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是罕見的沉默,這一回麵對自己的詢問,他的反應也有些不尋常。 謝吟池壓了壓下巴,斟酌著安撫道:“我隻是隨便問問,如果連你都不清楚的話,我也不知道該去問誰了。” “你隻問了我一個?” 謝吟池沒有否認,他垂著眼睛,肉眼可見的沮喪。 賀昀禎見他這副模樣,也稍微正了正神色,即便知道這事兒不該自己來提,但他還是暗示道:“李緒跟我們一向沒什麽來往,你又不是不知道,在你沒有搬回來之前,我們幾個連彼此的微信都沒有,平時就算在路上碰見了連點點頭都不會,誰也沒有心思去管別人的閑事。” 謝吟池明白賀昀禎的意思,他是想說自己不應該為別人的事情操行,但這哪裏是別人事情。 這是跟他生命息息相關的事情...... 謝吟池臉色又差了幾分,眉眼間的憂愁不加掩飾,他主動朝賀昀禎跟前邁了半步,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驟然縮減。 賀昀禎微微挑眉,他沒有別的想法,隻是覺得謝吟池的舉動十分稀奇。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你可能不太清楚,在認識你們之前,薑原是我在這個學校裏唯一的朋友。所以......我也想幫幫他。” 謝吟池的眼睛很亮,他說這話的時候腦子裏代入的並不是現在的薑原,所以還算真情實感,叫賀昀禎也看不出他在說謊。 賀昀禎一直都對謝吟池刻意討好的小心思十分受用,但在目的性如此明顯的情況下又另當別論了。 賀昀禎忽然笑了笑,抬手撓了撓眼尾,“這樣啊,那他最近不是生病住院了,怎麽也沒聽說你去看他?” 謝吟池後脊一僵。 “你是還不知道他受傷的事情?”賀昀禎的笑容像湖水一樣漾開,“瞧你擔心的,他沒什麽大事,估計過兩天就能回學校上課了。”第64章 賀昀禎說的沒錯,薑原重新回到學校裏是一個星期之後的事情。 而在這一周內,謝吟池每每與賀昀禎對上視線都會不自覺的躲避,那天樓梯間的談話,賀昀禎的攻擊性太強,整個人就被直接貼上了危險的標簽。 謝吟池在感覺自己觸碰到真相邊緣的同時,那種脊背發寒的恐懼也油然而生。 哪怕賀昀禎對他還像以前一樣親密殷勤,他卻做不到心無芥蒂。 謝吟池都不知道是自己是怎麽渾渾噩噩的度過這一周,周六的晚上,他自己一個人出來散心順便在後街買了點宵夜準備帶回寢室裏,等走到寢室樓附近的時候,大老遠就看見前麵路邊上圍著一圈人。 那群人個個都是身形高挑,在他們學校裏也隻有傳媒院的播音係學生才會被要求上課的時候日常穿著正裝且要打領帶,這個點恰好是他們係晚修課結束沒多久。 九號樓和十五號樓的夾縫裏尤為顯眼。 如果不是看到了熟悉的麵孔,那謝吟池大概會看兩眼然後自動走開。 何況那群人似乎還有要動手的跡象。 再頂尖的學府也還是存在渣滓,謝吟池在距離那條夾縫五棵樹的地方停下,準備仔細看看是怎麽個事兒,結果他甫一站定,其中一個棕色頭發的男人就撿起路邊的一根不粗不細的小樹枝淩空揮了揮。 謝吟池眉心一跳,忍不住又往前挪了兩顆樹,這才隱約聽見他們說話的聲音。 棕發男似乎是不想跟對方有直接的肢體接觸,昏黃的路燈將他臉上嫌惡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他用小樹枝在對方身上戳了戳,惡狠狠的罵道:“真夠不要臉得,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麽鬼樣子,喏,去那邊樹底下撒泡尿照照!” 老實說,對方人數眾多,謝吟池原本不想插手這樣的麻煩事,而且即便他有心幫忙,但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有限,就算是上去調解,可能也隻有一起挨打的份。 但...... 薑原那張妖孽的臉上已經沒什麽血色,額角還貼著笨重的紗布,身上似乎是被潑了水,就這麽站在冷風裏,一聲不吭的麵對著一群羞辱他的人。 他不是很能打的嗎。 那天在階梯教室裏,動起手來那叫一個利索,拳拳到肉,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少林寺練過,他不應該窩在這裏念書,應該送進娛樂圈去做武打明星。 現在怎麽慫了。 “我說的話你是沒有聽見?”棕發男覺得自己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他不太滿意對方的反應,手裏的小樹枝直接抽在了薑原的身上,似乎又覺得薑原身上的衣服太厚重,這樣抽著一點也不痛,他招呼旁邊的人按住薑原,將那件樸素的黑色棉服扒掉。 或許是知道反抗也是徒勞,薑原並未抵抗。 裏麵隻有一件洗到發白的仿牛仔長t,被夾道側翼的冷風灌進來,身體再好也凍得發顫。 今天大抵是逃不了一頓打。 真倒黴啊,他才剛出院。 帶著木刺的樹枝上還勾破了他的棉服,上麵還掛著花白的棉絮,就這麽在他眼前高高舉起,下一秒就該落在他的身上。 薑原咬緊了牙關,身體依舊站得筆直。 “你們幹什麽呢?!” 後麵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不僅是薑原,他麵前的那群人也隨之一愣。 這個點回到宿舍樓的人如過江之鯽,可還沒有誰敢過來多句嘴的。 棕發男一眼看過去,像是見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有些頭疼道:“喲,謝大少爺?” 謝吟池手裏還提著好幾份宵夜,見自己被認出來,隻能假裝鎮定的朝他們走過去。 隻是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你們這麽多人,欺負他一個人,還要不要臉了?” 謝吟池說著,撞開擋在自己的麵前的人,擠到薑原的身邊,將掉落在旁邊的衣服撿起來重新披到他的身上。 薑原繃著下巴尖,錯愕的目光像細細密密的釘子釘在了謝吟池的臉上,如同從未見過一般,一寸寸的將他整個人納入眼底,無意識發出聲音輕的幾乎微不可察。 謝吟池離他這樣近,還是聽見了。 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謝吟池瞥了一眼他細白的鎖骨,被零下又冷又潮的風刮的微微泛紅,小聲道:“你別說話,自己把衣服穿好,最近得流感的人太多了,別凍感冒。” “謝吟池,別多管閑事,今天這事兒跟你沒關係,你看見也當沒看見。”棕發男見他們旁若無人的耳語本就煩躁,忌憚著謝吟池家裏的背景,勸道:“你要是現在走......” “別廢話了,你要是跟他一挑一我才懶得管你們的事。”謝吟池轉過身來擋在薑原的身前,揚了揚下巴,故作狂妄道:“我就是不走,你能把我怎麽著?” 隔一陣子就要挨打,已經習慣了。 “你......”棕發男沒跟謝吟池打過交道,卻也聽說過他的脾氣,也不是好相與的主,據說脾氣大得很,在學校裏就敢驅車橫衝直撞,這要是換做別人早就被勒令退學了, 偏偏這少爺什麽事兒都沒有。 誰都知道他們家給十幾年前就給學校捐了幾棟樓,學校裏的領導班子再怎麽改朝換代,他們謝家人都能在這兒橫著走。 別的院學生可能不太清楚,但這事兒在他們傳媒院卻不是什麽秘密。 別看自己人多,但要跟他硬碰硬,這少爺要是少了一根頭發,他們全都吃不了兜著走。 棕發男隻能譏諷道:“怎麽,你跟這小子也有一腿?我們這還什麽都沒幹呢,就迫不及待替他出頭?” 棕發男按兵不動反而給了謝吟池底氣,他膽子稍微大了一些,擰著眉質問道:“什麽都沒幹?你當我瞎了,你手裏那樹杈子沒往他身上揮?” 謝吟池目中無人的模樣也讓棕發男在兄弟麵前掛不住臉,他急掰扯道:“這小子隔三岔五的給我師哥發*擾短信,一年多了,我抽他兩下算便宜他了,不然他不長記性。” “你師兄?”謝吟池喉頭哽了一下,“誰啊?” 棕發男看謝吟池也不知道這件事,正欲站上道德的製高點,可一張嘴卻又被打斷。 “行了行了,我也不感興趣。發個短信而已,不喜歡可以不看,沒必要大晚上在宿舍樓下堵人,你們要真動手了,捅到你們係主任那裏,你們有一個算一個,隻記大過算是我大發慈悲。” 他不是來主持公道的,就像傳聞中的那樣,嬌蠻又不講道理。 又一番交涉,棕發男才答應給謝吟池一個麵子,但是臨走之前還凶巴巴的留下了一句威脅,要是薑原還死性不改,下次他還會來的。 棕發男一走,謝吟池才活動了一下自己快要嚇軟的腿,他蹦蹦跳跳了一圈,然後在薑原麵前站穩。 “你打我的時候不是很牛嗎?”謝吟池抱著手臂上下打量著薑原,“人多你就怕了?就這麽站著讓別人欺負,好歹一換一啊!” 薑原一動不動的像木頭人,他眼眶紅紅的,快要一米九的大男人,好像真的被欺負哭了似的。 謝吟池剛湊過來的時候,他好像還沒有這麽委屈。 “你......”謝吟池眼睜睜的看著薑原的眼睛裏掉出一連串的眼淚,他最怕別人在他麵前哭,瞬間慌亂的擺手道:“喂喂喂!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哭什麽呀,這不是好好的嗎,他隔著大棉襖抽你一下,應該也不疼吧?” 薑原哭的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露出來,就好像掉眼淚這件事並不是他的自主意識。 謝吟池緊張的咽了咽口水,立刻蹲下來從腳底下的紙袋子裏翻找出商家送的餐巾紙,雖然上麵還沾著麻辣小龍蝦的味道,但他身上也沒有待麵紙,將就著用吧。 “你擦擦。”謝吟池將麵紙遞給他。 薑原接過來就聞到了那股鮮味,眼淚是止住了,但肚子毫無預警的咕咕叫了兩聲。 謝吟池愣了分秒,猶豫著問道:“要不要一起吃點?” 薑原:...... 商家送的餐墊被展開鋪在牆根底下,謝吟池和薑原並排席地而坐,麵前擺著各種口味的小龍蝦拚盤,不到十分之的時間,紅彤彤的蝦殼堆成了一座小山。 薑原不主動提,謝吟池也不太方便去問今晚的事情到底是什麽緣故,雖然他好奇的抓心撓肝,但還是暫時忍住了探聽八卦的欲望。 而且謝吟池隱約感覺到,這事情不太簡單。薑原前些天還為了他下落不明的男朋友對自己重拳出擊,怎麽會私底下給別的男人發*擾短信。 謝吟池的餘光反複打量著身邊的人。 薑原寡言少語,但剝蝦的功夫嫻熟細致。謝吟池才發現他的手很漂亮,手指細長,像女孩子似的十指尖尖,骨節處平滑沒有色素沉澱,大概是漂亮到可以去做手模的程度。 他沒有帶塑料手套,指尖沾滿了赤紅濃鬱的湯汁,拈著飽滿大顆的蝦肉遞到唇邊,連吞咽的動作都透著一股顯而易見的柔弱。 謝吟池舔了舔唇瓣,隨便尋了個話題試圖打破他們之間的沉默壁壘,他問道:“我以為你不帶手套是為了方便嗦手指頭......你咋不嗦?”第65章 “這都已經快要到九點了,謝吟池就算是從校外十公裏的地方買宵夜現在也早該回來了。” 溫喬剛回寢室的時候,謝吟池剛好正在換衣服出門,口中還嘟囔著說要去後街買點小龍蝦當宵夜,還問他想吃什麽口味的。 可現在他連澡都洗完了,謝吟池卻還不見蹤影。 他抬頭看向牆上的電子鍾,手裏的幹毛巾按在頭頂隨意的搓揉了兩下,“這鍾是不是壞了。” 岑近徽和賀昀禎都對著電腦不知道在看什麽東西,似乎是下周一要提交的作業,他們好像都沒有拖延症似的,作業一布置下來就會想著馬上完成。 溫嶠沒指望這兩個專心致誌的人能搭理自己,他摸出手機打算給謝吟池發條消息問問什麽情況。 岑近徽忙著做表,沒有注意到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