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第一次在早晨起床時,意識這麽清楚地回到現實。


    時間就在我設定好的鬧鍾鈴響時刻即將到來的五點五十九分。我對於自己的生理時鍾如此準確感到訝異。


    就寢之前我已經準備好所有上學需要的東西,昨晚上床之前就準備齊全了。


    我迅速換好衣服,慢慢走到感覺沒人在的一樓。老媽似乎還在睡,沒有準備我的早餐和便當。因為昨天是我單方麵說今天要提早出門,這種結果也是無可奈何的。


    就在我拿出土司與果醬,再配上衝泡的熱巧克力,想辦法弄出早餐的樣子時,剛起床的老媽邊活動筋骨邊定了過來。


    「哎呀,圭一你今天怎麽這麽早?是不是學校有什麽活動?」


    「沒有呀。」


    我冷淡地回答。一吃完兩片上司,我便抓起書包站了起來。


    「你要走了便當怎麽辦?你沒辦法再多等我一下嗎?」


    如果等老媽做好便當,那出門的時間就會跟平常一樣了。這樣的話,在路上就有很高的機率碰到憐奈或魅音……


    沒錯,從今天開始我要一個人上學。


    「今天就算了啦。」


    「那你中餐要怎麽辦?」


    「我會溜出去到店裏買甜麵包吃。」


    「是哦?那我給你乍餐錢吧,你要拿買麵包的收據回來給我喔。」


    我收下老媽給的一千日幣,隨手把紙鈔塞進口袋。


    「你起得這麽早,憐奈她們也是一樣嗎?」


    「沒有,隻有我而已。」


    「你有跟憐奈說過你會提早出門嗎?」


    老媽應該沒有理由要追問到這些細節吧?一個又一個難以說明的問題衝著我來,讓我露出厭煩的表情響應。


    「憐奈要是來了,你就跟她說我先走了。」


    「等、等一下啦圭一!等我一下……」


    並不是我不相信自己的父母親,但是他們現在不能讓我依靠是事實。


    既然不能幫我……那麽至少不要跟我牽扯上關係。因為這樣比較安全。


    我碰的一聲關上門,把老媽刺耳的聲音關在屋內。外麵已經充滿蟬鳴聲,清清楚楚地告訴我所謂的「今天」這個現實再度開始。


    我踏上轉學過來之後首度體驗到的,獨自一人上學的道路。


    以前我總是在同樣的時間定過相同的地方,所以路上也老是在同一個地方遇見同樣的人。


    但是今天不一樣。我沒有碰到應當會遇見的人,應該有人在的地方並沒有人影。


    當然,憐奈沒有在平常約好的地點出現,跟魅音說好的地方也沒半個人。


    樹林的長長影子,早晨的空氣,還有強烈的陽光,這些都跟我所熟知的早晨景色截然不同。


    這是一種明顯的不對勁。


    由於我打破了雛見澤這塊土地所準備好的劇本,於是安排好要來欺騙我的角色來不及應變……我不得不成覺到如此的印象。


    「哎呀,圭一小弟,今天你還真早。一大早就要跟大家會合嗎?」


    開口跟我攀談的,是總是在田埂上散步、平常會遇到的村民。名字……我想想看……我忘了。當然,我們遇到的地方也跟平常不同。


    「因為我今天早上很早就醒過來了……想說轉換一下心情。請你不要太在意。」


    我決定隨意把話題岔開。


    「憐奈跟魅音怎麽了呀?今天隻有你一個人呀?」


    「思……是呀上


    跟老媽問我的一樣。所以就用麵對老媽那一套,回一個不清不楚的無聊答案。


    每次碰到不同的人,都要問我憐奈她們怎麽沒跟我在一起,這一點都不好玩。


    不過,也許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有那麽長的一段時間,我一直跟她們在一起,感情和睦的過生活。


    隻要我能卸下心防,即使事到如今。還是可以跟大家重修舊好的……………………


    夠了,圭一。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你昨天一整天不就是在思考這種天真的想法有多麽危險嗎……


    叭叭叭!!!


    突然傳來車子的喇叭聲,讓我嚇了一大跳。


    就算再怎麽思量,這喇叭聲也實在是太靠近我了。我實在毫無警戒,會有一個巨型機械物體從背後高速逼近。


    我回頭一看,那台廂型車的巨大車體就在我的眼前。


    雖然我看到有好幾輛車為了避開行人而靠近對側路肩,但是這輛車卻是相反的。


    仿佛是對側路肩有某個人在那裏,為了閃避那個人而往我這邊擠過來……看起來是這種感覺。


    如此善良的恍神遲鈍想法,讓我遲遲才發覺到更更更重要的大事。


    這個逼近眼前的巨大物體……是打算要」輾死」我?


    一瞬間腦海中充滿了讓人發疼的冰冷液體。這一瞬間,眼前的光景,不對,是時間已經凍結了。


    在這無聲的結冰時間之中,我無計可施地看了看逼近眼前的廂型車,然後是自己因為轉身往後看而扭轉上半身的難看模樣。


    我怎麽可能會有能以這種姿勢閃躲廂型車的特技……


    稍一疏忽,凍結的時間立刻就會開始前進,我應該會維持著這個愚蠢的姿勢被撞飛出去。


    我把上半身朝著路肩外的田地後仰。如果順利,大概隻會被後照鏡傷到……就在我這麽想的瞬間,廂型車的轟轟聲打碎了凍結的時間。


    後照鏡打飛了我的肩膀,我保持著扭曲的姿勢,被迫像是陀螺一樣轉了個幾圈後彈飛出去。


    嘭啪——!


    我被彈飛,然後在空中盤旋下墜,狠狠摔進路肩外的水田。


    全身濕透都是泥巴。可是,這無疑是在那一瞬間做出的眾多選擇當中最好的一個。


    盡管滿身泥濘,但是隻要一想到自己是被車彈飛,就覺得這已是非常接近全身而退的情況了。


    無論如何,我還有可以從田裏起身,怒目瞪著停下來的廂型車,大罵」你這個王八蛋」的力氣。


    不知道是不是有看到我這個樣子,廂型車趕緊啟動引擎逃離現場。


    「混帳給我等一下!你敢說這不是……肇事逃逸嗎?」


    我不得不口出零百。因為比起身體上的傷害,全身泥巴帶來的精神損傷遠遠要大得多了。


    我拖著腳步啪啪啪地走過水田裏麵,爬上道路。


    「王八蛋!這根本就是故意的!可惡!我一定要把你給揪出來告死你!這個小村莊裏麵,隻要我照著廂型車去找,一定可以找到人!」


    現在,我所在的道路是一條兩側都是田地,隻能讓一輛車子勉強通過的小路。


    別說是超越行人了,這根本就不是條汽車可以全速前進的大馬路。


    而且剛剛那輛車在經過的時候,還在本來就已經狹窄的道路上,更加駛近我走的這一邊……


    盡管我痛罵對方,但內心深處有個死命無視於我的怒火的黑影,模糊而緩慢地湧現出來。


    那個黑影,逐漸冷卻我的憤怒……等我回神過來,截然不同的感覺已經在心中完全浮現。


    剛剛,不就是肇事逃逸之類的嗎……對方不就是朝著我來想把我撞飛嗎……


    一嚐試回想……我就有種似乎在那之前不久,就有輛車一直緩慢地跟在我後麵的感覺。


    沒錯,我覺得打從剛才我跟散步的村民告別之後……那輛車就一直跟著我了。


    如果是想超過我,應該有好幾次機會才對。平常的我應當也會覺得奇怪而回頭張望。


    但是……我非常懊悔自己專心在想事情,沒能發現到情況不對。


    然後……對方看準路麵狹窄且人煙稀少的時候,猛踩油門……


    如果我有一瞬間的遲疑……結果可不是笑一笑就沒事了。


    閃過廂型車的激動情緒完全冷卻下來後,我終於……明白了剛剛發生的事情有多麽恐怖。


    那輛車無庸置疑,是朝著我而來,清清楚楚地想要我的命……


    冰冷的黏稠液體從我的腦袋溢出,迅速沿著我的背部往下滴落。


    我使勁克製住眼看就要陷入某種精神錯亂的自己。


    有可能真的隻是湊巧發生的交逼葸外。冷靜點,圭一!可是不要太天真,圭一!這麽鬆懈的話,下次就會被殺了!


    要隨時保持警戒。不能露出破綻!如果敵人企圖殺害我,那麽下次應當會用死亡機車更高的方法攻擊我。那個時候如果像剛剛這般破綻百出……


    我決定把這滿身的泥巴,當作是我的天真所付出的代價。


    我隻是滿身泥巴,幾乎是毫發無傷,也沒有扭傷。光是這樣就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我想著下次一定要小心謹慎,開始往前定。再也不會有絲毫的大意了。


    我先前隻懷疑憐奈她們有問題。不對,是因為懷疑憐奈她們,所以認為除了她們之外沒有其他的敵人。


    大石先生不是說過了嗎……凶手有可能是整個村莊……


    直到陷入那種情況之前,我都非得照過日常生活不可嗎……是不是把自己闊在家裏不出門才是最安全的?


    可是……隻要我一放棄過日常生活,周遭的一切是不是也會放棄日常的模樣……


    這實在是讓人恐懼的想象。


    我想起大石先生告訴我的,雛見澤還是人稱」鬼之淵」那個時候的故事。惡鬼們會全村出動四處去追捕獵物,包圍獵物,最後把獵物殺死吃下肚的可怕故事。


    不可阻礙惡鬼狩獵,必須裝作沒有看見……


    敵人不是單一的,是整個村落。迷信作祟之說的村民是不會救我的。


    忽然變得刺眼的陽光,讓我感到輕微暈眩。


    我已經……分不清楚東南西北了……


    如果懷疑是人類所為,禦社神作祟的陰影就會閃爍不定……如果懷疑是禦社神作祟,人類的影子就會匆隱忽現。


    何者是偶然,何者是隨心所欲。誰是敵人,誰是旁觀者。


    不,比起這些,我更想要知道的是……為什麽我的性命會受到威脅。


    總有一天……答案一定會以我也能明白的形式出現……


    不管是哪一天都無所謂。


    在那之前……我千萬不能死……


    僅僅如此,就是我決心活下去的鬥誌。


    ■金屬球棒


    雖然我確實在體育用品倉庫中看過可以當武器的金屬球棒,可是因為門上掛了個鎖頭,根本就進不去。


    我希望至少在眾人到校之前,能拿到個什麽東西來當護身用的武器。我有點著急地在校舍四周繞來繞去。


    然而卻老是找到像是方形木材之類的、實在不是可以讓人帶進教室的東西。


    這樣的話……就反過來思考吧。去教室裏麵找就好了。隻要是教室裏有的東西,那就不會有問題了。


    入口的鞋櫃,可以清楚看到所有人的鞋子。早來學校果然有用,現在還沒有半個人到。


    教室裏麵……會有什麽東西呢?我不認為會出現像球棒那麽有威力的武器。不過現在是莫可奈何。在體育用口叩倉庫打開之前,我必須要有個替代口叩。


    如果是先前,我就會有種」人在學校應該不會受到襲擊」的天真想法。然而,這等天真的念頭,已經不能保護我的人身安全了。


    我認為那些家夥正在一點一滴地,踏進在我生活當中曾經是不可侵害的部分。


    不久……說不定連自己家都會不再安全。這是個讓人非常恐懼的念頭。可是……轉移視線不去正視最糟糕的情況,想起來反而更是可怕……


    總之就是要活下去。隻要能活下去,一定可以走出這個沒道理可言的迷宮……一定可以的。


    教室內的搜尋行動很快就碰壁了。這是當然的,教室裏麵本來就不可能放著可以當武器的東西。


    一旦出事,我能做的大概就隻有拿起自己的椅子揮舞吧……


    這麽想著的我,麵前出現了已經變成大家拿來放私人物口即的置物櫃。收納有魅音號稱足社團活動用口叩的大量遊戲的置物櫃,也在其中。


    全班所有人的置物櫃一宇排開。當然,也有我的。


    對了,我的置物櫃裏麵應該有體育服。這滿身泥巴的樣子畢竟奇怪,等一下快點換衣服吧……


    在那之前要找到武器。要是有哪個同學來了,要搜尋置物櫃可就難了。


    我迅速地從最旁邊的置物櫃開始輪流一個個打開。


    裏麵放的幾乎都是體操緊身服之類替換用的衣服,或是課本、雨傘等等。雨傘呀……如果沒找到其它的,就拿這個當武器吧。


    「………………唷。」


    就在我找不到個象樣的武器、準備死心之際,接著打開的置物櫃裏,放著我所期望的東西。


    那根貨真價實的金屬球棒,是我一開始就希望能找到的東西。盡管看起來是使用過很長一段時間、滿髒的球棒,不過就實用性來說可是無從挑剔。


    散發著黴味的置物櫃中,還另外掛著件棒球隊的製服。這個置物櫃的主人,八成是少棒隊之類的隊員吧。


    倘若如此,那個人應該會要我把球棒還回去。


    這個時候。走廊傳來了一大群小孩邊走過來邊喧鬧的聲音。人群之中,也可見到沙都子與梨花的身影。


    「咪?早安。」


    「哎呀哎呀哎呀,圭一你今天可真是早呀.」


    我若無其事地把手上握著的球棒藏到背後。


    「你、你這模樣是怎麽搞的?全身都是泥巴!」


    「哦,唉,我碰到了一點小麻煩。我馬上就會去換衣服,你就饒了我吧。」


    說完,我立刻開始脫衣。沙都子一如預期地臉紅了起來。


    「居、居然在淑女麵前換衣服,真是太沒教養了!」


    「我覺得盯著人家換衣服的淑女才沒有教養呀。男生又沒有更衣室可以用,你就死心吧。」


    沙都子愣了一下,便紅著臉跑到走廊去。


    反而是梨花在我開始換衣服之後就專心地看著我。


    「梨花,如果你是個淑女,我認為這樣盯著看別人換衣服是不對的。」


    「我不是淑女,所以沒關係。」


    臉上浮現出特意鬧別扭般的表情,梨花拾著眼睛凝視我。


    「那你從現在開始也是淑女了。」


    「既然如此,那就沒辦法了。恩啪~」


    梨花對自己也被認定是淑女感到滿意,追著沙都子,往走廊跑去。


    就在我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梨花突然停下腳步,回頭。


    「圭一,你要開始打棒球了嗎?」


    梨花好像注意到我藏在背後的金屬球棒了。


    「是呀……我想練看看……因為我體能都退步了。我看就先從揮棒開始練習一下吧……」


    「注意健康足很好的喔。」


    與幼稚的外表不同,說出來的話卻老氣橫秋。


    說完這麽一句話就想往外走的梨花,再度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我。


    「我請你不要弄丟那根球棒喔。」


    她似乎識破了這是我從別人的置物櫃裏麵借用來的東西。可是置物櫃的門上麵又沒有貼名


    雖然我不知道這球棒是誰的,可是我打算借用到對方來跟我抱怨為止。因為離體育用品倉庫開門還有一小段時間。


    我快速地換上體育服,確認時間。我來得早,在上課之前還有很多時間。


    我單手拿著球棒,定到校園之中。當然,是為了揮棒。


    我總是球棒不離身,一直在揮棒。我必須讓這一切成為既定的事實才行。


    不知不覺中,陽光增強了。


    無視於來上學的同學們,我在校舍旁的陰影處占了個位置。


    雖然我並不是個書生,但也不是個愛好體育的人。


    忽然開始揮棒,說不定會出現肌肉酸痛的反應。暫且,就從熱身運動開始吧。


    這個樣子看起來必定是十分健康且爽朗的,跟我的內心情況完全相反。


    我緊握金屬球棒,輕輕揮棒……手的感覺絕對不是輕的。不過光是這樣,就能廄受到緊急時刻手上握有可靠武器的重量。


    當然,我隻能祈禱球棒當武器用的日子永遠不會來。


    因為我拿著球棒,說不定某些要針對我發動的攻擊就會有所遲疑。我很期待這樣的效果。


    「奇怪?小圭?你在做什麽?」


    突然冒出來的怪聲怪調讓我嚇了一大跳,原來是來到學校的魅音與憐奈。


    「哇,圭一……你要參加棒球社嗎?你要參加棒球社嗎?」


    「我聽伯母說你先來上學真是大吃一驚……小圭,你在做什麽?」


    「你看不出來嗎?我在練揮棒,目標可是打進甲子園呀。就算是當減肥也可以。」


    「小圭你說要減肥?你有那麽胖嗎?」


    「那是你們不知道,其實我有三層肚。肚子摸起來又有彈性又鬆弛。」


    「有……有彈性又鬆弛……」


    「憐奈……你用不著來個奇怪的想象。」


    為了擾亂憐奈的下流想象,我粗魯地用力亂摸她的頭發。她的頭發……照過陽光,十分溫爰……


    「那就請你好好努力,以打進全縣大賽為目標囉。大叔我會替你加油的。」


    「縣立大島高中好像很強喔,左投龜田同學聽說很厲害的樣子。你要加油喔!」


    不知不覺中莫名其妙地我被人當成了棒球少年,不過算了……


    的確如果我真要上場,要打進甲子園應該是易如反掌吧。


    最重要的是,投手也好捕手也罷,全都由我一個人擔任。如果我具備可以自己投球,然後追過投出去的球,迅速變身成為捕手,再把那顆球給接住的超級爆發力的話。


    這情景實在太蠢,讓我一時之間隻能苦笑……


    等到回神過來,我拿著球棒用力敲打地麵。


    「可惡!我到底在笑什麽呀!」


    我痛打地麵無數無數次,每次伴隨著鏗鏘聲傳來的震動讓雙手疼痛不已。


    那樣於對我一笑……我……我居然就……為什麽我會忍不住就跟平常一樣,跟那些家夥親昵交談?


    即使我已經跟自己說過了,對每個人都要保持戒心,不要相信任何人……但那樣子對我笑……我就……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我不是很清楚嗎?和善微笑著的同伴們,內心潛伏著魔性!


    但是……我依然難以置信。


    那種像是雙重人格的情況,是真實存在的嗎?


    難道不是如同憐奈向醫生表一不的……是被禦社神給附身了嗎?


    這意思就是……所謂禦社神這個超自然存在是真的,而弛附身在每個人身上要來取我的性命。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應該不錯吧……因為每個人從一開始就都是好人,全部都是因為禦社神害的才變成這樣……


    「前原圭一你這個大蠢蛋!就是因為這樣!」


    從丹田深處使盡力氣發出如此的吶喊,我用力高舉起球棒。


    「你不要再天真不懂事了——!」


    我以全身的力氣喊叫,同時高舉球棒,不知道瘋狂敲擊了大地多少次。


    每敲一次,自己的天直蘊i知就逐漸消失……


    敲打,忘了吧,敲打,不要天真敲打,洞悉敵人,敲打,豈能被殺。


    我一邊大口喘氣,一邊好不容易恢複冷靜的時候,開始上課的鍾響傳了過來……


    ■為什麽你跟他一樣?


    我彷佛是持續思考著某件事情,並被迫一直處在緊張的狀態底下。這就像是一整個晚上都被迫盯著節目播映完畢的閃爍電視畫麵的磨人苦行。


    從途中開始,一切就變得不痛苦了……等我發現的時候,時鍾的短針開始以肉眼可辨識的速度高速轉動……耳熟的」當當當——!」的聲音傳了過來。


    忽然回神過來……原來那是放學的鍾聲。


    我覺得剛剛才聽見告知一整天的課程要開始了的鍾聲,可是,今天所有的課程已經都結束了。不知不覺中透過窗簾照進來的陽光,也已添加了與晨光不同的色彩。


    全身的緊繃鬆懈下來,我深深呼了一口氣。


    一整天的時間,部處於不知是緊張萬分,還是昏昏欲睡的灰色地帶。我有得到解放的愉悅,也因學校這個神聖的日常生活還沒有受到入侵而厭到放心。


    可是,即使如此,也不能保證接下來不會發生事情,明天的學校也未必是安全無虞的。


    我收到牡丹餅的警告,今天早上甚至還有廂型車想撞死我。如果這也是個警告……接下來還會有其它什麽事情發生嗎?對此我不得不感覺到無盡的恐懼……


    我大概必須永遠這樣膽戰心驚地過日子……隻能夠忍耐再忍耐,看不見光明的折磨,讓我一點一滴越發痛苦。


    「圭一!快來玩快來玩!社團時間到了呀,到了!」


    憐奈突然冒出來的聲音讓我回到現實。


    「你瞧瞧你,小圭,不要發呆呀!快快快,把桌子並好!」


    大家又像平常那樣並起桌子。沒錯,現在是開心至極的社團活動時間。


    然而我並不打算加入。參加社團活動,回家的時間就會變晚……就必須跟憐奈與魅音,走在寂靜的道路上一起回家。在那種……周圍空無一人的時候,她們會跟我說什麽?會告訴我什麽?會警告我什麽……真是太恐怖了。


    所以我把抽屜裏麵的東西亂七八糟地塞進書包,準備回家。


    我說不出」我先回去囉」,這是我這個人的懦弱表現。


    「什麽嘛!小圭你今天也要直接回去嗎?」


    魅音的口氣很明顯地帶著不滿。


    「我今天沒有心情玩。可以暫時不要管我嗎?」


    我嘴裏說出來的話語,聲音也充滿著一點都不輸給魅音的不痛快。


    我覺得空氣很幹燥。


    沙都子雖然想說什麽,但可能是覺得氣氛不對,硬是把話給吞回去,沉默不語。


    沒有人開口說什麽,也沒人留我,所以我應該可以直接走出教室。但是,她們四個人的視線卻宛如昆蟲標本上麵插著的針,當場把我釘在原地。


    「圭一……你畢竟還是不喜歡……跟女孩子一起玩……對吧?」


    這讓人討厭的聲音讓痛苦在我的體內流竄。


    如果這種痛苦能讓我死亡,我希望倒不如殺了這個還會不由得感到痛苦的天真自己。


    我亂抓胸口,粗魯地把釘住我的標本針拔掉。


    「不是這樣的!」


    由於接下來不論說什麽,我自己似乎都會受傷,於是我用力把話吞了下去。


    到此告一段落,我轉過身去,定出教室。


    我的背後,再也沒有人對我多說一句話。


    盡管從學校到家裏這段不算短的距離挺無聊的,但我並未鬆懈。


    緊緊握在手中的金屬球棒的握把早已汗濕。發覺到這一點,我才趕快用袖子擦幹握把,以免有什麽狀況時因為汗水而握不住球棒。


    今天早晨那件事情之後,我對來往的車輛變得神經兮兮。


    所以邊走路還邊豎起耳朵專心聽著,尋找有無危險的聲音或感覺在接近……


    因此我才會注意到。


    …………拍撻帕撻……拍撻帕撻……


    這毫無疑問是腳步聲。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緊緊跟隨著我的腳步聲。


    從感覺分析……隻有一個人,但是我不想就此大意。


    對方是想跟今天早上的廂型車一樣,跟隨我到一個適合襲擊的地方再動手嗎……


    倘若如此,我這樣繼續走下去並不是個上策。


    我停下腳步,回頭往後看。


    樹木繁茂的林問產業道路,仿佛從一開始就沒有半個人,一片寂靜無聲……


    不過這是騙不了我的,因為確實有個腳步聲一直在跟著我。


    還有我一停下來,那個腳步聲也跟著停止。也就是說……對方跟我保持著二正的距離。這無庸置疑就是對方針對我而來的證據。


    屏氣凝神,等待著對方沉不住氣開始行動的那一刻……


    樹林隨著微風喧鬧。暮蟬也在唱著讓人不快的合唱,企圖打亂我的注意力。


    應該有五分鍾了吧。還是說要這個樣子持續三十分鍾……


    呼吸困難到幾乎窒息,沉不住氣的人是我自己。


    對方無疑地正在那片樹蔭底下屏息窺視著我。既然如此……就由我主動出手吧!


    我重新握牢球棒握把,然後把球棒扛在肩上,保持著隨時可以往下揮砍的動作。


    「喂!有人在那裏吧!」


    我使盡全力,大聲喝斥打算在樹蔭下等待事情過去的家夥。


    可是……樹蔭底下絲毫沒有動靜。


    對方是打算在我活逮到他的時候才要主動現身嗎……可惡!


    「我早就知道了!知道你就在那裏!」


    我再度怒吼,但那家夥還是沒有動作。那麽,我就主動接近他……


    一麵謹慎地警戒著,一麵一步步地接近。我繞著樹蔭慢慢靠近……那邊有個人影。那個人影……像個小動物般地全身蜷縮在一起。


    「……憐……憐奈!」


    憐奈察覺到自己被我發現,露出聽天由命的表情。


    但她看來似乎隻是感到過意不去,死都不開口說話。


    「你為什麽要跟著我?」


    不能忍受沉默的我,立刻大聲怒問。


    「沒、沒有啦……這是……因為……」


    憐奈眼泛淚光,驚慌失措。可是她在跟蹤我的事實擺在眼前。


    「社團活動怎麽了?」


    「圭一沒有參加……所以憐奈也沒參加了……」


    「兩者無關吧?不用管我,你就好好去玩!」


    「因……因為……憐奈很擔心……圭一……」


    現在想想自己最近的舉動,別人看了會覺得奇怪應該是理所當然的。所以憐奈才會擔心我……一看就自然會覺得似乎是這樣的前因後果。


    然而,我要小心不能輕易地就降低戒心。別人再也騙不到我了。如果是在擔心我,那應該不必做出這種跟蹤的行徑。隻要跟離開學校的我打聲招呼,光明正大地跟著我就好了。


    可是憐奈沒有這麽做。


    她始終跟我保持一定的距離,配合我走路的速度,而且還企圖巧妙地隱藏自己的氣息。


    然後一察覺出我發現到她在跟蹤後,便立刻屏住呼吸,想要偷偷躲著等事情過去。


    盡管軟弱地露出乞憐的表情,但憐奈的所作所為無疑就是……跟蹤。


    「不要再跟著我了。」


    「好……好的……」


    我一邊瞪著憐奈,一邊慢慢地邁出腳步前進。


    我走了一小段路之後,憐奈就無視於我的警告也要往前走,於是我再度對她喝斥。


    「我不是叫你別再跟著我嗎!!?」


    「唔!因、因為……憐奈的家也是在這個方向……」


    「那憐奈你先走!等我看不到你之後我再走。」


    我粗魯地揮舞球棒,催促憐奈定在前麵。


    「憐、憐奈……想要跟圭一……一起回……回家……」


    一邊浮現出可憐的表情,憐奈一邊以深知我內心弱點的聲音,小聲地哭著說。


    這讓我格外生氣。因為都是在騙我。想要跟我一起回家,開口說一聲就得了。到了這個節骨眼還在胡說八道!還故意用這種讓我心如刀割的聲音說話!


    「對、對對對對、對不起我真的很對不起!」


    我怒火翻騰的內心深處,仿佛直接反映在表情上。盡管我什麽都沒有說,憐奈卻擅自開始道歉。


    「你明白的話,就快給我離開!」


    我揮舞球棒,再次催促她走到前麵。憐奈看了看球棒,又看了看我。重複好幾次之後,戰戰兢兢地想要往前走,卻又再度停下。


    「快給我走!快!」


    「我、我馬上走!你不要再揮球棒了!好、好可怕!」


    憐奈一邊想要保護自己,一邊用手輪流指著我與球棒。或許她察覺到了,這根球棒並不是要用來打棒球的。


    我放下球棒,但毫無鬆懈,謹慎地向著憐奈空出道路。


    「你走吧。這樣你就無話可說了吧?」


    憐奈似乎已經沒有反抗的方法。為了不刺激到我,她提心吊膽地定過我的身旁。


    我就這樣望著她的背影。她沒走幾步就突然停了下來,背對著我。


    「喂,不準停!」


    那個時候,咻地吹來一陣特別強的風,沙子猛烈地撞擊著臉部。


    沙子也跑進了眼裏,淚水讓視野混亂起來……


    我用左手使勁揉眼睛,為了掩護這小小的破綻,右手拿著球棒亂揮一通。


    可是憐奈並未趁著這小小的破綻轉身攻擊我。


    不,別說是攻擊我了,憐奈根本動都沒動。這幅奇怪的景色,宛如會讓人錯覺時間凍結一般。然而,憐奈的裙子優雅地描繪出了風吹拂過去的軌跡,無言地告訴我時間絕對沒有靜止……


    裙子的翻飛慢慢地停下來,寂靜再度降臨……


    那個時候,我內心中的另一個我,敏銳地警告著有某種危機要發生了……


    我嚇了一跳。空氣的味道……變了……


    不知不覺地,仿佛是不論發生怎樣的天崩地裂都不足為奇的詭異空氣,充滿了這個世界。


    這種空氣就像是由透明的混凝土製造而成,把我與憐奈兩個人掩埋在這個空間中凝結起來。


    憐奈一動也不動。我專注凝視著她的背影,無法行動。但是,即使如此,時間也沒有靜止。時間的確在流動,隻不過定連應該會來臨的某一瞬間都一起掩埋掉了。


    首先打破這份寂靜的人是憐奈。


    一瞬間她就擺好了架式。因為我感覺到了……眼前的憐奈,驟變成了那個很像憐奈的某個人。


    不過……她的聲音是我非常熟悉的聲音,那充滿不知所措的可憐聲音。雖然是我不夠謹慎,


    但那個可憐聲音還是讓我感到放心……


    「我、我真的,真的很抱歉!請、請你聽我說好嗎?」


    連可不可以回頭都猶豫著的憐奈,死命地擠出聲音,還一邊發抖。


    「你要說什麽?」


    「聽……聽聽、聽我說!你、你為什麽要拿著球棒?為什麽?」


    憐奈的問題絕非不合時宜,因為昨天之前我都沒有隨身帶著這種東西。


    「我愛拿什麽東西都行吧?」


    「可是、可是……到昨天你都沒有拿呀!為、為什麽突然之間……」


    「就算是突然之間也行吧,我拿著球棒很奇怪嗎?」


    「因、因為圭一你……不是沒有在打棒球嗎?這樣很怪呀……」


    雖然我沒打棒球是事實,可是我沒想到她居然會如此肯定地說我很奇怪。


    我現在對憐奈想問我的事依然一頭霧水,要一五一十地說明實在麻煩。


    「我突然想打棒球了,這樣很怪嗎?」


    「很怪呀!」


    她立刻回答,我有點生氣。


    「我突然想打棒球了。因為想要練揮棒,所以隨身帶著球棒。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這很奇怪,很不正常。一定有問題。為什麽連圭一都……」


    「囉囉唆唆的,煩死人了。我對運動產生興趣,是有那麽奇怪嗎?」


    因為想讓對話結束,我蠻橫地恐嚇她。隻要我對憐奈的疑慮未消,我就完全沒有對她說明的義務。不,我可以肯定地說,我會開始隨身攜帶球棒根本就是憐奈害的!


    「對、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這麽生氣……」


    憐奈不敢回頭,畏畏縮縮地不停賠罪。


    「我、我最後再問一個問題就好!一個就好……」


    「我不想再跟你說話也不想回答你。快給我滾!」


    我的大聲怒吼讓憐奈嚇得倒退好幾步還全身發抖。這過於悲慘的模樣,我看了胸口陣陣抽痛……


    不管自己在害怕,憐奈堅強地踏住腳步不動。


    正當我想要更大聲咆哮之際,憐奈說出了她最後的問題。


    「為、為什麽你連球棒都跟他一樣呢?」


    「你在說什麽?」


    憐奈的話讓我摸不著頭緒。


    「我說……你為什麽連球棒都是一樣的!」


    「我不曉得你在說什麽!給我說清楚一點!」


    即使如此憐奈還是沒有回頭。她背對著我,使勁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大叫:


    「我說……為什麽你連球棒都跟悟史用的是一樣的!」


    「你說……悟史……咦?」


    意料之外的名字,我一瞬間目瞪口呆愣住了。


    悟史……我記得是去年轉學離開的學生。不……不對,雖然憐奈騙我說他是轉學。但大石先生明確地說過他是失蹤的。


    雲仨之前竺瘧我帥位置土帥男學生,眾人認為在壬年的禦社神作祟中遭到」鬼隱」的男學生。


    他失蹤的詳情全都不清楚。跟他一起住的叔母在綿流祭當晚遭到吸毒者殺害,隨後沒有多久他就突然失蹤,下落不明……


    那個悟史跟我……有什麽關係?


    我把視線轉移到自己緊握住的球棒。該不會……


    球棒的握把,清清楚楚地寫著。


    「北條悟史」


    我感到毛骨悚然。我認為可以保護自己的最後堡壘,今天一整天都隨身攜帶的球棒……竟然連這個都是悟史的東西……我坐在悟史的位置上,握著悟史的球棒……然後我會跟悟史一樣,碰上」鬼隱」消失無蹤嗎……


    「哦……這樣呀,原來這個是悟史的球棒呀。因為我看沒人在用,所以想說借來用一下。這點小事又沒什麽關係!」


    「不……不是這樣的!」


    憐奈講話的方式,彷佛就像這根球棒是個碰不得的東西一樣……聲音充滿了力量。感覺就像……這是神鑫上的供品……或是死者留下來的遺物。


    無視於回應不出話來,隻能不知所措的我,憐奈繼續說道:


    「你跟悟史那個時候……為什麽……為什麽會相似到這種地步?」


    憐奈說的是除了這根球棒是悟史的東西之外的其它事情。


    「悟史也是這樣!雖然他有參加棒球隊……可是明明他其實就不是喜歡打棒球的人……」


    「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悟史也是……某天就突然開始隨身攜帶球棒!雖然他有加入球隊……可是他明明是沒有在運動的人!」


    我想開口說:「這又怎樣」,但是卻閉口說不出話。仔、仔細聽呀圭一!憐奈正在企圖告訴你某個重要的訊息……


    「悟史也是……某天突然就獨自一個人上學,就像圭一這樣!然後呀,某天他就突然開始練揮棒,就像圭一這樣!然後呀,某天他就開始隨身攜帶球棒,就像圭一這樣!然後呀,某天他就突然……」


    憐奈在這裏把話給吞了回去。怎麽了?我想知道接下來發生什麽事情了呀!


    「然後某天他就突然……突然怎樣?怎樣了?喂——!」


    不論我怎麽追問,憐奈卻隻是保持沉默。那無言的背影讓人非常不舒服。


    我停止吵鬧,四周恢複寧靜。接著我終於……了解到憐奈所說的內容全貌。


    她是在說……我這一連串的行動,都跟悟史如出一轍。


    這是……怎麽回事?我完全忘記了先前曾經有過的悟史的事。


    我完全不記得自己有意識到悟史。不僅如此,我根本不知道悟史曾經做過些什麽事情。


    我今天采取的一連串行動,應當都是我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原創行動才對。現在憐奈卻說……我跟悟史完全一模一樣?


    那麽悟史他……不對……更重要的是……


    既然我跟悟史有一樣的行動,那麽我接下來也有極高的可能會變得跟他一樣嗎?


    「憐奈,你快說呀!某天悟史突然……怎麽樣了?」


    憐奈都知道,知道悟史發生了什麽事。不……過去的那個男生怎樣都無所謂!憐奈都知道……接下來我會發生什麽事!


    「回答我呀,憐奈!悟史他……發生什麽事了!」


    我一麵這麽說,一麵粗暴地抓住憐奈的肩膀,硬是把她扳過來麵對我。


    就在我使力把她轉過來的瞬間,電流竄過我的全身上下,到方才為止的強硬態度彷佛被關掉的電燈泡,一下子就消失不見……


    「我說過了喔,圭一。」


    這是,我所不認識的某個人。至少絕對不是剛剛還在這裏跟我說話的龍宮憐奈。雖然很像憐奈,但不是憐奈……沒錯,就是那天我碰到的,那個,某人……


    她的聲音,完全感受不到短短數秒鍾之前還帶有的膽怯與激動。我對於自己隨便就把她扳過來麵對我,感到後悔莫及……自己主動打開了一扇不能開的門……


    那冰冷如針刺的視線,以及浮現出笑容的嘴角,線條讓人聯想到鋒利刀刃劃出來的痕跡。我背脊發冷,甚至連思考都逐漸封閉在冰霜之中。


    憐奈的雙眼貫穿了我,我無法栘開自己的視線。接著彷佛是要喚醒我那天恐怖的記憶,憐奈的臉湊了過來,距離近到我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


    我的視野塞滿了憐奈的臉。接著……刀痕般的嘴角變得更為銳利,刻劃出宛如新月一般的痕跡……微微地一笑。


    「我說過了喔,圭一。」


    約莫隔了呼吸兩次的時間,憐奈再度重複同樣的話語。


    「悟史他呀……‘轉學’了喔。」


    「轉……轉學……什麽意思……」


    我的字典裏麵,沒有如同憐奈口中所定義的」轉學」一詞。憐奈說的‘轉學’……遠比我所認識的這個詞,帶著更多更多某種不祥的東西……


    口幹舌燥,我無法有所響應。唯一能做的,就隻有吞咽唾液而已。憐奈看起來似乎在對我的表現點頭讚賞。


    我從她的視線逃脫出來,迅速往後退了兩、三步。


    我一移動,雙腿突然無力,接著膝蓋就沒出息地跪到地上。


    臉上浮現出沒有感情的笑容的憐奈,以及茫然跪在她麵前的我……這必然是一幅詭異的情醜子……


    憐奈麵對如此狼狽的我,沒有嘲笑,也沒有伸出援手。


    隻是,靜靜地、動也不動地以視線射穿我的雙眼,不讓我起身也不讓我逃走。


    金屬球棒確實在我的手上。


    然而……仿佛是被蛇給盯上的青蛙,球棒對我來說毫無用處。


    清楚地感覺到冷汗流過全身,嘩啦嘩啦流個沒完……


    「圭一,你不會這麽做吧?」


    憐奈終於把我從無盡的時間牢籠中放了出來。可是她的問題缺少明確動詞,非常抽象。


    我再次吞了吞口水,詢問這個問題的意義。


    「做……做什麽……你說我……我不會做什麽……」


    「轉學。」


    ■雙重人格?


    民營電視台的綜藝節目拿不嚴謹的案件當題材,報導成滑稽可笑的內容的作為,今昔皆然。


    「雖然電影之類的常常都看得到,但是簡單來說是怎麽樣的情況呢?」


    「一般認為是借著擁有多重人格來逃避現實。」


    「意思是說多重人格是一種逃避的方法嗎?」


    「一點都沒錯。盡管其構成方式尚未完全明朗,不過一般認為可能是人腦為了保護精神而進行的一種防禦作用。這日正非常自然的現象,即使是身心健全的人,也常常會在日常生活中下自覺地發生。」


    「例如說,馬上就要考試的學生,因為壓力太大,常常會出現忘了考試這回事而大玩特玩的逃避行為。雖然一般人以為這是逃避現實的例子,但也可以算是多重人格嗎?」


    「是的。因為這日正在創造另一個沒有丞受考試壓力的自己。例如,不是有人在家裏跟職場的舉止判若兩人嗎?在家是個對恐怖老婆百依百順的小男人,到了職場卻變成對屬下隨便發火大罵的魔鬼上司。這跟逃避不一樣,可說是為了適應環境,創造出對自己來說壓力最少的人格來使用的例子。多重人格雖然在用語上是獨立的,但是希望大家不要誤會成這是十分常見的腦部防禦作用。」


    「原來如此。像剛剛那個例子如果脫離常軌,就會變成一般所說的多重人格的案例了嗎?」


    「嗯……很難一概而論。是有人這麽提倡,不過也有反對的人,眾說紛紜。關於多重人格有很多說法,有人說是腦部的防禦作用;有人說是腦部或心髒的缺陷造成的;也有人說可能是某種欲求行動上


    「那麽在精神醫學的領域之中,多重人格是個尚未被完全了解的現象嗎?」


    「很遺憾,正是如此。必須期待今後的研究了。」


    「可是可是~多重人格聽起來感覺好帥喔~!怎麽樣的人才能變成多重人格呢?」


    「該說是變成……這是該說是容易形成?最近的研究指出,遺傳啦精神因素啦,都複雜地彼此糾纏在一起……其中據說幼年時期遭受虐待可能有特別大的影響上


    「這麽說起來,這個例子中的a同學也是小時候受過虐待吧~真是可憐……」


    「擁有七個人格的a青年。接下來請大家繼續看影片,不過在此要先進一段廣告!」


    我與悟史……不論什麽行為都一樣?


    我還以為今天一整天的行為很完美,卻全部都隻是在模仿悟史而已。這也就是說,悟史……他也曾經有過跟我相同的遭遇嗎?


    曾經非常要好的同伴們忽然改變……毫無原因……不……或許有原因,隻是我沒有注意到罷了……總麵百之!就在自己沒有發覺的情況下,悟史的生命也遭受到了威脅嗎?


    接著跟我一樣,在極端苦惱之後,為了保護自己拿起了球棒,偽裝練習揮棒而隨身攜帶?


    然後在某一天,他就突然……


    「轉學了。」


    有股又冰冷又麻痹的感覺流過全身的血液。這種感覺從心髒開始,依序由近而遠流竄全身,從頭頂到腳底……全身上下都結凍了。


    「轉學」是怎麽回事?」轉學」到底是怎麽回事?悟史人在轉學過去的那所學校嗎?隻有他可以體會我的心情嗎?他會全部告訴我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嗎?最重要的是他轉去哪所學校?


    「轉學」是怎麽回事?」轉學」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知下覺問,我已經站在自己家的門前。


    冰冷的門把十分沉重。沒人在家?這是常有的情況,我翻找口袋,拿出掛著海狗鑰匙圈的鑰匙。


    走進玄關,正打算脫鞋的那一瞬間,我背脊忽然一陣發冷。


    怎……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


    我並不是因為眼前的情景而全身冰冷。而是因為我背後的……那個,才感到寒意的。


    我無法清楚地用話語說明。因為……有個東西緊緊地貼著我,穿過玄闊的門進來了……


    就像是學校同學在開玩笑一般,那家夥緊緊貼著我的背後站著……


    這不是真的吧……一定是我的錯覺……


    要在這麽緊密的距離內,維持直到進入玄關都不讓我察覺到的動作,這不可能屬於常識可以思考的範圍……


    然而,千直(萬確,那家夥就在我背後。


    喂……喂喂喂圭一……明明對方就在你背後,你是怎麽知道對方」在」的?


    但是……有頭發飄動的聲音。


    不可能會有這種聲音的。那是一種錯覺。


    但是……有眼睛眨動的聲音。


    不可能會有這種聲音吧。前原圭一!


    最接近野性的所有感覺警告說背後有東西:最理智的一般常識認定背後有東西是我的錯覺,否定了感覺。


    這是錯覺,背後沒有任何人!!我弄亂腦海中詭異的印象。


    可是與此同時,我的背脊也逐漸蔓延上一股「如果,‘不在’,那此刻‘在’我背後的是什麽……」的恐懼。


    有某個人……在背後的話不是很好嗎?


    如果回頭……背後卻什麽都沒有的話……我就能接受嗎?


    隻要轉頭往後一看,我的疑問就能徹底得到解決。可是……我並沒有勇敢到……可以輕鬆做到這回事……


    對了……我先出聲看看好了……說不定……後麵的人會回答我……


    混亂的思考所建議的不需回頭也可以解決事情的方法就是這樣。盡管冷靜思考的話……就會發現這麽做根本解決不了什麽……可是,現在的我已經想不到除此之外可以確認背後有沒有東西的方法了……


    「請……請問是哪位……」


    感覺完全不像是自己的沙啞聲音,從喉嚨深處溢了些微出來。


    我覺得後麵那個家夥好像是不想回答。


    這不可能威覺到的呀!冷靜點圭一,這是你的錯覺!是因為後麵沒有人在,所以當然沒有人會回答你!


    就在這個時候,我聽見了,確確實實地。


    盡管對我的問題感到躊躇,最後還是打算回答我。我確實聽到了……」咿——!」的一聲吸氣聲。我聽到了,我聽到了,我清楚地聽到了。


    是個女子,年輕的女子。


    雖然我不知道是誰,不過總麵言之言而總之……


    有,人在。


    我內心中的一點點勇氣,無謀的勇氣,賜子了讓我大聲吶喊出來、最為原始且最適合解決眼前這種情況的力量。


    身心全部的力量從肺部通過喉嚨解放出來,切斷了腦內一切的思考。


    壓抑住所有的思考與感情,即使快要癱軟在地,我還是轉過身體,回頭向後看。


    真的存在,就在那裏,有誰在那裏。我回過頭去,在後方進入我的視野之前,確實有誰在!


    我仰著倒地,用雙眼描繪出殘留在空間中的氣息。該不會……這家夥是個透明的東西……看起來像是不存在……卻依然站在這裏?


    我大叫的同時,堵住的情感浪潮一口氣滿溢了出來。


    可是麵對感情這個水壩決堤,我極端冷靜。將有如翻滾的濁水般拍打過來的情感浪潮高明地加以引導……轉化成為攻擊動力。為了打破如今就在眼前的異常狀態,所不可或缺的情感。我極端冷靜,將自己全獻給激情……


    金屬球棒彷佛是吸附在手上,緊緊黏在右手之中。


    「哦哦哦哦哦哦哦!!!」


    閃耀著銀色光芒的金屬塊的殘像,從左到右橫砍過玄關。


    球棒猛烈撞上右方的牆壁,驚人的反作用力讓前端往回反彈。我極為冷靜地把施力方向調整成跟反彈力同樣的方向,變成朝向左方的反擊。


    鞋櫃的門應聲破裂。雖然剛剛的兩次揮棒都揮空了,但是似乎給於了敵人不小的心理壓力。因為我可以感覺到焦慮正流泄到空問之中。


    必要的並非隻有攻擊而已。我拔出砍進鞋櫃的球棒,直接加上使用了全身的大轉身,咆哮起來: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吶喊撼動了空氣,接著使出的全力一擊要加上更多破壞力!


    唰!!壯烈且不祥的詭異破碎聲。


    這是我使盡全身力氣,打出非常適合稱為「一棒致命」的強打,毫不留情地打壞鞋櫃的頂板的時候,鞋櫃發出的垂死掙紮聲。


    盡管每個攻擊都沒命中敵人,我的激情似乎確實強勢地傳達了出來。


    就在我大口喘息、全身汗濕的時候,那個雖然不在場卻確實存在的看不見的敵人,煙消雲散了。


    靠著氣息確認敵人逃走之後,我把鑰匙從大門拔下來,掛上門鏈。


    對方該不會是假裝逃走,實際上已經潛入我家裏了?


    我再度露出攻擊態勢,搜索著家中動靜。但沒有察覺到對方的氣息。


    我已經成功地,擊退了對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做到了,做到了,我把那個東西擊退了!


    就在這個時候,我全身虛脫,大大地吐出一口氣。


    到剛才為止都受到壓抑的腦內分泌物稀爛地混雜在一起,恐懼感、成就感與不信任感攪和著,流進我的全身上下。


    這些情感每一個我都不放在眼裏,就靠著疲勞感這個最強大的情感加以壓製。


    即使是在這一瞬間……我也依然保持冷靜。


    再度確認家中的門窗都關好之後,我回到二樓自己的房間,拉上窗簾。


    然後我站著不動,稍微把頭往後仰……屏除一切雜念,讓腦袋更加冷靜下來……


    剛剛在玄關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真的在那裏。


    冷靜想想,說不定其實是處於精神錯亂的自己看到幻覺了……然而這想法還是不能成立的。


    靜下心來,前原圭一……要更加更加鎮定下來……


    可是不論多麽冷靜思考……剛才的事情都不會是幻覺。


    剛剛很明顯就是超自然現象,無庸置疑地有某個東西就在我的背後。我才不是因為精神錯亂或是思緒混亂才看到幻覺的!


    證據?有一個明確的證據。我在說‘請問是哪位」的時候,後麵的那家夥吸了一口氣想要回答我。那個」吸氣聲」我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啊,如果我不這麽告訴自己,那麽我就會認為剛才的事情似乎是我精神錯亂才造成的!不是的,自己不是也很明白嗎?在那裏,就在那裏呀!不就是真的在那裏嗎?而且那隻是短短幾秒之前的事情吧!我已經主動懷疑起這回事了?在那裏在那裏,就在那裏沒錯!還有,我的攻擊雖然揮空了,但確實把那某個東西給趕走了…………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我目前被迫所處的狀況依然是不透明的。


    是被卷入所謂的」禦社神作祟」這種超自然現象,還是遭到迷信此一說法或在模仿傳說的村民們設計?


    不論何者都是動機不明。那種拐彎抹角的做法仍舊是一個謎團。


    倘若人類是凶手……那等於承認憐奈她們就是凶手……總之,這要解決遺容易,大石先生那些警察一定會幫我逮捕敵人的。日本警方的犯人逮捕率可是世界第一的。我一定要把一切都攤在陽光下,讓警方逮到那些凶手!


    ……假使禦社神作祟是真實存在的現象……情況又會如何?


    大石先生很肯定地說過,沒有作祟這回事。


    那個時候雖然我覺得這話聽起來十分可信……但如今這個樣子,凶手不是人類的可能性越發升高之後……這話就忽然變得不可信了。剛剛那個很顯然地並不是人類,而是人類以外、超越人類知識的某種東西!


    要是我告訴大石先生「這就是禦社神作祟」這句話,不知道會怎麽樣?


    雖然無法想象他會有何種反應,但是我跟大石先生的距離一定會急速拉開吧。


    本來同伴就很少了,現在還不能肯定是不是作祟,這種行為根本就毫無益處……


    剛才在玄關發生過的」事實」,還是深藏在我心中就好.別把這件事情寫在我藏在時鍾後麵的紙張上比較好。


    因為還留有一點點這樣的可能……自己認為自己很冷靜,其實卻早已精神錯亂,因此終於在玄關失控大鬧一頓……


    如果是這樣,那有多好呀。這樣就可以否定禦社神作祟了。


    然而要足否定禦社神作祟,就等於承認了憐奈她們是凶手。


    要是否定憐奈她們是凶手,就等於承認了是禦社神在作祟……


    要是雙方麵都否定……就等於承認了足我自己精神異常。


    三個無法選擇的選項互相牽製,全部一邊緩緩形成漩渦一邊彼此交雜在一起,讓我頭昏腦脹眼冒金星……


    我再度站著不動,把頭輕輕後仰,冷卻腦袋。


    冷靜點圭一。隻有發生過的事情才是真實的,除此之外的事情就別去多想……


    可是……我不得不去想。


    如果其實是我不正常,而至今為止的事情都是幻覺……那該有多好。


    禦社神作祟並不存在,憐奈她們仍舊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我更加,想要發瘋。


    有生以來第一次,我如此盼望。


    ■孤零零地坐困愁城


    一樓的電話刺耳地響了起來。


    因為基本上沒有人會打電話給我,所以我很少主動去接電話。


    但是現在雙親都不在家沒有辦法,我隻好從床上爬起來,下去一樓。


    「喂,這裏是前原家。」


    「圭一?我是媽媽。」


    我直覺會有不好的事情。我認為老媽是要我去買東西,所以決定先聲奪人。


    「幹嘛?我晚餐吃杯麵就好了啦,家裏不是買了很多放著嗎?」


    前幾天,我們一家子出門采購的時候,買了一箱杯麵。


    雖然其實我是想要各種口味都買一大堆回來,但是因為價格昂貴所以父母不肯,最後隻買了我喜歡的大包裝薑汁豚骨口味拉麵一打。


    不過雙親似乎不是很喜歡這種味道濃鬱的口味,都沒有拿來吃,所以還剩下很多。


    「所以囉,我沒有必要出門去買東西吧?」


    「圭一,媽媽不是要拜托你去買東西。爸爸跟我因為工作的關係,必須跑一趟東京。」


    「咦!現在就要去?」


    這真的是……出人意料。我看看時鍾,已經到了天色黑暗的時間。


    「不是啦,我們已經到了,因為中午我們就出發了。傍晚我有打一通電話,圭一你沒有接到對吧?」


    我回來之後立刻就衝進被窩,根本沒注意到電話有響。


    可是,東京到雛見澤的距離可不是鬧著玩的。開車狂奔也要六個小時,搭新幹線的話應該會快一點,不過總之不像是一段可以輕鬆來往的距離。


    「圭一你也有聽到爸爸跟媽媽在講,可能已經知道了吧,爸爸工作的契約現在碰到了點麻煩。」


    這麽一說,我才想起昨晚雙親一直在講工作不景氣的事。


    「爸爸雖然外表是那個樣子,但其實他是個神經纖細的人,這樣下去會影響到他的工作的。」


    老爸是個擁有藝術家獨有的個性、情感就像秋季天空一般善變的人。盡管就我來看,覺得他是個態度囂張的老爸,但根據老媽所言,他似乎是個抗壓性非常低的人。


    「不過……這種事情用電話交涉不就好了嗎?不用專程跑到東京去吧……」


    「圭一,這可是爸爸的工作呀,請你多給他一點支持好嗎?總之直接跟對方麵對麵講還比講電話容易解決,也不會產生誤會。」


    隻要抬出工作的事情,身為兒子的我就不能多說話了。


    「所以我們明天晚上才會回去。圭一,你一個人在家沒問題吧?」


    「又不會死人。」


    「圭一,不可以隨隨便便就把死掛在嘴邊。如果你有煩惱,要跟媽媽說。媽媽一定可以好好跟你談的。」


    大概是昨晚我突然說了」要是我死了」之類的話,老媽才會擔心我吧。可是,我很清楚即使商量也解決不了,真是悲哀。


    不過我不想死。至少……在我還沒弄明白一切之前千萬不能死。


    「我不會死的啦。就算掙紮,我還是會活下去的上


    「這樣呀……那就好。明天早上你要自己準時起床喔,早飯要記得吃。等一下不要忘記洗澡跟刷牙。」


    「好好好……那就這樣,再見。」


    電話到此結束。


    偶爾雙親會因為谘詢工作的緣故到東京去。但是無論如何東京是個遙遠的地方,通常應該還是會用電話溝通解決。


    即使要去,也是事前就決定好,沒有這樣突然動身的。


    這個情況該說是不對勁嗎……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不自然。


    總而言之……我隻確認到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今天晚上這棟房子隻有我一個人。


    雙親工作完畢回來的時候我不見了,下落不明,蒸發!!回想起過去五年之間一連串的禦社神作祟,就算發生這種狀況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這麽說起來……夜色也慢慢地更深沉了。


    如果隻有二樓我的房間亮著燈,那不就慘了嗎?這就像是在告訴敵人,我的雙親不在家,有個大好機會……


    察覺到這一點,我才開始注意到,現在自己所處的這個家,說不定已經不是個安全地帶了……


    就是這樣。因為這個家能成為安全地帶的前提,是我跟雙親一起在家的時候。如果不是……這裏就跟單純的死路沒有兩樣吧……


    首先我跑到起居室,打開燈光與電視,音量調到有點大聲。


    然後跑到老爸的書房,同樣地打開電燈與音響。


    這樣,從外麵看起來應當就像是雙親在家的樣子。我再度巡視整棟房子,確定門窗是否都關緊了……


    看到陽台的時候,我發現衣服還晾著沒收,嚇得臉都白了。這樣會被識破的!得快點收進來才行……啊!還有車庫!雖然雙親沒有開車去東京,但是應該會開去興宮車站吧。


    車庫的鐵門開著,清清楚楚看得到裏麵沒停放車子就……不妙了!


    我慌張地跑去外麵,把平常沒有關起來的車庫鐵門放下來。


    這樣就沒問題了……啊,還有送來的報紙!報紙平常都是老媽拉進來的,中午動身的意思就是……現在晚報還放在信箱裏麵!


    我猜中了。我把信箱內的東西全拿出來,散放在玄關。


    這樣子……這次一定沒有問題了……


    這麽說起來……剛剛發狂打壞的鞋櫃……放著不管大概也遭了。


    可以先當做是……我不小心滑倒。手上拿著球棒敲壞了嗎?


    即使如此,放著不管也很不妙。在惹毛老媽之前,稍微收拾一下應該會比較好吧……


    我想到儲藏室裏有掃把跟垃圾桶,真想要去的時候,家裏麵的電話再度響了起來。


    「喂,這裏是前原家。」


    「哎呀,是圭一嗎?請問令堂在家嗎?」


    「啊,她呀,現在正好不在……」


    前原圭一你這個笨蛋!不要故意暴露出雙親不在家的消息!還有辦法補救,冷靜下來應付對方!


    「啊,可是,她應該馬上就會回來了!」


    這個回應也不好!這樣接下來對方可能會說;那我再打電話來‘。或是’請問他回來之後打電話給我‘之類的……


    「那就好。我也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情……那我不打擾了。」


    事情沒有演變成我害怕的情況,讓我鬆了一口氣。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剛剛是誰打來的呢?從說話的感覺判斷,應該是老媽的朋友之類的吧。可是……說不定是知道這裏現在隻有我獨自看家,父母都不在的某個人,為了要更近一步確認這一點才打電話來的……


    剛剛那個電話,感覺起來大概不是這個樣子……不,我不能這樣認定!現在的我可是身處在不知道誰才是敵人的狀態之中呀!要是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整座村莊都會出動要我的命……


    總之,今晚打來找父親的電話,我也必須要順利應答。


    剛剛的電話這樣就搞定了……但是這麽天真的即興演出不可能通吃下去。得趁現在趕快先想出雙親雖然在家但不能接電話的巧妙謊言來。


    因為在炸東西所以不能離開廚房……這不行。因為身體不舒服所以睡死了……說得過去嗎?


    就在我一邊思考,一邊打算回房去的時候,電話再度響起。


    仿佛就像是知道了我接下來想要撒謊騙人才故意打過來的……


    我真的很不想接電話。可是又不能不接,不接的話對方會懷疑家裏沒人在。


    我都沒有發現到可以事先拿起聽筒,當作電話沒掛好就行了……


    但是,現在在響的這一通電話非接不可。


    我做好心理準備,拿起聽筒。


    「喂,您好……」


    我決定不要再講這裏是前原家」。對來路不明的人沒必要如此親切有禮貌。


    然而,與我冷淡的聲音一點都不搭調,電話另一頭的人有著活潑得愚蠢的聲音。


    「您好,抱歉這麽晚還打電話打擾您。我是興宮書房的大石。」


    「你、你是大石先生嗎?」


    前原同學?晚安。很高興你的聲音聽起來很有精神上


    「請、請等一下喔!」


    我換拿子機後跑回二樓自己的房間。其實家裏沒有其它人在,在哪裏講電話應該都沒有差別……但是我想在一個多少能放鬆下來的地方跟大石先生講電話。


    ■興宮書房再度來電


    「抱、抱歉讓您久等了。」


    「怎麽樣?上次之後還好嗎?」


    上次之後?是哪時候的之後?這種不知道為什麽有點睜眼說瞎話的講法,無疑地讓我有點光火。總之,發生了太多事情,情況一團亂,我甚至無法整理出該從哪裏開始講才好。


    我最後跟大石先生說話是在……前天吧。請假沒去上學的那一天,從醫院返家途中遇到了他……然後跟他一起去街上吃中餐,聊天……


    在那之後,我遭到了來探病的憐奈與魅音的逼問。


    隻要我跟大石先生談話,就一定會被她們識破,也許從一開始我跟他見麵之後就是這樣了。那麽……今天這通電話,她們應該也會偷聽到內容吧……


    「喂喂喂?前原同學你有在聽嗎?」


    「咦?啊,對不起……請問……你剛剛說什麽?」


    「我在問你上次之後有沒有發生什麽不對勁的事情……因為你都沒回應,我很著急呀。」


    「我想想看……好像沒有……」


    才這麽一講,我就閉上嘴了。


    不對勁的事多得要命。每件事情都是我難以理解的。


    我該從何說起才對……我全部都想問……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說不定現在不問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因為……誰也無法保證我能平安度過雙親不在家的這個晚上。


    「大石先生,感覺……好像還是……有人想要我的命。」


    「你說的是真的嗎?」


    「雖然也有可能隻是偶然……不過前幾天,我生病請假的那一天,那兩個人在傍晚的時候來探病。」


    「那兩個人是誰?」


    「憐奈跟魅音。然後……她們質問我跟大石先生一起吃中餐的事情。」


    「嗯嗯……然後呢?」


    「她們以采病為理由,送了牡丹餅給我……可是裏麵卻包了針,我是湊巧才沒吃下肚子去……這果然是一種威脅吧……」


    「你說什麽!針?」


    「我想想看……好像是隨處可見,普通的縫衣針。上麵還有個穿線的小孔……」


    「前原同學,我不是這個意思,那根針,可以當成證據呀!或許可以證明你遭人威脅。你有留著那根針嗎?」


    「對……對哦……原來是這樣!」


    我丟下子機,衝到樓下!


    丟擲那個牡丹餅的時候,我因為恐懼而不由得別開視線……可是那根針是重要的證據!


    我記得……我確實是把針與牡丹餅一起丟向牆壁的,如果是這樣……那就是在起居室的那麵牆!


    但是,一絲不苟的老媽已經把起居室的牆壁打掃得幹幹淨淨,丟擲牡丹餅的痕跡完全都不見了。有沒有掉在牆壁或是地毯之間的縫隙?我胡亂地用手掌去摸索,但沒有摸到。我試著搬開茶幾與沙發,把地毯拉出來,啪啪啪地拍打。不過就是沒找到針的下落!


    是不是老媽沒有注意到,連同牡丹餅一起收拾丟掉了?


    頂多也隻是前天的事情。雖然我不知道是哪一天會收可燃垃圾,但說不定還在廚房的垃圾桶裏麵!


    我直接跑到廚房,打開垃圾桶的蓋子,試著翻找裏麵的垃圾。


    可是……我知道要一眼從這堆複雜的垃圾小山中找出一根針簡直是難如登天。這千真萬確是所謂的大海撈針……


    對了,我用手拍拍看好了。雖然有點髒,但我要找的東西是針,隻要有刺痛的感覺就能找到了!方法盡管粗魯,卻很利落!


    我深吸了一口氣後屏住呼吸,把垃圾倒在地板上。


    接著,一邊把垃圾向四方攤開,一邊用雙手使勁拍打!


    髒東西四濺出來,沒有比這個來得更髒的情況了,但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


    然而,我持續拍打了一會兒,卻一無所獲。


    雖然我還想再仔細找一下,不過現在還在講電話。讓大石先生等我太久也不好……


    等老媽回來之後,我得問她有沒有看到針才行。


    我用紅筆潦草地在用磁鐵貼在冰箱上的備忘便條紙上寫下」有沒有看到針?」。


    然後,得回去繼續跟在等我的大石先生講電話,於是跑上樓梯。


    「喂喂喂?怎麽了?」


    「……我沒找到……那個時候我實在是驚嚇過度……」


    「這樣呀。希望你能找出來,然後請你好好保管。」


    對了,不隻針的事情,我也把今天早上差點被車輾過的事情說出來吧。


    「大、大石先生,其實不隻是這樣……我今天早上……」


    那輛車絕對是針對我而來的。從各種狀況證據分析就能如此斷定。


    「你有看到那輛車的車號嗎?我這邊可以幫你查查看。」


    「唔……啊……糟糕!那個時候我隻有火冒三丈破口大罵而已……沒有看到車號……」


    不管是針還是車號的處理,我都太疏忽了!我一心隻想保護自己的人身安全,卻沒有顧及到重要的部分!懊惱與窩囊,讓我不甘心地痛打枕頭。


    「抱、抱歉……我隻知道是……白色的廂型車……」


    「前原同學,你會這樣也是沒辦法的。差點被車輾過自然會受到驚嚇。」


    「這些事情……果然不是偶然的吧?」


    大石先生開始在電話的另一端苦惱低吟。我眼前浮現他抱著胳臂思索的樣子。


    「還有……憐奈的樣子也很奇怪。」


    「哦……怎麽個奇怪法?」


    今天回家的時候,憐奈對我說了……她說」為什麽你會跟悟史如此地相似」。


    現在我可以肯定地說,憐奈一定知道悟史發生什麽事情了,除了單純的失蹤之外的……其它的事情。


    「憐奈她……一定知道些什麽,知道去年碰到鬼隱的悟史……發生什麽事情了。」


    「你可以說得再具體一點嗎?」


    「憐奈的意思……似乎是我跟悟史的舉動如出一轍。這樣下去的話……我也會跟悟史一樣,步上相同的命運……她說的話聽起來是這種感覺。」


    「命運是嗎?她有具體地說出是怎麽樣的命運嗎?」


    「我想想看……她有說到……‘轉學’」


    「轉學?」


    「憐奈說悟史‘轉學’了。然後有說……我這樣下去的話,就會‘轉學’了……」


    大石先生格外嚴肅地喘了一口氣,大聲地說道:


    「前原同學……這恐怕……是某種威脅……或是警告吧。」


    「我也這麽想。」


    說到這裏……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除了憐奈她們真正凶手這個說法之外,還留有一個禦社神作祟是真實存在的說法……倘若在玄關發生的那件怪事,並不是精神錯亂的我所看見的幻覺……


    可是,我不能對大石先生說這件事。說出來的話,大石先生大概會懷疑我是不是腦袋出問題了吧,可能會再也不願意跟我商量事情……


    然而,憐奈的不對勁,不管在哪個說法底下都是相同的。


    不管是真有禦社神作祟,還是整個村莊集體犯罪……憐奈都脫不了關係。


    憐奈應該知道些什麽吧。憐奈很奇怪,她是什麽人?總之她跟過去的連續離奇死亡案件確實有關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


    大石先生確實說過……他稍微調查過了憐奈的底細。


    之所以說」稍微」,我想大概是大石先生的迂回說法吧。也就是說……實際上他應該有過非常深入的調查。


    我想問憐奈的事情。我想知道她在前一所學校的事……知道那些我所不知道的事。


    我要知道……憐奈到底是不是可疑人物……不……不是這樣。


    我想知道真相。


    今晚,這個大房子裏隻有我一個人。雖說雙親不可靠,但隻要人在家就能保證我的安全的他們,現在不在這裏。


    這棟房子並不是山寨也不是城堡。隻要懷有惡意的人采用強硬手段,應當就能輕易入侵吧。


    前原家的四周沒有其它住戶。不論發出什麽樣的聲音,都沒有人會聽見。


    因為老爸的藝術家性格,挑了這種偏僻的地方蓋房子。我從沒像現在這麽痛恨過這個決定。


    究竟……明天早晨……我是不是還會存在於這裏呢……


    所以我要問,現在就要問。因為我已經不知道,我還有沒有下次可以開口問的機會。


    「大石先生……我有事情想要請問你……請你不要對我有所隱瞞喔。」


    「嗯,你想問什麽都可以。」


    盡管再也沒有比電話那頭更遙遠的距離了,但我也不曾感受到如此信任對方的感覺。


    問吧。問清楚憐奈的事情吧。她在前一所學校發生了什麽事情……


    「其實……我是想問……」


    咦……


    我從剛剛開始就一直聽到這個聲音。


    由於專心講電話,一開始聽到時我還以為是錯覺,但我立刻發現到那是門鈴的聲音。


    現在時間已經過了晚上七點,既不是郵差會上門、也不是鄰居會來訪的時問。


    雖然我很想假裝沒人在家,但這樣並不妙。好不容易布置成的家人在家的樣子可是會泡湯的,我得出去應門才行。


    「前原同學?」


    「啊,抱歉,好像有人來了,我去玄關看一下。」


    「有客人嗎?抱歉抱歉。我看我們今天晚上就先講到這裏吧?」


    這樣我頭很痛呀!接下來才是我真正想問的事情!


    「不,沒關係,我馬上就回來!請你不要掛電話好嗎?」


    「好好好,不要緊的。」


    我把聽筒丟在棉被上,跑向玄關。我非得趕快順利蒙騙對方、把人給趕走不可。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來者應該是在大石先生打來之前打電話進來的女子,那麽應該就是老媽住在附近的朋友吧。


    就說老媽身體不舒服今天早早就上床睡覺了……這種借口應該說得過去吧。一般人不會要身體不舒服提早睡覺的人起來吧。


    對方還是沒變,從剛剛開始就以同樣的間隔持續按門鈴。


    一般人在按成這樣都沒人應門的時候,不是會死心打道回府的嗎……


    我沒拿下門鏈,輕輕開了個縫隙,看看來者到底是誰。


    ……背脊流竄過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惡寒。


    我知道的。內心的某處早已有了心理準備。是我以為大概是老媽朋友,把一切想象成最沒有風險的情況,好逃避現實。


    「晚安。」


    「憐……憐奈……」


    ■薑汁豚骨口味


    這個時間憐奈應當沒有理由上門。


    最重要的是,這個時間點也太讓人不舒服了。因為剛剛我正好要開口詢問大石先生關於憐奈的事情。我希望可以當成單純的巧合就好……


    但是,前幾天在這個玄關,魅音跟我說過的那句詭異的話語再度浮現了出來……


    「總麵言之呢……沒有什麽事情是可以瞞得過大叔我的喔。」


    「憐、憐奈……隻有你一個人嗎?」


    「是呀。」


    魅音好像沒有一起來。盡管如此,事情還是一點都沒改變。


    「你、你來有什麽事情嗎……」


    「圭一,你把門打開好嗎?憐奈想跟你說話……你是不是不能讓我進去玄關?是不是?」


    的確,隔著掛上門鏈的門對話,並不是麵對同學應有的態度。可是……隻要掛著這條門鏈,就能勉強保證我安全無虞……


    「我家到晚上一定要掛門鏈的,你別放在心上喔。」


    「………………這樣呀,那就沒辦法了。」


    憐奈非常傷心地低下頭去。那努力想要保持笑容隱藏難過的表情,看了讓人心痛。


    不過,即使我心如刀割,警戒還是沒有鬆懈。因為隻要維持現狀,就算心再怎麽痛,我的生命也不會受到威脅。


    我真正恐懼的……並不單單隻是拿掉這條門鏈之後會有一群暴徒闖進來施暴……而是我因為相信憐奈而拿下門鏈後……卻遭到她的襲擊,以及她背叛我們的友情。


    隻要像這樣別拿掉門鏈,即使心痛……我也不用麵對憐奈的背叛。


    即使無言地指責我,還是不見我有要拿下門鏈的樣子,憐奈因此似乎也放棄進來玄開的念頭


    「圭一,我問你喔……你吃過飯了嗎?」


    不,我還沒吃。因為老媽不在家,我再怎麽等也等不到晚飯做好。


    回來之後我就躺了下去,然後被電話吵起來,接著一直講電話到現在。根本就沒有時間吃東


    反正也是吃杯麵。非得吃東西的時候總是吃這個,煮個開水馬上就泡好了……


    「沒有……我還沒吃。怎麽了嗎?」


    「啊哈,哈哈哈,太好了~你看這個,我給你帶了些小菜來呢。」


    憐奈說完,拿出用布巾包著的重迭式餐盒給我看。


    「如果廚房可以借我用一下的話,我也可以幫你熱好味噌湯喔~」


    「不用了啦,你不必這麽麻煩……」


    「可是呀,這邊還有很多豆腐啦蔬菜啦之類的!圭一,你不喜歡這些菜嗎?是嗎?」


    我怎麽可能討厭。我愛死料多味美的味噌湯了。白蘿卜、紅蘿卜、牛蒡加上馬鈴薯,充滿活力的口感與十足的分量……天呀……這種味噌湯真是無與倫比……


    「我也有帶白飯來,用爐子熱一下立刻就能吃了上


    當然,味嗜湯一定要配白飯。大口把白飯扒進口中,有空檔的時候喝口味噌湯。啊,生為日本人真好……


    「還有呀,我又做了醬菜帶來了喔女~這次是山菜做的醬菜喔!」


    在搬來雛見澤之前,我瞧不起山菜這種所謂的山珍。可是……吃過一次之後,我就徹底被它的魅力吸引住!平淡之中蘊藏著深刻的風味。相較之下,一般蔬菜店賣的那些菜根本就是乏味到極點!這種話是針對蔬菜入門者說的。因為要成為我這種蔬菜專家之後,才能夠首度體會到山菜的美味。


    而且龍宮家祖傳的醬菜有多棒多好吃可是眾所皆知的!天呀這是多麽美味的醬菜呀!想必一定跟鬆軟的白飯非常合!


    「還有呀,還有呀!」


    啊,還有呀……感覺好好吃喔,真的好好吃!說什麽吃杯麵就好,這種態度不健康的自己呀,再見了!


    憐奈看來心情很好,對我提出了實際上很吸引入的美味晚餐的建議。我的肚子一下子全沒了緊張,開始訴說起空腹的感覺。與此同時,我對憐奈的警戒也急速地降低……


    憐奈隻有一個人……讓她進來應該也沒關係吧……


    說不定飯菜裏麵有下毒……雖然我確實無法排除這種疑慮……


    可是,這個憐奈就是憐奈……應當不是那個很像憐奈卻又不是憐奈的某個人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背脊再度感覺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惡寒。


    這一瞬間的我,為什麽會產生這樣的感覺呢?我無法理解。


    但……內心中的另一個我,用力地敲響了警鍾。


    因為……憐奈所說的快樂而有吸引力的晚餐提案……是基於某個前提的。


    一般的家庭,晚上七點是正在吃晚餐的時間。老媽如果在家,我們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在吃晚飯。


    這個時候,帶著晚餐的食物登門拜訪,這個舉動本身就已經反常了。


    她已經知道了……


    憐奈她……已經知道了……知道我父母親不在家的事情了?


    不過,她可能隻是故弄玄虛。因為我已經做好了點亮房間的燈等等,像足雙親在家的偽裝了。憐奈本人可能根本沒有掌握到我父母親不在家的證據。


    可是……情況到底是如何呢……衣服啦車庫啦,還有晚報,我慌張收拾過的痕跡多得很。我很難斷定憐奈完全沒有懷疑我雙親不在家的機會……


    然而……我是不可能自己主動故意招出來的。


    我就試著跟她周旋到極限吧……最重要的是,現在掛著門鏈。隻要別拿下來,憐奈就無法對我做什麽事情。


    「我……我是很感謝你啦……可是我家的晚餐好像再過一下子就煮好了。」


    「咦?是這樣嗎,是嗎?」


    「難得你跑一趟真的很對不起……我想是不是……」


    我沒辦法高明地想出拒絕的話語,語尾的聲音越來越小。我本來……就屠於不擅長撒謊的人吧。


    「可是……我想這些可以當點小菜吧,可以吧?」


    「不好意思……我們家的飯菜已經夠吃了。我老媽呀,做了很多菜呢。所以……」


    「咦?你們已經有煮菜了嗎?」


    我一邊苦笑,一邊露出遺憾的表情,吊兒郎當地閃躲憐奈的問題。


    但是……企圖靠著忽視去遺忘的感覺……慢慢地沿著背脊爬了上來。


    我……騙不了憐奈的。


    盡管我說得像是老媽正在煮晚飯的樣子……卻跟憐奈後語不對前言。


    憐奈她……本來就是基於某個理所當然的前提在跟我對話。而且那是以……我也理應有所自覺的事情為前提的。


    「圭一,你也會煮菜對吧?你煮了什麽?」


    「沒……沒有啦……其實我……」


    憐奈從一開始就認定了菜是我煮的。


    不對……與其說是我煮的,不如說她是肯定地在說我老媽根本沒有在煮晚飯。


    「菜真的煮好了嗎?是圭一煮的?」


    「我、我說啦……不是我煮的啦……是我老媽煮的……不對,是她現在正在煮!」


    「……………………………………」


    「所以……不好意思,我沒辦法吃憐奈你帶來的東西了……」


    說到這裏,憐奈閉上了嘴。


    這個時候,我覺得有個陰影迅速地籠罩了他的雙眼,這微小的變化我注意到了。我很楚地感覺到背脊一陣毛骨悚然。


    就在我僵硬地吞口水之際,憐奈十分平靜地說道:


    「讓我來猜猜看……圭一晚餐要吃什麽吧。」


    「你……你說什麽……不用了啦……」


    「沒關係啦……我猜猜看嘛?唔……」


    雖然對話看起來很自然,不過主導權已經轉移到憐奈手上。而且……也許是心理作用,我覺得情勢演變成了她在逼問我。


    「你的晚餐……應該是隻要用熱開水就可以做好的,對吧?」


    「喂喂喂,你不要小看我們喔!不要瞧不起我老媽的特製晚餐!那可是跟滿漢全席沒兩樣……厲害得很呢……」


    盡管我死命逞強,臼齒卻無法順利咬合。這樣反而給人一種狼狽不堪的印象……可惡可惡可惡!


    然而憐奈對我如此的玩笑敷衍毫無反應。


    「我再問你一次喔……圭一,令堂真的有煮好飯給你吃嗎?」


    「我說過了呀……不是煮好飯啦,是現在正在煮呀!晚飯馬上就煮好了……」


    憐奈完全無視於我這個」老媽在家,現在正在煮晚餐」的前提。我越是焦慮……就越能感受


    到憐奈越發冰冷的態度。


    「圭一,我問你喔。」


    這個時候,冰寒徹骨的冷空氣從門的縫隙滲了進來……


    「令堂在家嗎…………在嗎?」


    已經……不用再裝了……


    憐奈她……正是因為有十足的把握知道我父母親不在家才上門的。


    可是……事到如今,我不能承認。


    總之……我一定要堅持……堅持說雙親在家,晚飯馬上就要上桌。


    所以我要回答,回答說」我老媽在呀」。


    「她、她在呀……當然在呀!」


    這次甚至連空氣都明顯變得幹燥。憐奈的雙眼越來越冰冷,已經將我凍結的視線紮著我……


    「為什麽?」


    「咦,你你、你說什麽呀……」


    雖然我想用有點開玩笑的態度回應,但這等三腳貓的演技,一看到憐奈的眼睛,立刻就失靈


    她的眼神……比她開口說話,早一步告訴了我她的回答。


    「為什麽從剛剛開始……你一直在說謊?為什麽?」


    「我……我沒有呀……」


    「你騙人吧?」


    「我才沒有騙人……」


    「你騙人!!」


    尖銳如冰的話語刀刃,貫穿了我的全身。


    借著門鏈保護,我跟憐奈的接觸點隻有門打開的十幾公分的縫隙。盡管如此,我還是被追得定投無路。


    我雖認為這條門鏈是最後的堡壘,但這個依靠已經不存在了。這個家已經變得不再是安全地帶,淪為將我逼到絕境、讓我動彈不得的死路了。


    「我來猜猜看……圭一的晚餐是什麽吧?我想想看……」


    很明顯的,憐奈早就知道今晚我父母親不在家一事。


    可是,她會到這裏還是很奇怪。即使她有什麽辦法得知我雙親不在家,應該也絕對無法猜到


    我今天晚上想要吃什麽東西。


    但是冷奈她……猜對了。為什麽她能猜到?為什麽她會猜到我要吃杯麵?


    「你要吃杯麵。我猜對了吧?」


    「呼………………啊………………」


    我覺得自己的心髒被捏爛了,甚至無法靠自己的意識吞咽唾液……


    不、不對……前原圭一,冷靜一點。不會做家事的男生,能煮的菜反正就隻有杯麵。這個答案從統計學來看,一定是機率最高的答案。這不能算是……她猜中了,是、是隨便蒙到的。隻不過是臆測湊巧蒙到而己!


    「隻吃杯麵的話,我想一定會肚子餓的喔。最好跟白飯之類的食物一起吃,比較不會肚子餓。」


    冷靜冷靜冷靜!冷靜一點前原圭一,因為現在我把憐奈特別當作某種存在,所以要是任何一點小地方遭到她識破,就一定會大為驚慌失措。


    可是……憐奈不可能讀取我內心的想法的。如果她真的會讀心,那她就是妖怪了。怎麽可能……有什麽妖怪之類的呀,太荒唐了。


    「你…………對吧?」


    「你、你說什麽?」


    「不是喔……******。」


    憐奈首先告訴了我,我的回答弄錯了角度。


    因為她的否定太過簡短,所以我一時之問無法理解她後麵接著的話語的意思。


    「對不起,憐奈……你剛剛,說什麽?」


    「咦?什麽?」


    「剛剛……你不是問我說我喜歡什麽口味嗎?」


    沒有多久,我就對自己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催促她講下去一事感到後侮。


    因為是個太過於短促的回答,所以我甚至連那是什麽意思都不能理解。


    「你喜歡對吧?薑汁豚骨口味。」


    這是……我家的杯麵唯一的一種口味……我從未告訴過憐奈這件事!


    直到腦海中的一片空白恢複正常之前,我呈現出來的是什麽樣子呢?視野軟綿綿地扭曲著……慢慢地朝著逆時針方向形成漩渦……平衡感全都亂了……


    「你、你為什麽會連這個都知道?」


    我已經無法否認了,這是一種氣血都衝到腦袋的憤怒反應。為什麽……為什麽憐奈競連這等小事都知道!


    我無視於門就要撞到臉,直直地逼近憐奈。然而憐奈對於我這個樣子毫不畏縮。


    「我是真的買了,一起買了,我買了整箱!你為什麽會知道!你說!」


    「為什麽呢……真是不可思議呀,對吧?唔呼呼唔哈哈哈哈哈……」


    都到了這個時候,為什麽話題還要岔開?眼看著門鏈就要無法繼續保護我了。


    「你怎麽會知道?為什麽會知道?快說!!!」


    「你是在sevensmart量販店買的,對吧?」


    我的背脊湧上陣陣毛骨悚然。她居然連這個都知道了!我想用徒具表麵的憤怒將此蒙混過


    「所以我問你……你為什麽會知道?」


    「因為……我一直緊緊地跟在圭一的背後呀。」


    「你……你在說什麽……」


    我不知道」緊隨在後」這話是什麽意思。


    「就是說……憐奈呀,一直都在,圭一的背後……緊緊地跟隨著……唔呼呼呼。」


    就如同那個晚上?就像我專心跟大石先生講電話的時候,完全感受不到有人在後麵……她就那樣一直在門的另一邊,在我的背後……站著動也不動?


    「我在圭一背後一直看著,看到你挑了各種杯麵。你選了很多口味,所以被令堂給罵了一頓。她說你都隻會挑貴的,要你挑一種就好。於是圭一你呢,選了你最喜愛的大分量薑汁豚骨口味~憐奈也很喜歡喔,豚骨口味的杯麵。可是,我吃不下大分量的。唔呼呼呼……唔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辣得頭皮發麻,感宮逐漸遲鈍起來。


    或許……這是一種淡化恐懼以保護精神的防衛本能。包括恐懼在內的一切感受都變得模糊。


    憐奈現在正說著某些話,然後……那些話是什麽意思……我讓它們全都從腦海中煙消雲散了……


    即使如此,恐懼感還是並未消失。要形容的話……這種感覺就像是站在懸崖邊緣,光是閉上眼睛不往下看,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搖搖晃晃地,往後退了一步。我往後退多少,憐奈就向前入侵多少。


    「所以……圭一……你把門鏈拿掉好嗎?跟憐奈一起吃晚餐嘛~吃起來一定很好吃的好不好?」


    冷奈又白又細的好幾根手指,一根一根都像是有生命一般,從門縫中滑溜溜地入侵進來,讓門鏈發出喀鏘喀鏘的聲音……


    我還寧可她扯碎門鏈,或許這樣我也能坦率地爆發出所謂的‘恐懼’這種情感。但是……憐奈沒有這麽做。她始終都想要我幫她把門鏈拿下來。


    我死命地想要用打火機點燃我情感之中的……受潮的火藥。試了無數次,嘻鏘喀鏘!可是點不著……點不著!


    「圭一……開門好嗎?」


    「你……你回去……算我求你……請你回去!」


    「為什麽你要說這麽壞心眼的話呢?為什麽?」


    我心中的火藥終於點燃了。沒有冒煙,一口氣爆發開來。


    我用身體撞門,憐奈似乎因為撞擊力道越過門去而有些腳步不穩。我不能在這裏有所猶豫!


    雙手抓住門把,兩腳用力站穩,一口氣把門用力一拉!但是沒有傳出關上門的輕快」啪嚏」聲。讓人不快的手感大量地傳了過來,門在拒絕我關上它。


    那是因為……憐奈的手指。


    一根一根蠕動著,宛如食蟲植物之類的觸手般的手指,在門縫問擺動著!我明明想要關緊大門逃離這個地方,她卻死都不肯鬆手!


    「好痛……好痛喔,圭一……我好痛……」


    這不是如同慘叫股的激烈哀號,而是死命忍住痛苦的、寧靜的呻吟。


    「你回去……你回去……你回去……」


    我終於還是用力地拚命把門拉上!如果我不把門鬆開一次,憐奈的手指就不能抽走,所以門就會關不上!這些我都沒想到。不,我反而,充滿了我寧可用門硬把她的手指壓碎的念頭。


    「真的很痛呀……圭一……如果我惡作劇太過火,那我跟你道歉……唔……」


    道歉的那些話怎麽說都無所謂。不論憐奈怎樣道歉賠罪,她做的這些事情都不會改變……一切都不會變!憐奈是個怎麽樣的存在,這一點也不會改變!給我回去!你給我回去!.


    「好痛喔……好痛喔……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你回去你回去!快點回去!!!」


    就算憐奈想回去也回不去,因為我夾住了她的手指。憐奈潔白的指尖化成了紅色,很快地就不再蠕動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你回去、你回去、你回去……」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憐奈的道歉,偶爾會因為痛苦而扭曲……仿佛是壞掉的錄音機……就是不斷重複這樣子而已。


    回去回去回去……住手住手住手!我使出更多力氣拉著門。


    不久,就在某個機會,憐奈的手指一口氣離開了門縫的枷鎖。她一收手,門就立刻重重地關上,然後門的另一邊傳來了憐奈一屁股跌倒在地的聲音。


    我立刻插上鑰匙。大大的一個」喀嚓」鎖門聲,宣告了我拒絕憐奈進入的決心。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圭一,對不起……你開門好嗎……圭一……」


    憐奈靠在門上,隻是一味地繼續道歉。


    我一邊緩緩地確認我跟憐奈的空間已經遭到完全的阻隔,一邊靜靜地……退離開門。


    門的另一邊,憐奈道歉的話語……對不起、對不起……這哀傷的話語……永遠地重複著,直到得到我的原諒。


    我並不覺得她可憐。但是,這並不是一種冷酷的感情,隻是……一種借著能夠逃離憐奈所獲得的灰色安心感而已。


    以前,魅音曾經在這個玄關威脅過我,說她無所不知。


    然後現在在同樣的一個地方,憐奈也告訴了我這件事隋。


    我這雙親不在家的小小偽裝,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效果。既然如此,那就倒不如堅決裝作沒人在家,不要出來應門還比較好!


    我的小小策略……什麽用處也沒有。根本就無法……在雛見澤這裏……搶在那些家夥的前頭……


    雖然我隻是隔著一扇門,但至少是離開了憐奈。


    一步、一步步地,每當我腳步後退,憐奈那啜泣般的道歉聲就遠離了一些……


    我一鼓作氣跑上樓梯,衝進房間。這麽做之下,果然就再也聽不見憐奈那無止盡重複的道歉


    我衝進被窩,一個硬邦邦的觸感讓我嚇了一跳。棉被裏麵……有什麽東西!


    原來是電話的聽筒。


    我終於想起來了,我正在跟大石先生講電話。


    看了看時鍾,我下去玄關之後,時間很明顯完全沒有流逝。我的時鍾,是不是電池沒電了?


    我跟憐奈講了那些話……不可能隻有經過這麽點時間而已!但是時鍾的秒針確實理所當然一般地,一邊一格格地刻劃著我認為的一秒鍾,一邊繼續前進。


    我把還留著些許自己的溫度的聽筒貼近耳朵後,結凍的時問……終於開始解凍了。


    「喂,大石先生?抱歉讓你久等了。」


    「沒有啦,我沒有等多久呀。」


    很明顯的,大石先生與我,兩人經曆時間的方式有所不同。


    電話的另一頭間接傳來運動節目還是什麽節目的熱鬧聲音,告訴了我大石先生與我彼此所處的位置相距有多遙遠……


    「剛剛,憐奈來了。」


    「這麽晚了還來?」


    「………………」


    我沒有自信可以向大石先生正確地說明剛才的情況。


    可是對現在的我來說,必須做的不是說明此事,而是詢問憐奈的事情。對,憐奈的來訪中斷了我們的對話……不過我當時正想要向大石先生詢問憐奈的事情。


    何者為真,何者為假……我已經全都搞不清楚了。我隻知道一件事情,就是憐奈不正常,這個無可爭辯的事實。


    或許借著詢問大石先生,我可以得知某些關於憐奈真麵目的事。


    以前我曾經後悔過很多次,後悔疸己硬要擔問用不著知道的事。


    但是,就這層意義而言,我可說已經墜落到深淵的深淵之中了。不可能再有任何事情會讓我更後海莫及。


    不……如果還有的話,我寧可現在就知道一切!


    別說是明天了,現在的狀況根本就是我說不定今晚就會發生什麽事。


    我想知道我能知道的一切。我能知道的範圍我都要知道!我千萬不能就這樣死去。這樣子……什麽都不明不白地死去,我不能接受!


    「你問我龍宮憐奈同學的事情嗎?我調查過了,唔……其實也沒什麽。」


    大石先生的迂回說法我很清楚。」其實沒什麽」,意思就是」我查到了對身為她朋友的你很難開口的事情」。


    「我想要知道你說的‘沒什麽’的一切。」


    「這不是你聽了會覺得好玩的事情哦。」


    「大石先生。」


    我努力以冷靜的聲音對不停把話岔開的大石先生說道,然後……下了結論。


    「我認為龍宮憐奈不對勁。就算過去的案件是禦社神作祟的結果……也跟龍宮憐奈有關係。我敢肯定這一點,幹真萬確!」


    「你覺得憐奈同學不對勁,有什麽具體的證據嗎?」


    大石先生的口氣變得更加嚴肅。有證據嗎這是身為刑警所使用的話語。


    「雖然我隻有狀況證據,但一定錯不了的!」


    「這樣呀……」


    大石先生失望的反應透過聽筒傳了過來。


    感覺就像是……如果釣竿有了反應就要試著拉竿,但由於我這個誘餌毫無變化……雖然失望但還是拉起來看一下。


    「大石先生,如果沒有顯而易見的清楚證據,你是不是就不能行動?」


    這句話的背後,也包含著」如果沒有證據,你就不能救我了?」這種質問。


    不虧是講話喜歡迂回的大石先生,似乎了解到我想說什麽。


    「前原同學,沒事的。我會保護你的。」


    這話聽起來一點也不可靠。大石先生隻是在利用我進行搜查而已。


    他大概隻會想著,要是我遭到殺害,我的屍體可以成為寶貴的搜查資料吧。


    「大石先生的搜查行動應該跟我的生死無關吧?就算我死了,行動也不會停止!」


    電話那端的大石先生沉默了。雖然我是直接地這麽說出口,但我並不在意。我隻要能夠告訴大石先生,現在自己處在多麽危險的狀況之中就好了。


    「所以,請你告訴我憐奈的事情。我都毫無隱瞞地告訴你憐奈不對勁了!所以,大石先生,請你也毫無隱瞞地告訴我她的事情!」


    「…………………………」


    「悟史‘轉學’了。我大概……在不久的將來,也會麵臨到憐奈口中的‘轉學’吧。不過,大石先生可能無法找到我的屍體了,因為現在也還無法找到悟史的屍體呀!」


    「前、前原同學,你冷靜點……」


    用不著大石先生勸告,我就壓抑住自己的激動了。在這裏對警察哭喊著不信任,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結果,能保護自己人身安全的就隻有自己,還有悟史遺留下來的金屬球棒。


    這樣的話,我希望至少大石先生可以告訴我,憐奈在轉學之前發生了什麽事!


    「你有心理準備接下來會聽到沒什麽意義的事情嗎?」


    「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沒有什麽是沒意義的事情。請你告訴我吧。」


    「有些話我得先告訴你。


    「恩。」


    「請你不要把我說的話泄漏出去。還有,我說的部分內容可能包括我個人的臆測,也就是說未必一切都是事實。這樣子……你可以接受嗎?」


    「未必一切都是事實?我不懂你的意思。」


    「雛見澤連續離奇死亡案件並未成立專案調查,每年的案件都被當成是獨立的,所以龍宮憐奈從來不曾在調查的過程中冒出來成為可疑人物。意思就是……」


    「就是你調查憐奈並不是以警察的身分,而是以個人的身分進行的,是嗎?」


    「你能了解的話真是幫了大忙。我幾乎都是用電話訪談,或是要求直接麵對麵詢問對方,所以我無法查證真假。我要說的就是……希望你不要囫圓吞棗全盤接受。這一點你能明白嗎?」


    我對大石先生這種大人的利己說法全無興趣,而且即使沒有證據也夠了。因為就算隻是傳聞,也是無風不起浪。


    「大石先生,請你告訴我。」


    「我明白了……」


    不願多講的大石先生終於開始說了。


    憐奈以前好像曾經在雛見澤住過。


    當她上小學的時候,搬到了遙遠的茨城去了。


    然後……過了不久……在她即將要回到雛見澤的時候,做出了打破整座學校的玻璃的暴行。


    接著在心裏智商的時候,憐奈提到了‘禦社神’等等。


    這些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


    「我知道的跟前原同學知道的並沒有很大的差別。」


    「那麽,哪個部分大石先生有經過詳細的調查?」


    其實用不著問,一定是關於轉學之前沒多久發生的那件事晴。


    「是憐奈砸坡璃的事情……還有隨後她對醫生說的那些話……對吧?」


    「……是的。」


    「大石先生不就是因為知道那些內容,所以才懷疑憐奈她們的嗎?」


    「嗯……我是在懷疑她們。」


    「憐奈等人果然就是凶手嗎?」


    「啊,不是的……我說的懷疑並不是這個意思。」


    大石先生雖然是個說起話來自信滿滿的人,但唯有這句話聽起來非常靠不住。


    「那麽……你是在懷疑什麽?」


    「我在陵疑……禦社神……」


    「咦。」


    禦社神這個詞匯,不管是當作神的名字,或是跟作祟之說連在一起,都是非現實的東西。這從身為警察這種現實存在的人的大石先生口中說出來,實在是很不協調……


    「別說了……是不是是真的有禦社神作祟……唉……哈哈哈!我有時候也免不了會這麽想呀。」


    大石先生幹笑幾聲,並不是受到我的影響才被迫笑出來的。


    他一點一滴開始訴說。從悟史失蹤時感覺到的可疑處……倒著手調查憐奈的過去的原委。


    就在這個時候,伴隨著遠處的雷鳴,突然開始降下了暴雨。真的是來得突然,而且激烈得仿佛是在用力撞擊的暴雨。


    狂風從為了讓房間空氣流通而開了點縫的窗戶灌了進來,吹得窗簾翻飛作響。


    「怎麽了?哇,我這邊突然打了個好大的雷。」


    「啊,我這邊也是……抱歉,請你繼續說下去……我去把窗戶關上。」


    「雖然一開始我跟你說那是個案子,但由於學校跟被害人都沒有舉發,並沒有正式成案。就這樣……這一帶與此事有關的人,似乎也都低調不願多談。甚至其中一位被害人的一隻眼睛被打到留下了後遺症,也沒有人多說什麽。也許是學校方麵,或是不希望事情曝光的某個人,事先疏通打點好了各方麵的關係。還有,擔任心理諮商的精神科醫生也是個嚴守職業道德的人……喂,前原同學,你在聽嗎?」


    為了關窗戶,我把聽筒貼著耳朵,站在窗邊。然後……看著窗外。


    門口的信箱那裏有個燈,看得到有個人影一直站在那裏動也不動。


    在這種傾盆大雨之中,連個傘也沒撐,當然全身都濕透了。我從這裏就知道,這下得有如瀑布的大雨,會讓人連發梢都滴滴答答地滴下水來。


    這與雙手無力地下垂,隻是佇立不動的人影非常搭配。


    單手拿著……布巾包著的重迭式餐盒。餐盒也滴滴答答落下如瀑布般的水滴。餐盒裏麵一定完全被雨水給浸濕了。


    眼睛映照著的……是我房間的燈光。還有……想要關上窗戶後再拉開窗簾的,我的身影。


    嘴角……一直在……規律地咀嚼著。仿佛口中塞滿了某種難以咬斷的東西,臉頰都鼓起來了。


    那個人……在那種地方……吃著什麽東西?


    為什麽這個時候的我……對大石先生揭露出來的衝擊內容所產生的反應,還比不上麵對著憐奈的身影隻能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如果沒下雨,我就不會靠近窗邊。這樣的話,我也不會注意到憐奈,更不會……注意到憐奈的」那個」。


    憐奈的嘴巴,一直在重複著同樣的嘴形。


    那不是在吃東西……而是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


    什麽?是在說話嗎?是對我說嗎?什麽……


    為什麽我會……緊緊貼在玻璃上麵……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那個呢?


    「喂?前原同學?你在聽嗎?喂喂喂……」


    「對不起。」


    「咦?前原同學你說什麽?」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喂?前原同學?發生什麽事了?」


    憐奈她……在這傾盆大雨之中……依然還在不停道歉……


    我內心中的另一個自己,快速地揮動右手,拉上窗簾隔絕外界。


    然而,這麽做並未讓憐奈重複不停的道歉離開我的耳朵。她的道歉穿過窗戶玻璃與窗簾,滲透進來,直傳進我的耳中。即使是這突來的暴雨聲都無法掩蓋過去。就算我逃進被窩之中,也會追著進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超……


    如果我饒過她,她就會停止道歉嗎?


    快住口、快住口、快住口、快住口!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可惡!為什麽……我就非得饒過她不可?寧願別人饒過的人是我才對呀!我有什麽好不可饒恕的!因為我絕對不能被殺掉!如果我得不到饒恕,那麽我也不會饒過你的。我不饒你、不饒你、不饒你、不饒你、不饒你、不饒你、不饒你、不饒你!


    「前原同學?你有在聽的話請回句話吧。喂……喂喂喂!」


    ■在sevensmart


    sevensmart是間位於市區、販賣酒類與生鮮的便宜量販店。


    跟漂亮的百貨公司和超級市場不同,這間量販店從外觀看來隻不過是簡陋的組合屋湊在一塊兒,店內就算是說客套話也稱不上漂亮。


    感覺就像是同時作為倉庫也兼營零售的一間店鋪。


    不過,或許就是以在這些地方刪減經費為主張,販售的多樣生鮮跟生活用品全都十分便宜,非常受到附近的主婦們喜愛。


    各種商品之中,也有很多奇怪的仿品、包裝破損的淘汰貨,盡管品質有點可疑,但因為便宜而購買的主婦們,似乎也沒有放在心上。而且,這些在附近超市不太容易看到的可疑商品反麵讓人感覺挺有趣的。


    「圭一,這是怎樣?怎麽這麽多!你用不著全部都選不同口味的吧!」


    因為,杯麵的口味也是很多樣的。


    從知名產口叩到聽都沒聽過的牌子,最後甚至還有連丁點曰文字都看不到的國外商品,總之種類多得不得了。


    所以想要一個個品嚐的話,購物車就會裝滿了各種各樣的杯麵。


    「最近的杯麵都很講究,口味也很多樣。我每個都想試吃一次看看嘛……」


    這是個我雖然清楚有些任性,但還是要意思一下的抗議。


    「圭一,買整箱啦。這樣才便宜。」


    老爸不太痛快地說。唉,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既然老爸都說不行,那我也沒辦法了……


    「這樣就隻能吃一種口味了啦!會吃膩的!」


    徒具形式的抵抗。我心中老早就放棄,正在猶豫著該買哪種口味的整箱泡麵。


    「你拿不定主意的話就由媽媽決定囉。」


    這麽著急實在讓我頭痛……我迅速地去找我鎖定的整箱泡麵,然後選定下來。


    「薑汁豚骨口味,大包裝?我說圭一,你不能選個普通點的嗎?醬油口味或是鹽味之類


    的……」


    「因為豚骨口味很好吃呀!雖然很大碗,味道卻不馬虎!老媽老是選些無聊的口味。一點都


    不好玩……」


    回憶世界中的我,主張著自己選擇的泡麵有多麽合理……


    在這個已經用薄膜包起來、時間流逝過去的世界中,是下可能有辦法回頭的……


    所以……我能做的,就隻有讓這個時間的自己的視覺、聽覺與感覺變得更加敏銳。


    不論我正視野中怎麽搜索……也沒有在店內發現憐奈的身影。我讓時間再往前回溯尋找,但當然還是一無所獲。


    那麽……她就是在我的視野之外,從我的視線死角窺視著我了?我讓聽覺與感覺往前回溯,更進一步地搜尋。


    有其他來買東西的客人的感覺,每個都是形形色色,且擅自走來走去。沒有感覺到有動也不動地在偷看的人,我的背後也沒有被誰跟蹤的感覺。


    沒有。應該是沒有。大概是沒有。


    即使當時的我多麽沒有警覺……但要是有人緊緊跟在後麵,我也一定會發覺到的。


    一邊使用了「大概」這種曖昧的說法,一邊又使用‘一定’這個矛盾的詞匯,我不由得苦笑……


    這個時候,我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停止了時間的重現。


    因為我確實感受到了背後有個影子。


    這是……無法言喻的恐怖。


    如果是出現在真實的我背後的影子,那麽我就可以回頭去確認個明白。但是,身處於時間已然流逝的世界中的我,是沒辦法回頭看的……


    我是邊背負著那麽可怕的影子……邊開開心心地在店內跑上跑下,找著我要買的整箱泡麵的嗎?


    一邊對老媽惡言相向,一邊在速食區到處亂跑的我……


    然而……那個我的背後始終有股氣緊緊跟隨著。就像影子一樣糾纏著。


    在無法確認的此時此刻……我察覺到了那個東西……原來是這麽恐怖、這麽討人厭的東


    西……


    我興高采烈地……通過時間已然流逝的世界。


    抱著紙箱,啪幢啪幢地跑著。但日正,仔細地聆聽那個腳步聲……確實包括著除了我的腳步聲之外的某個聲音,嗶噠嗶噠的聲音。


    嗶噠嗶噠嗶噠。嗶噠嗶噠嗶噠。


    嗶噠嗶噠。嗶噠嗶噠。


    嗶噠嗶噠嗶噠。嗶噠嗶噠嗶噠。


    跟我跑步的步調完全一樣,那個嗶噠嗶噠仿佛是光腳的腳步聲,就跟在我的後麵。


    我興高采烈地……通過時間已然流逝的世界。


    可是……我聽不到那個聲音。


    不對。


    因為我曾經聽見,所以我才會這樣想起來。雖然聽到了,我卻沒有注意到。於是我才沒有回頭去看。因為這樣,我才不能回頭!


    在時間已然流逝的世界中,帶著嗶噠嗶噠的腳步聲,一直追著我跑。


    跑快一點,也無法逃脫。


    過往的我,隻能以早已決定的速度跑動。


    也無法回頭去看。


    因為過往的我,一次也沒有回頭看後麵。


    然後,我跑到雙親的身邊,開始跟他們交談。就那樣背負著影子般的那股氣。


    因為我沒有動,所以影子也沒動。於是沒有聲音。就隻是這樣。


    ……嗶噠。


    那個時候,我應當是一步也沒動地在跟雙親交談。


    動也沒動,一定是這樣沒錯。


    可是……卻傳出了……嗶噠聲。


    不可能會這樣的。我跑三步,對方追三步,規則應該是這樣吧……


    然後就再也沒有聲音了。


    那個時候,整個世界啪嚓一聲停電了。一片漆黑突然籠罩。


    回想之旅結束丁。今天已經很困了。我想收手了。誰來替我開個燈。


    可是我的身體沒有動,仿佛就像是被釘在……時間已然流逝的世界中。


    嗶噠。


    全身寒毛直豎。


    這怎麽可能?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犯規!我都沒有走動呀!所以你也不能走動!我不能移動,所以你也不能移動呀!給我遵守規則啦!(這是該吐槽的時候嗎=。=)


    嗶嚏。


    但是,那個聲音卻再次響徹於黑暗之中。


    後腦杓的頭發沙沙作響。


    來了……就在我的背後,好像即將就要碰到頭發的距離。


    後麵的影子明明就在動,為什麽我卻動不了?


    我馬上就發現了,我是可以動的。我隻是……因為害怕所以不敢回頭看。


    要回頭就隻有趁現在了。這是在時間已然流逝的世界中,絕對禁止的行為。但是……現在……如果不回頭的話……


    全身的所有細胞企圖阻止我做出被禁止的行為,開始借著仿佛每個毛細孔都插了針般的痛苦訴求這個主張……回頭過去!回頭過去!沒什麽好怕的!回頭過去!回頭過去!沒什麽好怕的!


    沉默的,心中吶喊。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回過頭去了。看到的是……一開始我還覺得莫名其妙。


    「咦……咦?」


    這是……咦?


    自己眼前的狀況,宛如是人咬了蘋果一口,暍下果汁,嚐到滋味之後,第一次認識了蘋果這個東西一般……腦袋開始食用蘋果。開始喀滋喀滋地咀嚼……暍下果汁……借著蘋果認識到了某個東西。明白了……眼前的情景。


    也就是說……我眼前的那個是——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暮蟬悲鳴之時(寒蟬鳴泣之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龍騎士07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龍騎士07並收藏暮蟬悲鳴之時(寒蟬鳴泣之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