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已經放棄了。


    這裏是甲子園的投手土台。


    大觀眾席傳來的震動一直沒有停止。


    球場宛如化為炙熱鉗鍋一般的震動,通過空氣,地麵傳達給站在投手土台上的智紀,撼動著他的心,可以聽到休息長椅那邊隊友們怒吼似的加油聲,智紀知道母校來的拉拉隊正用祝福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智紀對著捕手的位置微微點一下頭,看了一眼強壯的擊球手,慢慢的開始投球的動作。


    把兩手舉過頭頂,旋轉上半身,穩下腰,最大限度的積蓄力量以腳為軸心爆發,從下半身的肌肉開始用力,到上半身,從肩膀到手肘,從手肘到手腕。


    指尖,發出尖銳的聲音。


    鬆香粉在空中飛舞。


    白球像拖著尾巴的流星一般,帶著白色的粉塵高速向前飛去。


    以這個,被投出去的球為中心,產生了一個漩渦,慢慢的,慢動作一般前進的球,飛快的掠過,在大氣中割開了一個斷層。


    幾條被割成細絲狀的細微斷層,被球周圍的漩渦卷進去,慢慢增大呈帶狀,充滿著灼熱氣流的十八、四四米的距離,宛如妖魔般興奮的震動著棒球場般激烈的球場,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隻是單純的用沸騰的熱情大聲歡呼著,全部都破碎了,智紀的眼前好像被灼熱的太陽融化一般變的一片雪白。


    乒!——昂昂昂……昂昂……


    這個聲音落在臉頰上,於是慢慢從夢裏醒過來。


    接球手的連指手套興奮的回響著的時候,已經一切,不再是高中棒球的聖地了。海風已經停息傍晚的海麵上一片平靜。歡呼聲已經變成火車鳴著汽笛通過鐵橋的聲音,烏鴉代替了黃鶯一樣的女播音員,在河源沿岸簡陋的運動場裏喧鬧的回響著。遲遲不肯落山的太陽把皮鞭一樣的餘暉細細長長的鋪在河麵上……最終,還是慢慢融在被薄暮渲染的空氣中消失了。


    九局裏失掉兩局。


    最後的擊球手,三次都打空了。


    “這一局比賽三振出局!”


    防守著的場內和場外選手一起向上舉起拳頭。


    圍著投手土台圍成一圈,大家興奮的跳躍著,舉起手在頭頂上擊掌。


    失敗的一方統一屈膝坐在一壘旁邊。


    “好了,然後,輸的一邊請客哦。”


    “啊——,用別人的錢吃烤肉真是太幸福了。”


    “阿呀,要好好把用具收拾好!”


    “……混蛋,把智紀帶來太卑鄙了。”


    失敗的那邊一邊一個大塊頭的男生突然說。是直到初中都一直在柔道部的岩峰。人如其名,有著像石頭一樣堅固,像險峰一樣鋒利的體格和外貌。


    “明明是業餘棒球,怎麽能把專業的人叫來!”


    雙方隊伍的成員,大多數是初中時代。在同一所學校上學的同學。雖然高中去了不同的學校,但是有時還會這樣聚在一起。


    “你啊你,一直怎麽處理社團活動的啊。明明進了那麽強的學校,卻經常不參加訓練啊你。”


    這樣,場裏的氣氛有些變化。


    一旦說出來,把木刀像牙簽一樣拿在手裏的隊長,宛如被泄露了可恥的秘密一般,變得非常氣憤,空氣裏到處都流動著危險。岩峰慌張的移動著視線,驚訝的看著周圍的同學。智紀好像很困擾似的抓抓臉,本來想告訴什麽都不知道的他,但是不知道誰先說了出來。


    “肩膀,受傷了啊。”


    “……什麽?”


    “智紀,因為肩膀的傷,已經退出棒球部了。”


    真的嗎?麵對岩峰這個無聲的詢問,智紀苦笑著點了點頭。


    “……對不起,我不知道。”說著皺起眉頭,“等一下,那麽剛才那樣的球,也是肩膀受傷的投手可以投出的球嗎?”


    “複建的成果哦。”智紀來回轉著右手手腕。


    有人拍著他的左肩膀說,“嗯,那麽,要回去麽。”


    “如果能去甲子園的話,我們一定會去加油哦。”有人說。


    “即使這麽期待也可能會落空的。”智紀苦笑著說,“今天是為了練習肩膀特地來的。”


    “隻是要練習肩膀就打的我們完敗啊。”那邊想起悲鳴一般的喊聲。


    九回合製的最後兩回合中,智紀完全壓製住了對方。


    “覺得投擲時還是力氣稍微有些不足。”


    “那麽也試一下遠投嗎?”


    “也好,試著投一下吧。”


    和朋友一起站著,離開球場的中心。想和朋友保持一定距離而特別分開點,但是這個距離一向不大。他就好像金魚的糞便一樣,不論到哪裏都跟著智紀,讓智紀很困擾。


    “不近麽?”


    “什麽?”


    “距離。”


    朋友,呆呆的。站在那。


    “我的右直球打在你下巴上的距離啊。”


    “說什麽呢,智紀啊,你。”


    “說是已經治好了。”說過了吧?——為了說明伸開手腕,“剛才也投球給你看了吧?雖然速度還稍微差一點,力量已經差不多複原了。”


    “但是以前遠投就是這樣的嗎。”


    “不不,即使肩膀疼的時候也更——”


    “那投一球來看看吧。”


    智紀睜大眼睛,眨了眨。


    “試著像剛才一樣全力的投球就可以。”


    不知什麽時候朋友的臉被籠罩在陰影下,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這是智紀才第一次感覺到。聲音。身材。說法習慣……


    這家夥的名字,是什麽來著?


    “離多遠好呢?十米?還是要大概二十米。”


    啊?白癡嗎?——看著背對著這邊打算邁出腳步的陌生少年,智紀安靜的告訴他。


    “是四十米。”


    “好吧,就那麽多。”


    “不過,不要投超過我身高的球。”


    麵對轉身的少年,智紀舉起手槍般握住了棒球。


    “投激光一樣的一球給你看。”


    “還是算了吧,剛已經投過了,不然肩膀又受傷了。”


    “沒關係啊,就這個的話。”


    “那麽先試著從這裏開始投吧。”


    “你小子,又小看我。”


    “試著投一次吧。”


    握著球的指尖收縮起來,好像被電流擊穿一般微微發麻。


    不知什麽時候其就看不到朋友們的身影了,在雜草叢生的運動場上,兩個人呆在一起。市裏最高的建築物艾比奧卡大廈一點一點吞下了巨大的夕陽,日冕的火光不斷搖曳著蠢蠢欲動,傍晚透徹的天空被染成血一樣的豔紅色,黑色的斑點星星一樣浮現出來。鐵橋上也沒有車。


    在完全沒有聲音的世界裏,隻回想著心髒跳動的聲音。


    智紀的額頭上冒出一層汗,前麵那個少年慢慢的彎下腰,精確的十八、四四米。即使不測量,智紀也清楚的知道。


    緊緊的握住球。


    剛才明明已經投過的。這樣的距離,不可能……


    深吸一口氣再吐出來,智紀開始投球動作。


    兩手,舉過頭頂。抬起腿,然後旋轉身體,向著現在被陰影籠罩著的少年的臉,用盡全身的力氣一下子投出去——


    “——埃!”


    邦的一聲,這不是手套接住球的聲音。


    智紀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好像睡在桑拿室裏一樣身體裏燒的厲害,出了一身汗。


    毛毯被踢成一團放在腳邊。


    窗外還是薄薄的黑色。


    “……”


    智紀慢慢把手放在右肩上,上半身向前倒下。額頭壓在床上,睡覺時被弄亂的頭發更加雜亂。


    即使這樣,已經睡不著了。


    ……被各種各樣的痛苦幹擾。


    一進如入教室,就看見一個女子站在麵前。是須藤真弓。


    “啊,早上好智紀,今天來的好早啊。”


    微微的笑著把頭稍稍側向一邊,到肩膀的黑發柔順的從肩膀上滑落下來。她把臉頰邊的碎頭發撥到耳後,再一次對他微笑著。


    包含著這樣可愛動作的安詳話語,智紀覺得,這個年紀的少女,在他印象裏,總讓人想到一朵鮮花,並且內心也相當堅強。這兩個月裏智紀突然發覺到這一點。


    ——感覺已經準備好了標準笑容。


    “早上好,須藤前輩。”智紀一邊說著簡潔的寒暄,然後直接到窗邊最後一排的座位走過去,經過了十幾秒。


    “……智紀?”在離座位隻有兩步的地方,真弓的聲音傳了過來,“怎麽了?怎麽好像機器人舞一樣走路呢?是呢,不錯不錯,好好練習過的吧!”說著很開心的拍手。不是勉強要誇獎他,當然也不是在諷刺智紀,須藤真弓對於葉岡智紀是因為純粹的讚賞而拍手的。


    太過於羞恥幾乎想死去的智紀,曲了曲手指叫真弓走過來,不可思議的靠近真弓的耳朵,小聲的解釋了事情的始末。


    “……埃?屁股?”真弓不知為什麽有點臉紅,“受傷了?”


    “受傷了!”


    好像拍子刺進屁股的肉裏一般疼痛。


    裝滿了教科書的背包的重量,讓沒有站穩的智紀,搖搖晃晃得差點摔倒,這時真弓伸出了一隻手扶住了他。


    “看起來比想象中更加嚴重的傷呢。真是不好意思剛剛笑你了。”真弓用肩膀架著他,一邊走一邊道歉,“說起來,是被什麽打到了吧。今天,暫時安靜的休息一下比較好哦,到處亂走也不太安全——對了,有沒有代替換的藥巾?如果拿了的話,就去保健室……”


    然後,注意到唐目結舌的智紀,真弓苦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是不是有點囉嗦的姐姐。經常被弟弟這麽說,真是亂費心的家夥啊,去到那邊去。”


    “埃,前輩還有一個弟弟嗎。”


    “智紀也有嗎?肯定不像我們家,男孩子之間會很要好把。”


    “不,也不是那樣……”側過頭,覺得好像一直總是吵架。


    “經常扶著你的話會很生氣的吧。說自己就可以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說不定又在反抗期。”


    坐在座位上時,還是會痛,不過努力得浮現出微笑對真弓說謝謝。


    “不用客氣,如果有事的話一定要開口哦。比我小一歲的同班同學就好像弟弟一樣呢。”


    “弟弟,啊。”智紀不知不覺的環顧一下教室。


    “我要去一下洗手間,那麽一會見了哦。”


    在教室門口碰到她也是因為這個理由吧,真弓走出教室了。


    然後,感到前所未有的無聊中,他注視著小蜘蛛四散開到處跑開。


    智紀支撐著下顎一直看著窗外,長長的呼吸著。


    屁股上的疼痛,開始不斷的增加。


    腦袋裏再次浮現出,那女人令人厭惡的笑容。


    “你……”


    可能是從開著的窗口進來的吧。


    這個女人,這個棒球白癡,雕像一般站在客廳的地板上。


    “偷偷摸摸逃跑的姿勢,真是非常可愛啊。”


    她竊笑著。


    “你來做什麽啊。趕快出去,不然我叫警察了。”


    “啊,怎麽能這麽無情呢。一生隻能見到一次要重視哦。對吧?”


    輕輕的靠在沙發上,女人優雅的交叉著雙手。某個個時代的女演員一樣對他拋著媚眼。


    明明在別人家的客廳,但是無論哪裏依然那麽從容。


    “而且,有很重要的話對你說。”


    女人離開沙發,抓著帽簷脫下了帽子。茶褐色的長發好像瀑布一樣流瀉下來。不論是線條深刻的外貌,還是自然的頭發和眼睛,可能是和歐美人之類的混血過的結果吧。用手把落在肩膀上的頭發撥過去,纖細的腰肢,再加上雙手和巨大的胸部,女人有些得意的微笑著。


    “我就是,鋏夏希。可以幫你除靈的哦,少年。”


    “……除靈?”


    “嚴格地說不太準確,不過這是最接近的說法了。”


    智紀突然緊張起來。是那些號稱販賣靈力的家夥吧。這個女人會闖進別人家裏也不算稀奇的事情。……不過很遺憾。


    可能是因為智紀的母親太好說話了或者看起來有可趁之機——作為兒子的智紀認為可能兩個原因都有——以前就曾經三次卷入欺詐事件總共被騙去了四十萬元左右。智紀曾經在網上看到介紹,說從事這些行業的人為了共享情報,會在別人家的大門,郵箱或者玄關入口上,刻上隻有他們才懂得記號,或者貼上標記。這家人比較好說話,或者稍微努力一下就可以騙到錢,又或者老人自己生活之類的,在房前預先做好標記。智紀也試著調查了一下,但是沒有有發現什麽特殊的異常。不過聽說犯罪的手段一年比一年更加巧妙,在現在高度信息化的時代,可能不會再用這麽低級的手法,而轉而利用網絡之類的了吧。


    這個叫鋏夏希的女人,也就是這種騙子派來的幌子吧。


    “真是不好意思,不巧還有別的事情,今天就不能招待你了。不過,請不要再來第二次了。不要再翻窗戶進別人家。”


    “啊呀,沒關係嘛一說這樣的話,本來是有大好前途的少年,現在難道打算背負著額外的包袱,把一輩子過完嗎?不行的哦這樣,必須趁現在趕快去除汙跡。如果就這樣放著不管的話,誰知道將來會變成什麽樣子。”


    “真是蹩腳的推銷辭令啊。你的銷售業績,在成員之間,是最低的吧。”


    這樣回答後,夏希臉上的表情消失了,非常不雅觀的張著嘴,反複眨了兩三次眼睛,終於臉上又有了表情。


    “什麽,什麽什麽?你把我當成那些詐騙犯了嗎?啊,這真是大笑話呢。雖然世界這麽大,不過怎麽可以會有穿著小號隊服的女詐騙犯特地來你家找你呢!”她一邊一個人 大聲笑著,一邊擦掉眼圈裏的淚水,“啊,難道說你家已經被這種人騙了很多次了。”


    智紀木然的沉默著,握緊的拳頭顫抖著,如果不是個女人的話,一定早上去打人了。


    “沒關係的,放心吧。我是不會收錢什麽的。不收費的,免費,免費,免費的話就沒什麽可怕的了吧,能不能給我一杯咖啡呢,這樣就夠了,如果還能聽到你感謝的話,我就再沒什麽可說的了。”


    和以往那些小看人的騙子不一樣的口吻。為了表示友好而特意放柔軟的聲音充分表達出了真摯的語調,這個叫做夏希的女人第一次展現出的,智紀偶然發現的角落。雖然她保證沒有陷阱的話並沒有什麽,不過確實對她的話產生了興趣。不用特地寫一份合同,不論怎麽樣都就對不用付錢——就這麽決定了。


    “那麽你說要除靈。”智紀懷疑的皺著眉頭問,“究竟要怎麽做。”


    “把它取出來。”這個叫做夏希的女人把手伸向背後,好像在抓什麽的樣子,從背上舉起一個東西。“用這個魔法的手杖。”


    “不論怎麽看都是金屬棒吧。”


    “是外表偽裝成金屬棒的魔法手杖啦,也就是說,隻要抓著它的把手,我就可以變成魔法少女了。”


    覺得魔法少女是不會把手杖叫做把手的。


    “明明已經不是少女的年紀了。”


    “你說什——麽啊,我現在看起來有你說的少女差幾歲呢?”


    “不是說差幾歲的問題啊,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說謊,已經是不小的大人了。”


    “好的好——的。那麽我有一個問題。我真正的年齡是多少呢。猜錯的話,這個金屬——魔法的手杖會噴火的哦。”


    與其說“笑嘻嘻的”,不如說,“微笑”。夏希再次浮現出那種恐怖的笑容盯著他。智紀決定開玩笑似的回答他的問題。


    “二十……六?”


    “把我當傻瓜嗎你小子。”


    這樣說著,揮手向智紀打去。非常危險的,五根手指全打在腦袋上,好疼,非常疼,智紀開始賭氣般的胡亂猜測。


    “二十四!”


    “我打!”


    “啊啊啊啊”


    不知那麽細的手腕裏那裏隱藏著這樣的力氣。智紀兩腳騰空,被扔起來摔倒在沙發上,腰帶被夏希抓著狼狽的趴著,在後腦被打的暈暈乎乎的視線中,隻要回過頭,就可以完整的看到夏希彎著腰把他架在左邊腋下準備痛扁的姿勢。


    “kim”


    夏希抬起一隻腳旋轉上半身。


    “yon”一邊緩緩的把腳放下,突然轉回身。


    “jya”彎成弓一樣的身體中出現了劍似的一個金屬棒,頂端猛地撕裂空氣,貫穿了智紀朦朧的視線,直擊智紀的,屁股。


    宛如被冰柱刺進身體一般,全身泛起了一層小疙瘩,沒過多久又好像被卷進了灼熱的漩渦。那個時刻第一次,智紀終於發覺自己已經倒在了地板上。


    兩手按著屁股,視線逐漸變成渾濁的紅色,智紀突然覺得很害怕。


    痛。


    疼得一塌糊塗。不會是什麽器官被打壞了吧,聽到夏希這麽說著。


    智紀恨恨的咬著裏麵的牙齒。這個混蛋女人,以後絕對要打還給她……


    “嗯?”


    打冷戰死的。


    背部震動了一下。


    好像一直保持在零下的冷凍室中突然被澆上熱水,然後就那樣被放在那一般,肆虐的惡寒讓身體的器官完全麻木了。


    “這,這是什麽……”


    “好好呆著哦,馬上就結束了。”


    夏希和以往完全不一樣的,非常可靠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智紀的身體吃驚的震動著。


    身體中蔓延著的惡寒開始移動逐漸延髓聚集起來,集中起來的東西慢慢的有了影像,雖然不知為什麽但是智紀宛如可以看到一般非常肯定。像霧一樣沒有定型的影像終於越來越接近人型了。掀起鬥篷一樣的一塊布從智紀的背中跳了出來。


    是一個好像在墨水中浸泡了很久的,漆黑的晴天娃娃。


    不是幽靈什麽的而是求是存在的東西。摔倒在地板上,確實聽到了。


    咕咚,一聲。踢開大理石紋的地毯,一邊用頭撞著桌子角,看起來非常痛苦的變成了初中男生大小的巨大的晴天娃娃。


    晴天娃娃,動了。


    這到底是什麽啊。


    “喂喂,不可以放著不管啊。雖然還小,不過對不起了,小鬼。”


    夏希舔舔嘴唇,握緊了金屬棒。深深的,吸進一口氣,用力的盯著變得好像小牛一樣的晴天娃娃。


    “我會送你去西天的——叉—燒—麵!”


    幾乎超過了三百碼的超強擊球——卷起了一陣風一般晴天娃娃的頭部消失了,剩下的部分開始被壓縮似的折疊起來,好像被丟進滾筒洗衣機中一般,隻不過四散的青白色光點代替了飛濺的水花,客廳一時間籠罩著夢幻的色彩。


    “要好好做夢哦。”


    夏希微笑著這樣說的時候,晴天娃娃的身影已經完全晚霞一樣徹底消失了。


    最後,什麽,都沒有留下。


    始終呆呆的看著這一幕的智紀,把手輕輕放在突然開始疼的屁股上。


    一邊摸著,一邊語無倫次的說著。


    “剛才那是什麽。是從我的身體裏出來的啊。不是做夢吧,漆黑的晴天娃娃。”


    “叫做夢魔。”


    夏希奇怪的笑著。


    “也可以叫做阿爾普。夢魔,就是依附在人類身上,使人做夢的怪物,基本自己感覺不到。如果過後告訴他的話,‘啊,那就是夢魔做的啊,真的?’有這樣非常吃驚的人,也有什麽都不知道就這樣度過餘下的人生的家夥。你的情況,就屬於後者。”


    夏希彎下腰看著智紀的臉,每次眨眼,長長的眼睫毛就跳舞一般飛舞著,智紀聞到鼻端淡淡的柑橘香味,不知不覺低下頭。


    “而且,有沒有察覺到什麽怪異的地方?”


    ……沒有,智紀搖搖頭。


    “夢魔這種東西,一般會選擇寄生在滿懷憂愁的人身上,不過,現在這個時代,可以說不論誰都有煩惱,正因為如此才非常危險哦。夢魔不一定隻會做壞事,也會給人看自己覺得幸福的幻境。但是這個時機是不對的。苦惱,辛勞,煩惱和悲歎,那些家夥從來不會放過。


    人類的精神變得脆弱而不安的狀態。不論什麽時候都謀劃著從心的縫隙裏入侵進去。“夏希一直低著頭解釋給智紀聽,智紀恍恍惚惚的抬起頭,好像故意似的碰到了她的臉。


    “我明白是你幫了我,不過你能不能再溫柔點啊。”


    “啊哈哈,我太興奮了。”


    “不是太興奮的原因吧……”


    “討厭啊。因為快感太強烈所以過於忘我了。”


    “這不是一樣嗎!”


    大叫的震動傳到屁股上,智紀立刻痛的轉過身去,夏希看著他呆呆的樣子歎息。


    “作為打傷你的道歉,我幫你處理傷口吧。急救箱,在哪?”


    智紀本來是因為體育特長而被推薦入高中的。


    成為一個學年有一個教室的體育特長班的一員,作為期待投手被棒球部接收,但是去年夏天的大賽到縣預選前十六就結束了。然後決定以秋季賽為目標繼續努力的時候,練習中肩膀開始疼痛,因為遠投時一瞬間得不注意,就因為這個原因,智紀再沒有機會登上投手土台。


    本來可以完美的超過一百米的遠投距離,但是經過幾個月的康複期,連三十米都無法達到了。


    但是,最近,智紀感覺肩膀的疼痛已經逐漸痊愈了,而且也有高中時代手肘疼痛的選手,進入大學後作為投手再次取得成功的前例,即使不去問擔當醫師也知道,說不定自己有機會可以在次全力投球,這就是那個預兆——直到昨天為止,自己都滿懷希望的這樣想著。


    這個年齡不詳叫做夏希的女人,把一個特稱之為夢魔的黑色晴天娃娃變成光點的瞬間,智紀肩膀上已經消失的傷痛再次出現了。


    “它會給人看到自己認為最幸福的幻覺。”


    夏希這番關於《夢》的話,在他的胸膛裏尖利的刺痛著。


    肩膀治好的錯覺,不過是因為夢魔遮斷了痛覺而已。這就是夢魔展獻給智紀看的《夢》,對以這個人來說,最幸福的幻覺


    一周前和中學時代的朋友一起打的一場業餘棒球,明明球速已經恢複到了連自己都吃驚不已的程度,昨天傍晚試著投球時,把岩峰三振出局的那些直球都隻是夢,自己隻能投出還在小學的弟弟那樣蹩腳的球了,不隻這樣,在做《夢》的時候,雖然不太可能,但是一瞬間的確感到肩膀的疼痛加劇了。


    智紀筋疲力盡的趴在桌子上。


    “多麽,不願意醒來的,夢啊……”


    漸漸的教室裏的氣氛活躍起來。


    背著鐵桶包的牛島清彥在智紀麵前的座位上坐下來。


    他留著讓人忍不住想用手掌撫摸的光頭,是棒球部成員。雖然不是體育特招生,不過他的實力,與其他體育特招班的棒球部員相比,絲毫沒有遜色。


    進入二年級後,對於在被編入班內第五小組的智紀來說,這個曾經同是棒球部員的同班同學,是唯一可以信賴的人了,曾經熱衷於運動的智紀,在普通的班級成員中幾乎沒有可以稱之為熟人的朋友,所以從進入春天之後,是一個起點為零的開頭。牛島在他還是棒球部員的時候,就曾經把課本借給他。所以在這個班裏,是智紀為數不多幾個的朋友之一。


    “看起來很疲倦的樣子啊——。是不是熬夜什麽的了?”明明是晨練後的時候,牛島很奇怪的大聲問他,“嗯,不是那樣。”智紀低聲回答說。事實上剛才在想把屁股那件事情講給別人聽也太丟人了,所以就故意沒有說出來。不過,作為牛島看著智紀的樣子可能還是有點擔心,所以就很小心的說。


    “夏天的大賽,如果不討厭的話就去加油吧。我想大家肯定會很高興的。”


    “啊……如果有空吧。”


    本來就不是能笑出來的心情,不過還是很開心他對自己的關心,智紀盡自己所能努力的擠出一個笑容作為對朋友的答複。


    “啊,智紀。終於找到你了。好久不見——”


    看見那個一邊揮手一邊從走廊裏衝過來的女孩子,智紀的眼睛縮成了一個圓點,頭也開始痛了。這個家夥不是這所高中的學生,不,根本就不是上高中的年紀了。


    套著小號的夏季半袖襯衫,下麵是長度不夠的百褶裙,不管怎麽看都是昨天遇到的那個年齡不詳的麻煩女人,鋏夏希。


    “嗯,我找了好半天呢智紀,你都沒告訴我你的班級。”


    奇怪而做作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栗。


    夏希胸前的口袋上別著的校徽是紅色,代表著三年級學生的紅色。


    “你,是智紀的朋友嗎?初次見麵,我叫夏希,請多多關照——”


    突然的握住了牛島打招呼的手。


    滿臉的笑容看起來非常可疑——這樣想著所以臉上就浮現出了這樣的表情吧,夏希把上半身伸到桌子邊,威脅似的磨著牙逼近智紀。


    “什麽什麽?我難道不能來低年級的教師嗎?”


    是不應該來學校的錯誤吧,當然不能這麽說,智紀一直沉默著,雖然揭發夏希的真實身份很容易,但是如果在這裏引起紛爭的話,會連自己都卷進去,被懷疑非法入侵的夏希被警方帶走很理所當然的可以接受,但是要避免因為這樣無聊的事件而在學校引人注意。


    “……我可沒有說這樣的話。”


    夏希惡魔一樣咧開嘴的笑容讓智紀害怕的想逃,不過也隻有這樣了。


    黑板上的喇叭開始響起了鈴聲。


    “啊什麽,已經結束了。”夏希好像很遺憾似的理了理額前的頭發,“剩下的話以後再說。我午休的時候會再過來所以會好好等著我吧?”


    非法入侵者蹦蹦跳跳的走出教室。戰戰兢兢的看著她走出去的智紀,仿佛要逃過牛島興趣勃勃的眼神似的,抱著頭趴在桌子上。


    “不是說了讓你留在教室的嘛!”


    房間的門被踢破了,夏希憤怒的聲音在梅雨季的天空中回響著。


    靠在院牆上拿著便當的智紀已經決定盡可能地忽視她的存在,所以沒有回答。但是,是誰告訴這家夥我在哪裏的呢。設想一下,牛島已經叮囑過了,所以不可能是他。


    “這麽寬的天台上明明隻有兩個人。這是打算徹底無視我是吧。”


    夏希雙手插在腰上昂著頭大步走過來。智紀以屁股為中心轉過身體,忍著劇烈的疼痛,抱著便當把被朝向夏希。


    “啊呦?這個便當是你媽媽做給你的嗎?”


    智紀猛地抬起頭,看見夏希倒立的臉遮住了天空。


    “我要吃煎雞蛋!”


    啪,的一聲,便當盒裏一塊切好的煎蛋就像變戲法一樣消失了,看一眼身後三步以外的夏希,嘴正蠕動著,眼巴巴的等著智紀生氣,當然沒必要回應她這種期待。


    “滿足了吧?吃完煎蛋就回去吧。回你的故鄉去。”


    “喂,那是不可能的,主人。我和你的關係。”


    “加害者和被害者?”


    “是朋友和朋友哦。”


    “誰和你這樣的人是朋友啊。我完全沒有這種想法。”


    “……哦?這個煎蛋很好吃哦。再給我一個吧。”


    “……”


    對方毫不害羞的伸出了手,智紀沒有辦法隻能把最後一片煎蛋放在她的手上。夏希一口吞下去表情表情變得非常滿足。


    “果然非常好吃。你媽媽真是做菜的高手啊。”


    “我知道的,趕緊離開這個地方吧。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了。”


    這樣對舉著筷子的夏希說完,本來一直心情很好的夏希臉上慢慢陰沉下來。本來隻知道傻笑的她,一旦露出嚴肅表情就很有壓迫力。智紀沉默了,沒有說下一句,好像要結束沉默一樣,夏希想上去起了手掌。


    “沒有這樣說話的吧?怎麽說我也是曾經救了你一次的恩人啊,雖然不用把額頭貼在地上不停的說感謝的話,為了道歉而請我去野邊山溫泉。不過用相應的態度好好和別人交流也是作為一個人類應該遵守的規則吧。”


    說到這裏,氣氛漸漸有點惡劣。微微笑著把腰彎過來。


    “而且,喜歡漂亮的姐姐吧,小智?”


    “如果說喜歡的話,還是比較喜歡比較色的姐姐。”


    “真的嗎?不過你好像對夏希姐姐非常抵觸哦……”


    恩恩,這麽說著,夏希劈裏啪啦的撓著頭。成熟的她穿著不合身的製服,僅僅這一點就有無可匹敵的魅力。


    “……昨天的事很感激你。不過這衣服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你怎麽穿進去的呢,別告訴我是從什麽地方頭的哦。”


    “怎麽會呢——。你知道雜貨商店嗎?”


    “嗯。特地去那種不可靠的店買來的嗎。”


    “搶來的哦。”


    “果然還是搶來的吧!你這個騙子!”


    “這個嘛,我哪有那麽多錢買東西啊。”


    “那不說這個了,你又是因為什麽理由來學校的。突然間跑到教室裏來,好好說清楚,不然會很麻煩的。”


    “啊呦,我沒告訴你嗎。這條街上有我一個重要的目標哦。”


    完全沒聽過,智紀搖搖頭,


    “也就是說為了追趕某個夢兒來到這的麽。”


    夏希走過來在智紀的旁邊坐下,開始講她的故事。


    “關於夢魔的特性昨天已經說過了吧?‘那些家夥從來不會放過人類的精神變得脆弱而不安的狀態。不論什麽時候都謀劃著從心的縫隙裏入侵進去。’也就是說,相對於成熟的大人來說未成年的孩子們對夢魔的抵抗性更低一些。精神上遠未成熟,因為各種各樣的外部原因,心情相當不穩定,非常脆弱的孩子們很容易被夢魔定為目標。因為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紀,可以侵入的縫隙也很多。對各種事情非常敏感的人是夢魔最喜歡的。因為那些家夥最喜歡的就是人類的感情,所以他們不斷追逐著鮮活的感情。”


    “那麽,即使不來高中,去更低的學校也可以吧。”


    “我穿著非常可愛的外套潛入幼兒園?啊,原來你有這種興趣啊。就是傳說中的喜歡逼迫女人扮演非常恥辱的角色的,有異常性欲的重度變態!嗯,我了解了。雖然第一次遇見你就看透了,是有這種興趣的特別孩子呢。患有現代病症的孩子呢!不過呢,都是因為這個豐滿的身材,我是不可能潛入幼兒園或者說小學的!”


    “那個,誰說要去幼兒園了!”


    “嗯?奇怪啊。我跟著你的話就是這麽聽到的啊。”


    啊,是這樣嗎。


    這個人,腦袋裏一根重要的線斷掉了。


    “即使不做潛入學校這麽危險的事情,還可放學期間等在校門口什麽的,不是有很多可以搜索夢魔的方法嗎。”


    “現在怎麽可能有那種辦法呢。即使我擁有這麽美麗的臉和向日葵一般的笑容,也會被當作可疑分子通報的啊,而且,隻看怎麽分辨出夢魔啊。”


    “埃,那麽,為什麽是我……”


    夏希直起腰,坐過來把臉靠近他。


    “被夢魔的《夢》迷住的人幾乎不能自己察覺到。但是,偶爾的,會突然感覺到。夢魔失去了製造《夢》的能力,會暴露出一點它的樣子。雖然有很多時機,不過對於你來說,每當通過那個擊打練習場的時候,好像夢魔的力量就會被抵消呢。可能是因為壓力消失了或者什麽吧,揮舞球棒的時候就可以清楚的從背上看到夢魔的樣子。”


    埃,智紀理解了。所以那個時候夏希一直盯著正在打球的他看。


    “看著就心裏很癢癢吧?好像要出來又不出來,就是那樣,好像要出來又不出來。去了很多次洗手間但是還是出不來的時候心情很煩悶吧?和那個差不多的。所以就想一下子說出來。”


    “用棒子打?”


    “不是普通的金屬棒哦。”


    嗖的,從夏季衣服的背後拔出了金屬棒給他看。還有昨天的那個隊服。到底哪空間藏下這麽大的東西呢。從外表看上去明明是連豎笛都藏不進去的緊身衣服。


    “這個金屬棒擁有消滅《夢》的力量。‘夢魔錐’用特殊的金屬精煉而成,作為消滅夢魔用的個人武器。能夠高效率的毀滅夢魔的身體,使它從這個世界消失,這個能力是必不可少的。”怎麽樣,厲害吧?笑著說,“拿著這個就可以用眼睛看到夢魔的身影,雖然不太清楚。如果完全沉沒進入的精神力就發現不了,不過像你在擊打運動場時那樣的話就會很順利了。所以如果在街上看到這樣的人,就會去救他。”


    “埃?”


    “給,這個給你。”


    智紀接過來,雖然是號稱是對付夢魔的專用武器,但無論怎麽看都隻不過是普通的金屬棒。在鎦金的底部用鉛筆字歪歪扭扭的寫著“二號”。試著握住手柄也並沒有覺得任何特殊的地方。不太重也不太輕,頂端部分有許多細碎的傷痕,基本上還閃耀著銀色光澤完好無損。


    抬起頭戴著一副認真的表情想要提問,眼前出現了一隻左右揮舞的手掌。


    “沒關係沒關係。我還有一個。恩求,”夏希,好像夏天萬裏無雲的天空一般爽朗的笑了,“你真的打得不錯哦。”


    為這個未出現過的美麗笑容所震撼,呆呆看著她的智紀,現在才再次把視線轉回手中銀色的金屬棒上。


    “如果一直保持這樣的狀態的話,就沒辦法拿回教室了。”


    “啊,這個的話”


    從裙子的口袋裏取出一個黑乎乎的金屬圓形盒子。


    “裝進這個盒子裏的話,就隻有棒球部員看到了哦,啊,不剪頭發也可以吧。”


    智紀帶著複雜的心情看著那個銀色的金屬盒子。如果這幅樣子被牛島和認識棒球部員看到的話。心情和胃覺得沉甸甸的。


    “嗯?看到了夢魔之類的東西了嗎?”


    不是,夏希閉上眼搖搖頭,夏希微微睜開眼睛小聲說,


    “有角的,夢魔。另外,可以稱之為線索的東西,現在,為零。”


    然後對他笑了一下,然後好像接受挑戰一般抿住了嘴角。


    “算了,時間還很充分,耐著性子慢慢做吧。”


    這個時候,從台階傳來了腳步聲。和夏希一起轉過頭去看,一個熟識的留著齊肩黑發的女生,出現在眼前。是須藤真弓。她站在那好像要確定眼前兩個人是誰似的。一秒後,看清楚是自己認識的人就輕輕的揮手打招呼。智紀反射性的回應著她,吃驚的察覺到身邊的夏希甩著手腕擺出了戰鬥的架勢。


    “啊,認識的人麽?”


    “是他告訴我你在哪的哦。真是的,打算逃走嗎。”


    智紀務實帶著一臉不滿開始不斷抱怨的夏希,看著這個同班的前輩。他絲毫沒有告訴真弓他要來天台的事情。“我在的地方不要告訴任何人哦。”要求牛島保密的時候被她聽到了吧。雖然很希望她能把“不要告訴任何人”這一句也完整的聽進去。


    “這孩子是個好孩子啊。說話也很客氣,不過看著不像和你同年的樣子。”


    覺得你比我大這個事實才更讓我覺得頭暈,雖然沒有說出來。


    “實際上,比我大一歲。”


    “是留級了嗎?看起來道不像的樣子。”


    “不是不是,去年去美國留學了,所以回來之後打算重新讀一次二年級。”


    “是嘛。厲害厲害。真是厲害啊。這樣的女孩才是國家以後的希望吧。”


    對這個說話沒有意見,不過希望你不要再用這種藐視的眼神。


    “好了。適當的捉弄智紀也很好玩,我明天天會再去哦。”


    夏希站起來,啪啪的粗暴的拍著裙子。


    “再見——。還會再見的,到時候還請多多關照——”


    然後高高的揮著手,沒有和真弓打招呼就直接從天台上消失了。


    “……還是不要再來比較好。”再次開始吃便當的智紀,嘴裏小聲嘟囔著。


    智紀吃完便當從天台上下來的時候,德橋拓郎出現了。


    聽說初中時代加入了排球部。相當高的身材,身穿製服的幹淨風格看起來非常不錯。在牆角坐著的真弓看到他出聲說“這邊哦”


    “對不起,我遲到了。”在旁邊坐下的德橋用很抱歉的聲音說。“剛才有個低年級的在這裏。”


    “沒關係的,說不定這才是今天遲到的正解吧。”


    “啊,是說葉岡嗎?”


    真弓,點了點頭。因為雙方都不希望兩個人的關係被太多人知道,所以才會特意選在天台見麵的。今天偶然聽到智紀也要來天台上就想要不要終止見麵,不過還是避免在班裏和德橋說話。校舍的樓有兩幢,天台也就有兩個,想著不知道選哪邊會安全無事,一踏上天台就知道自己猜錯了,不過很幸運沒有被看到兩個人在一起的樣子。


    “好像沒注意到我啊,不會把我和真弓放在一起想的吧,那家夥。”


    “隻是稍微有點擔心,不過那個孩子,不像是會把這種事情到處亂說的孩子。”


    “好像很了解他似的口氣。”


    “和他說過幾句話,介意嗎?”


    德橋轉過頭來,看著她,“有一點”


    真弓笑了,擁有這樣一份真摯的感情是非常幸福的。


    “過去和智紀是同一所初中的。那個人,初中時代也算出名的人呢,是棒球部的主力。所以也算認識吧。不過,那個時候還沒有和他說過話。完全沒想到高中會進入同一所學校的同一個班級,多少有一點吃驚。然後忍不住和他搭話說,我和你是同一所初中出來的哦。”


    “之後呢?”這樣問道。“之後?就這樣了啊。”回答說。


    “就因為這樣所以知道他口風很嚴麽?”


    “知道了啊。即使看到也不是要怎樣。”


    “不知道那雙眼睛中的我是什麽樣子呢。”


    德橋苦笑著仰頭看著天空。直直仰起的脖子上是突出的喉結。真弓試著用手指碰了一下,“呀。”德橋發出非常奇怪的一聲。


    “你在做什麽啊。”


    看著滿臉通紅的德橋,真弓咯咯的笑了。


    “我弟弟還沒有這個,就得很不可思議,是自然長出來的東西嗎?”


    “……怎麽說呢,嗯,是那樣的。”莫棱兩可的點點頭,一邊說“和女人的胸部是一樣的。”


    真弓輕輕的笑著。然後好像抱著自己胸部一樣向前合攏雙臂。


    “我的還很小,不過,好厲害啊。對麵的那個人。看起來比我小的是身材非常好的人有很多呢,夏天穿著薄衣服出去散步的話,覺得有點丟人。”


    在美國留學時,不願想起來的記憶又浮現了出來,真弓的臉上染上了一層紅暈。當然,因為日本和美國的文化差異,也有很多各種各樣的麻煩。


    但是,回到故鄉後,深深地覺得非常開心的經曆已經把這些煩惱吹的煙消雲散了。因為將來打算做翻譯或者筆譯相關的行業,所以這一年多在美國的經曆也是很有意義的。這麽說起來,這個經曆,不,隻不過是一個出發點。如果要實現夢想,就必須更加努力。


    “說起那個鋏同學,總覺得她不太向日本人呢。身材不是高中生的樣子。”


    “鋏同學?”


    “說是……三年級的前輩,可能和我一樣大吧,據說是智紀的朋友,剛才兩個人很親密的在說這話來著。”


    不但外表很華麗,又是氣質很陽光的開朗女孩,就這麽大麽大樣的闖進別人教室的學生,真弓還不認識第二個,


    早晨和智紀也開心的大鬧,這兩個人不知是怎麽樣的關係。


    至少,還是應該選一套更加合身的校服吧,真弓想。


    “葉岡啊……”


    “意外嗎?”


    “怎麽說呢,雖然是同班,但是也沒說過這種問題。”


    “男生也會談論這些嗎。”


    “會啊。直到二年級以前都隻是普通的同學關係,初中的時候好像說過吧。”


    “總之智紀不會亂說的放心吧。”


    “明白了,那就這樣了,然後,上次約好一起看電影的事……”


    課外活動已經結束了,同學們各自開始行動。


    智紀怎麽都無法忘記夏希令人厭惡的笑容,他命令自己趕緊回家吃點零食什麽的,但是還是落在了後麵。就這樣不知什麽時候她的魔手就已經碰到了他的脖子。


    智紀本來打算比誰都快從教室出來的,“喂,打攪一下可以嗎?”真弓叫住他說。“不好意思,放學以後打算直接回家去的。”


    看著智紀臉上明顯的焦急表情,真弓考慮是不是要過後再說,一邊躊躇的時候一邊抬起頭像上麵看看去。


    智紀用手指玩弄著背包的袋子,什麽啊,很不可思議的樣子問她。然後,她下定決心一般。


    “啊,對了,和夏希——前輩說話來著。很煩人也很麻煩吧。”


    “埃,啊,是說鋏啊。嗯,也沒有啦。是很有意思的人,如果可以的話,挺想和他在這一年裏做同學的。”


    “……是這麽好的印象嗎?那,,即使有些粗魯也不介意。然後,不要被那家夥的話騙了。這段時間,肯定是變憂鬱——或者怎麽樣了吧?”


    真弓把手蓋在嘴邊,控製著笑聲,氣息吹著他耳邊的頭發。


    “智紀,好像不太說家人的事情呢。”


    智紀直接躲開她。象這樣的姐姐最討厭了。


    “——天台的事,能不能幫我保密?”下定決心說出了心裏的事。“午休時,看到了吧?我和……”


    真弓的視線在教室裏遊移著,智紀轉著頭追逐著她的視線想確定落點的時候,她的視線焦點又回到了智紀身上。


    不知不覺已經回答說。“啊……嗯,會,保密的。”


    真好,真弓把雙手在胸前合起來。看到她開心的樣子,多少覺得有點負罪感。看著真弓浮現出終於放下心來的笑容,猶豫著要不要重新再說一次。


    “……那麽再見了,我,還有急事。”


    “嗯,那明天見啦。”


    智紀打開門走到走廊上。轉過身打算關上門的時候,感覺到了很多女孩子的視線。她們突然轉向旁邊,突然,看到了別的同學,德橋拓郎,真是很偶然——兩個人都是這樣的感覺,視線隻交匯了一瞬,然後什麽都沒發生一下各自移開了視線,智紀直接轉過身,走出了走廊。


    和德橋拓郎幾乎沒有交談過。


    外貌出眾,性格溫和,不論男生還是女生中都很喜歡的班裏的名人和落魄的體育特招生。


    首先,沒有接觸點。隻不過,介意的是目光相聚的時候。


    須藤真弓,即使在教室裏也高傲。當然,因為在美國留學而產生的年齡差距是最大的理由,實際上還有一個,還因為真弓被班級孤立的事情。


    和德橋拓郎有關係的故事。


    新學年剛開始的時候,真弓在某些地方和這個班級有一點小小的不和睦。但是四月末的時候,就好像從砂石路走到了平緩的路麵上似的,作為“大一歲的前輩”這樣的身份基本融入了班級裏。智紀很早的時候就和她說過話,所以和真弓的關係就很平滑的順利過渡到了平穩階段。


    體育祭奠結束後,經過期中考試,就迎來了文化祭典。


    那個祭典期間,發生了一點事情,因為共同承擔學校慶典的工作,本來互相沒有說過話的男女學生突然間發展出什麽親密關係,也是時常有的事情。那次的祭典上,剛好真弓和德橋分到了一組,在一個咖啡店準備策劃節目的時候,那一天,被班裏很多同學看到了真弓和德橋比以往更加親密交談的樣子。智紀那時一直在做擺放東西之類的工作覺得非常無聊,聽女生說起這件事,也看到了兩人當時的樣子,問題在於,很熱情的和真弓說話的是德橋。


    好像戀人一般親密交談的樣子,被班裏影響力強大的女孩子記恨,出現了想要排擠真弓的趨勢,現在,須藤真弓,還沒有見識到班裏女孩子的厲害。


    認為很沒必要的智紀,平時和真弓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特別注意,不過偶然注意到呆在牆角的幾個女孩子一邊偷窺者真弓一邊小聲地說著什麽,突然就生氣了,沒有能夠立刻解決的特別辦法。如果不假思索的揮拳打人,大聲的衝上去罵人,會給真弓添麻煩的,而且事情鬧大的話也會驚動老師。這樣就會讓真弓更加孤立。


    不相連自己也變成她的負擔。


    就抱著這樣雜亂的想法,智紀過著表麵上很平靜的日子。


    也不能直接去問,智紀沒有自信自己和她的關係已經親密到可以直接問她的程度。文化祭典這個契機已經結束了,優先考慮三年級升學考試的慶典安排,在體育慶典和文化慶典結束之後一學期的內容就基本快要完成了。每天完全沒有變化的日子,幾乎沒有交談過的兩個男生之間的距離,怎麽才能縮短呢。


    完全沒有個人興趣的人,如果不是真弓的事情也沒有特別的興趣,積極的想變得更加親密。


    “……前輩,怎麽的想的呢。”


    嘴裏這樣小聲說著的時候已經到了目的地,保健室。


    “埃,來辦手續的。”


    智紀說著,站在中年養護教育的桌子前,把手放在球棒盒子上。從椅子上站起來,特地拿過來給他的。


    “好了,請吧。”


    “非常感謝。”


    智紀拿到球棒的時候,看了兩秒鍾,然後放在肩膀上。


    “葉岡君,還是很想打棒球嗎?”


    笑眯眯的這麽問他,智紀很困擾的笑了。


    “倒也不是這樣。”


    “是嘛,不過還年輕呢,現做的事情也不止一件吧。我想就去做你喜歡的事情就可以了。不過,葉岡君對我懷著很大的期待來著吧。一年級的時候看過你的比賽,二年級可能會去甲子園的吧,會這麽想吧。”


    哈哈……智紀隻能幹笑兩聲作為回答。


    養護教育的阿姨就這樣開始了煽風點火的話。在這種時候居然啊沒有病人過來。智紀就這樣一直在房間裏呆著,開始吃綠茶和煎餅。


    三十分鍾後才終於被解放了。


    “如果有什麽事的話再過來哦,可以找我談談。”


    “是……謝謝您了。”


    智紀深深的鞠了一躬之後轉身向鞋櫃走去。


    到校們為止的林蔭路是一條緩緩的斜坡,走在路上的時候聽到了擊打練習場傳來的大喊。


    ——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曾經去過一次甲子園。


    這個私立學校是縣立出名的幾所名校之一,所以棒球教師也很多,為遠道而來的學生修建了宿舍樓,然後就聚集了相當多優秀的棒球選手。不過能取得那樣的好成績,還是不斷刻苦練習的結果。戰勝了夏季甲子園預選賽中最強大的對手,這裏麵可能也有運氣的因素吧。不過比這些個重要的是,每天不間斷的,大家耗費了無數心血的訓練成果。


    智紀很自然的停下腳步看著棒球部的練習。


    場內,一個認識的部員正在接球,是同班的牛島,短跑起跑時爆發一般的手腕節奏,能打出與智紀在時相比更加厲害的場內滾地球,雖然他不是公式戰中首發上場名單中的選手,不過還有做在長椅上從一開始一直加油的資格,追逐著棒球的眼神,在旁人看來分外的炙熱。


    在練習中竭盡全力的並不隻有他。


    運動場到處都呼喊的聲音,大叫的聲音,戰意十足。


    可能是春天加入棒球部的,一些不認識的一年級部員,額頭上淌著汗水在運動場上來回的奔跑著。


    在看著這個樣子的時候,突然,皮膚上的感覺變化了,世界好相反過來一般,宛如看不到盡頭的噩夢一般,指尖震動著。


    那個,站在投手土台上的俯視眾生的時候,都沒有過的昂揚感,突然,燃燒一般的激情擴展到了全身,好像擊球手打到球上的振奮,充滿精神和鬥誌的堅硬拳頭。在投手土台上度過遊戲結束的瞬間時,宛如把身體粉碎成碎片一般喜悅的漩渦。比任何時候都疲倦時,遭遇到強力擊球手的緊張感,眼光和眼光,隔著十八、四四米的距離交錯,散發著隻有當事人才明白的激烈火花,從小腹底部蒸騰上來的熱氣,被沸騰的血液灼燒著,皮膚的表麵升騰起隱形的蒸汽……


    已經不能忍耐了。


    智紀好像被擊中一般打算退回林蔭路上。


    “這不是葉岡麽?”


    回頭一看,是一個穿著洗的發白的隊服留著寸頭的棒球部員。


    “在做什麽站在這。”


    “……上村”


    原來的隊員,同年級的投手。


    “你,你好。好久不見。”


    智紀緊張的舉起手,和遇到了解自己小時候丟人往事的人同樣的心情,臉上布滿苦澀的笑。


    “啊”


    上村看到智紀肩膀上的球棒盒子突然叫了出來。


    “喂,葉岡,難道說。”


    上村大驚小怪的說著拍了拍智紀的背。


    智紀堵上耳朵。


    “要回棒球部麽!”


    上村是三號投手,直到二號投手的智紀離開棒球部為止。


    去年夏天智紀的肩膀受傷以來,上村就坐到了準主力的位子上,在秋季大賽中,繼主力三年級的笠田前輩之後,做了兩局的投手。


    察覺到智紀背部的僵硬和臉上的表情,上村笑了。


    “肩膀,治好了吧!”


    ——沒有治好。


    “一直等著,希望你能回來啊!”


    ——說謊吧。


    “我比去年也厲害多了。”


    ——你覺得是誰吧參加比賽的機會讓給你的啊。


    “我和你再加上笠田前輩,今天就絕對可以一直打到甲子園的!”


    ——實際上,明明是不想我在的樣子!


    “不好意思,還有點事情。”


    “……葉岡?”


    “再見啦。”


    轉過身,非常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喂——!”


    智紀沿著林蔭路向下走著。


    其實自己是知道的。想著連個人一起切磋進步的上村,是不可能不高興自己回去的。


    上村,直到初中為止都是習慣向上頭球,之後向橫手頭球發起挑戰,經過不懈努力才終於成功的。即使做上準主力的位子,也是靠他自己的實力奪取的。如果三個人聚齊說不定可以去甲子園這樣的話,應該是他的真心話吧,上村就是這樣的家夥,不論是哪個部員消沉的時候,他就很熱情的拍著對方的背,好像為無精打采的花注入活力的溫暖陽光一樣,給出他安慰的話。


    不過,上村和自己,已經不再站在同一個地方了。


    這個智紀也清楚的知道。


    所以,即使隻是碰麵,也會很痛苦。


    “為什麽,我必須這樣想才可以啊……”


    智紀穿過校門繼續走著。


    直到呼吸開始急促為止,一直,一直。


    智紀在江尾丘站下了電車。


    因為是終點站,所以滿滿的擠了很多乘客。


    即使現在,還不到回家高峰期的現在,也已經有很多人了。


    可能也因為,車站前的大型購物中心,自從開業來每天都充滿了來來往往的人,好像早晨交通高峰期一般擁擠的江尾丘站,不論是工作日還是休息日,都擁擠著密密麻麻的客人和在這等人的年輕人。


    恍恍惚惚的看著該道口的人群,以前明明也沒有這樣的……智紀迷迷糊糊的隨著湧動的人流向前走著。


    有一個橫穿人群跑過來的女生,頭頂上的黑色頭發在腦後搖晃著。看校服是附近有名的女子高中的夏季製服,不論走路姿勢還是發型和氣質,都是智紀看起來非常熟悉的。


    是環原美姬子,小學時代的同班同學。


    過去每次看到美姬子,就會懷疑“美姬子每天靠什麽生存下來的呢。”美姬子非常瘦,特別的瘦,脖子和肩膀和腰和腳好像一碰就會折斷一般纖細,好像把五根鉛筆用橡皮筋束起來做成的人偶一般瘦弱的身體,單眼皮,眉毛和嘴唇也很薄,因為相貌很清秀,反而給人一種不可信的感覺。


    她以一種很優美的姿勢向著該道口走去。在離智紀五步遠的前方突然放緩了腳步。很自然的,變成了和智紀並肩而行的樣子。


    智紀很驚訝的偷偷看著她的樣子,但是單眼皮裏射來的銳利視線,好像細長的針一般刺進了智紀肩膀上的細長物體裏。黑色的棒球盒子。


    “這個,是怎麽了。”


    簡潔的一句話並不是心情不好,雖然的確是讓人感覺不到熱度的冷淡聲音,平時她就很冷淡很少緊張。


    “和朋友一直隨便打了場棒球。”好像含著毒藥一般,舌頭麻木了,“本來約好今天下課以後的,不過臨時有事就不得不放棄了。”


    “是嗎,很遺憾。”


    ……一直在等著她的的下一句話,但是話好像已經結束了的樣子。


    然後再沒有特意說什麽就繼續走著,直到連接著車站的高架公路。


    然後,景色突然一變,灑滿各種顏色充滿色彩感的購物中心“艾比奧卡大廈”好像城堡一般沐浴在火焰般鮮豔的夕陽中,幾年前完全無法想象的壯觀景象,至今看起來也覺得不太習慣。


    江尾丘市不過是有十萬左右人口的地方都市。


    或許說,鄉下,也可以的吧,意外的有著完備的鐵路網,托了交通便利得福,離縣裏最繁華的都市也隻有三十分鍾的路程,市區的南麵是田地,市政府也是建在田園中的一副鄉土氣息的樣子,但是和江尾丘市的城市部分相比,熱鬧程度毫不遜色。


    大規模的百貨商店,雜貨店的促銷活動,再加上修建完畢的艾比奧卡大廈和連接著江尾丘車站的高架公路,步行天橋,整備過的廣場設施,一直以來閑置著的車站前,變得非常熱鬧。


    智紀真的不太喜歡這樣的景色。


    與之不相稱的宛如不自量力一般的鄉下,這樣看起來真的很醜,以前安詳的江尾丘車站前的樣子,很沉靜的樣子,才是他喜歡的。


    試著和美姬子談起這件事,“但是建了電影院不是很好麽。智紀不這麽想麽?”得到了這樣的回答,如您所說,完全沒有反駁的餘地。


    “——今天沒有繞路麽?”


    美姬子突然停下,問他。


    “繞路”的地方就是擊打練習場。以前一起回家的時候,不知什麽時候兩個人已經習慣了繞過去看看。


    “啊,昨天去過了,連續兩天都去的話,錢包裏的錢就不太能撐下去了。”


    “是嘛,那麽,回家吧。”


    然後好像橫著擠過去一樣先走了,智紀小跑著追上去,猛的聽到背後有人喊他。


    是岩峰。


    “現在,要回家嗎?”


    看著他一麵牆似的巨大身體,嗯,智紀四處看著點點頭。


    “什麽啊,原來和環原在一起。”


    美姬子站在在稍遠的地方,不知道是同意還是打招呼,輕輕的點了點頭。


    看著嚴峰被柔道鍛煉出來的一身飽滿的肌肉,可能很難想象出來,他是考進了學區最高學校的高材生,這個公立高中就在江尾丘站附近徒步可以達到的地方。


    “你回家的路不是這條吧,難道是跑這麽原來這買東西……啊,是私塾吧。”


    原來是這樣,岩峰小聲說。“上學和回家,都要往返相當遠的路程,就這樣就覺得非常累了。”


    “努力吧,獨生子,父母一直對你期望很高的吧。”


    岩峰,皺了一下眉,“對了”,好像想起什麽一樣把手伸進了開襟襯衣胸前的口袋裏,“給你”很小心的交給他一張疊好的紙。


    “這個,是擊打練習場的傳單?”


    “剛才在那裏給我的,好像是本壘打大賽的宣傳,一個全壘打就可以得到一張抽獎卷,好像可以抽到高級獎品。”


    東京巨蛋的比賽入場卷,有專業選手簽名的球棒,附有點心的卡片遊戲紙牌,溫泉療養地“aqua”的情侶招待卷……還有棒球板。


    “你也試著去挑戰一下看看吧,取得個“aqua”的情侶招待卷什麽的,兩人一起去也不錯。“


    兩個人?


    智紀趕緊回頭看,美姬子好像沒有聽到一樣,或者說一開始沒聽到,完全沒有反應。


    岩峰,這個時候,才剛剛注意到智紀肩上的棒球盒子。


    “——哦,還是業餘棒球嗎。”


    智紀非常想抱住頭躲起來。……又來了。


    “好像肩膀的治療也進行的很順利吧。”


    連你也這麽說,岩峰。


    智紀用手掌握住大拇指。不知什麽時候開始顫抖起來。


    “差不多了吧,決定了麽。能去橫濱運動場的吧?你對我說如果有空就去看的。”


    “這麽說起來,還沒有見過你,在正式比賽中投球的樣子呢。”


    算我拜托你了,能不能停下!


    非常想這麽說出來——而且,岩峰,我,已經不再做投手了,一周前那隻不過是幻覺,你看到的那個把你三振出局的我隻是正在做夢的我,實際上我的肩膀已經,不是能夠全力投球的樣子了。就像一旦接通電源,馬上會四分五裂的已經引擎老化的機器一樣,不,和廢物,一樣了。


    注意到走在後麵的美智子,一直在凝視著脆弱的自己,知道她對自己的擔心。


    再也呆不下去的智紀,不想再繼續這次對話,沒有打招呼就轉身走了。


    “再見啦,智紀,還有環原。”


    向岩峰揮手作別,追上了麵無表情站在那的美姬子,她跟在他身後兩步的地方。


    她的話在背後響了起來,很溫柔……但是,好像要鑽進皮膚裏一般。


    “還會來叫你呢,棒球,意外的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揮出的手,落在了身體一邊。


    能聽到女人吵鬧的喊聲。隨著離家越來越近,聲音也逐漸大起來,是女人,和小孩的聲音。


    這兩個聲音智紀都認得。


    “——喂,小智,歡迎回來。”


    是弟弟健,一看到智紀就出現在門口,頭頂著棒球手套來回跳來跳去,他旁邊的,就是現在最不想見到的那個女人,帶著一臉可疑的笑容向他揮著手。


    “歡迎回家智紀!回來晚了哦!”


    智紀從肩膀開始完全脫力了,剛剛發現,無論在學校怎樣努力避開她,但是她知道自己家的位置,這樣做就完全沒有意義了,“來吧,弟弟,把凝聚著你心血的練習成果展示給哥哥看吧。”


    “好!”


    把兩隻手掌啪的合起來,不知開始跳什麽。


    “哦~嘞~哦~嘞~”


    “夏健桑~巴~”


    嗯*嘞,然後兩個人擺了一個最終造型,為什麽夏希騎在健的脖子上?


    智紀苦笑著皺著眉,“……太老……”


    “才沒有落後!我和弟弟的傳說,馬上就將開始了!對吧,健?”


    “是啊—”


    什麽,是啊—,完全沒辦法相處。


    智紀扔下兩個人向門裏走去。


    “小智,來玩接球吧。”


    健,啪,啪,得打著棒球手套說。雖然沒有加入棒球少年隊,不過好像經常和朋友一起在公園裏練習揮棒。


    智紀隻能抬頭向著天歎了口氣。


    想著,又來了。


    “不要。”


    “為什麽?前陣子還和我玩來著。”不可思議的抬頭看著他。“嗖嗖的投球來著吧。從公園的一邊到另一邊,我,隻就來回撿球的就非常累了。”


    “我說不要了!”


    健縮起肩膀垂下了眼睛,喊著小夏撲到了夏希的身邊,抬起淚汪汪的眼睛。


    “喂喂,不用吼他的吧,弟弟都害怕了。”


    “已經說過不想再看見你了吧。”


    “是麽?我聽說還想和我一起玩來著啊。”


    夏希開始不厭其煩的笑著。


    智紀飛快地說,“不管怎麽玩都隨便你,隻要你把上次那個夢魔,在帶回到這裏。”


    夏希把頭側過來。“一休哥裏那個?”(狂汗…………一休哥…………)


    “是說把那個晴天娃娃帶回來。”


    感謝之類的話根本就是假的,說謊,不要把額頭貼在地麵上不停說著感謝的話,現在深深的恨著趕走了夢魔的夏希。如果不驅除那個夢魔——如果現在還可以一直處在那個《夢》中的話,就還是可以投出一周前業餘棒球中那樣的球,在河源的運動場上,和岩峰他們打球時的痛快感覺還殘留在身體裏,那時,好像從窄小的門檻中解放出來一般爽快的心情,已經不可能在體會到了。


    還有可能,再次站在正式比賽中的投手土台上也說不定。


    “拜托了。”


    這個肩膀已經無法再頭球了吧,所以,隻是做夢也很好。


    “把那個《夢》還給我吧。”


    即使隻是這個夏天也好。


    想再一次站在投手土台上,堅定的投出棒球。


    “能不能幫我治好,肩膀的痛……”


    健來回看著僵持在一起的兩個人。


    夏希把手舉起來,展開一隻手給他看。


    “你是認真的?”


    “當然了。”


    “你不知道夢魔到底有多可怕。”


    “不明白也沒關係,隻要能再次投球,變成什麽樣子都沒關係。”


    要和上村一起去甲子園。


    和笠田前輩三個人一起的話,肯定,到哪裏都沒問題,一次失敗都沒有的度過這個夏天,智紀,已經,這樣相信了……


    夏希,用鼻子哼出一聲作為回答。


    “及時和我說也肯定沒用。”


    ——雖然,這個我也知道。


    “小智?”


    智紀,拿著院子儲物箱裏滿是泥土的球棒走過來。


    “要去哪裏?”


    夏希雙臂交叉在一起問他,智紀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去把一切都結束。”


    騎著自行車出了家門。


    連鎖都沒鎖,直接扔下自行車,走上了生長這茂密灌木鋪著地磚的步道,然後到了一片寬闊的空地。


    這裏是,附近最大的公園裏的多功能廣場。


    曾經是少年時代練習棒球的地方。


    生鏽的鐵質欄杆遮掩在滿是新綠的落葉灌木中,太陽已經開始下山了,樹木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一有風吹過來,就好像浮沉一樣搖動著,內場的放置這樣球壘的地方已經布滿了小坑,無數次被金屬的鞋底劃過,在壘間留下了細細的溝槽。


    智紀,緩緩的走到那個溝前。


    從本壘開始,一壘過後是一個直角,第一次決定跑壘的時候,好像要跨越自己的影子一樣拚命的加速著,二壘的位置比較不容易看到,折成一個奇怪的角度,和沙沙作響的灌木一起沐浴在傍晚的風中,一邊踩著那條溝從三壘轉回了一壘,回過頭,可以遠遠的看到廣場那頭木製的桌椅。


    練習結束後經常和大家一起坐在那裏打盹。


    在三壘旁邊的樹蔭裏大家一起吃便當。


    每當到了夏天,就隻穿著內褲在左邊的大池子裏打水仗。


    “……”


    一度已經放棄了。


    放棄了不見好轉的肩膀,不做複建,斷了想要內外場手轉變的念頭。


    也絕對不想做為經理留在棒球部,不但不能再打最喜歡的棒球,還要他留在離隊員最近的地方看著他們流汗的樣子,這對智紀來說太殘酷了。


    一度已經放棄了。


    如果不是再次看到希望的話,已經,絕望了。


    不得不再次這樣想。


    心裏,很苦澀。


    ……所以。


    請把這一切都結束吧。


    智紀從本壘開始慢慢向前走著,內野的中心,然後站在半掩在土裏的投手土台上,手裏拿著從家裏帶來的球棒。


    和弟弟玩投球還能堅持住的肩膀,如果不能回棒球部的話,也完全沒必要了。


    一次,??兩次,把球舉過頭頂,第三次的時候猛地投了出去。


    向著本壘的方向,粗糙的鐵欄杆靜靜地看著。


    ……不,最後,還是不看比較好吧。


    智紀閉上眼睛,深深的吸進一口氣,然後安靜的吐出來。


    再次睜開眼靜的時候,這裏是甲子園的投手土台。


    智紀站在沸騰的湯鍋——熱鬧得球場底部,外野上鋪著的天然草坪,沐浴在灼目的陽光下,青翠欲滴。


    大觀眾席傳來的震動一直沒有停止。


    球場宛如化為炙熱鉗鍋一般的震動,通過空氣,地麵傳達給站在投手土台上的智紀,撼動著他的心,可以聽到休息長椅那邊隊友們怒吼似的加油聲。智紀知道母校來的拉拉隊征用祝福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智紀安奈住興奮的心情,整理好土台上的土。


    抬起頭,就可以看到萬裏無雲的晴空中矗立著記分牌。


    充滿著灼熱氣流的十八、四四米的距離,激動的球場好像興奮的魔王一般震動著整個棒球場。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隻是單純的用沸騰的熱情支撐著的大聲歡呼,和身體最底部奔湧而出的強烈的感情,全部混成一個漩渦,站在投手土台上的智紀完全被卷了進去。


    用盡你全身的力氣投一球吧。


    整個生涯中,最輝煌的一球。


    ——啊,即使不這麽說我也會投的。


    一路領先然後九局失了兩局,擊球手一次比賽中打出了三個本壘打讓春天的甲子園沸騰了,是現在賽中最讓人懼怕人物中的第四名稱霸關西的怪物擊球手,如果在這能打出全壘打的話,就變成平局,隻有寄希望於內部的攻擊了,這樣作為投手的智紀也非常沒有麵子,輸給全國屈指可數的名投手,就沒辦法麵對隊友了,所以智紀必須把他結束在這裏,然後,絲毫不怯場的完美的打敗怪物擊球手,斷絕敵方隊伍的希望,為大家,為來加油的全校同學們,揭下甲子園的旗子。


    得分是,二比三的兩擊三球。


    不需要捕手的信號,智紀,看了一眼強壯的擊球手,然後緩緩的開始了準備投球的姿勢。


    不用客氣,不用手下留情。


    智紀把兩手舉過頭頂,抬起腳,旋轉上半身,然後,腰——


    保持不動。


    “膝蓋內側回旋踢!”


    “唔哇。”


    準確地說是不讓它落下來。


    以腳為軸心使出膝蓋回旋踢後,完全沒有采取保護動作的智紀摔倒了,為了能夠全力集中,喉嚨深處緊緊的用力,呼吸困難。


    “孩子,膝蓋處去了啊。”


    智紀用手指撫摸著卡著的喉嚨,麵無表情的蹲在地上,抬頭恨恨的看著背對著紅色天空的高個子女人。


    “我好想打擾了變身中的英雄呢。”


    “又要放棄了麽。”


    正在站起來的身體,就那樣停在那裏。


    “兩度放棄自己最喜歡的東西,你到底,有著什麽樣的毅力啊。”


    智紀慢慢的伸展著關節,坐在地上。


    被夕陽燒成暗紅色的天空猛然高了起來。


    這個女人總是這種子是站著吧——交叉著雙臂,很得意的挺著胸,夏希俯視著他。


    “隻要說起打棒球,你就隻能想到甲子園吧,你對棒球的喜歡已經到這種程度了啊。”


    彎下腰側過頭,一邊皺著眉頭。


    “有的演員和漫畫家每年要參加一百次以上的比賽,知道麽?也有外行吧?也有和專業的參賽數差不多的吧?即使是堅強的棒球癡迷者們,不能去甲子園或者不能成為職業棒球選手的話,也不會在這個河源邊連球場都稱不上的運動場裏,明明已經是大人卻還像孩子一樣整天追著球跑吧,浪費了寶貴的休息日,不然沒能休息反而把自己搞的很疲勞,還是不肯放下球棒,有這麽喜歡棒球呢。”


    你到底怎麽了?夏希的聲音尖利起來。


    “完全把肩膀弄壞的話,就再也不能投球了吧?”


    “……現在已經是那樣了。”


    “接球遊戲之類的你還是應付來的吧。”


    “哈,那種遊戲——”


    “真的這麽想嗎?”


    夏希把手放在背後。


    “那麽,現在,我就幫你把肩膀,徹底打壞。”


    她手裏的夢魔錐在夕陽中閃耀著炫目的光芒,手柄尾部寫著的“一號”被染成橙紅色的球棒,吸收了太陽最後殘留的氣體後濃度再次增加了。


    “這次會準確的打中的,所以,把牙咬緊哦。”


    夏希的臉上浮現出猙獰的笑容,和筋疲力盡坐在地上的智紀,就這樣相互對視著。


    偶然,聽到一個稚嫩的喊聲。


    “——對不起。”


    是一個小學左右的男孩。


    一看之下,發現一個棒球好像要分開夏希和智紀一樣正停在兩個人之間。


    男孩過來的那個方向,聚集了七八個小學生。更遠些的地方,有的孩子拿著手套,和小孩用的細金屬棒正有模有樣的打褶。即使明顯人數不夠,他們也認真的打著。


    智紀的心情就好像麵對著,比自己出生前更加遙遠的,久遠的記憶。


    開始的時候是和父親做投球遊戲。


    那個時候就隻是追著球跑就會很開心。每次放學後就和夥伴一起拿著彩色球棒和橡膠棒球。在操場裏玩的話,就會被留著胡子的老師說“你們的球打到還原點了。”一邊被這樣說然後拚命的投球。也有完全達不到的朋友投出的球的時候。有時候完全無視必須離開壘一定距離的規矩,從場中間跑過去的搗鬼行為。


    好懷念啊,多麽令人懷念的記憶。


    如此快樂的記憶,以致到現在為止都無法忘記。


    ……輕輕的,智紀抓住了碰在皮鞋上的棒球。對於被高中棒球的正是球磨練出來的手掌來說,過於柔軟嬌小的球。和智紀的球一樣滿是泥土,表麵稍微有些磨損。男孩子張開手套等著智紀把球投過來。


    “我替你把球投過吧。”夏希說。


    智紀搖搖頭,向著男孩頭過去。因為僅僅數米的距離,所以肩膀不疼。男孩子說完謝謝向著夥伴們跑了回去。


    “還有大學啊,接下來還有,可以打球的球場和運動場有很多啊。不用著急的。一點一點治療不就可以了嗎。我覺得肩膀受傷也是一次好機會,可以讓你看清楚眼下的東西,肯定,會發現更加重要的事情的。”


    夏希把被風吹蓮的頭發拔到後麵。


    “如果把這些撿起來的話,然後,再向前看也不錯吧。”


    仰望著,非常耀眼的傍晚的天空。


    “即使從現在開始也不晚哦。”


    盤腿坐在地上的智紀也仰頭看著天空,偶然的,被金屬球棒的聲音拉回實現。剛才來撿球的男孩子,把球高高的打過了三壘手的頭頂。開心地站在二壘上幹勁滿滿的男孩正是他。然後就一直看著這些興致勃勃在打球的小學生,回過神來的時候,夏希正招手叫他。什麽啊,側身過去聽她說,立刻就明白了。智紀的右手裏還緊緊地抓著棒球。


    慢慢站起來,輕輕的感慨棒球,夏希立刻投了過來。


    啪,的一聲打在手掌上。“疼……下手輕點啊。”


    “嗯那麽,用這個嗎。”


    說著,從衣服下麵取出,智紀家帶來的棒球手套。智紀初中時代用過的東西,現在作為古董經常被弟弟拿去玩。


    兩個人離開一段距離。


    隻是短短的五米的距離。


    “好好投哦,外行。”


    “你也是哦,投手。”


    就一直持續著,單調,非常單調的互相投球,中途和小學生混在一起投球來著。


    智紀做捕手,夏希是擊球手。


    站在投手土台上的,是擔任小年棒球隊投手的男孩子,瘦小的身材投出的球卻意外的快。


    夏希有兩次完全時機不對的擊球,完全沒有大人的樣子和孩子混在一起,一個特大的本壘打把球打到了專說有人上吊自殺過的林子裏,再編得昏到有些毛骨聳人的林子裏,戰戰兢兢的和小學生一起互相壯著膽子一邊找球。


    公園裏已經沒有人了。


    夜空被雲層覆蓋著,和平是的這個事件相比感覺更加昏暗。不過路燈雪白的光,把回家的路照得非常明亮。


    “再見啦—。回家的路上小心—”夏希大力的揮著手,對騎自行車離開的孩子們說。“現在,肚子也餓了吧,你也回去吧。”


    “啊……哦。”智紀借助突然被投過來的球。


    “好好保護哦。是凝結著回憶的球吧。”


    聽見日啊這麽說,低頭看著手中的球。球上泥土的顏色刺激著熟悉的記憶。不過現在不再是傷感的心情,隻想著,回去好好把球洗幹淨。


    夏希好像已經回家了。可能是真的肚子餓了吧。


    自己的肚子好像也要叫了。


    一邊想著早點回去,以便快步走去扔下自行車的地方,不過……


    “什,什麽?……被偷了!”


    不對。


    “……被搶了吧。”


    腦海裏浮現出那個女人壞心眼的笑容。


    不過現在已經沒有發火的力氣了。她本人也沒在眼前。


    “啊……沒辦法。”


    智紀直起腰向著自己家走回去。


    好像踢毽子一樣,一上一下的拋著沾滿了泥土的棒球。


    和家人一起吃完晚飯,智紀回到自己二樓的臥室裏,躺在床上,不管是作業,電視遊戲,夜場比賽都很久提不起興趣了。拖著疲倦的身體倒在床上,就呆呆地看著白色的天花板。


    “一根火柴也會引起火災。”


    不知從那裏傳來的聲音。


    “注意別把鑰匙丟掉了!”


    突然!陽台之間的窗戶被推開了。


    “早——智紀。好幾個小時不見了。”


    一隻腳踩在窗台上,夏希像碼頭上的水兵們一樣對他使著眼色。


    智紀慢慢得知其身。


    等著夏希十分得意的臉看了幾秒,從房間的角落裏拖出一個紅色的坐墊。


    “給,坐下吧。”


    “……啊,啊。”


    夏希眨眨眼,兩隻手小心的觀賞陽台的窗戶。遇到了與其說大大咧咧,倒不如說完全不懂禮貌的家夥——這樣的表情。


    “最起碼那點喝的東西啊。即使隻是烏龍茶,橘子汁什麽的。”


    “你……”


    為了確認他的態度伏下身,夏希轉動眼球向上看著。


    “是不是吃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沒有。”


    “這不是很溫柔嗎。雖然實際上有點恐怖。”


    “隻是今天哦,隻有今天。”


    擺擺手。夏希越發越貼近他盯著他看,智紀選擇無視她。


    “那個,你來做什麽。”


    夏希笑著打開購物袋給他看。


    “我去買酒了。”


    那個,智紀把手叉在腰上,眉根不由得皺了起來。


    “我,怎麽說也還是學生,就什麽的就不要讓我喝了。”


    “好了好了,沒關係吧。不是說路上靠朋友晚上靠喝酒嗎!"


    "沒這句話啦。”


    夏希撅起嘴。“智紀一副好學生的架子,兔崽子。”


    “誰是兔崽子。”


    “也買了可樂了,放心吧。而且,燒酒和果汁一起喝,怎麽樣?”


    把購物袋裏的東西全部放在桌上。


    “有喜歡的東西不要客氣,可以直接拿哦,智紀。”


    “不要用這種俄羅斯名字似的叫法叫我!”


    聽著智紀的回答,夏希笑嘻嘻的打開一罐啤酒。用嘴吸去溢出的泡沫,順便喝下去了一大口。噴出一口酒氣,用手豪放的擦著嘴角,夏希的臉已經完全紅了。喝吧喝吧,很好喝哦喝吧,夏希誘惑著智紀。有一點好奇的智紀順著她的話打開了一罐啤酒。但是覺得味道太差又放在了夏希麵前。夏希笑了。然後一邊吃著零食和可樂的黃金搭配,以便和夏希一起看著電視裏播放的芭蕾舞節目。


    “——剛才,一直在想。”


    “那說啊。”夏希神經質的一邊把奶油柿籽的仁剝出來嚼著,一邊催著他。


    “我怎麽才能看到你正在找的夢魔呢?”


    電視閃了一下換了頻道。cm明的故事節目。夏希保持著平時的姿勢,慢慢隻把頭轉過去看著他。


    “怎麽,想幫忙嗎?”


    “你總是這樣纏著我也很麻煩的。隻要能否讓你早日回去你應該在的地方,我會盡力幫你的。”


    夏希盤腿坐下,手支在下顎上。“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用夢魔杵接觸路上行人的クフ,不過上麵不會允許這麽做的。所以最正常的辦法,就隻有慢慢找了。”


    “速戰速決吧。四連投四連勝。因為你真的很麻煩。”


    “又—又來了。智紀。”


    “不,我是認真的。智紀。”


    “不要不要也是你喜歡說的。”


    “不不。是真的真的。真心話,真的覺得很麻煩。”


    “你這麽為我著想,姐姐真的很開心。作為感謝就讓你抱一下吧。來吧來吧,少年,不要客氣。”


    “白癡。別打岔啊,你這個喝酒的白癡女人。”


    “喂喂,你要這麽吵的話你家裏人會聽到的哦。”


    夏希隻有這句話才是正經話。門,悄悄的打開一條小縫,一雙眼睛偷偷的向室內張望著。是弟弟健。


    啪嗒啪嗒的跑下樓,稚嫩的聲音在房間裏回蕩著。夏希故意歎息一聲,“這樣不走也不行了。”說著站起來,人後把窗簾卷起來,一隻腳踏上去。“那麽,我就先開個小差咯。後麵就麻煩你收拾了。”


    “喂!”


    啊,對了對了。你的自行車,我已經放在下麵了。拜拜—"


    “等一下"


    焦急的智紀伸手去抓的時候,夏希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了。


    “怎麽辦啊,這樣……”


    回頭看著房間裏亂七八糟的樣子,智紀胡亂得撓著頭上的頭發.


    真弓和德橋走在被路燈照的雪亮的艾比奧卡廣場上。


    雖然沒有牽手也沒有挽著手臂,不過兩人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斷過。看起來非常開心的氛圍裏,兩個人剛剛在艾比奧卡劇場看過的電影,正在互相交換感想。這部電影,是在外國的電影片節上獲獎的影片。不是那種投入了大量製作資金的好萊塢類型的傳統電影,而是以充滿影片的奇思妙想和新奇情節製勝,“單場放映大熱”,“製作資金非常少”之類的,被標上這樣標簽的電影。


    想看這部電影的是真弓。


    在美國時就聽說過這部片子,不過一直沒有機會去看。


    邀請她去看電影的是德橋。


    好像是在cm裏看到一次覺得很有意思。


    “不過有一點恐怖……嗯,很有趣。下次,再一起去看,別的電影吧。”


    嗯,真弓向著前方,回答說。


    前方大約三米的地方,是穿著便服的鋏夏希,臉上帶著有些吃驚的表情看著他們。真弓一個瞬間沒有反應就這樣看著她吃驚的臉。真弓想著,即使是突然也不用表現得這麽誇張吧。


    “這不是真-弓嗎。真是奇遇啊。”


    “鋏前輩也是呢,來買東西嗎?”


    “不是,要回家去。這裏是大路吧。”這麽說著,回頭看著周圍鱗次櫛比商店。“不過,在這個時間出來逛街。難道最近的女高中生都流行這個嗎。”


    “鋏前輩自己也是女高中生吧?”


    “啊,是的是的,真是失禮。”


    夏希笑笑,拍著自己的額頭。這種態度每一次每一次都讓她很不高興。每次和她說話時,都因該是再笑著吧。


    “那再見了真弓,我已經快到睡覺時間了。”


    “嗯,在學校再見咯。”


    拜拜,揮著手看著夏希的背影漸漸遠去。德橋用手指戳著她的背。


    “那個就是‘鋏前輩’?”


    “是啊,是很熱情的人吧。”


    “說是現在和葉岡一起的人,不過沒什麽印象。”


    “真的呢,很不可思議。”


    然後兩個人一直站在那目送著夏希的身影融入車站前混雜的人群中。


    不知什麽時候起,奇怪的沉默包圍了兩個人。


    廣場上明明有那麽多來來往往的人,但是感覺這些喧鬧好像來自一個非常遙遠的世界,感覺遠遠的隔離在意識之外。


    與此相反浮現出一種強烈的心情。


    強烈的感覺到德橋的存在。


    平時和他談起,電視,電影,雜誌和其他喜歡的話題,就會心情很好的開心起來。但是,如果不說話的時候,第一次如此強烈的感覺到這種感情。和一直想著見麵了要說些什麽卻一直見不到的時候,有點不同。


    真弓轉頭看著旁邊,他還看著車站那邊,夏希消失的方向。不由得紅了臉,眼睛有些濕潤。真弓不可遏製的喜歡著他這種表情。


    作為這種感情的回應,應該怎樣表現自己的想法才好呢。


    真弓,看到德橋懸在半空中的手。真弓本來,與其他的男孩子相比,手掌更大一些。德橋可以輕易把排球打進對手場內的右手,此刻好像被蛇在背後盯上的青蛙一般毫無防備。但是,緊張起來的話,即使是蛇,也可能無法殺死獵物。


    不可以露出膽怯的樣子,這樣告誡著自己。不論是誰都很緊張。所以,再張開一次就可以了。


    真弓猛地攥成拳頭,然後緩緩展開,還正在向要不要回應他的時候,已經和德橋的右手握在一起了。


    呼吸,終止了。


    手,牽在一起。


    皮膚有些涼。手指微微的顫抖著。德橋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看著她,雖然有些猶豫不過還是會握著她的手。


    最幸福的一刻。真弓不由得說聲。在兩個人一起度過的短暫的時間裏,現在可以說是罪,喜歡他的時候了。


    雖然好像不會在超越現在。現在依然,隻要這樣就很幸福了。


    因為,可以完全忘掉不快樂的學校生活。


    第二天,雖然天氣很好,不過教室很潮濕。


    真弓神經質的把貼在筆記本柔軟紙頁上的手掌拿開。


    時鍾的長針,喀嚓,喀嚓,每一次的移動,就好像有絨毛似的細絲在胸膛中亂糟糟的攪在一起,精力完全不能集中在一點上。真弓一直無法陳靜下來,停下不在超寫黑板上的文字,抬頭看著古舊的圓形時鍾。時鍾的指針緩緩的移動著,伴隨著軍靴一樣冰冷刺激的單調節奏,沒有一刻停歇。


    終於到第四節課了。經過討厭的休息時間,終於……


    ——好不容易起留學了,再在美國多呆一年不是更好嗎。


    ——是嗎。明明有那麽多藍眼睛的男人。浪費了。


    ——在那邊沒有交男朋友所以回來找男朋友了吧?


    ——英語課上聽到她的發音了吧?真可笑呢。


    每次暫時停止上課。休息的時候,即使堵上耳朵,這些惡毒的話依然會傳到耳朵裏,真弓的身體繃得緊緊的。背地裏說壞話還故意讓本人聽到的話,就不隻是單純的惡作劇了。是語言暴力。這個時候,相比當前撕碎她們的尖牙利齒,更加向殘酷的切碎對方的心髒。


    真弓,成為了這個教室中喂養流言的餌料一般的東西。但是,她們並不是為了自己的生命,或者填飽肚子,而襲擊真弓。因為同在一個池子裏妨礙了他們所以就吞噬她——就隻是這樣。就這樣,聚集著因為陰暗心理而固執的不斷蠶食著她的人,不論何時都不肯鬆口放開真弓。


    僅僅是注意著她們在教師中放出的毒氣,就已經讓真弓筋疲力盡了。


    最近,這些毒氣開始侵入她的耳朵了。


    斷斷續續的交談,隻言片語的髒話……或者真的隻是當作話題討論也說不定,但是自己的被害妄想把教室裏所有的對話都當作了對自己的貶低。休息時間的苦悶心情,幾乎和地獄一般。隻要聽到同學們大聲喧嘩的聲音,真弓就好像孤島一樣呆呆的坐在桌子前,因為教室這個池塘——不,大海一樣廣闊的殘酷而變得憂鬱。冷漠的笑聲。諷刺似的目光。每當有誰在那裏開口,就感到脖子被扼住一樣的壓抑。


    能夠把這一切忍受下來,多虧了德橋拓郎。


    借著文化祭典中被封在同一組的機會,漸漸的和德橋說了很多。果然是像周圍的評價一般優秀的男孩。不過,無論什麽時候都可以輕鬆交談的親切和溫柔打動了真弓。春天,真弓因為要在第一年級度過一學年,而覺得非常不安。不過畢業於同一所初中的背景,讓他們很快就可以互相理解,不安也消失了一點。和他一起的話,今年,不,即使明年也會很順利吧。


    和德橋拓朗相熟之後,變得更加確信這一點了。因為是比和智紀成為同班同學更加幸福快樂的感覺。對於智紀隻是弟弟一樣的感覺,不過,德橋不一樣。


    ——喜歡,上他了。


    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雖然躊躇過但是還是想珍惜這份感情。


    就這樣開始了。文化祭典結束之後的一天,被德橋約了出來。


    回答,在他問之前就已經決定了。


    ……真弓,坐在教室真中間的座位,看著德橋的背影。好像鏟掉暖爐裏的灰一樣發掘者自己的心情,和用力吹火種差不多的過程。想起昨天的事情真的很開心,真弓多少有了些精神。


    鈴響了之後第四節課就結束了。剛剛開始午休,大部分學生都去商店了,教室裏稀稀拉拉的沒有幾個人。真弓剛好看到智紀拿著便當想著某個地方走過去的身影。又是去天台了吧。如果這樣的話,今天還是去別的教學樓的天台吧。


    一邊這麽想著,一邊尋找著德橋的身影。他被好多同學為在一起說著話。


    因為人比較少,所以可以聽到談話的內容。真弓側耳聽著。


    “——就——這樣,決定——”


    好像是在說昨晚現場直播的足球比賽。那段時間剛好在一起看電影,所以是提前在家錄好了才看到結果的吧。


    不過還真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頭聽別人說話的本領。真弓微微的苦笑看。


    然後再次聽到了德橋拓朗的聲音。


    “還是和大家一起看比較有氣氛啊。下次還一起去吧,體育吧,”


    ……誒?


    “為什麽是紅小豆糯米飯?”


    夏希從他頭頂上看著便當盒。智紀不耐煩的回答。


    “你走了之後好多麻煩的事情……”


    “啊——是嗎。不過紅小豆糯米飯還是很稀奇的吧?什麽都不知道真幸福。”


    夏希坐在他身邊邦邦的敲著智紀頭。


    智紀一邊歎息著一邊拿出筷子,假期章魚燒放進嘴裏。今天是梅雨季裏難得的好天氣。即使這樣,也很少有出來呼吸新鮮空氣的健康孩子。隻有天台上兩個人。


    智紀吃著便當,夏希吃著從商店買來的麵包,暫時安靜了下來。


    “說起來,昨天回來的時候見到真弓了—”


    夏希用咖啡牛奶吧麵包衝下去,說著。智紀點點頭。


    “聽說了。在艾比奧卡前的廣場上吧?”


    “……聽說了?真弓說的?你們關係這麽好啊。意外。”


    “換教室的時候基本都在一起,就這樣了。”


    “然後,然後呢,說什麽關於我的事了嗎。”


    “‘是很有趣的人呢’這樣。”


    “哦,是好印象呢。大概比較喜歡姐姐類型吧。”


    “如果說你的話,無論怎麽看都是破壞環境型。隻存在就可以說是汙染環境……”


    “那麽,最近這段時間裏,我的毒素有沒有多少沾一點在智紀身上呢。”


    智紀好像被一口西紅柿噎在喉嚨裏。即使不願意承認,這句話的確說的得很妙。


    “啊,然後,為兩個人保守秘密的前輩。”


    “哈?兩個人?什麽意思啊這話。”


    “就是須藤前輩的事啊。昨天在一起了吧,和那個叫德橋的男生。”智紀小聲說,“兩個人交往的事情,說是希望對別人保密。”


    在去化學實驗室的路上,真弓在走廊裏對他說的。昨晚在艾比奧卡廣場和夏希偶遇的事情。當時德橋也在場,自己正在和他交往。


    聽她這麽直接的說出自己的想法智紀有點吃驚。首先文化祭典時,沒有看到兩個人在教室裏親密的說話的樣子。可能就是這樣吧。兩個人在偷偷的交往。鑒於班級裏的狀況,才忍耐著偶爾把手握在一起吧。


    “特地向不知情的你說明情況,考慮到是須藤前輩的事情,我多少有點開不了口。所以,簡單的說,就是希望你忘掉昨晚的事情。不過,某種意義上,我的心裏很安靜的。好像風吹過翠綠的草原一樣清爽哦。雖然前輩昨天遇到你可能隻是偶然,不過托這個偶然的福,前輩把兩個人正在交往的事情告訴了我。這樣需要擔心的事情就減少了一件吧。之後也不得不告訴同學們了吧。能看到那些壞女人的扭曲表情真是痛快啊。……啊,我,可能稍微有些虐待的傾向。”


    “智紀。”


    說得正高興的時候被打斷,智紀有些不高興得轉過頭去。


    看到,夏希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希望你能回答我的話。”


    “……又是耳光嗎。”


    “不是不是。”智紀搖著手,“覺得你的樣子有點奇怪呢。”


    “這是嗎”夏希回答,“我昨天,從智紀的家裏出來,在艾比奧卡廣場,到底,遇到誰了呢。”


    “誰,不就是須藤前輩和——”


    “德橋,是吧?”


    智紀緩緩地點了點頭。夏希牽了一下嘴角。


    “奇怪呢,有什麽地方非常奇怪。”


    奇怪的事你的腦袋吧,沒有說出口。夏希凝視著一點的樣子看起來不象在開玩笑。


    “我,把昨天晚上,全部的記憶說給你聽吧。”


    用緩慢的動作轉向這邊,夏希,很嚴肅的說。


    “隻,遇到,真弓自己哦。”


    真弓從座位上站起來。


    椅子倒在地上的衝擊,發出很大的響聲。結果吸引了周圍的注意力,留在教室裏的學生,大多都注視真弓的座位。但是,真弓不在那裏。帶著殘像飛快移動著的真弓,不管碰到身上的桌子和椅子,向前走著。gang,gong,作響。隨著被真弓碰到的物體不斷發出聲音,學生越來越多,聚集的數量很快就和留在教室裏的差不多了。


    “這——家夥。”


    一個女人站在前麵擋在路上,真弓推著她一邊肩膀,把她推倒在地上。即使這樣,也不能製止真弓。就好像小蟲子無法擋住列車一樣。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的情形,隻是盯著前方,就好像沿著決定好的路線前進似的,走向剛才還和朋友一起開心的聊天的德橋拓朗。


    “德橋君……”


    真弓用懇切的眼神看著德橋的臉。看著德橋非常困惑的眼睛。


    “你剛才說放學以後去哪裏了?”


    “去哪裏……了?”


    “是在江尾丘站前等我來著吧。”


    德橋低下頭,用求助的目光看著周圍,但是站在身邊的朋友都轉過頭去,完全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德橋君,稍微遲到了一會。”


    真弓向前走著,唱歌一般低聲說。一步,兩步。德橋好像被氣勢壓迫一樣一步,一步的後退。


    “不好意思,放過我吧,我道歉。”


    ——後背撞在窗戶上,德橋看著心情非常差的真弓。平時真弓很漂亮的長發,現在亂糟糟的纏在耳後,敏感的反映著主人的心情一樣,焦躁的亂飛著。透過從額前散落到臉頰上的頭發,可以看到雙眼裏詭異的氣息,平時文靜的真弓現在完全被陰暗吞沒了。


    “一邊吃著點心,一邊在青翠的林蔭道上散步。”


    歇斯底裏的聲音。充血的眼球。青紫的嘴唇。


    “說說學校老師的壞話,或者電視劇。”


    麵對沒有回答的德橋,控訴的口氣充滿著黑暗的灼熱。


    “順便去了艾比奧卡廣場的書店。”


    德橋依然沒有回答。


    “比較了參考書。”


    德橋沒有回答。


    “站著讀了一會雜誌。”


    德橋沒有回答。


    “在百元商店涼快了一會。”


    德橋沒有回答。


    “在艾比奧卡劇場看了電影。”


    沒有出來製止的同學。


    “從江尾丘站回來的途中,偶然遇到了鋏前輩!”


    ——哈啊,從肺裏吐出存留的空氣,真弓深深的吸進一口氣。


    “……喂,不記得了?昨天的事哦?點心好吃嗎?教生物的川穀老師很陰險吧?‘牙齒間的芥末醬’裏涉田光的演技僵硬的可笑吧?劇情老套已經看煩了吧?數學參考書是清杉出版的最好吧?現在的話是鳥月出版社吧?英語果然還是桑克羅納書房吧?五本筆記本隻要百元有點太便宜了吧?德橋君最喜歡的雜誌是‘照片交響樂’吧”


    最後一口氣,很苦,而且很涼。


    “昨天看的電影,很有趣吧?”


    ……教室裏一片死寂。而且好像快死了一樣/為了弄出聲音就損壞重要的東西,不管是誰都很害怕,所以誰都沒有動。連吸了一口氣都要小心的嚴酷的寂靜中,德橋被站在那發瘋似說了許多話的真弓完全嚇到了,膽怯的縮著身體。


    昨晚,在艾比奧卡劇場,包圍著兩個人的濃密的幸福感,已經完全沒有了。


    沉默隔開了兩個人的世界。


    最喜歡的德橋不肯為自己臉紅了。


    “對不起,須藤同學。”


    德橋輕輕的說,繼續,非常困惑似的說。


    “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然後世界開始崩壞。


    腿長的夏希快步的跑著終於到了。


    智紀基本是小步跑著。


    “——須藤前輩油,夢魔?”


    “啊,恐怕是在做《白日夢》。正如其名,明明是白天,卻在做著《孟》。準確的說,是被迷惑,吧。本人應該沒有感覺到。是相當重的症狀。這樣發展下去的話,最嚴重,她可能就不能回到這邊了。”


    “那麽,怎麽……?”


    銳利的瞥了一眼完全不得要領的智紀,夏希腳步不停的說。


    “也就是說不像在現實中生存下去了。”


    ……什麽!走廊的對麵,智紀同學的前麵有什麽人摔倒了。以膝蓋直著,臉衝下的危險姿勢的摔倒在地的女學生——是須藤真弓,從身材上判斷出是她。


    那個,就是須藤前輩。


    雖然不願意承認,不過,那是須藤真弓前輩。


    她爬進走廊,手扒在窗台上站起來,手腳並用的衝進附近聚集著男生圍成的圈裏,第三步就摔倒了。再次摔倒。碰到手肘,可以看到是那裏流血了。看到這一幕的男學生們,不是擔心真弓的傷口,反而先說了一聲什麽。隻看他的表情就可以肯定不是善意的話。惡毒的,低俗的,下等的抱怨吧。更惡劣的是,當她想再次站起來的時候,完全沒有人伸手拉她一把。遠遠的圍觀者得就那樣遠遠得看著。絲毫沒有接近的意思。


    然後,智紀的同班同學終於出現了。幾個男生和兩個女生。但是,他們的表情,幾乎就像靈力者冷靜的觀察著幽靈一般。不過他們都討厭靈力者,也不能相信這個幽靈。所以誰都沒有出手。沒有伸出手幫她。沒有說話。也沒有擔心。隻是在看著。好像看著路邊髒兮兮的野狗。


    “須藤前輩!”


    智紀吃驚的大喊。真弓宛如回應著他的喊聲一般,站了起來,仰頭看著天井,白皙的脖頸從雜亂的發絲中露出來。


    “啊啊啊嗚嗚嗚嗚啊啊啊嗚嗚嗚嗚啊啊啊!”


    好像頭痛欲裂一般,真弓兩手按在頭上,搖搖晃晃的向著走廊這邊走過來,隨時都有摔倒的危險。


    “前——前輩!”


    智紀趕上前去,打算接著快要摔倒的真弓,但是旁邊的夏希更快行動了。然後,夏希橫飛起的身體直接撞在智紀胸口上,背部重重的摔在亞麻油氈的地板上。智紀覺得自己的肺快要破碎了。


    “做……做什麽啊!”


    “太吵了閉嘴!”


    夏希從智紀身上爬起來。智紀惡聲惡氣的直起身子,然後不由得大吃一驚。夏希痛苦的捂著手腕,上麵殘留著赤紅色的手指印。


    “因為夢魔的暗示作用,身體的極限與平時相比被極大的拓展了。即使是真弓瘦弱的手腕,也可以輕易地把一個人扔飛出去。”


    “這樣的話不是很麻煩。”


    “放心吧。”夏希一臉凝重顏色的表情,罷黜了金色的一號球棒,夢魔杵。


    “至今還沒有我的球棒打不到的東西。”


    說話間夏希已經衝了出去。智紀墜在她後麵,兩階兩階的快步爬上樓梯,從開著的門裏跑到天台上。


    擦身而過的,隻是一個瞬間。


    夏希危險的躲開真弓的手掌,隻差著半步的距離。然後揮棒向腳跟打去。腳被掃到的真弓,正麵摔倒。伏在地上。


    智紀,有一句話不得不先說出來。


    “夏希,對前輩手下留情……”


    “shooby”,夏希已經做好了擊打準備階段。


    “喂,聽著——”


    “dooby”


    腳踏在地上,發出重重的一聲。


    “——doobydoowoi!”


    隨著一身鈍響,真弓的身體倒在天台上不再動了。過後一定要給這個白癡女人一次教訓——再把這些抱怨說出口之前,智紀屏住了呼吸。


    不適,漆黑的晴天娃娃。


    比那個大出四、五倍的巨大身體站在天台上。披著灰色鬥蓬,黑黃相間的團子蟲。這是智紀的第一反應。與纖細前肢不成正比的巨大的兩條後腿。可以看到披風後空蕩蕩的眼窩裏閃耀著赤紅色的光芒,頭頂上滋生出的無數觸礁,向海葵一樣蠕動著,極其挑戰者智紀生理上惡心感的極限。


    ——是夢魔。


    “切。這家夥也出來了。”


    站在這個巨大身體的前方,夏希不但沒有絲毫恐懼的樣子反而很平靜的嘲笑著它。然後。


    “不過,也要怪真弓。”


    端詳了一下夢魔杵一號,夏希用淒厲的聲音喊道。


    “覺悟吧!”


    然後,團子蟲把後腿當做單簧,輕輕的從智紀的頭頂上月過去,用前肢抓住天台的入口,巨大的身體就這樣不可思議的擠了進去。


    “喂,等一下,你的對手是我吧。”


    被夢魔無視掉異常升起的夏希,從地上站起來,快速的走過智紀的麵前,身後帶起的風吹亂了智紀額前的碎發。智紀連忙叫住她,夏希把夢魔杵扛在肩上,回頭多他說。


    “真弓就拜托給你了。”一邊確認著敵人的方位。“不要趁著真弓昏迷做什麽奇怪的事情哦。如果禁不住誘惑而犯錯誤的話,就讓你嚐嚐垂直下落式nagatabreak(一種摔角技巧)的滋味。”


    夏希這樣警告他,一邊追著團子蟲從台階上跳了下去。即使不必她說智紀也不會做出什麽不軌的行為,但是他記得現在完全沒有空反駁她,現在不是做那種事的時候。


    回頭看著身後的真弓。??披著散亂黑發的少女,一動不動的倒在哪裏。


    智紀走近她把手放在肩膀上,注意著她的脖子,溫柔的抱起她。侍者在耳邊輕聲叫她的名字或者拍她的肩膀,真功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還活著……的吧把耳朵貼近真弓嘴邊。臉被洗發水好聞的味道包圍著,感覺到她的氣息吹在臉上。仔細看的話,胸膛也上下起伏著。這是失去意識了吧。


    不過,之後該怎麽做呢?


    送去保健室?——考慮的時候,智紀的手,感覺到真弓的手動了。


    “嗯——,須藤,前輩?”


    智紀這樣輕聲喊道,非常吃驚得緊緊的頂著。


    幾縷淩亂發絲下的眼睛張開,一次,兩次,眨著。終於有了焦點,眼睛慢慢恢複了神采。也能感覺到智紀的目光。雖然隻隔著平時足以讓兩人嗅羞得立刻被轉身子的距離,不過現在情況不同。


    “前輩,知道我是誰嗎?如果還是不能動的話,我現在去保健室叫醫生過來——”


    真弓已經舉起了一隻手,觸摸著智紀的臉頰。


    幾乎沒有用力的手指,若有若無的冰冷觸感夫摸著智紀的肌膚。智紀啞口無言的楞在哪,等著還沒有完全清醒的真弓兩片柔軟的唇瓣。


    真弓,病人一般蒼白的糧商,浮現出被折斷的花朵一般虛幻的笑容。


    “德橋君……”


    微微翕動的嘴唇中,流露出開心的聲音。


    “……是,德橋君吧?”


    走下台階著時,聽到下麵傳來的悲鳴和驚呼。


    “在這個奉行息事寧人的島國,不能讓事態繼續惡化下去了!”


    夏希大聲喊著,站在二樓,拚命推著擠在一起的學生。順著他們恐懼的視線,可以看到夢魔可怕的身影。夢魔收縮起巨大的身體。在走廊裏向前走著。夏希在夢魔身後,緊握夢魔杵,俯身衝去。


    保持著俯衝的姿勢,揮著夢魔杵用力打過去。巨大的反衝傳回把手,夏希皺起眉頭,好像打中岩石一般的手感。一隻從教室門裏看著的團子蟲向著走廊盡頭跳過去。


    夏希一邊甩著發麻的手掌,一邊看著教室的標牌。


    五班。智紀的班級。


    也就是說,夢魔的目標。


    “德橋,德橋在哪!”


    夏希向教室裏大聲喊著,可能被夢魔的樣子嚇倒了吧,呆呆站在窗邊的學生中,有一個男生猶猶豫豫的舉起手。


    “你是德橋嗎?”


    畏縮的點著頭的男生,就是德橋拓郎。


    “好好的美男子,縮在教室的角落裏。一邊發抖一邊祈求神仙來就自己。說不定,還在喊媽媽呢。不論怎樣不要走出教室。否則的話,姐姐就不管你了哦。”


    夏希扔下楞住的德橋,再次回到走廊上。看著稚氣身體的團子蟲,發起了第二次挑戰。


    “能長成這麽大的身體,少女的純情肯定很好吃吧!”


    坦克般快速衝過去橫向一擊立刻彈開。夢魔杵,和夢魔接觸的一麵發出青白的光芒,呈現出幾何狀的紋樣。對夢魔的作用已經發揮了,消除效果啟動了。光點在空間中四散開,團子蟲的腹部出現了一個圓形的空洞。


    然後,消失的部分好像拉動膠片一樣在生出來。


    “這家夥。意外的頑固呢。”


    用夢魔杵在前肢上。一下,兩下——被ireizu效果的磷光纏繞著,夏希快速的退下來,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它呆呆看著天井,或者更遠的地方。


    ——這個團子蟲,還是和真弓纏在一起麽?


    意識還沒有完全恢複。但是,看到十分關切的注視著自己的德橋君,真弓不論怎樣都放心下來。


    “德橋君,還是過來了呢。昨天的不是做夢吧。不是,做夢……”


    “——須藤前輩。我,不是德橋啊。”


    “德橋君,騙人。這張臉,怎麽看,特別是——”


    在德橋身後,站著一個向這邊看著的男孩子。


    是德橋。手撐在膝蓋上,微笑著看著這邊。不知如此,和抱著真弓的德橋,俯身向著完全相反的方向。從教下,到頭頂,許多微笑著的“德橋”,好像要淹沒她一樣,都看著這邊。


    “這是,什麽……怎麽了?為什麽,這麽……德橋君?”


    真弓的雙手蓋在臉上。蒼白的臉上,變得更加沒有血色。


    “為什麽……怎麽……到底怎麽了啊!昨天明明不是做夢的,我還記得握著他手的感覺,點心的味道,還有‘照片交響樂’的封麵,德橋的笑容,德橋的笑容,德橋的笑容,德橋君德橋德橋德橋德橋德橋德橋——”


    “如果這麽喜歡德橋的話,為什麽不告訴他呢!”


    德橋抱著真弓,臉上被黑色的影子覆蓋了。雖然不知道是誰,不過這個男生的聲音非常嚴肅,而且,包含著相當的怒意。


    “說不定有勇氣可以當麵向他表白的,為什麽獨自煩惱直到被莫名其妙的東西侵入自己的心裏呢。紙樣這會讓自己痛苦,而且本來不是就應該,用自己的聲音,自己的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對方的嗎。”


    “沒用的……我,和大家的關係又不好,而且,自信,根本,沒有……”


    “那些家夥別離他們不就可以了嘛。須藤前輩肯電工可以做到的。在文化和語言都不一樣的外國還可以生活一年的,須藤前輩,肯定比我這樣的人厲害很多。與摔倒後沒有勇氣再站起來的我相比,不知厲害了多少倍。不過如果自暴自棄的話,就比我還差勁了。”


    “就這麽算了吧……這樣,就可以了……”


    “怎麽可以算了!”


    身體猛地震了一下,真弓抬頭看著男生。


    表情依然看不清楚,但是,聲音中包含著的感情,在真弓的心裏疼痛的回響著。是她認識的聲音,曾經聽過的聲音。


    是的,我過去,也曾經覺得這個聲音很可靠……


    “到底為了什麽去留學的啊!在那麽遙遠的地方都度過了一年啊!不是要做口譯,或者翻譯家的嗎?和我不一樣,你的夢想是可以實現的!那麽……”


    這個男生,是葉岡智紀,聲音從喉嚨深處迸發出來。


    “不要輸給這些幻覺啊!須藤真弓!”


    這個果敢的聲音。


    震動著,靈魂。


    嗚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夢魔向著天空痛苦的大吼著,突然停止了動作。


    夏希揚起嘴角笑了。向著呆站在那得對手走過去。


    “啊”


    緊緊的握住球棒。


    “當”


    打在團子蟲的腹部,它扭曲著彎下身體——夢魔憤怒了。好像要斬下夏希的頭一樣,四個前肢迅速的回過。


    “別白費氣力了——接招吧”


    夏希一彎曲的膝蓋作為動力,穿過夢魔前肢的攻擊,高高的跳起在天井中。


    “——裕也!”


    大聲地喊出阪神老虎中堅投手的名字,然後從正中間,把團子蟲的頭部打得粉碎。然後裂縫迅速向各部分擴展,ireizu效果青白色的光點以巨大的身體為中心炸裂開,夢魔的碎片,宛如超新星爆發一半,四處紛飛。殘留下來的細小光塵,空若無物的穿過地板牆壁和天井,在空間中消失了。


    好像白日夢一般。


    恢複了正常的真弓一連請了很多天假。


    聽班主任說,好像是非常嚴重的神經性胃炎,因為劇烈的胃痛而不得不臥床休息。


    智紀擔心的看了一眼仍舊空著的作為,向洗手間走去。用手推門看是否有人的時候,從後麵進來了一個人,是德橋,他覺察到有人一度停下了腳步,然後快步走過來,進了智紀旁邊的位置。然後,很平靜的聲音傳了過來。


    “須藤同學,今天也沒有來吧。”


    數秒的,沉默。


    “是啊。”智紀簡單的回答。


    “為什麽呢。不久前還很健康的樣子。”


    智紀緩緩的轉頭看著德橋。臉上滿是憤怒的神色。不敢相信聽到的話,非常懷疑德橋所說的。什麽啊這家夥,是說的真心話嗎?以前不知道他是這種口是心非的壞人。


    “五天前午休時候的事情,你不要告訴我已經忘記了。”


    略帶恐嚇得低聲說沒有注意到是在一邊方便一邊談話就直接開口,即使被誤會因為這個而打架也沒關係。已經有了覺悟要發展到打架那一步了。但是。


    “五天前?……不好意思。沒印象了。發生什麽了。”


    德橋毫無心機的側過頭來問他。


    “……糊塗了嗎?”


    “我為什麽要說謊呢?”好像有些生氣了,聲音有些尖刻。


    智紀不太清楚潛入校舍裏的夢魔,到底引起了多大的騷亂。但是回到教室時平安無事的樣子,和平時的午休完全一樣。


    不過,隻有真弓。


    真弓變得非常奇怪的樣子,即使是德橋也看到了吧……?


    “喂,知道的話就告訴我啊。五天前的午休,須藤同學怎麽了——”


    “首先,為什麽來問我呢。”


    “……那個。因為經常看見,他和你說話。”


    因為有別的學生進來後半句便的聲音很小。如果不知道的話就算了,德橋快速的說完,就先行走出了洗手間。智紀一邊搖頭一邊洗著手。


    無聊的課程一結束,智紀立刻飛奔出教室。


    為了清楚這些天積累下來的憂悶,智紀直接向擊打練習場走去。途中,經過艾比奧卡大廈前的廣場時,智紀看到了坐在路邊長椅上的真弓。


    須藤前輩。智紀喊了她一聲。她才注意到他。


    和平時一樣的穿著製服。但是看著她的臉上完全沒有神采。仔細看上去,她好像消瘦了。沉迷於《白日夢》留下的後遺症,身心都變得非常脆弱。根本不是能夠整天端正坐著認真聽講的狀態。所以聽夏希說一直在家休養。


    “已經好很多了。本來今天打算去學校來著。”


    真弓指著製服,笑了笑。立刻就發現其實還沒完全恢複本來的狀態。這個微笑裏已經沒有了她發自內心的開朗。


    “不過,不知怎麽就膽怯了。一想到還要繼續那樣的日子,就不想再到學校。”


    不行呢,我。真弓很寂寞的笑著。


    “那個時候,聽到至極的話,感覺身體裏好像有電流一樣。立刻就睜開眼睛了。聽鋏前輩說了哦。直到現在,我看到的都是夢。不過,因為智紀,才能有再次回到這個殘酷世界的勇氣吧?改變自己的自信,應該已經有了吧。”


    睫毛低垂著。緊閉著的嘴唇好像被神秘的力量分開一樣,真弓再次開口了。


    “每次想試著站起來,膝蓋馬上就軟了。還是不堅強呢,我。智紀說我很厲害,其實與智紀相比,我,軟弱的多了。”


    “……想著挑戰書麽的不可以哦。要試著享受。”


    俯著身無力的搖搖頭,真弓聽見智紀的話,抬起頭,含著眼淚的雙眼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我也是,在比賽中投球的時候,一邊享受著一邊投球哦。我剛開始打棒球的時候,和一般的棒球少年並沒有什麽不同。非常羨慕的看著電視裏活躍的專業選手和高中棒球手。不過呢,打棒球,並不全是開心的事情哦”


    想起來小時候打棒球的事情。


    “很緊張,很辛苦……有一次因為不想去練習還躲在牆櫥裏,結果,被父親大聲斥責還是去了。哭哭啼啼的,去了,到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如果那個時候我堅持不從牆櫥裏出來的話,我肯定不會一直打棒球到現在的。忍耐著辛苦的練習,隻有一直堅持練習,才可以慢慢的體會到棒球的樂趣。還好堅持了下來了,現在是這樣的心情。”


    真弓手臂放在膝蓋上,無語的靜靜聽著。


    “須藤前輩,肯定也有感覺厭煩或者不甘心的事情吧。不過,即使這樣也要開心哦。被周圍的環境左右,逼迫。不應該自己封閉起來,而是應該學會適應。‘哦,從沒見過這種景色呢,對於人生來說也是一種經驗吧,我會好好記住的!’之類的。”


    手舞足蹈宛如演戲一樣的言行,讓還含著眼淚的真弓笑了出來。


    終於笑了她,智紀開心的把眼睛笑成一條縫。


    智紀覺得,真弓的事情很可憐。因為過於思念自己喜歡的東西,而被夢魔附身的人最悲慘的結局。但是,能夠趕走附身的夢魔,聘幹的清醒過來,能夠在喜歡上喜歡的東西,還是靠了最真實的心情。在擊打練習場中打球時,感覺到的,對棒球的純碎的喜愛。就是這樣才把夢魔的一部分趕出了自己體外,然後才能被夏希救。


    是的,對於某種東西強烈的感情,能夠輕易的打破《夢》。


    也就是說,必須懷有這樣強烈的感情,用自己的力量擊碎夢幻。不可以把身體托付給虛幻的《夢》。


    “須藤前輩。”智紀,毫不做作的把手伸出去。


    什麽?真弓側頭看著他。過來過來,向她勾勾手指,才終於理解了他的意思。真弓打算握住他伸出的首長詩,智紀快一步先抓住了真弓的手腕,猛地用力一拉,把真弓從長椅上拉了起來。


    從黑暗中闖出來,的第一步。


    原來,被父親從牆櫥裏帶出來的時候,自己還有隊裏的夥伴。


    “如果有什麽的話就來找我哦。可能會比前輩的弟弟有用些哦。剛好,又是同班同學。”


    真弓笑了。


    “不過,可能不用我幫忙吧。”


    誒?真弓半張開口。


    “前陣子,給我看的照片,在美國時拍的照片裏,須藤前輩,和許多人圍一起,笑得非常開心。”


    校園翠綠的草坪上,一株茂密的大樹前,各種人種的少年少女們與日本少女相視而笑。臉頰上談談染著一層紅暈的金發少女,挽著真弓的胳膊。在渡過太平洋北半球的另一側,沒有熟人和朋友的遙遠異國他鄉,不止日本,這裏也是她生活的地方。照片上留下了那是美麗的笑容。


    “前輩,隻要保持那張照片上的笑容,肯定沒有不落網的男生哦。我保證!”


    “那麽,智紀也落網了?”


    歪著頭惡作劇一般的微笑,也充滿著破壞力。


    “哦,我?嗯……該怎麽回答好呢。”


    一邊抓著頭發苦笑,真弓也笑了。絲毫沒讓人覺得消瘦的快樂笑容。


    平時的真弓。須藤真弓。


    “謝謝,智紀。”


    夕陽斜斜的照過來,真弓開心的笑著。


    看著她一如往常的溫柔笑臉,智紀下定了決心。


    如果真弓要戰鬥的話,智紀也要努力。直到一天,可以全力的投球為止。


    已經不能再依靠《夢》什麽的了。


    不需要借助夢魔的力量,再一次回到投手土台上。


    將來一定。一定……


    “然後就直接回家了?”


    智紀點點頭。夏希仰天長歎一臉世界末日的表情。在午休時天台上回蕩著。


    “唉-如此缺乏戀愛經驗的體育部員。”


    然後,對旁邊默默吃著便當的智紀說,


    “這麽說起來,難道你是同性戀?”


    噗的一聲,智紀把嘴裏的萵筍和漢堡包,蛋黃醬吐了出來。


    “怎麽可能。我是健全的高中生。”


    “說謊!不論我多麽不擅長誘惑,即使隻是一個普通漂亮,平時如果穿著小號製服的話,還是會偷偷的看幾眼吧。”


    “不過十因為你的體質暴露了而已。”


    嘭的,太陽穴被敲了一下。才不會對被看到了內褲還不覺得羞恥的女人動心。


    “啊喲?那是……”


    夏希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把臉貼在牆上。智紀站起來,站在她的旁邊向下看。


    然後立刻藏回天台上,隻留腦袋在外麵。而且拉著夏希的背,要她和自己一樣躲起來。是學校裏不受歡迎的野原。隻有長椅和,不知誰設置的孩子用的秋千。旁邊一條相通的小路上,走來了一對男女。看兩個人的笑容,在一起確實很開心的樣子。不過還都留有未經世故的青澀,這樣反而讓偷看的人覺得很慚愧的一對。


    須藤真弓和德橋拓郎。


    “誒~,不知道是那邊先開口的,不過成功了呢。”


    夏希這樣感歎的說著,旁邊的智紀偷偷的笑著。


    須藤前輩已經沒有關係了。果然,比自己這樣的人強多了。


    “在笑什麽呢臉色這麽難堪。這裏一般是跳樓的地方吧?”


    是的是的,智紀揮揮手回去繼續吃飯。


    嗯-夏希一邊歎氣,一邊跺著腳。


    “什麽啊,還設麽悠閑。以後用夢魔杵一個一個的,把你的幸福打碎!”


    智紀依然是完全平靜的態度,回答她說“真是不錯的想法。”把煎蛋平攤開。


    梅雨季還沒有結束,但是心裏那個地方卻是一片晴朗。


    下午的課程,也要努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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