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京朋美的早晨,總之就是很累人。


    首先是清晨六點有極大音量的鬧鍾響起,而且還是同時三個從不同位置奏出合音,硬是讓意識從睡夢中覺醒。


    如果不是隔音效果很好的上育科專用宿舍,這種音量肯定會讓隔壁房間的學生抗議。朋美緩緩起身,憑著氣勢從床上下來坐到搖椅上——她曾經因為睡迷糊的狀況太嚴重而摔下來過,所以光是這點動作都要很小心移動。


    在椅子上坐好之後,慢慢地、像是要讓房間的空氣進入全身般深呼吸一口氣。附帶一提,這時候的模樣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看見。


    畢竟她現在可是呈現兩手無力地下垂,背部則一副要靠著椅子往下滑似的彎著,嘴巴不自覺地半張。不過最慘的還是那對像死魚般的眼睛,據說就連喝酒喝通宵後隔天宿醉的ol都還不至於變成這樣。有一次,母親將她這時候的臉拍下來,拿來給她看——結果她到現在都還不想相信那個就是自己。


    反正,這張不想被任何人看到的臉一定要避免在公開場合出現,所以她才會早點起來坐在椅子上,像軟體動物一樣發呆。她把吵死人的鬧鍾關掉,然後聽著事先設定好定時器的音響播放出自己喜歡的西洋音樂,等待身體的完全清醒。


    大概到六點半左右,事先設定好定時器的電視機會打開。隨著這個信號,朋美會從搖椅上慢慢起身,到廁所梳洗完畢,然後喝一杯加了很多牛奶跟砂糖的咖啡歐蕾,呼一口氣——


    到這時候,才終於算是“醒過來了”。


    因為從進入白麗陵中學部之後就一直住在宿舍,早上的這些手續已經是每天的習慣,卻還是一樣覺得痛苦。就算已經習慣、已經能夠忍受,但還是一點也不輕鬆。


    所以說今天也是——


    “嗯……真難受…………今天是……星期二?”


    朋美以大小姐的麵具底下那隻有自己知道、絕對不會展露在其他人麵前的低沉聲音嘀咕著,一邊甩甩還不甚清醒的頭,一邊慢慢接近正常啟動狀態,確認著今天一整天的課程。


    上午是普通科目——沒問題。不能把課本全都放在教室的櫃子裏實在很麻煩,但實在沒辦法,為了要盡可能扮演品行端正的大小姐,不忍耐不行。


    然後是下午……今天是讓人不太有興趣的內容,光是想就讓胃部感到有些沉重,實在提不起勁。


    “唔……差不多快要開始累積壓力了吧……”


    朋美自言自語地移動到大鏡子前麵。


    出現在眼前的還是一樣俏麗的臉,不過眼角感覺有些灰暗,果然是因為壓力的關係吧!


    一邊想著靠化妝來混過去,一邊開始梳起頭發——同時歎了口氣。


    梅雨季節快到了。雖然這幾天天氣很晴朗,但是從頭發糾纏的狀況就可以了解到雨水已經接近了。實際上如果開始常下雨的話,梳頭發的時間也需要跟著延長……其實也可以去燙成像自然卷般的波浪,不過就算是那樣也還是要花時間,還是一樣需要早起。


    越想心情也跟著越來越差,朋美的表情變得有些陰沉……不過馬上就用力地瞪著鏡中的自己——


    “……絕對不會輸的。”


    不管是對低血壓、梅雨的濕氣、還是在這裏的生活——


    當然還有再次重逢的青梅竹馬也一樣。


    ——————————


    “——請等一下。”


    秋晴看著眼前的女仆裝老師,忍不住出聲製止。


    就像是回應秋晴的聲音一樣,從育科專任老師深閑,自眼鏡後麵閃著尖銳的目光瞪著這邊。她那充滿壓迫感的視線令人感到有點害怕,但秋晴隨即想到“不不,這時候怎麽可以退縮呢”而把這股恐懼感吞了下去。


    就算閉上嘴退開也沒辦法解除疑惑。應該說秋晴根本就沒有可以二話不說接受這種狀況的寬大心胸跟扭曲常識,不說不行。


    經過昨天的淒慘經曆,終於到了星期二……秋晴身上穿的不是那套灑滿咖哩的製服,而是另外準備的新製服。一般來說,如果聽到有五套製服可以替換應該都會覺得很浪費吧,但現在就不是這樣了,反而想稱讚真不愧是白麗陵。要是不得不穿著被咖哩染黃的製服,可實在很討厭。秋晴真的非常感謝這個製度。


    在拿到新製服的同時,也了解到這種看起來像晚禮服的製服叫做常禮服。附帶一提,幫忙處理這些的是楓。那家夥雖然是事務員,但工作還蠻多的,令人有點驚訝。雖然秋晴也覺得她就隻是被人使來喚去而已。


    先不管這些了。秋晴換上了新製服,順利上完上午的課程,午休也順利度過。


    總算等到了從育科的上課時間——本來應該是這樣。


    “……能不能說明一下……這實在太無法理解了。”


    現在的狀況就是詭異到讓人想要這樣問。


    不過自己以外的從育科學生們不但沒有反應,也完全沒有驚訝的感覺。對秋晴來說,反而覺得他們很奇怪。


    因為真的很奇怪啊!


    不管男女都穿著製服,整齊排成一排。


    看起來就像是接下來要開始訓話一樣的隊伍。


    但是所在的地方卻是——遊泳池。這算什麽,新的搞笑嗎?


    ……老實說秋晴真的覺得很詭異。趕快吃完中餐之後前往從育科專用的教室,看到黑板上寫著“運動設施區·溫水遊泳池集合”就覺得不對勁。那時候還不知道地點在哪裏,所以隻能跟在其他學生後麵走,到了溫水遊泳池,看到其他學生們穿著衣服在池邊列隊後,就一直都覺得很奇怪……應該說不覺得奇怪的人才奇怪吧!


    天氣晴朗、氣溫稍微有點偏高,但還不到六月就造訪的這座白麗陵遊泳池,設備果然是非常豪華。話說回來,季節如何根本沒影響,因為這裏是全天候都能夠使用的室內溫水遊泳池。


    光是這樣就已經非常壯觀了,加上遊泳池還是直線距離五十米、總共八個水道的大型設施。除此之外還有跳水專用的深水池,以及不知為何還有一個做成圓形、而且深度很淺的水池。說不定是給小朋友用來玩水的,但是以學校的設施來說肯定是沒有必要。這裏應該是中學部跟高中部使用的遊泳池,沒有幼稚園和小學生會來吧!


    ……最重要的是,泳池邊排列了一整排的海灘椅,而且門口的另一側可以隔著玻璃看到像是休息區的大廳,還有像是吧台的地方,看來應該可以在那邊喝到南洋風味的果汁。光是想到為了這個用途,而花上一筆人事費就讓人想流眼淚。明明沒有付學費,會有這種反應或許有點奇怪……畢竟自己隻是庶民啊。


    就在秋晴被遊泳池這股豪華到無意義的白麗陵主義震撼到時,上課的鍾聲響起,深閑也在這裏現身。


    本來想說該不會是把清掃遊泳池當成教學的一部份,但池中的水並沒有放掉,更何況也沒有換成輕便的服裝。


    秋晴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麽。但是,就算不知道還是有著猛烈的不祥預感,所以他想先提出疑問。


    周圍的學生們都沒有反應這點也很令人在意,但是現在沒空去想那些的事了。


    站在自己眼前的質問對象,乃是光靠視線就能讓膽小的人屈服、讓快要熄火的心髒整個停下、有著絕對零度眼力的冰山美女,總覺得如果稍微鬆懈就可能會被殺掉,非常危險。


    另外……轉學考試的時候雖有見過麵,但那時除了“深閑”這個名字外,她什麽都沒提。連這到底是姓還是名都搞不清楚,說不定根本不是本名。


    唯一確定的就是高挑的身材跟成熟的美貌,被細黑框眼鏡後麵那細長的眼睛看著,就會感覺到一股帶有寒意的壓迫感。明明是穿著女仆裝,卻給人一種如穿著套裝之嚴肅秘書般充滿知性的印象,像包包頭一樣盤在後麵的發型,也像是剛從美容院出來一樣漂亮。總之,就是沒有任何破綻。


    如果把那個理事長兼事務員的楓跟她加起來除以二,說不定剛剛好;不過如果被發現在想著這種事情,感覺可能會受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嚴刑拷打,所以絕對不能說。


    那個冷酷的女仆教師將視線維持在秋晴身上,毫無表情地輕輕點個頭:


    “你是中途轉學進來的,所以沒有聽取到課程說明。本來應該是在昨天課程之後跟你說明的——”


    “唔……”


    明明沒有說什麽責備的話,但卻讓秋晴感到一陣苦悶。心髒跟胃附近覺得有些沉重,這說不定就是所謂的罪惡感吧!


    他下意識想要把視線轉開……但還是要忍住。雖然恐怖,但要是真的這樣做,有種將會被說教的預感……雖然一點都不想,但他昨天已經體驗過,被這個冷血教師說教的痛苦了。


    那種事真的不想再體驗一次……秋晴咬著牙回看身穿女仆裝的女教師。


    雖然不知道這樣的判斷正不正確,不過深閑並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以左手的食指輕輕推了一下眼鏡:


    “……好吧,可能會比較簡短一點,我就在這裏說明吧。”


    “那、真是、太感謝了……”


    平常秋晴不管是對長輩或師長都不會用尊敬的語氣,但這次則是不得不畢恭畢敬……話是這麽說,其實隻是因為害怕而不小心說出口……也實在是太遜了。


    或許是想太多吧,但他總覺得周圍的人都以很冷靜的眼神看著自己。感覺也有人竊竊私語著“那個不良少年的外表原來隻是騙人的啊”之類的話。說不定隻是自我意識過剩加上被害妄想的關係吧,但還是覺得心裏一陣陣刺痛。


    “——那麽,日野同學。”


    “怎……怎麽了嗎?”


    正當秋晴一個人逕自在腦子裏執行著悲觀模式時突然被叫到,讓他有點嚇了一跳而趕緊回應。


    “從育科的男生是以執事,女生是以女仆為目標而接受教育——那麽,你認為執事是什麽樣的工作呢?”


    “……?怎麽說呢,就像是傭人加上秘書合在一起的感覺吧?”


    “沒錯,那是一般的認知。不過本來執事的英文是butler——而這個字的語源則是‘bottler’,也就是負責管理酒類的工作。”


    “喔……”


    聽到出人意料的知識,秋晴發出小聲的感歎。他當然是完全不知道……雖然知道執事的英文是butler,不過沒想到原本居然是管理酒類的工作。


    ……女仆裝教師如同像看穿了這段思考般,繼續說:


    “附帶一提,執事乃是非常重要的職務。不隻是管理酒窖,還必須處理各式各樣的雜務,同時也是站在指揮其他傭人的立場。特別是晚餐時關於餐桌的配置以及裝飾、倒酒等等工作都需要非常細心而且紳士的行動,所以說是一種責任非常重大的職務。”


    “……原來如此。”


    “不過,在butler上麵還有更高的職位。英文中叫做steward,翻譯過來就是被稱為總管的職位,也就是在傭人中最高階級的存在——以現代人的感覺來說,就像是受雇的店長一樣,差不多有著那樣的權限。其他還有footman及valet等等階級,依照家族的規模而有不同種類,並以適當的人數來組成,女性的傭人也是一樣。”


    深閑一連串非常流暢、毫無間斷,也完全沒有看小抄的說明,有著讓人不禁認同,真不愧是身為從育科首席教師的說服力。


    “然而,從育科目標裏的執事、女仆——就是要兼備以上所有的能力,接近於私人秘書的管理職位。具體來說,就是統整所有傭人的工作,然後隻要是主人的要求都要盡可能完成,隻要有必要,於公於私都要做出有效的建議。沒有廣泛的知識跟教養就沒辦法讓人心安,要能細心顧慮到各個方麵,當然也需要有健全而且強韌的肉體。”


    “…………門檻好高啊……”


    秋晴呆然地說著,然後在心中為自己辯護“應該不至於辦不到啦”。


    如果照深閑這樣說,等於就是要有領導人的資質,不但要能做出建議,還要當個會察言觀色的貼身保鏢——就是這麽回事。


    他本來以為執事就是幫忙處理雜務,類似私人秘書般的工作。結果雖然相去不遠,但卻是遠超出想像的高難度。


    不過,如果照她說的來想像看看……該怎麽說呢,根本就是完美超人了吧!總覺得當公司社長或是職業運動選手說不定還比較簡單一點。


    懷疑深閑說不定是開玩笑而偷瞄了一下——秋晴就理解到了。


    她眼鏡的深處一點笑意都沒有,那是認真的眼神。如果被那種眼神看著並說出:“不想死的話就舔我的鞋子!”恐怕就算是真正的黑道也會認命執行吧,這人有著一般人絕對無法想像的壓迫感。


    穿著女仆裝,卻釋放出跟治愈完全相反氣息的教師,視線轉往全體學生們一掃而過,接著說:


    “你們現在都在成長期。這指的不隻是身體,還包括精神上的意義。在這個時期接受鍛煉的年輕人,能夠獲得將一般世間認為不可能的事情化為可能的能力。能夠站在世界頂點的人——隻有現在努力的人。”


    這樣一陣冰冷卻又不可思議帶有誠意的聲音之後,遊泳池畔又回歸安靜,全體學生們醞釀出一股緊張的氣氛。


    不過,隻有秋晴例外。


    “……不對吧,隻不過是想成為執事或女仆,為什麽要站在世界頂點啊?”


    他實在忍不住就吐槽了,深閑很快瞪了過來。這眼神銳利到幾乎可以聽到叮的一聲音效,非常恐怖。


    秋晴不知不覺身體為之一僵,深閑依舊半眯著眼盯著他看,那眼神好像在說著“再多嘴就宰了你”一樣,突然間秋晴感覺體溫下降了兩度。被蛇發女妖的眼睛看到,說不定就是這種感覺吧!


    或許她本人根本就沒有威脅的意思,但可以確定的就是如果反抗她一定會倒大黴!所以那種好像警察盯著形跡可疑犯人的高壓視線持續了幾秒之後——秋晴實在是撐不下去,正準備乖乖道歉時,深閑總算是移開視線,再次看向所有學生們的臉:


    “這些以前就說過了——你們將來要找到自己的主人,為主人盡心盡力。現在完全無法預測到時候會需要什麽,所以說在這間學院裏的期間,要盡可能學習所有的知識,盡可能考取各種資格,鍛煉身心乃是最重要的任務。所謂服侍就是站在主人的身旁,為主人提供助力。為了避免將來因為自己的無力而感到後悔,所以要全力提升教養、深入鑽研事物、盡可能累積經驗——這樣懂了嗎?”


    沒有任何人回答。


    但是從氣氛就可以感覺到所有的人都很了解。


    流著冷汗的秋晴感覺自己好像被排除在外…………但是,卻又有一股胸中的火焰被點燃的感覺。


    雖然覺得要求有些過份,但他還挺喜歡這種氣氛的。不需要去思考些有的沒的,隻要集中精神學習,就能開拓出將來的道路,這種單純的做法跟自己的個性很合,而且也感覺得到教師認真的態度,不知不覺就提高了幹勁。


    就好像是確認了學生的反應般,深閑點了點頭:


    “——雖然耽誤了一點時間,不過我們開始上課吧。”


    已經沒有任何人敢多說話了。學生這邊本來就隻有秋晴一個人在講話,其他學生們就隻是一直聽著,集中力完全不同。


    就好像是即將上場挑戰世界杯的日本代表隊般,所有人雖然安靜,但依然散發出熱血的氣氛。絕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狀態了。


    秋晴也挺直了腰杆,集中精神準備仔細聽取接下來深閑要說明的課程內容——


    “今天的課程內容就是‘困擾狀況in the pool☆初級篇’——全體準備下水。”


    “這什麽鬼啊!?”


    秋晴沒辦法保持沉默,或許該說那根本就是在故意叫人吐槽吧!


    幾秒前還很痛快地燃燒著熱血,一下子仿佛點到了去年剩下的煙火般,起了點煙就熄掉了。被潑一盆冷水就是這種感覺吧?剛好旁邊就是遊泳池呢!一點都不好笑。


    秋晴很懷疑深閑是不是開玩笑,為什麽說出這種沒頭沒腦的事,於是順勢就問:


    “穿著衣服跳進遊泳池……跟剛剛說的那些有什麽關係啊!?”


    “從育科的課程不管是課本教學還是實習訓練,基本上全都是穿著製服進行。畢竟如果有緊急情況時根本沒有辦法換衣服吧?聽說示現流的修煉也是類似的方式。”


    的確,秋晴有聽過這個源自薩摩地區的劍術流派及其修練方式,但光是這樣怎麽可能接受,穿著衣服跳進遊泳池是什麽跟什麽啊!示現流的開山祖師的確有提倡過穿著日常服裝修練,但絕對沒有說過“穿常禮服或女仆裝練遊泳比較好”這種話。


    “也就是說,就當做最重要的主人不小心從遊艇跌落水中吧!或者當成郵輪被恐怖分子劫持,不得不想辦法從船上逃脫的狀況也可以。反正就是一分一秒都很緊急的狀態——這時候根本沒有脫衣服的機會。如果沒辦法穿著衣服遊泳,帶著其他人遊到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到時候後悔的絕對是你自己。”


    “一般來說不可能會遇到這種狀況吧……”


    “上流社會就是會發生一般不可能發生的事。不能跳脫常識的範圍就沒辦法成長,對所有狀況都事先做好準備才是一流的執事、一流的女仆。”


    “可是——”


    深閑說明的課程內容怎麽想都很詭異,所以秋晴還想要再拗下去……


    這時候他終於注意到。


    深閑眯細眼鏡下的雙眼,不知不覺間已經伸出手,抓住自己胸前的衣領。


    “好啦——反正就是‘這種’狀況。”


    聽到這句話,背後感覺到猛烈的寒意——


    下一個瞬間,秋晴的身體已經朝向遊泳池被拋得半天高。


    他很想吐槽“搞什麽鬼啊!”但是根本沒有機會了。


    ——————————


    上午的課結束之後,上育科這一天的必修科目就算結束了。


    國文跟英文之類的一般學科都在上午,下午就隻有選修科目,而且這些科目都不是必修,所以不想選的話也沒有關係,可以自由活動。


    選修科目中有一些很特別的東西,其中之一是茶會。這是在一棟名叫燕翠樓的茶會專用建築物中進行,其實就隻是在午餐後的時間喝著紅茶聊天而已。恐怕隻有白麗陵才會認同這種內容也能算是上課吧!


    朋美也是選擇茶會,不過她的理由跟其他學生有點不一樣。


    跟那些隻是一邊喝著紅茶一邊聊八卦,還有互相炫耀的學生們不一樣,朋美選擇這個科目隻是為了“融入這種氣氛,盡量博取親近感”。甚至可以說要是沒有這個目的,就不會選擇茶會了。


    由於原本是平民出身,就算已經過了三年,還是沒有習慣白麗陵的這股氣氛。


    舉例來說,像這棟燕翠樓是以一層一層疊起來的燕窩為印象蓋成的,除了到處都可以看到閃著翡翠的光輝之外,整體氣氛還算是穩重,不過還是理所當然的使用了大量的高級建材。開放式露台總共有四層,連最下麵的一層都位於地上十米的高度,然後上麵的一層又都比下層小上一圈,高度則向上增加七米。


    隻是用來通行的內部,展示著近半個世紀之內受到好評的知名畫家作品,而且當然不是複製品,全都是真跡。不過一出露台就看不到了,實在有點浪費。


    話說這棟燕翠樓本身,其實也是因為好幾屆以前,某位畢業校友的家長是建築公司老板兼設計師,為了當作“女兒的入學紀念”——而捐贈興建的,非常、非常值得感謝的建築物,會令人感到驚訝或許也是理所當然吧!


    話說回來,燕窩本身就是一種白色透明的高級食材,對於那些隻有這種印象的有錢人來說,這棟樓的命名或許還算是蠻不錯的。不過以平民出身的朋美來說,就真的很想吐槽說日本怎麽可能有這種白色又豪華的燕子巢。不過多說無益,而且她也很清楚可能反而會被人指責,所以隻能把這個想法藏在笑容後麵。


    就像這樣,雖然就朋美個人來說還有很多意見,但總之燕翠樓就是一棟總共四層,用來享用紅茶的空間。


    現在朋美的位置是在從上麵算來第二層,這一層大概有五十人份的座位——她當然是坐電梯上來的。跟著幾位還算是可以掌握話題內容的同學們,一起找位子坐下之後,理所當然地就有穿著女仆裝的女性靠過來。


    她首先依照形式上行一個禮:


    “幾位大小姐,請問今天想要品嚐哪種紅茶呢?”


    然後如此詢問。對朋美來說,她實在很想回答:“隨便什麽都好。”但身為白麗陵的學生是絕對不可以這樣的。


    “我要土耳其紅茶……今天就泡成奶茶吧!”


    “那我要汀布拉紅茶,喝純的就好了。”


    “這樣的話我就選大吉嶺的春摘茶,一樣喝純的。”


    同學們陸陸續續依照心情選擇想要的品脾。


    如果猶豫太久也不太好看,朋美隻隔了一點點時間就接下去說:


    “我要阿薩姆……那麽,就夏摘茶的純紅茶吧!”


    每個人都講出自己的要求,女仆臉上露出微笑說著:“知道了。”就鞠了一個躬,轉身到建築物裏麵去。


    附帶一提,在這裏工作的女仆是由學院所雇用的,到第二學期之後會有從育科的學生加入。校方會確實地安排一段準備期間,等到教育完成之後才加入實習。


    這是一個正確的判斷。或許有很多學生會覺得不過是泡個紅茶,應該很簡單,但很快就會發現這是個愚蠢的想法。


    很多人都知道泡紅茶有一套黃金規則,隻要記住之後應該就不會有什麽大問題,所以很簡單——如果這樣想可就大錯特錯了。


    朋美是靠經驗了解的……她從小都是喝麥茶跟碳酸飲料長大,而後因為母親再婚才加入上流社會。所以她是靠著自己的努力去了解這些事,說不定比在這裏悠閑喝著紅茶的大小姐們都更了解。


    的確,隻要依照黃金規則去泡就不會很困難,但最大的問題是同時衝泡多種不同種類紅茶的時候。


    像現在這樣,這裏的大小姐們都依照各自的喜好選擇。有時候雖會點到同樣的種類,但大致上還是會故意選擇不同的種類。


    在泡茶的時候,必須要依照茶葉的大小來修正浸泡的時間跟適合的水溫,而且過濾茶葉倒出茶湯的茶壺也都需要事先加溫……由於需要同時處理好幾種茶葉,在計算浸泡時間時就必須把其中產生的時間差也考慮進去才行。


    這些麻煩的事情,都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完成。


    看著以銀色托盤送過來的茶壺,朋美心裏想著要是自己的話絕對辦不到。之後送來剛出爐的司康餅也是她們的工作,而且還要注意抓準時機倒第二杯,一點都不能疏忽。


    朋友們開始聊起了沒有意義的話題,朋美看著她們想起了秋晴。隻要一想到他一臉不耐煩泡著紅茶的樣子——太好笑了,一點都不適合。仿佛可以看到他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總算比較好過了。


    她跟秋晴隻有到三年級為止是讀同一間小學,那時候的他是個文弱又內向的男孩子。在班上跟幾個女孩子感情很好,有看過他跟她們一起玩翻花繩跟畫圖。現在仔細想想,他也喜歡少年們玩的足球跟棒球等運動,雖然從來沒有被排除在男生的圈圈之外,不過也都不會站在團體中心,感覺就像是穩定居於團體周邊一樣。


    對於不分男女站在班級中心位置的朋美來說,秋晴是個印象強烈的“很容易捉弄的男生”。她沒事就會找上他,甚至也把他弄哭過有好幾次。


    真的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再次遇到他。這次重逢可說是令人非常驚訝、害怕、當然也有點高興。


    ……話說回來,他居然變了這麽多,真是令人感到佩服啊!


    他的身高比平均要高一點,體格稍微偏瘦但還算是有肌肉,最大的問題還是眼神變得非常凶惡。以前完全不是那種會染頭發,或在耳朵上穿安全別針的男孩子。那模樣怎麽看都是不良少年。


    不過從轉到從育科這點來看,他的內心深處似乎並沒有改變。是個好好先生又喜歡照顧人,捉弄起來很有意思的這點也不錯。


    雖然說不得不想辦法去習慣,不過比起在這邊跟可愛的大小姐們聊著無意義的對話,待在秋晴身邊肯定會更有趣。


    午休的時候曾聽到隔壁班的同學說,今天下午從育科要在遊泳池上課。雖然不知道到底要做什麽,不過絕對不可能兩節課的時間就都單純地隻練遊泳吧。


    他們肯定會做一些光是看都覺得有趣的事情。光想就覺得很期待,好想趕快去看看。


    ——但是,要怎麽樣才能從這個場合離開呢?


    約一個小時的茶會,如果之後沒有特別事情,通常都會進入延長賽。要是沒有什麽好理由就退席,之後可能會落得被人閑言閑語。就個人的情感上來說,朋美是不太在意啦,但是對於形象作戰會有負麵影響。


    正當朋美思考著該怎麽辦才好的時候——


    “——讓我坐這裏,應該沒問題吧?”


    從身後傳來這樣一句話。她雖然下意識地回了頭,但其實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來人的語氣帶有一種高壓感,而且充滿氣質。在這個不少大小姐就讀的白麗陵中,排行前五名的名門家族長女,果然今天也找上來了。


    在朋美回話之前,同席的朋友們就已經報以微笑:


    “當然歡迎啊,請坐。剛好這邊還空了一席,如果是瑟妮亞大人來坐,當然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啊。各位,你們說是吧?”


    其他朋友們也爭相說著:“是啊!”或是“那當然!”所以朋美也不會拒絕。


    瑟妮亞·伊織·弗雷姆哈特,身為英國貴族,而且也是世界級規模不動產企業富豪世家的長女,外表更是美到會令一些時裝模特兒看到就想趕快逃走。那頭發型雖然被秋晴稱為“電鑽”,不過份量十足的金發法國卷跟她真的很配,但也的確很像電鑽。


    最重要的是——自己跟瑟妮亞的關係並不能算得上很好。


    但是隻有這次她的登場令人覺得很高興,朋美難得露出不是刻意裝出來的微笑。


    因為她這次登場的時機真是太剛好了。


    “你好啊,弗雷姆哈特同學。你來得剛好,我正好有事情想找你呢。”


    “……?還真是難得啊,你居然會有事找我……”


    平常都是瑟妮亞主動靠過來,而且大多是為了找碴。當然到最後都會變成兩個人在鬥嘴,所以就算隻是普通對話的語氣,也會不知不覺變得有點衝。


    朋美自己覺得跟她是水火不容,但不知為何在周圍的人眼中,看起來卻是感情很好的樣子,完全無法接受。


    不過因為這樣,讓現在事情好辦多了也是事實。


    反正今天瑟妮亞應該也是想要來找麻煩,所以朋美出奇不意的搶先攻擊,讓瑟妮亞臉上的眉毛皺成了一團。


    真是容易理解的反應啊,對朋美來說事情應該很容易解決。


    “昨天秋晴同學好像對你說了不少沒禮貌的話……身為他的朋友,我隻是想代替他向你道歉……”


    “……道歉?你?要代替那個下人……道歉?”


    瑟妮亞因為懷疑而讓眉間揪得更緊了,朋美則是對她稍稍低了一下頭。假裝出低聲下氣的態度對朋美來說隻是小意思,雖然有點不滿,但為了接下來的發展還是要盡量忍耐。


    “他啊……其實隻是還沒有習慣這裏而已。不過,他絕對不是壞人喔。”


    “……哼,難說吧,這種事情誰曉得?”


    “說得也是,我也覺得你應該不會那麽快釋懷。所以——”


    朋美盡全力展現出一個親切的笑容:


    “要不要一起去觀察一下啊?隻要能看到他認真接受訓練的模樣,說不定就能了解我說的話了喔。”


    ——————————


    突然被丟進去的是溫水遊泳池,應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要是突然被丟進冷水裏會對心髒不好,而且像這樣頭朝下被摔出去,掉進水裏總比掉在池邊的地麵上好多了。


    但是,最後還是喝了不少池水被嗆到……這樣真的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嗎?


    秋晴在心裏問著自己,開始慢慢在池中走著。


    一步一步,像是要用力踏步一樣大幅揮舞著雙手。


    在水中本來就會有水的阻力,再加上身上的衣服吸了水變重之後,如果不這樣,想要走動實在很困難。稍微一個不注意就可能會失去平衡。


    當然,遊泳的難度就更高了。秋晴被丟進水裏之後雖有試著遊看看,但是自由式什麽的根本就遊不出來,兩隻手在一瞬間就會到達疲勞的頂點,很快就動不了隻能喘著氣。


    蛙式的話則不太容易浮起來,不過比起自由式要好一點。


    光是有這樣的發現就覺得好像有點收獲,但如果是平常,應該根本不想要這種發現,至少並不是會令人高興的發現。稍微點了個頭之後,自己反倒有點憂鬱的感覺。


    或者該說,這根本就不是肌肉酸痛到想死的時候該做的事情。全身上下到處都感到又累又痛,明明不到十分鍾就已經快要連走都走不動了,整個人搖搖晃晃,隻要稍微一個不注意,就有可能溺水。


    至於其他的人,大家都還在遊泳或是潛水,嚐試各種水中的動作。男生們在靠左邊的水道,而女生們則是在靠右邊的水道。


    在豪爽地把秋晴丟進水裏之後——深閑對其他學生們宣布:“那麽,各自依照自己的方式開始鍛煉。當然也別忘了做好熱身運動。”說完之後就坐上監視台,看來是沒有打算做什麽指示。秋晴對自己根本就沒有機會做熱身運動這點,雖然有很多話想要抱怨……呃,嗯,就算講了恐怕也隻會再次被丟進水裏吧,還是算了。同樣的事情如果又再來一次,以現在的疲勞程度可能會直接溺水。


    不過話說回來,身體還是很沉重……不隻是因為昨天跑馬拉鬆造成的肌肉酸痛,他在走了幾步之後就發現體力也被大幅削弱,想要持續遊下去根本就不可能,隻能想成是把全身的肌肉完全放鬆一樣慢慢地走,盡可能習慣穿著衣服在水中行動的方式……


    就算這樣還是非常辛苦,腳根本就提不起來,呼吸也漸漸變得紊亂。明明就隻是在水中走路而已,又不是在大太陽底下登山,怎麽可能會這麽辛苦呢!


    秋晴本來覺得為什麽要被要求做這種沒頭沒腦的蠢事,但現在想想,這說不定比那些肌力訓練還要難受。已經搞不清楚到底過了幾十分鍾,隻覺得隨時都有可能到達極限。


    還好,如果隻是緩緩運動,應該不會立刻倒下,總之在有新的指示之前就繼續這樣吧!秋晴咬著牙繼續跨步向前——


    “像你那樣拚老命沒用啦,找機會偷懶一下吧。”


    突然從旁邊傳來一陣精神很好的聲音,秋晴皺著眉頭往那邊看過去。


    旁邊有兩個男同學,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靠過來的。看來其中一個梳著西裝頭、戴著銀邊眼鏡的,就是剛剛講話的人。外表還算端正,但嘴角的表情總是有種奸笑的感覺……怎麽說呢,讓人很想扁他。


    “……你誰啊?”


    “哎哎,我不是可疑人物啦!剛剛不是還一起排過隊嗎?我就在你後麵呐!你該不會根本沒注意到吧?嗚哇,那真是打擊到我啦……看來我的光環還不夠。”


    看著對方手腳的動作像是停不下來似的,再加上一口感覺不太對勁的關西腔。秋晴雖然不太想理他,但還是先忍住,同時上下打量著對方。


    既然穿著常禮服,那也是從育科的學生這點應該錯不了……不過,這家夥就是讓人覺得可疑。在漫畫裏如果出現這樣的角色,通常很有可能是不可小看的高手,但是這家夥不一樣,絕對不可能。他甚至還散發出一種小人物的氣息。


    後方另外一位畏畏縮縮地看著自己的小個子男同學,也是非常可疑。


    所以秋晴忍不住就瞪了他一下,西裝頭的男生笑了一笑:


    “你不必露出那麽凶惡的眼神,我們也會自我介紹的啦!我是轟慎吾,八月八日出生的好青年。身高一百七十一,體重是男人的秘密。是個視力良好外表帥氣,如假包換的好青年!”


    “慎吾,好青年講了兩次喔?”


    “三毛你這個笨蛋,那就是吐槽點啊!如果就隻是普通地指摘錯誤那怎麽行啊,應該要更像這樣,轟地一聲讓大家爆笑啊!”


    “對、對不起……?”


    “幹嘛啊,要是道歉的話,氣氛就冷掉啦!?”


    自顧自地在那裏吵吵鬧鬧的轟就先別管了,秋晴一邊繼續走著一邊注視著那個小個子男生。


    弄濕的劉海大概到眉毛的長度,相較之下,後麵的頭發比較長,麵孔則是讓人會誤以為是初中生的娃娃臉……這麽說來,前天還曾經遇過一個怎麽看都是小學生的高年級生,眼前這種等級還算可以接受的範圍……或者說這才算普通吧,令人稍微安心下來。


    他的眼神有點膽小,感覺很容易被女孩子耍著玩,聲音也是讓人懷疑怎麽還沒有變聲的男童聲線,不過跟之前遇到的那些奇人怪人大小姐們比起來真的正常多了……其實,如果習慣了那些怪人,好像也不太妙就是了。


    就這樣不說話,一直聽著那煩人的關西腔也很難受,秋晴決定把矛頭先指向這邊。


    對方立刻注意到秋晴的視線,而且也理解其中的意圖,很快就主動開口:


    “那個,我叫做三家滿。請……請你多多指教。”


    “啊啊,請多指教……那,這個關西腔又是?”


    “喔,怎樣怎樣?有問題想問我這個好青年嗎?”


    “因為是第一次見麵我盡量忍耐,但如果你再一直這樣鬧下去,我絕對會不留情地痛扁你一頓。記住這點對你絕對有好處。”


    “還好處咧,那是啥狀況啊!”


    “像是被警察問口供還有上法庭的時候……”


    既然被問到,秋晴就很直接地回答,這下連轟也閉上嘴不說話了。其實秋晴隻是想開個玩笑而已,不過對方怎麽想就不管了,所以也不用多說什麽。如果他再問秋晴是不是認真的?秋晴還是會回答他no就是了。秋晴雖然覺得自己不是個很愛動手動腳的人,但就是覺得看他不順眼。


    至少他現在已經安靜下來了,看來應該還算是說得通吧。雖然可能總有一天會真的扁下去。


    這樣就感到安心可能有點太早了,但在這裏男性朋友們可是相當寶貴的,如果把關係弄得太險惡也不太好,而且秋晴其實也不是很討厭話多的男人啦!說不定漸漸就會習慣了。


    “……你叫轟是吧,該不會是為了進入這裏而特地從關西過來的吧?”


    秋晴心中抱持著淡淡的期待主動問了,原本感到不太好過、肩膀微微顫抖的轟臉上又恢複笑容。或許是因為被人問話而高興,又或者是因為可以說話了吧。看來應該是後者,反正不管怎麽樣,這家夥說不定還蠻容易應對的。


    “不是喔!其實我是土生土長的茨城縣人。”


    “……那為什麽有關西腔?”


    依照秋晴的預測,或許是因為父母親都是關西人之類的理由。但轟則是立起食指,左右搖了兩下:


    “那還用說嗎?這可是為了樹立形象的一部份啊!這個時代光是長得帥可不見得會受歡迎——太沒有衝擊性了,恐怕連朋友都交不到。”


    “……喂,你剛剛是不是說了些自己很帥之類的?”


    “那一定是你誤會啦,先別管那些,接下來的事才重要。我們是為了總有一天能服侍某位主人而努力,而那個主人很有可能是這裏的學生或其身邊的人……這樣你懂了嗎?”


    “嗯,啊!”


    在這裏度過三年,準備要就職的時候,雖然會以這裏的老師們打出之成績作為參考,但要雇用這些實際上是不是能派上用場的人,還是有些冒險。如果不上大學,就等於是未成年就職,幾乎是看人的未來性來雇用……雖然還可以從薪水的額度考慮,不過雇主們會采取保守態度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如果雇主是一同在學校中度過學生生活,親眼看過自己實力的人——或是能夠聽取直接評價的人,冒險的成分就能減到最小。


    “所以就得要盡量讓人留下強烈印象呐!如果外型是執事標準的西裝頭跟銀邊眼鏡,再配上一點也不搭的關西腔——這樣的反差一定會很受歡迎的啦!”


    “……是嗎?”


    “啊,還有這個眼鏡沒有度數喔,這口關西腔也是看電視隨便學的啦!”


    怪不得用詞跟語調都很詭異……這家夥該不會,呃,還是不用猜了,這家夥腦袋應該也有點問題。


    總之大概是了解了關於轟的說話方式,先不管有沒有衝擊性,如果是像這樣,怎麽看都覺得隻有負麵的印象吧!眼前已經浮現出上育科的大小姐們以冰冷,或者是看著奇妙生物的眼神看著這個半吊子關西腔男的畫麵。


    不過秋晴也不想多說什麽。一方麵覺得轟的說法很有道理,而且就這樣看著他今後會如何應該也很有趣,刻意去糾正他就太沒意思了。


    所以秋晴稍微點個頭之後就不說話了,就算他是真的這樣想,那也沒關係。


    不過,看來話多的轟並不會就這樣安靜下來。


    “話說回來,轉學生啊——真不錯呐,轉學生!很引人注意啊,而且很多人談論呐……實在令人羨慕哩。而且你好像還認識彩京家的公主啊?”


    “啊——算是吧。”


    “還真是驚人的緣份啊,這叫人怎麽能不羨慕呢?那個彩京耶!?不隻是日本,甚至在全世界都大幅活躍的頂尖企業集團·彩京家的獨生女耶!?光是這頭銜就已經很令人羨慕了,而且又是個美人,成績也很優秀……光是能夠靠近她就已經算人生的勝利者啦!三毛也是這麽認為吧!?”


    “嗯嗯…………是有一點點羨慕。”


    三家有點不好意思地也同意了。怎麽說呢,那一臉靦腆的笑容讓人覺得他比坐在監視台上的深閑還要適合女仆裝……聽到轟叫他“三毛”,本來是猜測應該是從姓氏的念法轉變來可愛感覺也確實如此。


    話說回來,自己完全沒辦法認同他們兩個的意見。不管彩京家規模有多大,朋美在這裏有多受歡迎,但過去已經無法改變。更何況她現在還是跟以前一樣,是個麻煩的人物,所以說能別靠近她才是最好的。


    什麽都不知道的人真是輕鬆啊,秋晴一邊這麽想,一邊露出嘲笑般的笑容:


    “跟朋美那家夥隻是剛好以前認識,不過我可沒有因為認識她而得到什麽好處啊。”


    “才沒這回事吧,她可是少見的大美女耶?還有我說你啊,跟瑟妮亞大小姐好像也感情不錯嘛?昨天的午休我有看到哩。”


    “……有看到那個狀況還會覺得感情不錯嗎?”


    怎麽看都該覺得氣氛很險惡才對吧?如果把那之後的發展也考慮進去,至少也會覺得是相當過火的鬧劇吧!你這家夥戴什麽沒度數的眼鏡啊,去配一副真的眼鏡比較好吧。還是說應該檢查一下腦袋有沒有問題。


    ……不過,如果轟腦袋裏那異常的觀點真的認為我跟瑟妮亞感情算好,那心裏會感到羨慕的想法也不是不能了解啦……就連秋晴都這麽想。


    先不論瑟妮亞那個發型,但閃著光芒又具質感的金發,而且還兼備了跟金發非常搭的美貌跟身材……腦袋裏麵的思考回路或許有點不正常,但她率直的性格也不至於令人討厭……光是沒有像朋美那樣魔女等級的陰險就已經好上百倍了。


    但這也必須在對方沒有敵視自己的前提之下才有得講。對於這個非常討厭、而且瞧不起自己的女生,秋晴雖然很想讓她改觀,但也並不想變得多熟。總之,就是不想遇上一些麻煩事就是了。


    比起這些,現在最重要的是趕快習慣白麗陵的生活。


    首先要想辦法習慣這個上課方式——正當秋晴這樣想的時候,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剛才他們兩個靠過來的時候,轟好像有說:


    “呐,該不會可以依照個人判斷稍做休息吧?”


    “是啊!我們也差不多累了,所以才來找你一起休息一下啊!”


    “那……倒是沒關係,怎麽沒有去找大地那家夥?”


    秋晴一邊說,一邊看了一下在最邊邊水道一個人默默遊著的室友。


    他不但穿著衣服,而且感覺好像一直都在遊。速度相當快,泳姿也具有穩定感。


    ……隻不過這泳姿有點奇妙。大概是小學的時候吧,曾經在綜藝節目看過藝人們挑戰學習戰國時代的人“穿著甲胄遊泳”的企劃,印象中他的泳姿就跟那時候看到的很像。那家夥到底是什麽時代的人啊?


    秋晴不知不覺出現這樣的感想。


    “大地嗎?那家夥還是算了吧,根本就沒有社交性,而且他就算不休息也能撐很久。明明身高比三毛還矮,真是奇怪啊!該不會是背上裝了渦輪吧?”


    “就算裝了渦輪跟體力也沒關係吧?”


    因為下意識地吐槽,轟立刻露出一個奸笑。不小心著了他的道讓人有點不爽,不過看到三家露出一臉很抱歉的表情,所以隻好把握著的拳頭收起來。


    其實,身體也已經累到沒力氣跟他一搭一唱了。


    秋晴走到池邊後沒有折返,直接靠牆休息起來,轟跟三家也一樣排在自己身邊……總算能稍微喘口氣了。


    ……但是,轟還是持續著那一臉奸笑:


    “不過啊,就算去找大地也沒用啦!之前有找過他,但他根本就不理解啊!”


    “……?理解什麽?”


    因為搞不懂他指什麽,所以秋晴反問他。


    然後轟就好像期待這個問題很久了一樣,用右手拍了一下水麵:


    “是啊!你自己看看,那些同學們的泳姿!”


    聽他這麽一說,秋晴把目光轉向那群水中的女仆裝。


    正在休息的學生大概占一半,以自由式在遊的有一個,遊著蛙式的有四個,剩下的則是用走的。先別說泳姿,至少可以看出大家認真努力的感覺。不過,那又怎麽樣呢,還是完全搞不懂。


    秋晴皺著眉頭,這時有一隻手搭到他的肩膀上。不用說,那是轟的手,秋晴隻覺得他煩死了。


    不過在主動抱怨之前就先聽到那獨特的聲音了。


    “看仔細啊,那個裙子的漂動感,遊蛙式每次踢水時那輕輕展開的媚惑裙擺。”


    “……喂,你講話方式怎麽變了——”


    “看啊,就是現在!完美地掀起來了!可以看到腿!甚至還可以看到吊襪帶!?啊啊,好可惜!?差一點就能看到更加神秘的領域了啊……!”


    就跟興奮狀態的轟說得一樣,的確裙子就像水母一樣輕飄飄軟綿綿,時而不安定地展開、時而纏在腿上,有時候還可以隱約看到褲襪沒有包裹住的大腿部份——


    每次一踢水讓裙子飄起的時候,就會……湧起一股沒來由的期待,整個腦內都被說不定應該有機會、好像、可能……看得到的這種廢人思考給占領。


    到剛才為止明明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些,一旦注意到之後就整個沉淪了。不管怎麽樣眼神都會飄到遊著蛙式的女同學身上。原來如此,這就像心理測驗的圖案吧!或者是錯視圖。隻要改變一下看的方式就會得到不一樣的結果,讓純潔少年的心徹底被染黑的不同觀點。


    “啊喔……好可惜!為什麽看不到啊!那白色的誘惑地帶!為什麽剛剛都已經拚了老命潛水還是看不見啊!?該不會除了物理法則之外,還有其他的因素吧!?難道那個就是鋼鐵的窗簾嗎!?”


    “……慎吾,我還以為你剛剛是認真在訓練,原來是在做那種事……”


    “三毛這個憨呆!什麽叫那種事啊!?這可是身為人類、男性一定都夢寐以求的情境啊!這時候不衝要什麽時候衝啊!男人一生中一定會有為了小褲褲賭上性命的一瞬間啊!”


    興奮狀態的轟說著很不得了的發言,但秋晴完全不吐槽。昨天他就曾經因為被內褲吸引了注意力,而回避太慢、身陷地獄,所以他沒有資格吐槽,甚至還覺得胸口隱隱作痛。一想到自己說不定跟這家夥是同類,就想要對遠方的父母道歉。


    不過——有一項證據證明自己跟他並不是相同人種:秋晴已經注意到半調子關西腔情色獵人還沒注意到的事實。


    “啊啊真是的,就差那麽一點點!最重要的訣竅就是爬上池邊的女孩子再次進入水中的時候,裙子帶著空氣飄起的那一瞬間啦!隻要在那時候潛水,這樣準不會錯啦!?喔喔,這可不是偷窺喔!我隻是以熱心的態度在進行訓練,然後不小心進入女生那一邊的好青——噗喔喔!?”


    轟熱血地說著愚蠢的論點,結果在完全說完之前,就被不知道從哪裏飛過來的浮板直接擊中太陽穴——


    就如他的姓一樣被轟沉,消失在水麵之下。


    秋晴無奈地搖著頭,然後看向下毒手的人。他剛剛就已經發現丟出浮板的凶手早就在看著這裏,所以很容易就確定是誰。


    坐在監視台上的女仆裝教師,以狀況絕佳的冰冷視線看著轟沉下去的那附近:


    “轟同學,我應該早就說過叫你別再有下流想法,性騷擾也是犯罪。”


    那麽說是沒錯,不過讓人煩惱的是要不要放過眼前的體罰行為。隻是這次毫無疑問是轟的錯,所以還是當作沒看到吧。實際上,秋晴從剛剛也一直感覺到正在休息的女學生們視線很刺人。


    三家似乎也沒打算同情他,“呼……”地歎了一口氣,輕聲嘀咕著:


    “不過老師真是厲害啊。浮板這麽輕又很容易受到空氣阻力的影響,很難預測飛行的軌道,居然能夠準確命中慎吾……真不簡單。”


    他說完之後,不知道為什麽呼了一口熱氣……果然,這家夥也有點不對勁。白麗陵都沒有正常的男生了嗎?一想到自己也是這裏麵的一員,就很難過。


    好吧,老是想著灰暗的未來也沒用。秋晴暗自發誓隻有自己是正常人,重新調整心情之後改變一下話題:


    “……不過,雖然不像大地那樣,但你們的體力也不簡單啊!”


    這句話指的不隻是態度隨便的轟跟小個子的三家,也包含女同學在內。雖然秋晴本身有受到昨天那件事的影響,但是女孩子們的裙子容易飄來飄去,肯定很不容易遊才對,他一直以為女孩子在體力方麵會稍微輸給男生才是……


    秋晴並沒有參加什麽社團,但對體力還算有些自信。不過,眼前的狀況真的令人相當驚訝,甚至讓人想著這些女仆裝該不會是強化服之類的愚蠢想法。


    幫忙解答這個問題的是很害羞笑著的三家:


    “我們這兩個月之間,幾乎每天都在鍛煉體力……嗯,所以才能做到像這樣的程度喔,大家都是被深閑老師鍛煉出來的。”


    “是啊!像是穿著鐵木屐跑步,背著米袋跑馬拉鬆之類的……相信阿晴也能很快辦到這種程度啦!”


    “……誰是阿晴啊!”


    秋晴瞪著以奇怪綽號叫著別人的轟,結果他卻以認真的表情指著自己,讓秋晴隻是嘖了一聲不想回話。這家夥是什麽時候浮上來的?看著他那一頭西裝頭不斷滴著水,似乎一點都沒有受到傷害。


    這家夥雖然蠢,但是出乎意料的強健啊……秋晴突然覺得有些佩服了。


    “這麽說來,除了鍛煉基本體力之外,什麽都沒做囉?”


    “怎麽可能。入學前有先做過兩個禮拜集訓,在那段期間就已經徹底訓練過了……沒錯,就是接受那些女仆的貼身指導喔!”


    “吵死了性騷擾色魔白癡冒牌關西腔男。”


    “性騷擾色魔!?而且還是冒牌!?這是什麽新分類!?”


    “那次集訓啊,就隻有學習走路方式、送餐時盤子的端法,還有行禮跟問答時的說話方式。兩個禮拜就隻是反複訓練這些,感覺就像是軍隊的新兵訓練一樣……差不多就是嚴格到會讓人這樣想。”


    “原來如此……之後就是一直鍛煉體力啊。”


    “沒錯,就是鍛煉體力。其實真正想做的還是像熊熊烈火一樣散發青春啊,對身心健全的男孩子來說就是深夜大考驗了,隻要住在同一棟宿舍裏就有夜襲的機會——”


    “所以說,就連我都有相當程度的體力了,我想秋晴同學隻要努力一下,應該很快就會追上了,畢竟你身高比我還高嘛。”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反正,不加油也不行啊。”


    “怎、怎麽回事,三毛?阿晴?忽視別人也是一種精神上的欺淩啊,可是會造成青春期的心理創傷啊,你們應該了解吧?”


    完全忽視不知道為什麽連手指都發著抖的轟,秋晴暗自想著。


    雖然早就猜到了,但這兩個月的差距看來真的不小,就好像上了高中才以甲子園為目標——相較之下現況應該比較容易克服,但畢竟這裏的所有同學們一定是每天都承受像他昨天那如拷問般的長跑,而且是已經撐過兩個月的強者,當然能夠有這麽好的成果。


    不過,鐵木屐跟背米袋,還有穿衣遊泳……這些訓練內容到底有多少比例是認真的啊,但還能得到不錯的成果更是不可思議。如果這些訓練被公諸於世,那些認真以科學根據在進行訓練的運動員可能臉都要綠了吧。


    看著不管周圍一個人默默遊泳的大地,一邊想著的時候——


    “嗯……怪了?”


    “怎麽啦,三毛?你總算注意到自己做的事情有多麽幼稚了嗎?”


    “不是啦……你們看那邊!”


    “那是什麽無關緊要的反應啊——咦,喔喔!?”


    聽到兩人的對話之後,秋晴也終於注意到了——


    其他也有好幾個女學生看著轟跟三家注視的方向……


    那裏是遊泳池的出入口,兩張熟悉的臉正從那邊往這裏走過來。


    “朋美還有電鑽女……”


    其他還有幾個一臉不安的上育科女學生跟在她們後麵,看來還是當作沒看到會比較好。


    問題是為什麽朋美要來這裏,而且瑟妮亞也跟著一起……這點是最大的問題。


    秋晴背脊一陣顫抖,心想該不會又要被卷入什麽麻煩的事態了吧。轟那家夥根本就不了解,真正的心理創傷指的就是這種事啊!明明沒有什麽不好的預兆,光是朋美靠近過來,身體就會感到恐懼。就算是體格已經跟小時候不一樣的現在,還是可以確定如果對方認真起來,輸的一定是自己,可說因為身體跟心理都已經徹底染上敗犬個性,所以他非常清楚。


    一邊想著有沒有辦法回避,但秋晴還是奮力拿出反骨精神,壓下了那股無條件萎縮的想法,看向朋美等人的身影。


    她們走到監視台附近,由瑟妮亞當代表向坐在上麵的深閑開口說道:


    “我們想來參觀一下上課的狀況,應該沒有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弗雷姆哈特同學,其他的各位也請不用在意。由於我必須負責監視,所以不能親自介紹,還請各位隨意參觀。”


    深閑的表情依舊沒有變化,但用字遣詞卻非常有禮,讓秋晴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本來以為就算對方是上育科的大小姐,但隻要會打擾到上課,這位個性強硬的教師應該會請她們回去才對,沒想到居然會如此寬容地就認可了。


    秋晴原本還歪著頭想著怎麽會這樣……不過很快就理解了。她們可是讚助人的女兒啊,而且將來還有可能變成雇主,當然有權利來參觀上課的成果。剛才轟半開玩笑說的,就是這種狀況吧。


    不過話說回來,以自己的心情來說倒是有點不好受。如果是看起來認真進行的授課內容就算了,但穿著衣服在遊泳池裏遊泳被看到……唉,總覺得隻會增加被冷嘲熱諷的題材。


    目前雖然朋美那家夥的微笑還沒有變化,但看著這邊的瑟妮亞臉上就已經露出嘲笑般的表情了。隻是泡在遊泳池裏也沒辦法,這下是真的被她從上往下看了,讓人有點不爽。


    “……總覺得實在不能接受。”


    轟就好像是同步般說出這句話,秋晴忍不住轉過去看了看旁邊。這真是有點令人意外的發言。本來還以為這家夥是那種就算對方個性不好,但看到美女就會嘻皮笑臉靠過去的那種人呢。


    ——不過,也因為這樣讓秋晴腦袋冷靜下來了,大概是因為知道除了自己以外也有人不高興,而感到放心了吧。


    這種狀況還是稍微冷靜安撫他一下會比較好。


    “好啦,冷靜一點,轟。你的心情我能了解……”


    “這叫人怎麽可能冷靜下來啊!這種狀況實在太不甘心啦!”


    轟說著並忿忿不平地抬頭看著朋美跟瑟妮亞。


    秋晴對轟的反應深有同感,輕輕拍著他的肩膀想讓他冷靜下來——


    “為啥不是穿泳裝啊!?既然是上育科的大小姐,就應該要穿著分不清楚到底是想露還是不想露的尺度邊緣泳裝登場才咕哇啊!?”


    轟的話還沒完全說完,這次是分隔水道的繩索像鞭子一樣飛過來,準確打中那個大聲著發自靈魂的呼喊、滿腦子妄想的蠢蛋。雖然不用看也知道,但沿著黃藍相間的繩索一路看過去,最後果然還是連到坐在監視台上的深閑手邊。的確啦,其實早就猜到了。


    原來他一點都沒有認同感啊,秋晴突然覺得自己居然對這個冒牌關西人,產生了一點點同伴意識而感到非常丟臉。


    不過轟說的也是啦,瑟妮亞應該非常適合尺度邊緣的泳裝吧。如果她真的那樣登場,可能會把之前累積的負麵印象全部一筆勾消——不對,不是這種問題!好危險,看來是被轟的變態思想給毒化了,這可是非常嚴重的事態啊!可惡的轟,實在太過份了,等等再給他好看!一定要把他那西裝頭染成像荷蘭國旗般的顏色才肯罷休。


    ——就在秋晴暗自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已經到了自己附近……他抬起頭麵對現實,就看到朋美等人已經來到旁邊了。


    好啦,這下該怎麽應對呢?看了一下三家,他很明顯地非常緊張,紅著臉露出僵硬的表情。複活的轟則是整理好發型重新戴好眼鏡,想醞釀出一股輕鬆的感覺……不過卻手一滑讓眼鏡又掉進水裏,看來這家夥也很緊張。


    對方隻是上育科的學生而已,應該沒什麽好緊張的吧,然而其他學生似乎不是這樣想的……也是啦,如果對方是朋美,也可能會因為其他的理由而緊張吧。


    這名製造出種種凶惡心理創傷的元凶,走到距離池邊約兩米的地方停了下來,依舊還是露出那副已經看慣的虛偽笑容。


    “午安啊,秋晴同學。我們想來參觀一下你們上課的狀況,看來是在休息中?”


    “啊——是啊,所以根本沒有什麽好看的,還是趕快回去喝你們的茶比較好啦。”


    “非常謝謝你的忠告,不過我們已經喝過午茶了。看來你們接下來還會繼續上課,而且也不可能一直這樣休息下去吧?所以我們覺得稍微無聊一下子也沒有關係,請不要在意。”


    雖然話中充滿高尚的用字遣詞跟低調的身段,但在秋晴聽起來,她卻像是說著“敢讓我無聊的話就讓你好看”。而且應該不是錯覺哦。


    秋晴光是這樣站在池邊,就已經渾身都是令人想要睡著的疲勞。正當他想著接下來該怎麽辦時,馬上又有一股高壓的聲音降了下來。


    “哼……是因為彩京同學不管怎麽樣都希望我來,我才來的喔,結果你們隻是在遊泳池裏玩水啊?而且還穿著衣服,腦袋沒有問題吧?”


    兩手抱著胸,語中帶著嘲笑的瑟妮亞還是一樣找起碴來了。秋晴很能理解她的想法,所以不打算反駁。因為不管怎麽說,他們看起來就像是在玩水。雖然在水裏的人相當辛苦,但這種辛苦根本就沒辦法傳達吧。


    而且他還有另外一件很在意的事情,所以才針對那件事想提點她一下:


    “隨便你怎麽說,不過勸你別再靠過來了。”


    “…………你說什麽?”


    “啊——沒什麽,我可是為了你好才說的。你也不要拿出那對電鑽想嚇唬人,聽聽別人的忠告比較好。”


    “你、你竟敢又取笑我的頭發——!”


    看來憤怒計量表一瞬間就到達頂點的瑟妮亞,跨著大步想走向這邊。這時候,從剛剛就坐立不安的轟忍不住吞了一口氣。


    人家可是好意警告她,為什麽這個女人一定要踐踏別人的好意呢!既然這樣,還是別多說什麽會比較好吧。但秋晴仔細想想,覺得應該還來得及:


    “你有搞清楚我們現在在哪裏嗎?”


    “………………你到底想說什麽?”


    “硬要我說出來的話實在不太好吧……再說明白一點,就是注意一下我們的相對位置吧!或者該說是高低差。”


    這樣說應該已經很容易理解才對,但瑟妮亞雖然停下了腳步,臉上卻還是皺著眉頭,看來依然沒有搞清楚狀況。


    結果是轟先緊張地抓著秋晴的肩膀說了:


    “啊啊,阿晴你在亂講什麽啦!?隻差一點,隻差一點點了啊!隻差大概七公分,這次一定可以——”


    “不過,在對方不知道的狀況下看到,等到之後被發現,恐怕就要倒大黴哦?不管怎麽說都隻有負麵影響吧?”


    “笨蛋,阿晴這個笨蛋!男人就是要順從那一刹那的欲求啊!明哲保身的事情等下了地獄再想吧!”


    “……我也是覺得還是不要比較好……”


    “連三毛也這樣!?好吧,你們這些沒卵蛋的家夥……”


    轟的情緒越來越高漲,然後瑟妮亞依舊搞不清楚狀況地開始四處張望,這樣下去根本不會有進展。


    再這麽耗下去也不是辦法,秋晴決定把整個狀況說清楚:


    “呐,瑟妮亞。”


    “……怎、怎麽了嗎?”


    “如果你再往前多走一步,依你那個裙子的長度很可能會被看到裏麵喔!”


    “什——!?”


    聽到這話的瑟妮亞趕緊大步退了幾步……她果然完全沒有注意到,真是大意的家夥。


    她的臉上因為羞恥心而變得通紅,伸出兩隻手拉著裙子前麵往下壓的動作……怎麽說呢,還真可愛啊。尤其是之前那種高傲態度,更造成了反差。


    忍不住激起了想要惡作劇的心理,秋晴嘴角微微上揚露出笑容:


    “我可是因為在上課中才這樣跟你說的喔……或許這些建議根本沒有必要,但是電鑽大小姐,除非您是個就算讓別人看到內衣褲也不在乎的暴露狂,不然還是請不要再向前走比較好——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秋晴或許可以算是假殷勤吧,總之就是說出了怎麽聽都像是故意在取笑她的話之後,對她稍微低個頭。本來是想要幹脆帥氣一點行個大禮,問題是水位大概到他胸口的深度,就算想鞠躬也沒辦法。


    但這樣也可以了。用字遣詞可能需要再多學習,不過至少有達到目的,現在能做到這樣已經足夠了。


    眼前的瑟妮亞因為憤怒而顫抖著肩膀、眉毛揚得高高的,感覺像是個指針已經破表,隨時要爆炸的氣球。


    附帶一提,站在她稍微後方的朋美,則維持著平穩的表情用一隻手擋住嘴。那看起來還算是高雅的動作,不過其實是盡力隱藏著靠意誌力已經壓不住的笑聲而已。這樣還沒有笑出聲音,說不定已經很了不起了。至於其他大小姐們都隻是眨著眼或是張大著嘴,完全沒有人笑就是了。


    話說回來,看起來怒發衝冠的金發電鑽相當具有魄力,本來就膽小的三家自不用說,連剛剛腦袋裏還充滿粉紅色思想的轟都因為恐懼而退了幾步。


    盡管場麵很不得了……但秋晴差不多也習慣了。像這樣毫不掩飾、直來直往的做法並不令人討厭,就算她真的想怎麽樣還可以躲到泳池中去避難。電鑽女再怎麽樣,應該也不會弄濕製服追過來吧。


    就這樣,秋晴遊刃有餘的好整以暇。瑟妮亞抓著裙子的雙手則因為憤怒而顫抖,即將到達臨界點、準備爆發,正要開口說話時……


    ——突然有許多紅玫瑰的花瓣從空中飄落下來,打斷了本來要發出的怒吼。


    秋晴也不禁睜大眼睛,抬頭看著上方。


    如果是室外也就算了,但是這座溫水遊泳池是室內設施,不管怎麽樣,都不可能發生陣風把玫瑰花瓣吹過來的狀況。


    …………當然,也得是自然現象才算數。


    秋晴總覺得對這幅景象有印象。


    來到白麗陵的第一天,曾經有一個男人以這種華麗又誇張的無意義特效登場過。


    “…………這是……”


    “難道……”


    “又是他……可是,到底從哪裏……?”


    看來其他學生們也大概猜到是誰了,紛紛四處張望著——


    “嗬……你們在尋找的是宛如玫瑰盛開的夢想嗎?還是在水邊歌舞的妖精呢?”


    遊泳池中響起一陣像是刻意演出來的聲音,秋晴抬起頭往上一看。


    “或者是我這個——比玫瑰跟妖精都更加美麗的風祭燈一朗呢?”


    發現那個重度自戀狂就站在跳水台頂上,正說著意義不明的話。


    他的手指上夾著玫瑰花,仿佛要用其指著地麵似的向前伸出手臂,還不知為何閉著眼睛露出滿臉微笑。附帶一提,上育科男生的製服乃是淺綠色的西裝外套,但那家夥現在穿的卻是跳佛朗明哥舞之類才會穿的、有著許多花邊裝飾的開襟襯衫跟白色的喇叭褲,怎麽看都像搞錯時代的流行……話說回來,能穿著這種衣服卻沒有任何不協調,就某種意義來說也很了不起。從下往上看的這個角度雖然看不到他有沒有穿鞋子,但不管有沒有穿,對他的怪人考察都隻會更為加分而已。光這樣也已經夠完整了,可說是徹底的變態。


    從離地十米高的跳水台上故意灑下玫瑰花瓣的人,肯定也是這個混蛋大吉不會錯。


    不過,印象中在來這邊的路上並沒有種玫瑰花,遊泳池邊當然也不可能有。這麽說來,就隻是為了做這種事而從別的地方摘來,然後還要抱著一堆花瓣,避開所有人的耳目偷偷爬上跳水台……


    “…………還真是個超越想像的蠢蛋啊。”


    “嗯,是啊!這種事見怪不怪,我都已經習慣了。”


    “……他常幹這種事啊?”


    也就是就,上次他出現也不是偶然,而是故意的囉。


    可以理解他想要引人注意的心情,為此作出的努力也很了不起……雖然一點都不值得尊敬,但還是得承認他很了不起。隻不過秋晴絕對不想跟他打交道就是了。


    他一邊想著這些事,持續看著跳水台上。


    接下來會怎麽樣呢——大概已經能猜到了,不過就算猜到也沒什麽了不起。相信其他學生們也差不多猜到了。


    風祭站在寬度隻有數十公分的跳板上,不知為何在原地轉了一個圈:


    “各位請先安靜下來吧,爭吵實在不好看,隻會貶低各位的品格……而且還不隻是這樣而已,憤怒跟壓力都會對皮膚有不好的影響,要是難得的美貌因此而被破壞,就太罪惡了。所以,人生應該要過得更輕鬆才對。”


    開始說著令人聽不太懂的演講。


    “在學院生活中,無論如何都會累積一些鬱悶——最有效的治療方式,就是多看看具有能夠洗滌心靈、找回失去色彩效果的美之結晶啊!而各位實在是太幸運了,都已經知道可以稱得上是終極的美之結晶了……”


    他先是輕輕地——以像是注入慈愛般的動作,把手上的玫瑰花往前丟出,然後再抱住自己的身體……


    下一個瞬間,突然用雙手扯掉身上的衣服。


    看來應該是事先做好機關讓衣服可以瞬間扯破。他在衣服底下穿著v字型的緊身泳褲,而且還是縫了金線,品味非常詭異的款式。


    “沒錯——就是我!風祭燈一朗!來吧,在精神層麵已經病入膏盲的可憐同胞們,請盡管看著我!看著這副就連美之女神都會忌妒,永遠站在無盡宇宙頂點的美麗姿態吧——!!”


    像是呼喊般說完之後,風祭稍微彎下膝蓋一蹲——然後向前跳出。


    雙手在胸前交叉,維持直體狀態縱橫轉體好幾圈……完美地以頭部入水。


    “…………”


    秋晴隻能張著嘴呆看著眼前的狀況。雖然他的自戀火力全開又做著沒頭沒腦的事情,但看來體格倒鍛煉得不錯,跳水動作非常完美,真的很完美,足以令人打從心底稱讚。


    不過,以頭部入水會不會有事啊?而且這家夥腦袋是不是本來就有問題?這下多了很多令人擔心的事。


    過了好久,風祭都沒有浮上來,除朋美跟瑟妮亞以外,來參觀的學生都很慌張地靠到跳水用的泳池附近……不過那家夥肯定沒事啦,那種人應該是想死也死不了才對。


    比起這個——


    “……這下注意力全都被分散了啊!”


    就像三家小聲嘀咕的一樣,原本即將爆發的瑟妮亞,也顯得有點脫力般的露出尷尬表情。雖然沒了霸氣,但悶燒的怒火似乎尚未散去。


    隻是,如果是處在勢頭上還很難說,但隻要是被潑了冷水的煙火,想要再點起來就很難了。隻見她看起來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甚至還出現一股像是對著秋晴求助般的尷尬氣氛。


    雖然有點同情……不過在這種狀況下幫她煽風點火好像也不太對。雖然很可憐,但秋晴還是決定不管她了。


    決定了方針之後,就對朋美輕輕舉手示意。


    “……那麽,我繼續練習了。”


    “……好的,加油喔。”


    朋美回話時的笑容有一點點陰暗,大概是因為對這個發展感到不滿吧。但這時候她還是順從現場的狀況,沒有硬是把事情拉向她自己期望的方向。那樣的態度的確是讓人有一些好感,不過一想到她故意帶著瑟妮亞過來,一加一減還是打平了。


    經過稍長的休息之後,已經幾乎忘記衣服重量的手腳又突然不太聽話了,秋晴一邊跟重量苦戰,一邊想要再走幾趟而努力跨出腳步。稍微回頭一看,轟跟三家都還在池邊,時而對著岸邊的朋美跟瑟妮亞投以視線又時而避開,看來是想要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的樣子。不過看那個狀況,遲早會放棄而重新開始練習才是。


    附帶一提,大地一直都是像不關他的事般地遊著,真的是怪物等級的體力。


    該不會有什麽訣竅吧,不過應該還是隻能靠基礎鍛煉……總覺得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得到的程度。


    一個人暗自認同,秋晴決定以最基本的方式努力,用力揮動身上一直抱怨著快要動不了的手腳撥水走動——


    “那麽,差不多該進行下一個階段了。”


    好不容易走到接近中間的地方,聽到池邊傳來這樣一陣聲音。


    因為秋晴知道那是深閑的聲音所以停下了腳步,四處尋找著她的身影。不知不覺間她已經離開了監視台,出現在遊泳池的入口附近。


    秋晴雖對這幾乎是瞬間移動的速度感到驚訝,不過還有另一件事更令人在意。


    下一個階段這句話確實也很令人在意,但還有更在意的東西……


    ——那個穿著女仆裝的教師手握的、從牆壁上伸出來的那支紅色拉杆是什麽東西啊?


    這支拉杆的存在讓人滿腦子都充滿討厭的想像,秋晴隻能抽搐著臉看著。手抓著拉杆的女仆教師還是一樣麵無表情,不過總覺得她嘴角有點冷笑,應該是看錯了吧?另外,這種場麵似乎曾在綜藝節目裏看過好幾次……


    ——冷靜點,還不一定真的會是想像中的那樣。在池中遊泳的是從育科的學生,而不是年輕的搞笑藝人,根本沒有必要像整人節目一樣出現好笑的發展吧。而且光是穿衣服遊泳就已經夠好笑了,應該已經夠了吧。


    當秋晴在心裏祈禱著“不管怎樣都好,拜托讓我猜錯吧!”時……


    深閑的手用力把拉杆往下一扳——


    就像堤防崩潰般,遊泳池中的水開始如怒濤流動起來。


    “喂喂喂喂不會吧居然真的會嗚喔噗!?”


    水勢很強、流速又快,就連想站著都很困難。而且還不是單純往一個方向流,是像奔流般左右不定,有時候還形成漩渦——實在太混亂了。這是什麽啊,壞掉的洗衣機或許就像這種感覺吧?


    “喂,這是什麽意……!?”


    “模擬‘在泛濫的河川中拯救溺水的主人’狀況,第一階段。”


    “這什麽啊!?而且還是第一階段!?”


    “下一個階段要實際抱著假人遊上岸。現在先試著一個人遊上岸吧,要自己想辦法完成這個任務。”


    居然隨口就說出這麽困難的要求!


    秋晴腦袋裏一邊想著對那個女仆教師抱怨的話大概可以寫滿十張稿紙,一邊用力閉上嘴拚命以手腳劃著水。


    水流非常湍急,隻要稍微一個不注意就可能被衝走,現在如果不趕快想辦法抵達岸邊恐怕不太妙。如果不刻意逆流,應該還有辦法遊得動。但如果要問幾分鍾後還有沒有力氣繼續做同樣的事,恐怕就完全沒有自信了。


    其他同甘共苦的學生們應該也是一樣。不過雖然聽到尖叫跟悲鳴,但完全沒有人求救。


    話說回來,就算對自己求救也沒用,這邊都已經自身難保了。


    而且倒黴的是自己剛好走到遊泳池中央附近,體力又所剩無幾。


    隻有想辦法抓住變化多端的水流,以衝浪般的感覺隨著流速遊泳,盡量地往池邊前進才行。光是想要在浪濤不斷的水麵探出頭呼吸都很困難,還必須要做到那麽困難的行動,這下相當危險了。


    不過,如果辦不到可真的會出人命。


    身體不斷被衝往各個方向,臉一直被水覆蓋,肺也被水壓壓迫,之前那種像玩水般的風景徹底轉變……眼前這狀況要是有人能輕鬆自如悠遊其中,那肯定是有問題。


    緊張造成的焦躁感漸漸升高———不過,秋晴還是慢慢找回平靜的感覺。


    畢竟這裏是遊泳池而不是河川,這種激流隻是機械製造出來的。雖然還沒有完全掌握各種方向的流速,但身體已經漸漸能夠應付。隻要盡量伸直身體,還是有辦法踩到池底……而且也慢慢習慣這個狀況了。


    照這樣下去,隻要能在體力見底前行動,總是有辦法——


    “哇呀~啊~嗚啊~~~!?”


    “什——!”


    看到一線曙光之後突然傳來一陣慘叫,秋晴連轉頭過去看的時間都沒有,背後就被某種東西撞上。這麽一撞腳也滑了一下,然後剛好一陣水流讓身體失去了平衡。


    身體失去控製的感覺一口氣提高了焦躁感,但問題還在後麵——


    “搞、什麽…………是誰啊……!”


    撞過來的東西纏住自己的脖子,緊緊貼在背後。後頭部感覺到呼吸的氣息,由此可以得知背後是個人。雖然看不到後麵沒辦法得知到底是誰,但這個感覺是女學生應該不會錯。


    ——老實說,不知道為什麽,非常、非常清楚這個人是誰。


    “咳咳……救、救命啊~!”


    “果、果然是你!?”


    雖被緊緊抱住沒辦法轉頭,但秋晴光從聲音就可以判斷了,所以也沒必要轉頭。


    昨天已經引起那麽多意外的四季鏡早苗,今天也狀況絕佳地為自己帶來麻煩……這是怎麽回事,突然有點想哭。


    不過現在根本沒有空流眼淚。


    “喂,冷靜點啊!要遊泳或許有點辛苦,但應該不至於溺水吧!”


    “不、不、不行啊,我、我不會遊泳啊!浮板被衝走了,快要溺水了啊……!?”


    “這樣下去我也要溺水了啊——唔、腳!腳不要纏著我啦!?”


    四季鏡就像是打死也不放開般緊抱著秋晴,這下秋晴真的開始慌了。如果不是陷入緊急狀態,如果不是穿著衣服,現在的這個狀況說不定幸福得讓人覺得死了也沒關係,可是走錯一步恐怕真的會沒命,完全不是能開玩笑的狀況。


    秋晴拚命地伸直手臂盡可能保持平衡,但已經失去一次平衡後,再加上四季鏡這個累贅,實在很不容易維持,就這樣喝了好幾口水。


    接近恐慌狀態的四季鏡,則是兩手使盡力氣緊緊鎖住秋晴的脖子,而水流也完全沒有減緩的跡象。


    照這樣下去,真的會——


    “你在搞什麽啊!?”


    一陣像是切開空氣般迫切的聲音,讓秋晴斜著眼看向聲音的方向。


    發出聲音的瑟妮亞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焦慮地瞪大眼睛,站在泳池岸邊。


    看到她手上拿的東西——讓人忍不住想要喊一聲幹得好。


    因為瑟妮亞手上拿著在船上或港邊常會看到的救難用救生圈。隻要有那個,就算是被四季鏡抓住的這個狀況,應該都還有救。


    在這走投無路的狀況下出現的一線光明,讓秋晴打從心裏感激……然後傻住了。


    因為他看到瑟妮亞扭腰部,準備徹底利用離心力擲出救生圈的那個動作……怎麽說呢,如果世界上有“投擲救生圈”這一項競技,照她這麽完美的動作應該會被選為國家代表選手吧,也因此有一股令人呼吸停止的恐懼感襲上心頭。


    丟出來的救生圈,幾乎是一直線朝這邊飛過來,照這樣下去肯定是直接命中。


    ……附帶一提,有摸過的人應該都知道,那種救難用的救生圈其實很硬的,而且重量也不算輕。


    能夠不彈跳直接丟到目標位置這種正確無比的丟法,讓人對瑟妮亞的技術感到讚歎,甚至想為她鼓掌。


    ——但是,呃,該怎麽說呢。


    被四季鏡纏住的這個狀態,根本不可能閃避。


    以猛烈氣勢飛來的救難工具,讓秋晴隻能輕輕閉上眼睛。


    ——之後,救生圈準確地命中額頭,秋晴就這樣直接沉到了遊泳池的水底部。


    ——————————


    秋晴睜開了眼睛,一下子還搞不清楚自己在哪裏。


    所以他理所當然地看向坐在旁邊椅子上、手上正翻著文庫書本的青梅竹馬,提出一個單純的疑問:


    “這裏是……?”


    “啊,你醒啦?有沒有哪裏痛啊?”


    “是沒有啦……?”


    “那就好。然後這裏是保健室。”


    聽她這麽一說,總算想起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也就是說在那之後,自己因為溺水被其他人救出,然後被送到這裏。


    沒有立刻看出這裏是保健室,並不是因為睡迷糊的關係。如果有人能從軟綿綿的床鋪跟吊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燈飾,就一眼看出這裏是保健室的話,那反而才詭異吧。何況這床鋪還有著阿拉伯風格的床頂,


    一方麵感歎這學校真的是錢太多的秋晴坐起上半身,舉起雙手伸展著背筋:


    “唔…………啊——可惡、全身無力……”


    “應該是太累了。溺水隻是個起頭,會一直昏睡到現在應該是因為疲勞吧。”


    朋美說得沒錯,身體的各部份,尤其雙腳特別感到無力,一連兩天身心都到達極限。


    秋晴搖了搖昏沉的頭,然後看到隔壁床並沒有人之後說:


    “四季鏡呢?那家夥沒事吧?”


    “嗯,她沒事。要想辦法讓因為擔心而在一旁大哭大鬧的她安靜下來,可是花了一番功夫呢。等等記得去讓她看一下喔?”


    “……啊啊,知道了。還有啊——……怎麽說呢……”


    秋晴想要挑選好一點的用詞,但怎麽樣都找不到。


    關於自己身上沒穿衣服的這副超輕便狀態,到底該怎麽問比較好呢?


    如果直接問“為什麽我沒穿衣服?”應該會比較好吧,但心裏就是會有一些抗拒。如果對方的回答出現自己不想聽到的事實怎麽辦?還是維持無知的狀態會比較幸福吧,但不知道原因又會很在意——


    正當心裏為了這事陷入糾葛的時候,朋美突然笑了起來。


    秋晴想著有什麽好笑而看著她時——


    “你放心,幫你脫衣服的是從育科的男生們,而且你也不是完全沒穿啊。雖然不知道是誰的,但應該有穿一條四角褲。”


    “……那真是太好了…………呃,為什麽你會知道!?”


    “嗬嗬——你說呢?”


    看到朋美那惡作劇的笑容,秋晴突然有一股想要立刻抓住她的衝動……好不容易才忍住。


    先冷靜下來。這種狀況下如果隨便出手,肯定會被她說成“被非禮了”。這類讓人誤會的話就是她的特技,或者可說是她的天賦。怎麽可以輕易地上當,而讓自己陷入更進一步的危機呢。


    體力跟精神都已經消耗殆盡了,這時候可不想有其他浪費。就算要被當成玩具也要選個精神更好的時候,但反正不好受的程度都是一樣就是了。


    唉……秋晴大大歎了一口氣,然後用手抓了抓頭,手指還可以感覺到頭發半濕。接著他看向眼前露出微笑的朋美——


    “……那,有什麽事嗎?你會待在這裏等我醒過來,肯定有什麽事吧?”


    “嗯,一點小事。身為你以前的好朋友,想給你一些有用的忠告,還想問些之前沒問清楚的事情。”


    秋晴不太能夠理解而皺著眉頭。


    朋美津津有味地看著那樣的反應,放鬆表情之後說道:


    “秋晴啊,你太招搖了喔。的確啦,因為你跟我走得近——這雖然也是會有一些影響,不過撇開這點不談也一樣。你才剛轉學進來,就被上育科數一數二有名的名人給盯上,這是怎麽回事啊?”


    “那種怪人是在說誰啊……啊啊,不對,我好像可以猜到是誰了……”


    腦子裏浮現出金色的電鑽跟紅玫瑰的自戀舞者。


    朋美就像是要肯定這個想法般點點頭:


    “瑟妮亞·伊織·弗雷姆哈特。國籍是英國,有四分之一英國血統的正牌大小姐。無論出身跟教育方式都跟我們這種人完全不同,資產規模相當龐大,捐獻的金額也非同小可。再加上成績也是頂尖水準,能挑剔的地方大概隻剩那個發型了吧?不過,其實也蠻適合她的啦。”


    “嗯哼……那麽,那個自戀狂呢?”


    “風祭大吉,自稱風祭燈一朗。如果隻是個頭上插著山芙蓉的自戀狂那也就算了……不過他家可是在醫療業界有著世界級的知名度,親戚裏麵還有眾議院的議員,而且他本人雖是那副德行,但腦筋可是很好喔。雖然是個做什麽都很誇張的人,不過外表美形,才能豐富,在校內很受到歡迎。”


    “…………世界末日要到了吧。”


    仔細想想,他們的確都是很顯眼的人。這兩個人的外型都是就算出現在顯像管、或是流行雜誌裏麵也不奇怪的水準,一舉手一投足都很有看頭。


    但還是有搞不懂的地方。


    “瑟妮亞的反應我可以理解,但我可不記得有做什麽事情惹到那個笨蛋公子哥啊!”


    “就是因為他自戀啊,他絕對不容許有人比自己更顯眼,聚光燈永遠要打在自己身上,自己永遠是中心——這就是那家夥的主張。所以,才剛轉進來就到處引人注意的你,就點燃了他的敵對意識啦。”


    “關我什麽事啊!”


    秋晴忍不住叫了出來。偷偷準備好服裝跟玫瑰花瓣跑到遊泳池來,居然是為了這種最蠢的爛理由。


    秋晴忍不住用大拇指揉著太陽穴,明明剛剛都沒有頭痛的感覺啊,為什麽會發生被這些麻煩的家夥纏上的事情啊?如果能夠徹底忽視自己不是很好嗎?大家都落得清閑。為了各自著想,還是這樣比較好吧。還是說那些家夥其實很無聊,自己隻是被他們拿來當做消遣而已?


    思考著這些沒有意義的事,秋晴又再次歎了口氣:


    “……不過,誰有空去陪他們胡鬧啊,我可是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耶!”


    “這麽說是沒錯啦,但不是什麽事情都能照你想的去做啊,而且還有需要上育科配合的考試喔。”


    朋美的口氣就像是在教訓小孩子一樣,秋晴嘟著嘴不說話了。


    ——其實自己也很清楚,雖然一直想著自己要怎麽做,但在學院裏畢竟還是團體生活。如果惹出不必要的風波或者遭到孤立,將來日子也會很難過,而且還會造成很多負擔。


    但是,他也沒有自信能一直迎合下去——老實說就是這樣。


    “……這裏真是個詭異的地方啊。”


    “再怎麽樣也是你自己選擇要進來的,如果覺得不合,還是趕快轉走比較好。”


    雖然是很突然的一句話,但朋美說得沒錯,某種程度這是為了自己著想的忠告,所以秋晴一點都不會生氣。


    不過,他也有絕對不能退讓的理由。


    “——那不可能,我已經沒有錢轉學了。”


    “……咦?錢?怎麽會……”


    “我父母已經去世了。雖然我今年已經十六歲,或許可以靠打工來賺學費跟生活費……但從現實考量還是有難度。”


    就算是讀公立的高中,把房租跟生活費考慮進去,一個月少說也要日幣十萬以上。每天都打工再加上學校的課業——肯定會比在白麗陵過三年還要辛苦得多。


    雖然並不是說什麽都一定要靠自己,但是,秋晴已經做好要一個人想辦法的覺悟了。知道內情的人,特別是大人們可能會覺得很可笑,但這是賭一口氣的問題。


    “…………呃,那……來這裏之前你住在哪裏?”


    雖然就算去想那些可能也沒什麽意義,但秋晴還是很直接地回答朋美:“基本上還是有接受親戚的撫養……但實在是不想打擾別人。”


    “……完全沒想到……你居然遇到這麽辛苦的狀況……”


    雖然是打從心底說出的話,但秋晴感覺不到一點同情。不過,那也隻是因為太過驚訝而不知道該怎麽反應而已吧,朋美再怎麽說也是了解人情事故的人。


    她的眼神裏麵明明有股好奇心一直蠢蠢欲動,但也沒有再多問什麽。


    這樣的距離感讓自己非常感謝,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好啦,所以說我絕對不會放棄,更何況執事這個職業應該也挺不錯的。”


    “嗯…………那就好。”


    朋美的視線落在膝蓋附近緊握著的手上,不知為何,嘴角帶有一點笑意。


    就這樣…………保持沉默。


    氣氛變得有點詭異,秋晴皺著眉頭不知所措地看著床的周圍。這個難堪的感覺是怎麽回事?難道是因為自己講正經話題的錯嗎?為了挽回,是不是刻意搞笑一下會比較好?不過要是徹底冷掉的話就完全沒救了,更何況自己還是半裸,場麵實在很糟!而且還是在女同學的麵前——咦,啊啊……原來如此,怪不得從剛剛就感覺到心跳加速、體溫升高,原來是因為不好意思,又沒有自覺到呀!


    絕對不是因為看到這個惡女露出少見的溫柔微笑,絕對不是這樣——


    “嗯,好吧,既然這樣的話就沒辦法了,嗯。”


    “…………咦?”


    朋美沒頭沒腦地突然這麽說道,讓秋晴腦內各式各樣的長篇大論思考全都被迫中斷。看著一個人在那邊點頭稱是,眼角漸漸露出輕鬆神色的青梅竹馬,自己卻是完全沒辦法理解。


    不過看到朋美那副輕鬆的模樣……總覺得胸口有點悸動。秋晴突然開始擔心起自己該不會又要被卷入什麽麻煩事,剛才心裏那些無法言喻的感情全都一掃而空了。


    至少希望能把受害程度降到最低……這麽快以敗犬般的想法禱告起來。


    他吞了一口氣正想問問朋美的意圖——


    “我就特別給你一些協助吧。當然,要在我能辦得到的範圍內就是了。”


    怎麽好像聽到了很出人意料的話啊?


    剛才她說什麽?


    什麽意思啊?


    協助?


    協助什麽?


    秋晴有點混亂地用手輕輕壓著頭,稍微甩了甩頭後,再次看著朋美的臉。


    平常那副看起來天真,但其實骨子裏一直打著鬼主意的笑臉——完全看不到。


    隻看到有點開口微笑,好像要隱藏不好意思感覺般的笑容。


    “……喂喂,朋美小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秋晴忍不住放低身段問了……這下更令人意外,隻見她很不好意思地嘟著臉頰:


    “所以說為了讓你能習慣這裏的生活,我會盡量幫助讓你能順利畢業,啊,當然我也會要你盡可能幫助我喔?不過,應該是你好處比較多吧……真是的,我實在是太好心了。”


    “………………為、為什麽?”


    秋晴就像長期生活在大都會遭到汙染、完全不相信他人善意的缺德商人一樣,以充滿懷疑的眼神問著。


    聽到這個問題——朋美很幹脆地回答:


    “因為,我實在不能丟下你不管啊。”


    “…………那個,啊——呃……”


    “嗯?怎麽了?秋晴,你該不會是害羞了吧?”


    “什……誰會害羞啊!”


    秋晴有點生氣地回嘴,然後輕輕咂嘴一聲。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現在肯定整張臉都慢慢紅了起來,剛剛那句話怎麽想都不能令人相信。


    實際上他的確是很不好意思,再加上心裏想的事情被看穿,完全不可能順利瞞過去。


    這根本是犯規吧!明明就是個心口不一的人,為什麽突然講出這麽直接的話啊!要不是因為這樣被嚇到,應該還有辦法做出正常一點的反應。


    當然,秋晴確實是很高興啦。雖然很高興,但是……比起被抓住什麽把柄,這個的精神壓力好像還更大。


    秋晴比剛才更緊張了,眼神很不安地四處飄移——


    “…………啊?”


    保健室的門、那片毛玻璃上好像有個像是人影的東西。


    “是誰在那裏?”


    “……!”


    門外確實有人在動的感覺。


    仔細看會發現門其實開著一點點,從那道門縫中可以看見像是裙擺的東西在飄動著。


    對方很明顯是個可疑人物,但實在也是幫了大忙——畢竟也沒有更好的東西來吹散現場這別扭的氣氛了。


    秋晴輕輕拍著胸口,暗自感謝著這位可疑人物。


    ——突然,門像是嚇人一跳般被推開,可疑的人物暴露出真實身份。


    眼前這位出人意料的人物,讓秋晴眨著眼發呆,嘴裏嘀咕著:


    “……瑟妮亞?為什麽你……?”


    “隻、隻是湊巧啦!我剛好經過這裏,那個……可不要說得好像我躲在外麵偷聽一樣,我可不能接受被這樣誤會啊…………喂,彩京同學!你笑什麽啊!?”


    “不,沒什麽……不好意思,隻是有點……忍、忍不住了……”


    朋美遮住嘴角按著側腹部,肩膀不斷顫抖著,秋晴也很能了解朋美的心情。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聽到像那樣明顯的謊話。就算是詞匯很少的幼稚園小朋友,都能說出比現在的瑟妮亞更好的謊,根本就是被取笑也沒辦法的低水準理由。


    這家夥真有意思,秋晴一邊想一邊忍著笑意,可是馬上就發現瑟妮亞正在看著自己。而且還是假裝不在意又想要偷看的感覺……不過根本藏不住就是了。


    “…………給我聽好,你這庶民。”


    “怎樣啦,上育科的大小姐。”


    “碰上那種程度的事情就溺水,實在是太沒用了吧!而且居然還暈過去……窮人除了身體以外可沒有任何資產啊,如果連身體都比不過人家,活著還有什麽用啊!”


    “……………………唉。”


    不知為何突然被罵了。


    被人講得這麽難聽,就算反駁應該也很正常;可是明明被貶低成這樣,秋晴卻沒辦法湧出憤怒的感覺,隻能張著嘴發呆。


    為什麽這家夥要突然開始找碴啊!真的隻是為了說這些而跑來的嗎?而且她的態度看起來有點見外、有些膽怯。


    老實說,完全搞不清楚這家夥想要做什麽。


    正當秋晴煩惱著到底該怎麽應對才比較好的時候,瑟妮亞也正不斷地以強烈的眼神瞪著秋晴…………


    再突然撇開視線。


    “——另外,你還好吧?那個……會覺得想吐或是頭痛嗎?”


    “咦?啊,我沒事,怎麽了嗎?”


    “……真的沒事嗎?雖然跟我沒關係啦,不過聽說溺水事故常會對腦部跟內髒造成嚴重的損傷——真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喔!”


    “…………”


    秋晴沒有回答瑟妮亞的詢問,而是偷偷看了一下朋美的臉色。她也看著這邊,什麽都沒說地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


    為了救人而丟出的救生圈反而讓事態惡化,這件事讓她感到有些責任,所以才跑來看看狀況。


    怎麽說呢……看她平常總是一副“唯我獨尊”的態度,這樣反應與其說感到意外,某種意義來說反倒很像她的感覺。


    跟平常就靠演技度過黑心人生的朋美可能正好相反,怪不得她們感情那麽差。雖然應該還有很多其他的理由,但光是這樣就已經能夠了解了。


    秋晴再一次輕輕點頭,為了讓心不在焉、一副靜不下來的瑟妮亞能夠安心,他仔細選擇用詞之後開口:


    “啊——至少目前看來是沒什麽問題。雖然說是暈了過去,不過大概有一半隻是睡著了而已。”


    “——是嗎,我想也是吧。你還真是沒用的男人啊,居然連自己的身體狀況都不能管理好,實在太沒用了。”


    “不對吧,先不管我有沒有用,再怎麽說也是被你擊沉的。”


    “那、那就是你沒用的證據啊!竟然連那種程度都沒辦法躲開。更何況我都出手幫忙了,居然連一聲謝謝都沒有——”


    瑟妮亞嘴上雖然還是語中帶刺,但臉上很明顯可以看出卸下緊張之後的安心,連聲音裏都恢複了氣勢,讓聽者不覺得反感。秋晴隻覺得她真是個笨拙的家夥啊,突然可以了解朋美總會想要火上加油的心情了,捉弄起來這麽有趣的對象實在不多。


    他強忍著嘴角快要吊起來的笑意,聽著瑟妮亞一連串的抱怨——那張完美到令人驚訝的臉,不知為何突然扭曲了起來。


    正當秋晴心想到底怎麽回事的時候,瑟妮亞猶豫了一下子,嘴唇一歪說道:


    “話說回來,你……為什麽沒有穿衣服啊?”


    “……………………啊。”


    在遭到指摘之前,秋晴完全忘記自己還是半裸狀態這件事,忍不住抓起被單遮住身體……不對啊,反正下半身都已經擋住了,而且還有穿著四角褲,根本沒有什麽好害羞的,可是還是下意識地做出動作。


    問題是瑟妮亞會怎麽看待這個反射動作。她俏麗的臉上皺著眉頭:


    “希望是我猜錯——你們該不會是在學校,而且還是高貴的白麗陵裏麵做出不知羞恥的行為吧……”


    瑟妮亞說出相當誇張的話之後,朋美也很驚訝地開口了:


    “喲,弗雷姆哈特同學居然會有這樣的想像,難道是欲求不滿?”


    “什……!?你說誰欲求不滿啊!隨便把別人當成色女是什麽意思啊!?”


    “可是,以前的貴族不是最喜歡聊八卦跟情色話題嗎?如果是繼承了高貴血統的弗雷姆哈特同學,應該也會很喜歡那方麵的話題吧……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


    “是嗎……”


    朋美把手遮住嘴邊的動作就像是非常驚訝一樣,讓瑟妮亞的臉也越來越紅。


    看著她們兩人的對話,仿佛置身事外的秋晴用手搔著後腦勺……他終於忍不住在臉頰上也浮現出笑容。


    ——終於慢慢覺得應該有辦法在白麗陵生活下去了。


    這間有錢的學校不管做什麽事都超越常識的範疇,從理事長到教師都沒有正常人,學生也是充滿吐槽點,隻會讓人量產歎息聲。


    不過,這些並不是全部……


    還有看來將會給予協助的朋美,以及常找麻煩但卻出人意料直率的瑟妮亞。


    四季鏡雖然是個麻煩製造機,但似乎沒有惡意;大地盡管是那種態度,但感覺好像很會照顧人。


    轟跟三家似乎也能成為在這裏非常貴重、能夠閑扯淡的朋友。


    其他還有……好吧,確實是有著超絕自戀狂跟冷酷過度的女老師等等不安要素。


    但現在能有這些正麵要素就已經夠了,相信一定有還沒注意到、或是還沒發現的好處。就好像剛才體驗的流水遊泳池一樣,說不定隻要習慣並抓到訣竅,也能過得很輕鬆吧。


    就算是會讓人很辛苦的環境,隻要能住就是福。


    總有一天應該能過得很順利——


    “——總之,那個庶民!”


    “……啊?怎麽了?”


    正熱衷在思考的時候突然被叫了一聲,秋晴反射性地抬起頭回應。


    瑟妮亞還是滿臉通紅,讓人忍不住想問這家夥到底要氣多久。但能夠生氣就代表她的能量也相當充足就是了。


    瑟妮亞從高處低頭看著坐在床上的自己——或者該說完全是瞪著自己。她雙手叉腰、吊著眼角,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讓人很想問問她到底在不爽什麽。


    “如果你打算一直維持那種囂張態度,我也有我的打算。”


    “……打算?”


    “如果隻是沒有調教好,我還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既然跟我扯上關係了,我就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你,你好像有這麽說過吧?‘想要人家服從就要讓人認同!’——哼,沒問題,不用多久我一定要讓你屈服,一定會叫你跪在我腳下,流著眼淚宣誓對我的忠誠!”


    ……瑟妮亞揚起嘴角,以挑戰般的語氣做出宣告。


    收到如此宣告的秋晴,張著嘴不知道該怎麽反應。雖然已經理解,但還是會去想怎麽會有這麽高傲的女人——而且還是個非常適合高傲態度的女人。


    藍色的眼睛裏充滿著絕對不會動搖的自信,嘴角掛著的得意笑容也不會引起反感,讓人不得不認同她就是這樣的個性。


    ……不過話說回來,她似乎一點都沒有自覺到自己講的話有多危險。


    秋晴看看朋美,她似乎有注意到。雖然想要裝得很高貴,但臉頰已經因為笑意而撐不住了:


    “弗雷姆哈特同學真是開放啊。看起來就好像女王大人一樣,應該很適合麵具還有皮鞭吧?”


    “什……你胡說什麽!?剛、剛剛那隻是對不聽話的下人宣戰,絕對沒有其他意思啊!”


    “宣戰嗎?為什麽聽起來比較像愛的告白啊?雖然有一點扭曲就是了……”


    “所、所以說啊……”


    “啊,難道那是現在英國貴族流行的求婚方式嗎?”


    “你這——”


    已經氣到幾乎要過熱的瑟妮亞,跟可以讓人窺見她本性的朋美——


    兩個人根本不管這裏是保健室,依舊大吵大鬧,秋晴不發一語搖了搖頭……歎著氣。


    …………真的、能夠、順利……過下去嗎?


    眼前這種狀況,讓人以為剛剛那些自信可能隻是自己想太多了。


    總而言之,秋晴隻能一邊煩惱著不知有沒有衣服可以換的現實問題,一邊看著兩位大小姐似乎沒打算結束的互動。


    ——————————


    卸完妝刷過牙之後,彩京朋美的一天才算結束。


    雖然說是被同性看到也不會立刻注意到的淡妝,但是放著不管還是會對肌膚造成傷害,就算一、兩年後不會有什麽變化,但五年、十年後就很恐怖了。


    所以說,卸妝、刷牙,再用具有護膚效果的肥皂洗完臉……到這時候才算完成一整天的工作。


    接下來隻要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跟那些大小姐對抗的時間就算結束了。


    就寢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她也覺得以高中生來說有點算早。雖然有想看的電視節目,但是因為早上會有更多另一種層麵上讓人很累的事情,所以早早躺上床放鬆心情的想法壓過了其他欲望。


    今天朋美也是看完新聞節目之後就關上電視躺在床上……不過並沒有立刻閉上眼睛,而是回想著這一天發生的事情。


    由於以前全是些光回想就令人消沉的事,所以她一向是什麽都不想而入睡。但最近幾天不一樣了,跟早上比起來反而是睡前比較有精神,自己都感覺到精神上非常輕鬆……


    這些都是因為秋晴來到這裏的關係。


    完全不知道白麗陵的常識、理所當然地反抗、種種行動像是不良少年、總是被卷入令人發笑的事態——真的很有趣。


    起初發現有個知道自己過去的人要轉學進來時,她真的動搖到認為世界要毀滅了,不過秋晴現在反而成為排解壓力的好對象。能夠不用裝成大小姐跟他說話就很高興了,捉弄起來這麽有趣更是無可挑剔。


    然後,再加上那個瑟妮亞的反應……


    保健室的那件事,根本就是——


    “…………嗬嗬。”


    忍不住笑了出來,沒辦法,那兩人的組合實在太犯規了。


    出生跟成長都是徹底大小姐的瑟妮亞,居然會對秋晴那麽在意。到目前為止因為是自己被她當成對手,所以她常常來找碴或是挑戰,但今後大概有一半會轉到秋晴身上吧!


    不過,雖然說是在意,但距離好感應該還很遠就是了。


    秋晴似乎也漸漸了解瑟妮亞的優點跟麻煩的地方,不過因為在白麗陵已經夠他累了,恐怕根本沒有時間培養戀愛感情吧。


    ——但也正因如此,讓他們兩個湊在一起特別有趣。


    朋美開始思考起今後的發展。


    既然已經是同班,要讓他們發生衝突應該非常簡單。


    五月的從育科考試雖然已經結束,但六月的考試也不遠了……隻要在那時動點手腳,到時候應該也不會無聊了。


    暑假的時候有旅行的計劃。


    秋天還有文化祭。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活動,讓兩個人湊在一起的機會還多得很。


    在這樣的過程中,如果瑟妮亞對秋晴產生戀愛感情,或是反過來由秋晴對瑟妮亞認真,甚至大爆冷門而兩個人直接湊成一對——


    …………


    ……………………


    “………………………………咦?”


    正當開心地想像到一半時,突然因為一股奇妙的感覺而醒過來。


    朋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想想還是算了,翻了個身。


    再怎麽想應該都不可能。


    那兩個人——絕對不可能。


    不過,肯定會有趣。


    “……嗯,真期待。”


    朋美小聲地嘀咕著,慢慢閉上了眼睛。


    胸口那一股曖昧不明又無法掌握的感情,隻要睡一覺醒來之後,應該就會消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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