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子晨膽子小、人又乖,連家裏出變故缺錢,都不肯讓景程白借給他,好說歹說非要來店裏打工還債。 至於過敏史……不了解。 上過十來次床的關係能算熟麽? 景程心裏嘀咕著,但眼見男生一副正經的好孩子做派,到底是沒好意思在大庭廣眾下,對陌生人進行任何程度上的三觀衝擊。 既然前炮友在對方的急救下已經脫離危險,景程也不打算跟人多侃,生硬地岔開了話題,抱著僅存的那點良心,幫著清場去了:“救護車應該快到了,今天多虧有你在。” “待會忙完先別急著走,有什麽需要盡管提。”景程朝男生淺笑著眨了眨眼,禮貌又不失親切地許諾道,“給我個機會,好好感謝你。” 說完,他便轉身朝反方向的喧鬧走去,隻剩男生留在原地,注視他的背影,直到景程徹底消失在人堆裏,才收回了視線…… “憑什麽不讓人走啊?我是罪犯麽?啊?你們老板都不敢這麽跟我說話,你算個什麽東西?”一個醉意上頭的中年男人左手環著女伴,右手不停推搡著阻攔他的安保,嘴裏罵的愈發難聽,“景程呢?你滾遠點,我不跟你說,讓景程過來。” 所有人裏就他叫得最歡,剛剛甚至還想鼓動其他客人一起暴力破門,想不注意到他都難。 要快點把場麵安撫好,就得先把刺頭穩住。 這人好像還是宋臨景家旁係某個親戚? 在大概回想起對方身份後,景程壓抑著自己的不耐煩,輕拍了兩下對方的肩膀:“孫哥,好久不見啊,今天怎麽有空來捧場。” 姓孫的扭頭一看,在發現來人是景程後,態度雖然也沒友善到哪去,但起碼沒那麽強硬了,他瞥了女伴一眼道:“帶你新嫂子轉轉,結果鬧這麽一出。” 這是嫌在人家麵前丟派頭了。 景程心裏想。 那好說。 “太不好意思了。”景程給對方遞了根煙,“發生這種情況誰也想不到,這樣,你先稍安勿躁,我那前幾天正好收了幾隻新鐲子,我讓人帶嫂子去挑挑,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我缺?”孫哥臉色稍緩,但語氣裏還帶著惱火。 “我缺,我就想送給嫂子。”景程彎著唇角,笑意不達眼底,他輕飄飄地朝侍應生抬了抬下巴,示意對方趕緊把這兩人帶去包房,“來,屋裏有瓶天恒幹邑,先給孫哥開了潤潤喉。” “警察好像到門口了,等我處理完就去給你賠罪。” 也不知道是被給足了台階,還是聽見警察到了不敢再繼續鬧,反正那姓孫的總算消停了,扔下句“理解”,就跟著侍應離開了。 景程短暫舒了口氣後,轉過身,臉上依然掛著那副虛偽的和善表情,他對熙熙攘攘的圍觀群眾笑著說道:“實在抱歉,攪了大家的興致。” “曲經理從我私人窖藏裏取了幾箱酒,還有一些禮品卡,馬上發給大家,感謝你們對scene酒吧的支持。”景程朝身後揮了下手,熟練地進行著勸慰,“不過還請麻煩大家先往場地邊上挪挪,咱把中間區域空出來,好方便急救人員通行。” “最後,今晚全場消費,我來買單。” …… “哥你真帥。”在人群徹底散開後,領班才終於擠到了景程的身邊。 “臉長得好,裝孫子都能裝得別出心裁。”景程沒好氣兒地斜了對方一眼,字裏行間難掩煩躁慍惱,“事情經過,說清楚。” 領班麵露難色,一個勁兒地擺手,試圖撇清關係:“我也不知道啊哥。” “許子晨今天一晚上都有點不在狀態,心不在焉的,中途去了個洗手間,回來又喝了兩杯酒,結果突然就倒地上了,給我也嚇夠嗆。” 景程黑著臉,回想起給許子晨做急救的那人說的“其他誘因”,他沉聲問道:“他用的哪個杯子?有誰碰過?” “嘖,這還沒注意,培訓的時候,我特意給每個員工都叮囑了好些次,吃的喝的隻要離開過視線,就千萬別再往嘴裏送了。”領班沉思片刻,搖搖頭,“那桌基本都是熟客,我想著他新來的,正好帶他練練膽子,沒想到能出事……” 景程剛要再開口詢問,領班卻好像想起了什麽線索,“呀”得驚呼出聲:“對了景哥!今天門口的人臉識別係統檢修,我剛隱隱約約好像看到……” 他微一停頓,壓低了音量,往景程那邊湊了湊,小聲說道:“好像看到那個姓王的了,就你說見一次打一次的那個,但可能是我看錯了吧,他怎麽可能還敢出現” 還沒等領班把話說完,景程就打斷了對方,他看著角落,麵色陰沉,啞著嗓子低聲罵了句“操”。 “你沒看錯。”景程的喉結顫了顫,顯然是在克製著即將爆發的情緒。 領班不解地“啊?”了一聲。 “因為我特麽也看到了。” 還沒等領班反應過來,景程就嗖得衝了出去,連抵抗的機會都沒給,直接把那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按到了牆上:“今天又是你?沒完了?幹這種齷齪事上癮對吧?” “我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警告過……別讓我再看到你。”景程攥著對方的領子,也不管有沒有人圍觀,會不會將剛穩定下來的場麵再次擾亂,他惡狠狠地揪起那人額前的劉海,用力把對方的腦袋往後一撞,“王崇興,你膽子很大啊。” “活膩了直說啊,我給你個痛快。” 景程鬧出的動靜實在太大,想不注意到都難,一時間驚呼議論聲四起,甚至還有瞧熱鬧不嫌事大的,喊著景程的名字鼓掌叫好。 領班急忙上前拉架,倒不是怕景程吃虧,主要是太清楚這其中恩怨,生怕景程真把人給打死了:“景哥您先別生氣!曲總不是報警了麽,您再等等,等他們來查監控,抓他個現行!” 小曲經理見狀也不敢耽擱,把沒派送完的禮品卡一扔,趕緊往這邊跑:“別動手別動手!楊警官都到門口了,被看見就糟” “吵什麽!誰想動手!” 怕什麽來什麽。 曲經理的“糕”字還沒吐出來呢,楊警官就帶著隊伍被迎進來了,眼見景程拳頭都快落人家鼻子上了,他連忙嗬道,“景程,趕緊放開他。”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楊警官一行人入場還沒半分鍾,急救那邊也浩浩蕩蕩地跑了進來:“患者在哪?患者在哪?情況怎麽樣?誰打的120?” “我我我!您幾位這邊請!”小曲經理趕緊抽空舉了個手,“景哥差不多得了!” 拉架的,哭喪的,起哄的,執法的,跪地求饒的,救死扶傷的,混在一起吵得快把棚頂掀了,場麵頓時亂做一團。 “去你的吧!去年他差點把我坑了,你們說疑罪從無管不了,這次就能管了?”新仇舊恨摻一起,景程本來就煩悶,剛又憋屈了半晚上,這會兒誰的話都聽不進去,箍著對方的下巴,就要順勢往桌麵上砸。 就在王崇興的臉即將著地的瞬間,忽然,有人緊緊扣住了景程的腕部,成功製止了他的進一步動作。 景程立馬反應過來,揮起拳頭就要往身後掄。 可下一秒,一股冷冽的鬆柏香,卻不容置喙地鑽進了他的鼻腔,熟悉的味道讓景程立刻認出對方是誰,條件反射地收了大半力道。 不過拳頭到底還是落在了對方的胸口。 景程頓時生出些緊張,趕忙把手上的王崇興垃圾般一扔,關切的話夾著沒完全熄滅的怒意:“沒事吧?疼不疼?你有病啊!攔我還不知道躲!” 結結實實挨了一下的人卻並不在意,甚至好像還從這件事裏獲得了什麽詭異樂趣似的,輕笑了一聲,跟不遠處的楊警官禮貌地打了個招呼:“您好,景程說話直,不中聽,我替他賠個不是。” 景程是附近出了名的刺兒頭,而楊警官自然也是認得他身旁這位“局長叮囑過要特別注意”的人,眼見著自己也製不住景程,還不如賣對方個麵子。 於是他朝對方點點頭,陰著張臉,趕緊帶著手下的人把眼冒金星的王崇興給拷走了。 “用不著……”景程冷靜了點,但語氣依然強硬,他不輕不重地推了對方肩膀一下,“你來幹嘛?少裹亂哈。” “李叔說想你,叫我送些糕點過來。”宋臨景眼角微彎,不見平日拒人千裏的冷漠,雖說仍沒什麽表情,但神態卻莫名透出些微妙的柔和,“餓了?發這麽大火。” 宋臨景將還溫熱的打包袋,慢悠悠地放進景程掌心,語氣淡淡的:“坐那,先吃點東西。” “後麵我來處理。”第5章 宋臨景的話沒什麽特別,甚至是但凡換個人說,都會被景程罵上句“你在跟誰指手畫腳”的程度。 可奇怪的是,景程竟真就這麽冷靜下來了。 “噢,那你快點。”景程接過袋子,往宋臨景脖頸處胡亂捏了兩下,“點心吃不飽。” 雖說眉宇間還有點未褪的煩躁,但起碼語氣輕快多了。 “嗯,知道。”宋臨景點點頭,仿佛早就預料到對方會這麽說,“已經提前讓廚師去你家做準備了。” 得到這個答案,景程才算被哄順心了,他隨便挽了兩下襯衫袖子,邊笑著朝宋臨景挑眉,邊揉著手腕,滿意地找舒服地方聽熱鬧去了。 明明前一秒,還像個被入侵了領地的大型食肉動物,暴戾到恨不得把所有讓他感覺冒犯的人撕碎,可在見到宋臨景的那刻,景程卻像是變成了在外打架鬥狠的散養貓一般。 剛伸出尖銳的爪子,就被主人抓包了的那種。 不得不趕緊敷衍裝出溫順的表象,跑到家門前的樹上,大口嚼著對方帶回來的零食,邊舔爪子,邊曬太陽,但堅決不翻肚皮。 有點心虛, 但不多。 宋臨景看著盤腿坐在沙發上、左手捏糕、右手跟熟客打招呼的景程,眸色稍沉,唇角微不可見的弧度糅著絲無奈。 這麽多年的時間,足夠兩人摒棄原有的舊習慣,探索、建構並遵守一套獨屬於他們的新規則,偏差分毫,情況都會完全不同。 宋臨景原本不想改變,也不敢改變,畢竟失衡的代價他承擔不起,不過…… 宋臨景又盯著景程的側臉看了好半天,才舍不得一般收回目光。 目送警察把那個姓王的拷走帶離,宋臨景剛有了幾絲溫度的表情,逐漸恢複了常態化的凜冽。 太過蔑視這種上不得台麵的垃圾,反而差點在同一個地方栽跟頭,這不應該。 他眉心緊皺,心裏暗暗想道。 …… 宋總情緒穩定地聯係專業團隊善後,領班自認倒黴地陪許子晨去醫院,小曲經理本本分分地跟楊隊回警局,安保任勞任怨地領阿sir們查監控,主管帶著員工們盡職盡責地維護秩序,景老板跟鄒主唱,哥倆好地窩在卡座裏抽煙、閑侃、分糕點。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景哥,你跟那宋總到底什麽關係啊?真不像普通兄弟,你像他債主。” “大學那會兒,好像就總能看見他上趕著來院裏找你。”鄒傑往前吐了個煙圈,朝宋臨景的方向抬抬手指,態度戲謔地打趣著,“你捏到他什麽把柄了?家醜?裸/照?商業機密?” “滾。”景程抬手懟了鄒傑兩下,“你怎麽不猜他是我親爹啊。” 剛才景程火氣上頭,誰路過都得被燎出個泡來,但其實他跟鄒傑關係還是很不錯的。 兩人某種程度上是大學同學,雖然景程隻去音樂學院上了半個學期的課,就又再次轉專業瞎折騰、體驗人生去了。 鄒傑算那些狐朋狗友裏跟他最親近的了。 “害,你以為我們沒討論過啊?年齡對不上。”鄒傑頓了頓,眼神上下掃了景程一圈,才再次開口道,“不過他慣你確實跟慣兒子似的。” 還沒等景程罵他,鄒傑又不怕死地出聲補充道:“不行,惹急了兒子也得挨揍,您闖禍撒潑,宋總恨不得給您發獎狀、搞表彰。” “這地位”鄒傑彈了把煙灰,笑得賤兮兮的,從敞開的點心盒裏撈了塊還溫熱的栗子糕,“大逆不道”地作出總結,“至少是個長孫嫡孫!” “哈哈哈哈哈!” 景程:…… 兩句話,輩分連降兩級。 “傻逼。”景程言簡意賅。 鄒傑倒沒見氣餒,反而更加興致勃勃了起來,像是想到了另一種可能,他激動地拍了兩下景程大腿,笑罵道:“操!宋總不會是你的地下情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