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臨景拖著尾音,頓了頓,短促地輕笑一聲後,指著屏幕,戲謔地提醒道:“男主和男二就要坐在窗台邊接吻了。”  景程猛地把視線甩回麵前的屏幕,隻見男主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深情款款地撫上了“男二”的臉,皎潔的月光給兩人的側臉罩上了朦朧的霧。  氛圍好得不像話。  不親個嘴兒都是種資源浪費。  “我去!”景程手忙腳亂按暫停的同時,還不忘一巴掌拍在宋臨景後背上,“你怎麽不早提醒我!”  與方才如出一撤的遷怒。  宋臨景不露聲色地打量著景程,幽深的目光將對方泛著紅的耳廓迅速捕捉,他平淡地答道:“忘了。”  “你為什麽這麽緊張?”宋臨景試探地問,“對同性戀很抵觸麽?”  景程被問得一愣,反應過來後,才意識到宋臨景大概是誤會了什麽。  “我可沒有。”景程連忙否認道,態度極其真誠,“就是,就是……嘶,哎,我也說不明白怎麽回事。”  從小到大,憑著一張出眾的皮囊,追求景程的女孩子就沒斷過,可景程在這方麵卻一向是提不起什麽興趣。  景程原本以為是見多了景兮混亂的感情生活,自然生出了什麽類似“抵抗力”的東西,可最近,他卻隱約從記不清另一位主角是誰的旖旎夢境裏,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  所以當類似場景真正出現在身邊時,還沒琢磨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的景程,反應難免格外敏感些。  他偷偷瞥了瞥宋臨景微挑著的眉尾,喉結心虛地上下滑動了一圈,緩和了片刻後,惡人先告狀一般把話語權搶了過來:“你不是很忙麽?還有時間看這種電影?還能記住人家什麽時候接吻?你不會反複看了好多遍吧?”  麵對景程字裏行間顯而易見的緊張,宋臨景大概猜到了什麽。  他眸色一暗,再開口時聲音都因詭異的亢奮而泛著絲啞。  “我好奇。”宋臨景言簡意賅道。  “為什麽好奇這個?”景程一怔,不經思考脫口而出道,“你也覺得自己有可能喜歡同性麽?”  宋臨景心裏有了底,行動上便更遊刃有餘起來,他彎著眼角,往景程的方向探探身子。  私密且不算熟悉的封閉空間,給了宋臨景想要破壞那些將他桎梏起來的規矩的衝動,景程罕見的別扭生澀更是對他的鼓勵。  十六七歲的少年沒徹底學會該如何隱藏情緒,哪怕被成長環境約束得再穩重早熟,也還是會在不經意間被氛圍蠱惑。  捉弄和被捉弄的人地位翻轉。  宋臨景伸出手,越界地觸碰到景程的衣領:“不知道,我之前沒喜歡過任何人,但……”  他故作自然地替對方整理著布料上的褶皺,景程耳側的發絲從他指間掃過,帶起淺淡的癢。  宋臨景抬起頭,與神情仍有些茫然的景程對視,幾乎可以算是明示了地說道:  “我可以試試。”第24章   “你……”景程看著宋臨景的眼睛,似乎是察覺到了其中隱藏的曖昧,仿佛受到驚嚇般,不自覺地蹬著椅子向後退去。  結果就是直挺挺地撞到了牆麵上。  “我靠!”景程揉著後腦勺,齜牙咧嘴地罵了一聲,大概是不夠解氣,回過神後,他又伸手重重地往上錘了兩下,嘴裏還要嘀嘀咕咕的,“什麽破牆,拆了拆了。”  看得宋臨景眼角微彎,語氣溫和地調侃道:“算了吧,也不是故意的,你原諒它一回。”  景程先是沒反應過來似的一怔,緊接著便被宋臨景身上罕見的鮮活勁兒逗得笑出了聲,瞬間把尷尬和別扭忘了個幹淨,臉一扭,手一指,眉頭一皺,對著身後煞有介事地裝模作樣道:“聽到了麽?”  “宋少替你求情,這次就先放過你,以後注意點兒哈。”  說完,還要朝宋臨景挑挑眉,張揚的表情裏還藏著幾分驕傲。  看著景程這副典型的“沒心沒肺”模樣,宋臨景不禁搖了搖頭,難掩笑意的神色中蘊了絲無奈:“走吧。”  “請你吃飯。”  “哦對啊!”景程這才終於記起火急火燎把對方叫過來的目的是什麽,“騰”得一下直接彈了起來,撈起搭在椅背上的衛衣就胡亂往身上套,“走走走!我都快餓死了。”  “不過這次就不用你請了。”景程帶著宋臨景邊往外走邊說,路過網咖老板的時候還不忘朝對方抬抬下巴,“哥,幫我轉告姓司的,我們有事兒先走,不等她了。”  “沒問題。”老板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拍著胸脯打包票道,“馬上就去”  “謝謝哥。”景程話都還沒落地上,就像想到了什麽似的,頓時尷尬得撓了撓鼻尖,支支吾吾地補充提醒道,“也……倒也不用那麽急,你等她出來再說就行。”  “最好千萬別提前去打擾她。”  站在他身側的宋臨景,克製地抿著有很強烈上揚意願的唇角,頗有深意道:“確實。”  一唱一和結束,兩人留下不明所以的老板,直接頭也不回地上了輛路邊停著出租。  才關好車門,景程的笑聲就徹底繃不住了,笑就算了,手還不老實,偏要往宋臨景的腿上夠,邊笑邊拍,鬧得司機師傅都忍不住從後視鏡偷著往後瞧了好幾眼。  宋臨景也不躲,也不惱,隻是安穩坐在那,早就已經習慣了似的,沉默地一直盯著他看。  過了好半天,景程大概是累了,終於緩緩停了下來,搭著宋臨景腿的那隻手滑到了座椅上,卻始終沒有要收回來的意思,指尖仍虛浮地輕觸著對方。  大概是為了透氣,駕駛室的車窗留了條小縫,風直直吹到後座,隻穿了一件薄衛衣的景程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師傅。”宋臨景忽然突兀地開了口,“能麻煩您空調溫度開高些麽?我有點冷。”  “行行。”司機是個好說話的,立馬進行了調整,不過在把手收回來的時候,還是朝宋臨景看了一眼,沒有惡意的調侃道,“小夥子火力不夠旺啊。”  “嗯。”宋臨景倒沒否認,隻輕飄飄地看了景程一眼,淡淡說道,“穿少了。”  穿少了的景程瞥了一眼被全套冬季保暖校服包裹嚴實的宋臨景,頓時猜出這人是在調侃自己,於是心裏短暫感謝了一下對方的體貼,麵上則很不領情地朝他皺了皺眉。  可他卻又在偏頭看向宋臨景的瞬間破功。  那雙漂亮的眼睛笑得彎成了條弧線,隱約能瞧見裏麵琥珀般潤澤的瞳仁。  虛張聲勢得就很沒氣魄。  周圍靜了下來,隻剩下遠處不時傳來的幾聲鳴笛。  廣播裏正放著天氣預報,聲音甜美的主持人說從明晚開始本市會有強降雪,提醒著居民注意保暖,小心出行。  司機哼起了不成調的小曲兒,對講機裏不斷有車隊裏的其他師傅在互相交流著路況。  溫度緩慢升到了景程體感舒適的程度,甚至都有點熱了。  他微微低頭,在額前細碎發絲的掩蓋下,將目光悄悄往宋臨景那邊偏斜過去。  沉默良久後,景程才小心翼翼地用手背碰了對方一下。  力道不輕不重,但足夠引起宋臨景的注意。  “喂。”景程清了清嗓子,試圖借此來除去語氣中那些奇怪的柔和,他努力繃出平日裏輕佻的囂張,故作漫不經心地低聲說道,“我還沒想明白呢。”  “嗯。”宋臨景回應得簡潔,依然聽不出什麽多餘的情緒表達。  景程又瞥了對方一眼,看到對方神色如常,才放心了似的繼續試探:“我再仔細多琢磨琢磨幾天?”  宋臨景半轉過身子,與他對視著,眼裏滿是戲謔地反問道:“幾天?”  景程莫名其妙地有點緊張,欲蓋彌彰地躲開了對方的視線,態度“惡劣”地說道:“少管,別催,反正我不急。”  宋臨景笑了一聲,心情很好的樣子,語氣聽起來甚至稱得上輕快:“嗯,那我也不急。”  “嘿!”景程被對方的迂回逗樂了,習慣性地拍了他一下,完全藏不住心事般,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剛剛在房間裏說的那話什麽意思啊?”  景程不是傻瓜,更不是沒見過世麵,相反,他從小就目睹著景兮一段又一段的情感關係,對這些彎彎繞繞的曖昧試探早就屢見不鮮了。  以前隻是提不起興趣加對自己的性向還不太確定,所以沒對那些追求者做什麽回應,現在……  景程又瞥了宋臨景一眼,心裏暗暗嘀咕  這人要真有那個意思,那自己積極回應一下……  倒也不是不行。  “你先琢磨吧。”宋臨景抿著唇角,像在憋笑,講話口吻卻依然維持著那副慣用的認真正經,“想清楚之後……”  “你希望我是什麽意思,那我就是什麽意思。”  宋臨景這話雖然表麵看起來兜圈子似的,但實際上幾乎算是將主動權交給了景程。  不管景程做出什麽選擇,他都全盤接受。  “我”景程張了張嘴,剛想再說些什麽,可宋臨景手機卻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宋臨景低頭看了看,屏幕上所顯示的備注卻讓他眉頭一蹙。  “是我媽媽。”宋臨景說道。  景程神情一滯,難□□出些無措。  “你快接。”他說道。  宋臨景“嗯”了一聲,便將聽筒貼到了耳側。  由於景兮和宋楓的關係,景程對這位從未謀麵的陌生女人向來有著微妙的愧疚感。  準確來說,他對景兮每任情人原本的家庭都有著這樣的愧疚。  即便歸根結底,這些事情哪怕再齷齪,也是上一輩的事情,與他關係並不大,但景程從小到大,麵對被他鳩占鵲巢的人總是沒什麽底氣。  孩子間的憎惡都比較直接幹脆,除了打罵孤立,也沒有更惡毒的了。  景程幾乎不反抗,甚至有時候碰到那種性格比較溫和的,他還會主動去招惹,直到對方忍無可忍,將一直壓抑著的憤懣和委屈統統發泄到他的身上,景程才會像終於滿意了一般地安下心來。  仿佛主動去承受這些遷怒,就能算是在替母親贖罪了。  但這些他早就習以為常的“潛規則”,在宋臨景這卻失去了效用。  宋臨景不僅自己不在乎,還反過來叫景程也不要在乎。  宋臨景可能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人了。  景程腹誹著,不由自主地扯了扯唇角。  “景程。”  身側傳來對方叫他名字的聲音。  景程忙回過神來,往窗外張望道:“到了麽?這麽快?”  “沒有。”宋臨景回答道。  “對不起。”宋臨景的聲音裏滿是歉疚,“我今天下午不能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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