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著點姍姍來遲的景程大為感動,直接給對方轉了比原本服務尾款還要高出幾倍的錢當做小費。 船長是個風趣幽默的中年白人,見到景程的第一麵,便用生硬怪異的發音,磕磕絆絆地努力嚐試用普通話向他表達問候:“景先生,晚桑好,歡迎你來。” “您好。”景程微笑著回應,禮貌地誇讚著,“您中文說得很不錯。” 然而羅威邦先生顯然隻學了那麽一句,聽是完全聽不懂的,景程隻好又用英文說了一遍。 得到了表揚的船長笑得誇張,他語速放得很緩,照顧著景程著實一般的聽力水平:“是我的一位船員教的,聽說你是華人,我想用你的母語問好才更有禮貌些。” 說完,還不等景程反應,他便朝不遠處招了招手:“joee here!” 被稱為joe的男生連忙跑了過來。 那是個年紀不大的男孩,華裔,人很挺拔,身量比景程要矮上幾公分,大概一米八左右,皮膚被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一身純白的製服下肌肉均勻,寸頭剃得利落,周身漾著一股自然又自由的野性。 不過眼睛倒是生得有點違和,又圓又亮,盯著景程時似乎連眨都不想眨,配上燦然的笑容,像隻脾氣很好的小型獵犬。 挺可愛的。 景程習慣性地打量著對方,心裏不自覺地給出了一個還算高的評價,條件反射般地想要說些逗弄的話,可那些摻著曖昧的字眼卻堵在了喉口,講不出來,咽不下去。 倒不是別的原因,隻是因為,他眼前突然浮現出了宋臨景的臉。 沒什麽多餘表情、情緒稀薄、總是用柔和卻深邃的眼神目不轉睛看著他的那張臉。 “你好,joe。”憋了半天,景程才僵硬地吐出句招呼。 宋臨景得上的這種瘋病大概真的會傳染。 不然真的很難解釋,怎麽兩人八字還沒一撇呢,他就連跟別人開開玩笑都會覺得心虛了。 景程腹誹道。 joe卻沒將這個疏離的問候當回事,依然很熱情的樣子,甚至還主動接過了景程脫下來的風衣:“你好景程先生,很高興見到你。” “你本人看起來比客戶資料上的照片帥多了。”joe眨了眨眼,直白地說道。 景程抬了抬眉尾:“我照片很醜麽?” “沒有沒有!”joe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連聲否認道,“也很好看!不過真人帥得更讓人移不開眼。” 沒人不喜歡聽好話,即便此類發言景程從小到大都聽膩了,但他還是態度很好地配合著對方笑了兩聲。 船長見兩人氣氛融洽,便徹底放心地把景程交給了對方來接待,自己則是去做出海前的最後一次檢查確認了。 去往房間的路上,joe的嘴基本就沒停過,從這次行程的路線和安排,聊到他普通又幸福的家庭,跳到船上的餐食除了海鮮燴飯其他的口味都很一般,但酒調得還不錯,而且種類很全。 又聊到景程的套房很大,有個獨立的陽台,建造的角度是經過獨特設計的,私密性很好,如果能早起的話,吹吹海風看看日出很浪漫。 “可惜景先生這次是包了船,一個人出行。”將景程帶到了房間的joe,在門口站定,瞳仁在廊燈的映襯下亮晶晶的,他笑得溫和,字裏行間卻漾著若有似無地試探。 “如果能有人陪你一起,那肯定會更難忘。”他說道。 景程不露聲色地打量著對方。 情場老手不可能猜不出話裏的暗示,如果是平時,景程大概會順勢與他調調情,畢竟對方條件很不錯,主動送上門來的,不玩白不玩。 但此時,也不知道因為什麽,可能是對即將要去的地方抵觸,可能是周期性的低欲望,可能是被這幾天身邊混亂的動蕩鬧得疲憊,景程竟生不出半分想要回應的心情。 他隻是微微低著頭,不帶任何多餘□□,嘴角彎起的弧度輕蔑,居高臨下地望著男孩。 場麵陷入了尷尬的沉默,直到joe的表情都笑得有點發僵了,景程才語氣淡漠地開了口:“不需要。” “起碼現在不需要。”他輕佻地拍了拍男孩的肩膀,仿佛不耐煩隻是瞬時的幻覺,眨個眼的工夫,他便又恢複了那副什麽都不在乎的鬆弛,“你先去忙吧,我有事會找你的。” “晚安。” 說完,也沒等joe做出什麽反應,景程便直接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室內沒有開燈,窗簾也是半合著的。 這其實有些奇怪,按理說,外麵天還沒黑,客人進入室內時,如果正好能從全景舷窗中看到夕陽灑在海麵上,那一定會體驗更好。 不過景程倒也沒太在意。 他和許多不同的人,欣賞過太多瑰麗的場麵,分享過無數所謂的“浪漫時刻”。 不差這次。 門縫緩緩閉合,最後一絲來自走廊的光線終於被吞沒。 還沒適應環境的景程幾乎什麽都看不見,隻好摸著黑,在牆麵上尋找起了電源的開關。 可開關沒找到,倒是莫名其妙觸碰到了什麽柔軟的東西。 景程不禁一愣,自然而然地用指尖捏了捏。 說不出像什麽,質感近似於人類的皮膚,裏麵也好像支著骨骼。 就當景程還在心裏不斷琢磨這到底是什麽的時候,他的身前卻突兀地傳出一聲短促的輕笑。 還不等他做出任何反應,下一秒,他指尖觸碰著的東西便動了起來,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道,迅速地攥住了景程的手腕,並重重地反箍在了他的背後。 “你們聊得很開心?” 冷淡的聲線中漾著若有似無的慍意。 被嚇了一跳的景程,剛想還手,可卻在對方說出這句話後,頓時打消了反抗的念頭。 他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地認出了對方是誰。 “操?宋臨景?”景程嘴上罵罵咧咧,右手原本攥起的拳頭,倒是在辨別出宋臨景身份的那刻,瞬間鬆了力道。 景程沒好氣兒地嘀咕:“你有病吧?嚇” 可後半句話隻來得及起個頭,下一秒,宋臨景就用實際行動表達了那點壓抑無果的不滿。 宋臨景一手禁錮著景程,另一隻手環住了他的腰,將擁抱越收越緊,直到兩人的呼吸都變得有些艱難後才終於停止。 “‘現在不需要’是什麽意思?”宋臨景灼熱的體溫隨著他的動作,傳遞到了景程的頸側,可對方像是也沒準備讓他回答一般。 “景程。”宋臨景用齒尖咬著景程的耳垂,聲音低啞,字與字之間含糊又粘稠地問道,“你想看日出麽?” 被瞬間勾起了欲/念的景程暗暗罵了一聲,隨後便直接撫上了宋臨景的臉,捏著對方的下巴,動作侵略感濃厚地重重吻了上去。 “要親就親,廢話別那麽多。”景程邊撕扯著宋臨景的衣服,邊咬牙切齒道。 宋臨景顯然對景程的回饋很滿意,不僅主動幫對方解起了自己襯衫的扣子,甚至還又笑出了聲。 宋臨景食指勾住景程的皮帶,稍一用力地將他往自己這邊帶,直到感受到對方輕薄的t恤布料,正以一種又酥又癢的方式,貼蹭著自己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時,才終於舍得把後半句話補全。 宋臨景微一偏頭,輕飄飄地親了景程的鼻尖一下,像是嚴苛的命令,卻又更像寄托著希望的禱告。 “我什麽都可以陪你。”宋臨景沉著音調,柔著語氣,祈求似的說道: “你不需要其他人。” ……第36章 “我想陪他一起。” 十六歲的宋臨景是這樣對宋惟說的。 景兮和宋楓乘坐的飛機失事,發生在一月一號深夜,消息傳回國內是二號淩晨。 混亂還沒來得及發酵,便被宋惟以一種近似於“早有準備”的速度封鎖,待確定無人生還後,才放開了收束。 景程在三號的晚上得知了這件事。 而被困在歐洲某小國外婆家的宋臨景,直到宋楓那罐混著泥土的碎肉被運回國內,家裏已經有條不紊地準備起葬禮與追思會後,才終於擁有了知情權。 實話實說,宋臨景對宋楓感情不深,甚至可以用陌生來形容。 宋惟似乎非常厭棄這位丈夫,從不願意讓兒子與對方過多接觸,而宋楓對此也沒什麽意見,表現得連多跟宋臨景說句話都覺得是種浪費時間。 不過,好在宋臨景從小便十分明確自己將來要成為怎樣的人,所以宋楓這種道貌岸然、空有光鮮皮囊的草包,他倒也沒什麽眷戀。 聽人轉述這件事時,他甚至隻在最開始的時候短暫訝異了一下,直到聽到景兮的部分,才終於不自覺地合上了手中的書,毫無波瀾的臉上也浮出幾分憂慮。 宋楓去年開始和他那幾個“表舅”私下裏走得很近,所以母親第一個拿對方“殺雞儆猴”,宋臨景一點都不覺得奇怪,更沒什麽惋惜。 人要為自己的每一次選擇承擔後果,不論是對是錯。 但,宋臨景從未想過,景兮會被牽連進去…… 當晚,宋臨景終於拿到了可以與外界聯係的通訊設備,在身側兩位助理的“陪同”下,他試探性地給景程發出了一條“你還好麽”。 紅色的感歎號豔得發亮,隨之彈出的文字禮貌又冷漠。 “您不是對方好友” 宋臨景十幾年來第一次體會到了拒絕的殺傷力。 但這也沒辦法。 景程那種性格的人,在堅持不懈聯係了小半個月後才拉黑他,已經能算是極其重視了。 [我得去趟s市,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我還沒自己一個人出過國,你能陪我麽?] [宋臨景,我媽媽不見了。] 時間顯示的是前天晚上。 宋臨景看著對方發來的最後幾條消息,捏著手機的指尖幾乎被他捏得泛白。 那晚他在房間的陽台上,從深夜一直坐到天邊蘊起第一絲光影,才終於撥通了宋惟的電話。 “我知道這個要求很無理,也知道我沒有資格和您提條件。” 宋臨景開門見山地說道:“您需要我陪你去父親的葬禮演戲,但在那之前,我想先去趟s市。” 宋惟卻笑了,沒給兒子留任何麵子,直接戳破了他的小心思:“想去見景程就說直白一點。” “嗯,我想陪他一起。”宋臨景毫不猶豫地承認了,“他沒有親人了,也沒有足夠交心的朋友,所以我很擔心。” “半年而已,你們的關係就能發展到這種程度麽?”宋惟微微一怔,平淡的語氣裏漾著明顯的不可思議,“臨景,也許他們說得不對,你並不完全像我。” “不過……” “你應該知道我那天的意思吧,你和景程,你們很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