽回事了。


    幾十分鍾前,秋晴曾經看過她摔倒時的模樣。當時是穿著白色的內——不對,是白色的吊襪帶跟褲襪。


    但是現在長裙底下的雙腿上,卻什麽都沒有穿。


    然後手上還拿著——黃色的沐浴海綿。


    “我做事情常失敗又沒有什麽長處,幾乎沒有擅長的事情……”


    為什麽你要把褲襪脫掉?手上的海綿又是做什麽?


    這些疑問在秋晴腦袋裏打轉,四季鏡早苗紅著臉說道:


    “所以,至少讓我幫你擦背吧!”


    “不、不對吧,那種結論怎麽想都有問題吧!?”


    秋晴邊大聲喊著,邊在滿腦子焦躁的狀況下,努力尋找說服對方的話。


    可是在找到答案之前,穿女仆裝的四季鏡已經一邊不好意思地低著頭,一邊走進淋浴室裏來。


    ——糟糕!輕微的腳步聲,加上一個還算美女的同學,穿著女仆裝幫自己洗身體這樣的情境,讓心髒的鼓動提升到最高速。


    秋晴當然從來沒有過自己在全裸的狀態下,被第一次見麵的女性漸漸接近的經驗。他拚了命用手擋住兩腿之間,狼狽的模樣就像是被逼到絕境的草食動物。


    “喂,等一下,冷靜下來想一想吧!?我都說已經沒關係了,這樣不就好了嗎?為什麽要擦背啊!你怎麽會穿著那種服裝,而且在有其他人的狀況下————想要幫我擦背啊!”


    “沒問題的。別看我這樣,之前在幫母親跟姐姐擦背的時候可是有被誇獎過啊!至少還算有點自信。”


    “我在意的不是那個問題啦啊啊啊啊!?”


    在根本講不通的情況下,腳步聲已經靠到身旁了。


    秋晴不安份地不停踏著步,拚命想要找尋能夠躲藏的地方。要離開淋浴室,除了走出連接更衣室的那道門之外沒有別的辦法,而通往那裏的道路隻有中央——也就是現在四季鏡正走過來的那一條狹窄道路。


    但秋晴還是想要掙紮,四處看看有沒有什麽能用的東西。這時發現——


    區隔出各個隔間的牆板不但具有阻擋視線的效果,而且高度隻有從肩膀到膝蓋附近而已。


    隻要從底下鑽到隔壁或是再過去一間,躲過這個已經把擦背當成使命的女仆少女,就可以逃到更衣室去了。這段過程中,雖然屁股可能會被看到,不過隻是這樣已經算很好了。畢竟還有其他真的不想被看到的部份,加上如果就這樣演變成讓她擦背的狀況,可實在太危險了。


    讓人幫自己擦背,等於是隔著海綿親密接觸了啊,說不定還會被問:“感覺怎麽樣?”或者“有沒有哪裏覺得癢?”之類的。甚至光洗背還不夠,隨後發展成連其他地方也一起洗的可能性,絕對不是沒有啊!這樣一來——


    秋晴雖然很想相信自己的理性,但是他非常清楚實際遇到這種情況時,男人的忍耐力有多靠不住,所以絕對不能相信。


    “雖、雖然我也覺得很不好意思……但是拜托你別再躲了吧!”


    “不可能啦!”


    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


    秋晴彎下身子,視線落在地磚之上——


    “————啊!”


    卻因注意到一件事情,臉色變得有些鐵青……


    隔壁那間的地磚並沒有弄濕。


    被水淋到弄濕的,隻有剛剛用來淋浴的這間而已。


    證據就是靠近過來的腳步聲雖然明確,但卻感覺不到水氣。


    如果有多人同時在淋浴,應該會弄濕整個淋浴室的地板,但是剛剛使用這裏的隻有自己一個人……


    好了——盡管當時她把心思都集中在端菜上麵,但她卻是個會在什麽都沒有的地方摔一跤的人。如果腳底的感觸突然產生變化,而且是因為水而變得更滑的地板,那會怎麽樣呢?


    秋晴的腦子裏全場一致做出相同的結論!


    也就是——


    “你終於決定接受了嗎?”


    就在意識被思考占據的那一瞬間,四季鏡早苗已經出現在麵前了。


    她或許是誤會了秋晴停止動作的理由而看起來有點高興,且非常誇張地整個臉頰到耳根都紅透了。


    “不……”


    這句“不是啦”才說到一半。


    盡管紅著臉,但是一副充滿幹勁似的她,向前跨出一步:


    “那個,就讓我為您服務——呀……”


    果然就咻的一聲滑了一下。


    “果然沒錯啊!?”


    秋晴已經預測到了這個狀況,但是接下來的發展就完全出乎預料了。


    一般來說,滑倒都是往後倒,然後臀部著地的狀態。


    但是四季鏡不知為何卻是向前倒。


    隻見她倒向秋晴這邊。


    而她眼前的,就是用來遮住視線的隔間門板。


    “噗呀!?”


    一聲怪異的慘叫,讓秋情的表情突然僵硬了。


    同情嗎——並不是。


    被四季鏡強烈的頭槌撞上的門板,就像是蝴蝶使勁拍著的翅膀一樣。


    “咦——呃啊!?”


    準確地命中了半蹲狀態的秋晴側頭部。


    相當具有速度的一擊真的很痛,而且是在不穩定的姿勢之下被擊中,讓秋晴的身體整個失去重心倒下。


    正當他心想不妙的時候,視野已經急速向上飄,左腳也離地了。麵對這出乎意料的一擊,他完全無法應對,腳一滑就往後倒下。


    但他還是想要做最後的掙紮,看能不能想辦法不要倒地,並無心地伸出右手後——手掌就接觸到了某樣東西。


    如果抓住那個感覺上來說很細的東西,說不定可以支撐住身體——


    接著,秋晴看清楚了自己的手所抓的東西。


    瞬間就後悔了。


    他打從心底後悔自己怎麽會做這種多餘的事情。


    想都沒想地亂抓,為了支撐身體而用力一拉的那個東西是……同樣也倒下來的四季鏡左手腕。


    “咦咦咦……”


    隨著慘叫聲而瞪大了雙眼的四季鏡,整個人朝向秋晴倒了過來。


    啊啊,真是太慘了,可惡啊——秋晴一邊詛咒著世界,一邊閉上了眼睛。


    然後兩個人完美地疊在一起,倒在地上。


    雖然衝擊沒有想像中那麽大,但還是因為尾椎骨撞到地麵,而感覺到一股強烈的疼痛。再加上四季鏡早苗的身體像是整個覆蓋住般壓在秋晴身上,讓他肺裏的所有空氣都被擠出來,因而發出很沒出息的聲音。


    但是下一個瞬間——


    “唔……!?”


    某種柔軟的東西有如包覆般,壓在嘴巴……或者該說整張臉上。


    在這不知是神秘攻擊還是超自然現象的作用下,秋晴現在別說出聲,連呼氣都沒辦法。


    正當腦袋裏思考這到底是什麽的時候,從上方傳來聲音:


    “好、好痛……手肘跟膝蓋好像都撞到了……”


    “~~~~~?”


    聽到這個聲音,讓秋晴大概掌握了狀況——也就是了解到,那個阻礙自己呼吸的東西到底是什麽了。


    觸感非常柔軟,盡管隔著一層布,還是不斷傳來的溫度跟彈力,讓秋晴腦中浮現e跟f這幾個英文字母。雖然不知道實際上到什麽等級,反正就是很大,而且有一股令人很舒服的味道——不行,應該要先解決口鼻被壓住的問題,不能呼吸了。


    “唔、唔——!”


    “呼、啊、好癢啊…………啊!?對、對不起!”


    還好秋晴有拚命用手拍著地磚,四季鏡這才起身,他總算吸到一口氣,眼前的天堂也漸漸遠離。這裏的天堂不是會死掉的意思,是現實中的天堂……雖然不得不承認自己心中覺得有些可惜,不過也絕對沒有“就這樣死了也無妨”的念頭。


    就這樣安心還太早了。


    “——喂!”


    “怎麽了嗎?難、難道是、我很重嗎!?”


    “其實沒有多重啦……不是,趕快滾開啦!”


    四季鏡挺起了上半身,但還是坐在秋晴的身上,而且是完全坐在下腹部附近的狀態。


    從腹肌感覺到的觸感很不妙。某些部位雖然有隔著布,不過大腿附近露出來的肌膚,卻直接傳來溫暖的肉感;至於隔著布的那個部份,如果清楚知道那個布是什麽,也絕對不可能冷靜得下來吧——


    總之,這真的不妙啊!視覺上雖然有裙子擋著所以沒辦法直接看到,但是正因為看不到,從感觸就能引發各式各樣的想像,反而更危險。


    從視覺上來說,眼前這個女仆裝同學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仰角場景也很不妙。由於她的衣服跟自己還沒擦幹的身體接觸,胸部附近的布料因為水氣而吸附在皮膚上,這實在太危險了。話說回來,那個到底是什麽尺寸啊!說不定比昨天的瑟妮亞還……這尺寸就是有著讓人會這樣想的破壞力。她不但裝備著這樣的兵器,反應也跟昨天的電鑽不一樣,一臉不好意思地紅著臉看著自己……


    從腹部傳來的四季鏡早苗體溫,就像是要幫自己濕淋淋的身體加溫一樣,可以感覺到異常的熱度。


    夾住側腹部般緊貼著的大腿觸感,讓她害羞的表情看起來更加動人。


    稍微有點厚度的嘴唇呼著氣,更異常地刺激著聽覺。


    眼角有點下垂的茶褐色眼睛看起來特別濕潤,是因為濕度較高的關係嗎?


    種種要素讓人從腦髓到下半身全都充滿情欲,已經快要控製不住了。


    腦袋快要爆炸了,以超高速轉動的內心糾葛讓秋晴非常苦惱。他已經不知道對自己說過多少次“冷靜啊”了,但是腦袋就像是回路燒壞、停不下來的馬達一樣,根本沒辦法冷靜。


    冷靜、一定要冷靜,思考已經朝向詭異的方向跑了……真的要冷靜啊!明明很想要忍住,但就是會發展出許多奇怪的妄想“這樣不行啊,快點讓開!”、“……不讓開不行嗎?”、“咦……什麽意思,這樣不太妙吧?”、“我、我,那個……如果對象是你的話,就這樣也……”——慢著,這些擅自編出的劇情是什麽跟什麽啦!不要以為對方胸大、脫線又天然呆就會怎樣,現實世界才不可能會有這樣的發展。


    但是腦袋中的另一麵,想要打倒理性的反抗勢力正在膨脹,不斷說著既然已經到這個地步就別硬撐了,反正隻是年輕人特有的一時糊塗而已,有什麽關係,別想太多,就順從情欲上了吧!


    總覺得味道聞起來好舒服,過度真實的肉感持續刺激著轉不過來的腦袋深處。“這種舒爽的發展原來真的存在啊!”這句話一直在腦中打轉,十幾歲青春期的性欲到底有多糟糕啊!


    天使跟惡魔聯手發動誘惑,秋晴的腦子裏一邊浮現出明確的影像,一邊拚了命想忽視體內深處漸漸浮出的衝動。


    然後對著一點都沒有發現事態緊急程度的四季鏡大聲喊叫:


    “反正先閃開啦!拜托你最好能閉上眼睛或是用手遮住,總之就是不要看,算我求你好嗎!”


    “那個,不要看是指什麽……?還有從剛剛開始,好像有什麽東西頂著我的臀部——”


    “所以我不是說某些部份不太妙,叫你趕快離開嗎!?”


    “是、是嗎?可是……姐姐曾經對我說過‘女人隻要一騎到男人身上,在完成目的之前絕對別離開’——我決定遵從姐姐的教導,不管怎麽樣都要完成擦背的工作!”


    “騎在正麵要怎麽擦到背啊……”


    都什麽狀況了,四季鏡還在說著蠢話,讓秋晴口沫橫飛地喊著。


    為什麽白麗陵的女孩子都這樣亂來啊!居然徹底無視別人拚命踩著刹車的努力……啊啊,拜托你啊,等等對你下跪磕頭都可以,要是不趕快離開,不趕快把這個幸福的絞喉索給鬆開,等下真的會——


    “——你們在做什麽?”


    傳來一陣連冰風暴都會被劈開的聲音。


    秋晴並不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隻能盡量抬起頭想要確認四季鏡身後的人物——其實心裏全力祈禱著:“希望這隻是因為精神疲勞而引起的幻聽”,然後幻想其實這全部是整人大爆笑之類的,還有想著哪裏有賣人生的重開機按鈕等,這堆一點幫助都沒有的事情——然後戰戰兢兢地,一邊期待那邊什麽人都沒有,一邊把頭轉向聲音的來源。


    “……再問一次,你們在做什麽?”


    ——果然不是幻聽。


    穿著製服的大地薰兩手抱著胸低頭看著這邊,原本伶俐的臉露出冰冷嚴峻、讓人覺得如果有機器人的話,大概就是像這樣的表情。


    不過他的臉卻連耳垂也全都染上了朱紅色,整張臉紅通通的。而且他還為了不要弄濕而光著腳,看起來真的很別扭。除此之外,不耐煩地動著交叉在胸前雙手的動作,也跟之前的態度相差很大。


    大地的這副模樣看起來很有趣……不過現在的秋晴可笑不出來。笑得出來的話他是很想笑,但現在真的不是能笑出來的狀況。


    “彩京拜托我去拿替換的衣服跟毛巾來,結果推開淋浴室的門就看到這個狀況……麻煩你們說明一下這是怎麽回事。如果答案不能讓人接受,我就要向老師報告。”


    報告這個詞讓秋晴僵硬了。


    報告?這個狀態?怎麽個報告法?


    不管怎麽解釋這個狀況肯定都沒救了。明明沒有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啊,為什麽總是這麽不幸啊,實在太悲慘了。


    “這是——”


    “不,我不是在問日野。我問的是四季鏡……給我說明一下。”


    當秋晴想要說明的瞬間,馬上就被大地打斷了。


    所以他隻能抱持著禱告般的心情,看著大概是因為大地出現而受到驚嚇,睜大了眼睛的四季鏡早苗。不需要什麽誇張的解釋,隻要把實際上的狀況說出來就好,這樣自己就絕對不會被當成嫌疑犯。如果被當成推倒她的狀態就完蛋了……但實際上自己是被她推倒的……還有希望!


    然後四季鏡以吞吞吐吐的語氣……說:


    “那個……我隻是想說對他造成困擾,為了表達歉意想幫他擦背……然後,那個——就被拉倒了。”


    “重要的部份會不會省略太多啦!?”


    秋晴忍不住大聲喊著,很快就發現大地的眼神中浮現出輕蔑的顏色。


    糟糕,已經徹底被誤會了。那是一種把人當成爛人中爛人的眼神。


    “不、不是啦……雖然她沒有說謊,但我隻是看她快要摔倒,想幫她一把……”


    “是的,轉學生並沒有錯,他隻是說……對了,叫我閉上眼睛趕快動!”


    “為什麽你一定要用這種招人誤解的說話方式啊!?你故意的嗎!?怎麽想都覺得是故意的啊,肯定是故意的啦!?”


    “怎、怎麽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誠心誠意,想要向轉學生道歉,所以才想要……獻身服務!”


    “現在這個狀況還說‘獻身服務’絕對是故意的吧——”


    秋晴因為咖哩以外的原因而紅著眼,一邊對脫線女仆抗議,一邊又因為在意陪審員的反應,不時看著大地的方向——


    不知不覺間,發現大地的旁邊有一位穿著套裝的女性。


    “…………為、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收起哭笑不得的表情繃著臉詢問後,天壤慈楓像是在看午間電視劇的家庭主婦一樣,露出閃耀的眼神回答:


    “因為我聽到男子更衣室傳出女孩子的聲音啊!而且門也沒關,想說好像有什麽有趣的事,就進來看看了——然後我看到穿著校服的薰同學,不過還是很明顯有女孩子的聲音,讓我實在很在意,就更靠近一點看看——”


    “…………不是你想的那樣。”


    “然後、然後——就看到了秋晴同學以女性在上的姿態,正在做著實現青少年妄想的事情啊!”


    “所以說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秋晴已經被逼上想要幹脆讓人生重來的絕境,發自靈魂的悲慘呼喊在淋浴室中回蕩。


    ——————————


    “……………………太慘了。”


    趴在床上用枕頭壓著臉,秋晴心中百感交集地嘀咕著。


    太慘了——應該沒有比這更適合的詞。


    他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遇到比昨天更慘的狀況。


    在淋浴室裏被四季鏡騎在身上的時候,大地跟楓闖進來,那之後……遇到的事情實在丟臉到讓人不想再回想。


    首先,由於楓不停在一旁起哄,所以秋晴試著想要封住她的嘴……站起來之後才想起自己還是全裸狀態,於是跟大地要了浴巾。或許是不想看到同性的裸體吧,臉上顏色像熟透蘋果般的大地無言地把浴巾丟過來,然後以輕蔑度100%的眼神瞪了秋晴一眼。


    接著總算是安撫好四季鏡,並用浴巾遮住重要的部位之後,才想辦法向楓跟大地解釋,這時候又再度嚐到讓事態更加複雜的四季鏡魔法,最後則是醞釀出絕對零度般壓迫感的從育科負責人深閑出現在現場——


    結果,光是解開誤會就花了不少時間,受的懲罰則是跑操場二十圈——而且大地拿來替換的衣服還剛好是運動服,讓人不禁懷疑這一連串的事情是不是套好的。


    又沒有做什麽需要受罰的事,這懲罰誰會接受啊——這種話當然說不出來,隻能半是放棄地去跑了。附帶一提,這操場可是田徑比賽用的、一圈八百米的大型跑道,也就是說二十圈一共十六公裏……真的是差不多會死人的距離了。


    途中好幾次差一點要摔倒,最後好不容易才搖搖晃晃地跑完……


    這時候太陽已經完全下山。


    當然,根本沒辦法去上課。


    而且連晚餐也錯過,更別說中餐也完全沒吃到。


    “…………肚子好餓,但是……一點都不想吃東西……”


    胃裏一直咕嚕咕嚕的,但現在吃的話肯定會吐出來。根本不是田徑隊的長跑選手還突然被罰跑十六公裏,會這樣也是當然的。


    光是能跑完就已經很不可思議了,秋晴不禁感受到一股奇妙的充實感。


    “對這種事感到充實感又能怎樣啊,我是怎麽搞的!”


    對自己的吐槽也很無力,元氣已經被徹底榨幹。


    不過話說回來,為了這種理由而受罰實在太空虛了。今天是轉學過來之後值得紀念的第一天上課,應該是朝向執事跨出的第一步才對。俗話說“千裏之行,始於足下”,不過才第一步就跑了十六公裏,又是怎麽回事啊!


    越回想越憂鬱,還是不要繼續想下去比較好。


    “……啊…………到底在搞什麽啊,真的……為了……就為了這種事……”


    秋晴不清楚自己是希望能稍微發泄一下就好了呢,還是隻是單純變得消沉,忍不住唉聲歎氣起來。


    “…………昨天…………那樣……今天,又這樣……”


    這畢竟是喪氣話,而且還遜爆了,就算說了也沒有用。


    “怎麽說呢……是因為不適合嗎…………說不定根本不是這種問題……”


    秋晴還是不停地嘀咕著,漸漸地心情才平靜下來——


    “——吵死了。能不能安靜點啊,變態。”


    大地那不悅又混著一點咂嘴的聲音,從隔壁穿過床鋪之間的布簾傳了過來。


    秋晴盡管心裏覺得,不管怎麽樣也不該這樣對待心裏受創的室友吧,但還是……


    “…………對不起。”


    下意識地、很無力地道了歉。


    平常那些用來反駁的力氣已經一點都不剩了。


    維持趴著的動作以雙手抱著枕頭,秋晴想著……應該說想通了。


    所謂的失敗者就是指這種人吧……


    感覺眼淚快要從眼眶溢出來,心裏想著幹脆就這樣含淚睡了吧,而暗自閉上眼睛。


    心靈的安寧之處,大概隻剩下這張床——


    “不先洗個澡這樣就想睡了嗎?沒常識、肮髒、變態,我竟然得跟這樣的男人一起生活——”


    “……………………對不起,我去洗澡……”


    秋晴總覺得真的要哭出來了,從床上起身。


    這下可以確定了,這間學院裏麵完全沒有安寧的地方。


    我到底是為什麽進來這裏的啊——雖然明知道隻有這件事絕對不能去想,但秋晴還是忍不住這樣想著,在慢吞吞地從床上下來之後,朝向大浴室移動。


    秋晴的心裏暗自祈禱著……等到洗完澡後好好睡一覺,明天起床之後所有鬱悶的心情就此全部消失。


    然後,希望明天能夠至少學到一些有點執事感覺的課程——


    附帶一提,隔天……


    那個願望真的實現了。


    不過,還是一樣沒有平穩的生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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