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忙撿起掉落的書。


    美姬子,抬起眼睛看著。正從擊打練習場裏走出來的智紀,好像還沒有注意到這邊。美姬子趕快把書在膝蓋上攤開,嘩拉嘩啦的翻著書。一百七十八頁。然後開始掃視著那裏寫的文章。


    “——讀這樣的書不會厭煩嗎?”


    美姬子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抬起頭,沒有留戀寫在再生紙的故事。即使詳細的把這一頁完全的細讀一遍,跨了一百多頁,也就變成劇情泄露了。


    “總是打同一個不會厭煩嗎?”


    惟妙惟肖的模仿著智紀呆呆的語調回答說。他很搞笑的張開兩隻手。


    “你這樣開心?”


    “開心啦。”


    用一貫冷淡的聲音回答說,和剛才完全不同的聲音,讓智紀多少有點吃驚。


    “真的?”


    “把書借給你吧。很有趣的書,特地拿來給你。”


    "不用了。"皺著眉搖搖手。"肯定又是在看超難的哲學書吧。"


    “怎麽可能呢。”美姬子看著手裏的書。的確裏麵的扉頁上寫著“懸疑小說鬼才創作,現代驚悚的傑作!”


    啊,好像想起來什麽似的,智紀大叫。


    “就是,那個吧,講男人和男人全裸著幽會的故事吧。”


    “想死的話,就立刻死去。”


    “開玩笑啦,怎麽這麽生氣。”


    幹巴巴的笑著想掩飾過去,美姬子歎了口氣。把合上的書放進背包裏,留智紀在擊打練習場,自己走了出來。外麵的空氣很濕潤,纏繞在皮膚上。離太陽下山還有大概一個小時,所以氣溫應該會繼續上升,路麵的積水蒸發的話,濕度也會繼續上升吧。但是今天這樣潮濕的天氣,在進入暑假之後還會持續很久,不得不忍到最後。


    潮濕的國家,日本。


    如果幹燥些的話,就能過得更舒服些。


    所以,很討厭日本的夏天。


    說起來冬天的話也很討厭。不過可以穿的厚些保暖,所以也還好了。但是炎熱的夏天再怎麽脫也不過裸著了。也不能把皮扒了把肉切下來,為了戰勝暑氣不得不充分調動精神。美姬子認為這很不公平。使用文明的利器對付非文明的對手,這種不公平的手段又是必不可少的。然後引起地球不斷向溫室化發展,反而增加了夏天的熱度。大自然和科學設下的巨大陷阱。負螺旋型。人類,在夏天這個巨大的怪物麵前,毫無反抗餘地的倒下了。


    在考慮什麽啊,我。


    美姬子歎息著。想象跳躍的過頭了。但是,是向著小學生的水平。


    肯定是因為這個季節,因為潮濕--這樣認定。美姬子把注意力轉移到周圍的景色上。這裏是,末端通往艾比奧卡大廈的步行街。過去很煞風景的一條街,作為站前修正計劃的一部份被重新鋪設。等距離的種植了青翠茂密的路邊樹木,現在的景色,好像未來理想都市風景畫一般洋溢設清爽的氣息。美姬子喜歡在這邊悠閑的散步。今天是周六,正是中午。和來買東西的父母小孩,以及別校的幾個學生擦肩而過,本來走這條路的人就很少,所以一邊 眺望著天空和遠處的景色,一邊走著,完全沒注意身邊的人。可以說是步行街裏麵的小路。遠離大隊人群喧鬧的地方,靜靜的走在路上,在這種情況下心情逐漸高昂起來。


    隱約聽到一些祭祀用嗩呐在隔壁的街上快活的吹著。嗩呐的旋律讓心躍動起來,不必在意別人的目光也可以的安心狀態。美姬子,不可遏製的喜歡著這樣的地方。


    突然注意到,智紀就走在旁邊。而且盯著她的臉在看。真是失禮的家夥,她瞪回去。


    “……你的笑容,很久沒有看見了。”


    智紀好像看珍稀動物一樣小聲說著。美姬子臉泛起一層紅暈。連那個表情都被看到的話,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不用特別隱藏也沒關係吧。怎麽,美姬子,覺得丟人?”


    智紀非要看到她的表情一樣,特地走過去看看,戲謔的看著轉過身取的美姬子。智紀原來心眼這麽壞。忽左忽右的歪著頭想著一些細碎的問題。這家夥可能是在高中認識了一些奇怪的朋友,被他們帶壞了吧。


    “知道了。肯定是想起了剛才讀過的那本書裏的情節吧。果然呢,是男同性戀。”


    美姬子的單眼皮眯了起來。銳利視線,可以直接穿透五厘米厚的鋼板。一瞥一下智紀就膽怯的縮起了脖子。


    “不,這個……假的。”


    美姬子好像打算追打他一樣,哼,翹起鼻尖對著他。


    “智紀的話,從擊打練習場出來,不也一直鬼鬼祟祟的跟著我麽。”


    “這個嘛,你走的時候太快了。呢。”


    “都打了那麽久球了今天應該滿意了吧。心無旁騖的打的話?”


    “就那樣的。你一直在看書,不知道我今天打了多少球吧。”


    “感覺上--”


    繼續說


    “隻要大概的感覺一下就知道了。如果多接觸幾次的話,就會有這種時間上的知覺了。”


    “是,這樣,的啊。比起看直播棒球來說,更喜歡讀書和聽古典音樂什麽的吧?說起來,最近,你的”


    “差不多要毀謗全部了吧?”


    如果不趕緊說點什麽的話就會一直被追問下去。很難堪的沉默。不敢再看像旁邊的智紀。美姬子非常後悔。


    “怎麽會突然這麽問的呢。”


    很合理的回答。對於這種不禮貌的問題,他有權力不回答的。絲毫沒有責問美姬子的意思。口氣好像是想糾正提出了唐突問題的同學。如果智紀生氣的話還可以稍微心安一點,結果完全是想傾聽,她不經意之間冒出這句話的理由。從這件事情,多少產生的自我厭惡,因為話題的轉變而覺得有些心安。美姬子慎重地組織著自己的語言。


    “因為,在醫院裏做過複健了吧?和岩峰他們也打過業餘棒球什麽的了,可能說不定又能打球了。”


    “不管怎麽做,都不可能這麽順利的。”


    智紀把手交叉在腦後,視線向前看去。樹木,大廈,藍色的天空……然後向著對麵。


    “經常會這麽說吧,一旦斷掉的線,就不可能像原來那樣連在一起了。”


    如果就這樣結束也不錯吧。一副理解的樣子,覺得保持著這種尷尬的氣氛一直走到家也是不錯的選擇。再次見麵的時候兩人就會忘記了。


    不過,即使這樣。


    “斷掉的線,可以再一次連起來。”


    --好像詢問一樣。


    然後智紀轉頭看著她。正在想著她會怎麽回答,就半張開著嘴快速的眨著眼睛,再也沒有想回答的樣子。到底怎麽了啊,試著逗她一下也不錯吧,然後把頭向美姬子那邊偏過去。


    “你說得很輕巧呢。”


    智紀再一次轉頭看著前方,智紀的表情破裂了。


    “可以再一次連起來。那麽,我終於知道了重新連接的方法了。”


    這麽說著,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笑著。沒有心疼的表情。隻有一臉的平靜。就像美姬子希望的那樣,清爽的笑著。


    “比起這個來,期末考試快到了吧?以提高成績為前提,增加零用錢的談判計劃正在進行中我們那個高中,禁止打工。聽說如果被發現的話就停課。有點膽怯呢。不過還是有在打工的家夥呢--”


    接下來就不記得了。智紀很開心的樣子和他說這話,美姬子以便裝出在聽的表情,完全沒聽進耳朵裏。因為他,想起了不願再想起來的事情,同時,也因為他,多少理解了盤踞在心底的東西。


    智紀說,終於知道了再次連接起來的辦法。


    如果這樣,使我的話。


    必定會緊緊抓住,把線重新連接起來的機會。


    葉岡宅的斜後方就是環原宅。


    “我回來了……?”


    一進入選官,就可以聽到二樓有誰在談話。片刻有一個男人從樓梯上下來了。黑色的皮夾克,和有洞的長短褲。染成金色的頭發一根一根像刺蝟一樣倒立著。一邊耳朵上戴著一對銀色的耳釘。看到美姬子的時候,一瞬間臉上浮現出了迷惑的表情,立刻側過頭詢問


    “難道說,你就是美姬?”


    沒有見過這張臉。因為是拉拉扯扯著所以也是理所當然。在美姬子認識的範圍裏,可能,是第五個。


    “我,叫馬納布。”


    請多指教-,這樣隨便打著招呼的男人,美姬子再次仔細看了一遍。姐姐帶回來的人都是一些看起來差不多的人。


    “以前,聽你姐姐說過不過真的很瘦呢-。雖然千尋也很瘦,不過美姬呢,好像人偶一樣。肯定被很多同學羨慕吧。不過,有男人了呢。”


    “再說什麽呢,馬納布。”


    跟著走下樓的,吊銷眼的女人踢著她的屁股。每用多少力氣,就隻是開玩笑一樣輕輕踢了一下。好像被絲線吊著的眼睛更加的豎立起來,然後就看見她的妹妹美姬子好像真的生氣了。


    “連妹妹你都要下手嗎?”


    “不是啊,隻是打個招呼。對吧,美姬。”


    “夠了,你趕緊給我出去。”


    美姬的姐姐千尋,押犯人一樣讓那個男人出去。一邊從鞋櫃裏拿出靴子船上,一邊說著,沒有看妹妹的臉。


    “今天明明是周六啊回來真晚呢。順路去了什麽地方嗎?”也不等美姬子的回答,“我現在要去那家夥的家裏了,就拜托你看家了。”


    舉起手揮揮手,然後啪的關上了門。


    美姬子,一直盯著門看了很久,然後,輕輕的點了點頭,向著二樓自己的房間走去。把書包放在桌子上,沒有換衣服直接躺在床上,呆呆的看著白色的天花板。然後想也沒想突然站起來,頭撞在了牆上收集東西用的壁櫥上。小學時的手工作品,自幼研究的資料,畫畫得的獎狀,等等雜亂的堆積在一起。初中時,在文學部寫的文章也紮成一束放在哪。美姬子一直享有時間收拾一下,不過又不斷拖了下來。


    手停了下來。一瞬間,氣息停頓了。


    已經被塵土覆蓋了的黑色小提琴箱,隱藏著各種各樣的回憶。試著撫摸一下邊緣,手指上沾了大量灰塵。


    宛如爆發一樣的灰塵覆蓋了整個空間,在喉嚨感覺了灰塵狂舞的刺鼻空氣中,美姬子舉起了小提琴。摔上儲物櫃的門,立刻打開窗戶衝到了陽台上。小提琴上積的灰特別厚,隻是吹已經不能清幹淨了。從陽台的角落裏,拿起幹燥成硬邦邦一片的抹布,擦拭著。黑色的皮革表麵一點一點地露了出來。雖然失去了以前的光澤,即使如此這種令人懷念的手感還是一言難盡。


    懷念,真的很懷念。


    美姬子把小提琴箱放在空調的室外機上撫摸著。已經大概有四年多,沒有這麽近距離的看著它或者摸過它了吧。十幾歲的每一年都感覺很漫長,所以可以說傷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所以想打開看看也非常理所當然的。不過,拿起箱子的鎖一看,已經不是能用手指移動的了。


    心裏的某個地方,在猶豫著到底要不要打開箱子。不,是清晰的拒絕者。


    “……”


    最終,美姬子放棄了打開箱子,老實的返回房間。在床上坐下,把小提琴箱放在膝蓋上。雖然隔了這麽多年拿出來也沒什麽,但是之後要怎麽處理這個麻煩東西呢,開始這麽想的時候,玄關的鈴聲響了。美姬子不知為何焦急起來,總之先跑下床過去。


    嗵嗵的跑下樓去,按下對講機的按鈕。


    “請問是哪位?”


    “美姬子?是我啦,我。”


    ……智紀?想著到底是什麽事然後打開了門。智紀穿著製服站在門外。怎麽了,這麽問他的時候,突然轉移視線發現他的身邊站著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人。不知是剛從海邊還是泳池回來,上麵是比基尼的上衣,下麵圍著一條浴巾。到現在為止都沒聽說過小區附近有這種女人出沒,不過想起小學時代,把閱讀展覽版當作大人行為的教訓,美姬子覺得現在還是稍微看一下可能會比較好吧。


    “你好-。我叫夏希。鋏夏希。可以說是智紀的朋友或者熟人,嗯,就那種感覺啦。請多指教。”


    一邊笑著一邊伸出了手。很奇妙的自然而然的伸出了手,所以美姬子不知不覺就握住了。


    “夏,希……夏?”


    “夏希哦,美姬。”這樣說著,女人親昵的微笑著。


    握手的時候美姬子看了智紀一眼,他對自己或許有點害怕,臉上帶著點抱歉的表情。美姬子故意裝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用冷漠的聲音說“請進”把兩人讓道家裏。


    “打擾--了。”叫做夏希的女人脫下涼鞋,走進來。


    --夏。


    美姬子不知不覺抬頭看著天空。這個可能是,為了避免一時激動而感歎出聲所做出的防禦動作吧。


    因為討厭夏天啊。


    智紀走到自己家附近的時候,啊,突然大叫了一聲。


    忘記買筆記本回來了。


    “在便利店買一個就可以了吧。”美姬子對他說。“我可比是和你一樣的小資,討厭的小資。”智紀這麽回答說,為了能百元買到五本筆記本,特地一個人返回到艾比奧卡大廈附近的百元店去了。


    回來的路上,在經過一個小公園的時候,智紀看到了自己十分不想見的人。一個穿著泳衣的女人,把軟管接在水龍頭上,從頭頂上衝著水。這副樣子出現在居民區,不論怎麽說都太奇怪了,所以智紀打算當作沒看見的樣子直接走過去。但是,突然看到那個側臉發現是自己認識的人,於是下意識的喊了出來。


    “夏希……?”


    聽到聲音女人轉過頭看著他,什麽啊,笑容慢慢擴散開,看著慌慌張張捂著嘴稍微有些絕望的智紀。


    接下來就要準備逃跑了吧。“你怎麽會在這種地方衝淋浴呢!”這個問題在智紀大腦中不停旋轉著,本來很有方向感的智紀,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這種小路上來。然後就看見,夏希穿著泳衣,在柏油路上淋的渾身水濕的樣子。


    “你,真是可憐的家夥呢……”


    很同情地說著,停在夏希麵前四步的地方。


    “浴室壞掉了沒有辦法啊。這附近又沒有公共浴池。所以沒辦法隻能來公園裏淋水了。”


    苦著臉這麽解釋。然後開始用有些期待,又有點依賴的眼神看著智紀。玩的一身泥土的寵物,抬頭看著主人一般的表情。


    “不行。我家的浴室不會借給你的。”


    智紀明確的拒絕了。夏希撅起嘴。


    “為什麽嘛沒關係的吧沒關係的。隻是稍微用一下就好了。”


    “什麽不可以啊。就借一下啊,拜托……拜托了!”


    一步,兩步,夏希慢慢逼近他,之際努力的抵抗著。如果把夏希帶回去洗澡的時候,家裏的人回來的話,就麻煩大了。前陣子因為弟弟的話,不止早飯,連便當都被換成了紅豆糯米飯。要是母親看到夏希在浴室的話,就不知道事情會變成什麽樣了。


    那麽,夏希又有了提議。“如果讓你用我剩下的洗澡水呢。”


    “……什麽意思啊你。”


    夏希很害羞得臉紅著。垂下眼睛說。


    “喝的話也沒關係哦。”


    “誰會喝啊白癡。”


    “想喝的話喝了也沒關係哦!”


    “我不是說了不想喝!”


    “我剩下的洗澡水,在雜貨店可以賣的非常貴的哦。”


    “……”


    已經吼得有些疲勞的智紀,筋疲力盡的靠在牆上。不行。完全不能溝通。


    “你對我的認識,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


    “完全,沒有。”


    夏希交叉著雙臂叉開腿站著,搖了搖頭。然後,智紀的表情也嚴肅起來。


    “有個折中的方案。如果這樣你能接受的話。”


    好啊。夏希很有興趣的小者,點了點頭。


    “到底要做什麽?”


    “就是剛才說的那樣,想借用一下浴室。”


    真的是隻有這樣,智紀沒有說多餘的話。不過,提供了浴室的美姬子,好像不能接受這個解釋。


    “那個夏希是什麽人?大學生?”


    智紀側過頭。這麽說起來自己好像沒有問過夏希的私人情況。


    “可以特地跑來替她借浴室的話,兩個人的關係應該相當不錯了吧。”


    “不--準確的說,關係不太好。不過,在某些事情上有些道義上的關係吧。也不是壞人。”應該是吧,如果不這樣說就不能消除美姬子的警戒心。“真的是給你添麻煩了,不過也沒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了。”


    其實還想到了一個人。須藤真弓。因為前些天的事情,兩個人變得親密起來,應該會答應夏希的要求的吧,不過可惜不知道她家在哪裏。


    “說起可以信賴的女孩子,就隻有你了。就借給她吧,拜托,這次就放我一馬吧。”


    坐在客廳沙發上的美姬子.突然就緩和下來。


    “……那,就借給你們。”


    把手放在瘦的隻剩骨頭的膝蓋內側,光著的腳趾合起又閉上·看起來很麻煩的美姬子,突然改變了注意,多少讓智紀有點吃驚。 可能是感覺到了自己的誠意吧, 摸摸胸口。


    盡管這樣.美姬子有好多麵啊,智紀感觸深刻的想著。兩個人就這樣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會。放在櫥櫃上伍佰元硬幣儲物箱的形狀,這些年也不斷翻新著呢。


    美姬子是上小學之前搬到這裏來的。因為是新建成的,智紀多少還記得一些建成這麽大的房子的過程。過去的美姬子和現在不一樣,完全不是這種冷漠的樣子。情人節的時候和媽媽一起到智紀家做客,一邊看著智紀一邊把打著蝴蝶結的巧克力遞給他。然後每年就好像巡禮一樣持續著。不過初中之後分到了不同的班級,兩個人的關係突然疏遠起來。在走廊上擦肩而過也不會互相看一眼的程度,更不要說直接說話或者一起玩了。這不是青春期意識到性別差異以後的表現,隻是發覺,自己心底裏並不覺得喜歡智紀。美姬子隻是想參加活動。不過因為夥伴經常是站在的智紀,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很稀薄的愛戀之情,在初中入學時,被突然發現的廣闊世界,從她心裏徹底抹掉了影子。


    但是,還是經常在家的附近看到他。這些不經意的相遇,是智紀心裏非常難過的回憶。


    即時升入高中以後沒有互相告知聯係方式的習慣,不過偶然在路上遇到的話。還是會寒喧幾句。這樣,完全站在一種毫無惡意、暖昧的位置,大家成為高中生了所以比那時更成熟了吧?如此,才是符合美姬子風格的說法方式吧。在不可能有重新愛上他這種事了。那時的美姬子還好,現在的美姬子,智紀完全想象不出她會送巧克力給誰。


    “真舒服, 浴室真不錯-”


    夏希大聲說著走進客廳。用浴巾裹在身體上,還帶著濕淋淋的熱氣就出現了。一邊對美姬子說謝謝一邊坐在旁邊,然後靠倒在沙發的靠背上。夏希這種在自己房間似的行為·讓美姬子費常不能忍受,坐在旁邊的智紀察覺到了芙姬子臉上的浮現出的不快感。


    “去把衣服穿好。”


    “我沒有帶帶下麵的衣服啊。泳衣又完全濕了。”


    “這樣的話,我,”


    美姬子站起來,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然後就這樣不自然的半張著嘴,盯著夏希裹在浴巾裏的胸部。


    “一一如果不介意的話,把蛆蛆的衣服借給你。如果覺得穿別人的衣服很不舒服的話就算了。“


    “沒關係的。我可不是那種有潔癖的人。”


    “那,我拿下來給你,不過不要在這裏還是去洗手間那邊等著吧。”


    美姬子拖著吧嗒吧嗒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裏。


    看著她的背影.夏希小聲說。


    “小姑娘雖然不可愛但是人不錯呢。很瘦而且沉迷夢想也很不錯哦。真弓再加上芙姬,你,的女人緣相當不錯呢。”


    因為你的存在,好像完全被切斷了一樣變成負數了,智紀在心裏控訴說。


    “如果還有啤酒什麽的話就更好了啊。如果給就這樣拖著烤熱的身體回家。拿出凍得冰涼的啤酒順著喉嚨灌下去!嗯嗯嗯!通喉清爽製法!”


    “混合起來混合起來!”


    正說著的時候·美姬子回來了。看到把腳盤在沙發上的夏希,一瞬眉毛皺了起來。立刻又恢複了平時的表情。


    “夏希。我把衣服放在洗手間了,請你去那換衣服吧。”


    “謝謝你,麻煩了一”


    夏希離開座位之後,美姬子的眼神慢慢變了。細長的眼睛變得更加狹窄,盯著智紀。當然絕對不是善意的眼神。感覺好像她突然靠近,猛地打了他背上一拳一般滿是不安的心情。果然變糟糕了,智紀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移動著視線,無聊的搓動著腳,試著想逃脫美姬子的視線封鎖一樣,隻顧著在沙發上扭動著上身。


    終於,穿著雙色運動服和斜紋粗棉布短褲的夏希出現了。


    “謝謝啦,美姬。真是幫了我很大忙呢。”


    不可以,美姬子搖搖頭,臉上又變成了毫無表情的樣子。


    “我有一個提議。也算作是感謝你借浴室給我,想請美姬吃頓飯。”


    “不用了別客氣。”


    “好了好了,別說這麽見外的話。智紀也一起去,也不會把美姬炒了煮來吃什麽的。”


    我也一起?智紀揚起眉。我怎麽沒聽說。而且還被美姬子討厭著。”然後把這個還給你。”說著拉起美姬子的手塞進了什麽,“尺碼不太合適呢。”


    那麽走了哦一,夏希早早的跑去了玄關。


    智紀問“怎麽樣?去嗎?”,美姬子仍然一動不動。好像被固定了一般站在那,看著手掌中被無視掉的姐姐的內衣。


    這個叫做夏希的大胸女人,住在江尾丘站附近一幢六層樓房租來的公寓裏。


    她的房間在五樓,進去之後十分意外的發現非常整潔。


    一室一廳。而且,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柑橘香。


    家具統一基本都是鋼製品,簡潔倒是報簡潔,就好像按雜誌介紹裝修完成的房問一樣。格調之好讓人不禁覺得就這樣作為商品展出散發出傳單的話,可能會有不少人來買。雖然離太陽落山還有一段時間,在飄揚著窗簾的窗外,已經多少有了些太陽落山時的感覺。


    呆呆的站在房間裏的美姬子,啊的一聲又跑回到走廊上。


    從浴池那邊,可以聽到兩個人說話的聲音。


    “剛才看到一個被遺棄的小狗一樣被夢魔附身的女孩子,雖然進了房間,夢遊一樣又跑了出去。”


    “在這打架了嗎。之前把女孩子帶進房間裏,好像非常有意思的樣子呢。”


    “沒辦法啊。因為夢的關係已經憔悴的很了。都不忍心看了呢。”


    瞥了一眼涼著泳衣的洗手間,偷偷看著浴池。美姬子的眼睛瞪圓了。雖然碎片已經被清理幹淨了,但是鏡子完全碎了,有些地方的瓷磚剝落了,好像被火燒過一樣的痕跡還殘留的床上和牆上。破碎和割破的痕跡也相當明顯,表明著曾經在這裏發生過的事情。這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從這麵牆上生出來的奇妙現象。好像被巨人用巨大的力量拍過了一樣,水管的水龍頭已經完全扭曲了。


    “做了什麽才會變成這樣啊”


    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回轉過頭去。


    “要說清楚話就很長了。暫且,就當作我們兩個人被外星人打劫‘啊。有兩個很大的洞呢!向大便的時候就方便得很呢!’然後做了一場非常奇怪的夢吧。”


    “這些部級的也沒什麽,這家夥說出來的話八成以上都是幻想,剩下的兩成是空想。”


    “完全是沉醉在夢裏的少女呢”美姬子聳了聳西西的肩膀。


    啪啪的拍著美姬子細細的肩膀,“哇,真的好瘦!”夏希吃驚的說,我要不要也減肥呢,嘟囔著返回客廳去了。美姬子和智紀繼續在哪,然後對智紀給你錢去幫我買點東西。說找錢包被扔了出來,不情不願得出來房間。


    被留在客廳裏的夏希和美姬子暫時就坐在沙發上。


    不知道和今天剛剛認識的年長的女人應該說什麽才好,美姬子就決定不主動說話,暫且安靜的坐著。不過,猛然轉頭,發現夏希不見了。到底去哪了啊,來回看著的時候,她從裏麵臥室裏走了出來。


    “在那家夥回來之前,先玩這個吧。”


    夏希笑嘻嘻的把東西放在玻璃茶幾上,蓋著蓋子好像電動器一樣的東西。是棒球板。塑料的蓋子中,分別塗成綠色和茶色的運動場上,用白線畫了正方形的四個壘,然後場地設置了穿著隊服的選手人偶。


    “那麽,美姬先進攻吧。”


    “誒—— 誒?"


    美姬子不由自主的用手指退了一下操縱杆,然後又推了一下推著方在投手土台上銀色棒球的操縱杆。小學的時候,增井和智紀一起玩過棒球板,所以知道操作方法。手指好像反射一樣自動的操作著。


    看著一條直線飛過來的銀色棒球。犀利的揮著球棒—- ——刹那,好像遮住了球道直直的揮下來。好像被突然出現的洞口吸進去了一般,球突然消失了。球棒什麽都沒有打到。


    揮棒落空。


    “……”


    “家傳技能· 消失的洞口!啊。掛了掛了!棒球板也到處都是危險哦美姬!”


    看著孩子一樣高興得夏希,美姬子某個地方被點燃了。從沙發上下來,規規矩矩的正坐著。


    “哦,好象有幹勁了呢,就——是這樣才對。”


    夏希指著記分牌上表示得分的紅色數字。笑著說。


    智紀兩隻手提著裝得滿滿的塑料袋,站在電梯裏,周末傍晚時的艾比奧卡大廈的地下潮濕,擠了一大堆人。


    “啊——意境,手腕要斷了。”


    怕碰壞裏麵的東西,輕輕的把袋子放在地上,抬起手——看,鄭重的一條紅色瘀痕清楚的表明了購物袋的重量。


    被扔過來的錢包裏還裝了一張作為購物清單的筆記紙。就一直按著單子上的量把東西全部買回來。好像舉著啞鈴走回來一般的感覺。沒力氣了。


    “是要做火鍋吧。不過在這種天氣吃火鍋……”


    已經可以看到台階了,智紀再次把塑料代替起來。變成細線一樣的塑料代替手深深的勒進手裏,還能不能走回到那個公寓去啊。智紀多少有些不安。


    “一一智紀?”從電梯出來的時候被誰叫住了。和他一起走出來的一個女人,“果然是智紀呢,好久不見一”


    女人親切的笑著。智紀站在那盯著那張臉仔細看著。一秒,兩秒,女人細細眉閫慢慢變得陰鬱了。


    “討厭,忘記我了嗎?千尋哦千尋。美姬的姐姐”


    “千尋姐……啊。”


    看著終於會想起來的智紀,女人的表情柔和下來。因為染成茶色的頭發和化妝的原因,氣質完全不同了所以沒能立刻認出來。的確,眼睛周圍還是以前的樣子。是美姬子的姐姐千尋。以前經常一起玩,不過最近都很少在路上看到她。


    “買東西,去了吧。”千尋看到巨大的袋子瞪圓了眼睛。”怎麽買了這麽多東西啊?晚會?”


    “……差不多的東西。”


    “和晚會擦差不多的別的東西?”千尋笑著看了一眼手表。”喂,現在有時何嗎?稍徽有些話想和你說。”


    “啊,買成可樂了。”千尋盯著從自動販賣機裏拿出來的飲料看了兩秒。“你喝的吧,可樂。社團也退掉了。是退了吧?”


    好了給你,說著遞給他.並排坐在廣場一側的長椅上。看著千尋一口氣的喝著低糖可樂,智紀打開罐子。


    “那,學校怎麽樣?”好像父子關係不太好的父親對兒一樣的口氣。


    “沒什麽,很普通。”


    嗯。千尋已經問了出來,“有女朋友了嗎?”


    哇,的智紀吐出了嘴裏的可樂。


    “沒有嗎?沒有啊,是嗎。”


    笑著繼續喝看飲料。她的側臉就好像高興的看著小輩的長輩一樣。智紀用袖口擦了擦嘴邊,然後麵無表情的低頭看著製服褲子上的汙跡。


    千尋姐姐也變了呢,智紀這麽想著.最明顯的就是外表。包裹著消瘦身體的是,鑲著蕾絲的短上衣和超短裙。腳上是流行的長靴子。燙成卷卷的長發很有質感的覆蓋在耳朵上。已經完全看不到過去順滑黑發的影子了。不過相當爽朗一這一點上倒是沒有變。雖然服裝的品味徹底轉變了,或許在智紀看不到的內部也有什麽變化了吧。不,肯定有了,智紀確信。不得不放棄夢想的心情,智紀比誰都更清楚。


    “不過放心了哦。小智,看起來也不是非常消沉的樣子。還想著如果受到打擊的話,我可以安慰你一下呢。”


    千尋開朗的說,智紀笑著回應著她。


    “去年一直是沒什麽精神的樣子呢。”


    “失去了夢想的人,真的變成空殼一樣的了”


    千尋瞬間好像恢複了真我,掩飾似的用手理著頭發,苦笑了。


    “一直不太願意想起來呢。也不是情緒不穩定之類的。好像沒有拐杖就無法活下去一樣的狀態,在家裏暴躁的毀壞了很多東西。然後腳不小心傷到了。現在想起來,那時候真的像傻瓜一樣。”


    伸開疊在一起的腿,好像插入吸管的鋼筋一般纖細的雙腿。千尋盯著左膝附近看看,然後換個方向拔腿疊起來。


    千尋小的時候開始一直在學古典芭蕾。智紀也曾經好次被邀請去看表演。公認很有天分的她,一度說高中畢業之後,就會被推薦到芭蕾的誕生國俄羅斯去留學。一天練習的時候。很倒黴的左膝開始痛。韌帶斷裂了。即使治療也很難再完全恢複的程度。非常嚴重的傷。


    不過還是曾經治好了。做了手術之後繼續跳芭蕾。雖然沒有完全治好但是膝蓋回到了可以跳舞的狀態了。再次回到舞台,然後,向大家展示優美的舞姿。終於戰勝了腿上的千尋,臉上又有了以前的笑容。但是,隻是複出演出之後的幾個月就宣告結束了。去俄羅斯前夕的噩夢。再次的,左膝韌帶斷裂。千尋一直試圖再度連上的線,就這樣徹底斷掉了。


    “……不過,那個時候還是覺得很不甘心。眼前筆直的,一直想著地平線延伸過去的大路,被從運處飛過來的巨大的廣告完全遮擋了一樣的心情。你覺得那廣告上寫的是什麽?‘從現在開始這條路永運都不能再通行了。請注意並返回原路。’這樣,可是回去的路,哪裏都沒有呢。”


    “那麽,千尋姐姐,現在選擇了走什麽路呢?”


    智紀這麽問出來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哈哈,笑出聲來。


    “很有意思的問題呢。是啊,試著返回看看還有別的一條小路。但是感覺一旦踏上哪裏,就回到很奇怪的地方。也沒有從哪裏逃出來的辦法,沒辦法呢。就想暫時先呆在那裏。現在正被卷在正中心呢。”


    千尋一邊摸著頭發一邊笑著說。智紀判斷不出來,這是因為委屈而來的苦笑還是因為看開了而來的開朗。對於降臨在自己身上的不幸,可以笑著就這樣放過去的程度。


    “你覺得美姬子怎麽樣?”


    無法回答這個突然的問題,智紀揚聲問。


    “……說怎麽樣,是什麽意思?”


    “沒別的意思哦。想到別的也沒關係。”笑著,繼續喝底糖可樂。“那個孩子,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不拉小提琴了。前陣子突然反應過來,很久沒聽到小提琴的聲音了啊。試著回想一下,好像一直沒有看到過她拉小提琴的樣子。”


    “直接問她本人不就可以了嘛。這樣是最快的。”


    “是啊,不過呢,她一直很討厭我。”


    有些寂寞的說著不知不覺就變得很嚴肅。


    “看起來不像這樣的?”


    “話是這麽說。這是因為她和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小智還沒見過吧。”


    ——好像的確。根據千尋的判斷,是這樣的。


    “過去還覺得很可愛的現在不失了吧?和她說話的時候,感覺完全文不對題,或者說話裏抓不到重點。然後我的口氣也不由自主地嚴厲起來,或者變得惡意起來……啊,什麽時候。和妹妹說話已經變成這麽困難的事情了?”


    看著千尋抱著頭的樣子,可能真的和美姬子之間出現什麽問題吧。智紀懷疑的想著。不過可以很容易的看出來,姐姐還是很認真地在擔心著妹妹。智紀不由自主的想,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多考慮些弟弟的事情呢。


    “總之,不論有什麽時,都必須和家人好好相處呢。那家夥,一看就知道是晚熟型的。還沒有和小智拉過手吧?小智如果是男孩子的話也要自己努力哦。”


    加油哦,拍拍他的肩膀。……怎麽辦?


    千尋扔下困惑中的智紀從長椅上站起來。看看周圍的情況,把空罐子仍在五米外的垃圾箱裏。罐子碰在垃圾筒上,發出幹燥的聲響。準確的傳進了智紀的耳朵裏。


    “漂亮的一球!我,又沒有做投手的素質呢?”擺出一個勝利的姿勢,對智紀說。“占用了你這麽長時間,真是不好意思啊。”


    “沒有”這麽回答者,摸著受掌。剛才辛苦得提著兩個塑料袋,正想著要不要休息一下。


    “雖然很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不過剛喜愛說的話,不要忘記了哦”


    智紀含糊的點點頭。美姬子的事情……算了,暫時把這件事留著在心裏吧。


    “那,我還要去打工。再見咯。小智也是高中生了,下次一起去附近喝酒嗎。”


    好像開玩笑一樣這麽說著,千尋揮手跟他說完再見,就離開了廣場。


    智紀把拿在手裏一直忘記喝變得溫吞的可樂一飲而盡。想著垃圾箱投過去。當,的一聲碰在沿上被彈開的空罐,發出刺耳的聲音,一路在廣場的石質路麵上彈跳著。從罐口流出的黑色液體,汩汩的飛濺出來。


    “……千尋姐姐,果然,是很有投手的素質呢。”


    如果去打棒球就好了,一邊可惜的說著,站起身去把空罐拾起來。


    智紀回來前的一刻,比賽終於結束了。


    “二二零比二二三……贏了呢,美姬。”


    躺倒在地板上的勝利者和失敗者都喘著氣。一直延長到十九回合二二零比二二零的激戰讓美姬子出了一身汗粘粘的。


    現在這樣又不可以衝浴。手和手腕如同患了腱鞘炎一樣刺痛的厲害。粘粘的一身汗,她剛才的態度變得相當惡劣,不是因該受誇獎,而應該被責備吧。


    “把這個給勝利的美姬吧。”


    好像感覺到了美姬子此刻心裏的所想的一樣,夏希遞給她兩張疊起來的紙〉


    “……aqua的,情侶招待券?”


    “和智紀兩個人一起去吧。然後,不回來也沒關係了。或者和姐姐一起去,和朋友一起去,也都沒關係的。”


    夏希浮現出一種不會問你原因的笑容,躺在沙發上。美姬子一遍一遍的看著招待券的時候,智紀提著鍋和材料住現在廚房裏,所以直接就把招待券塞進了口袋裏。


    “好了,火鍋,開始!”


    夏希一聲令下,蔬菜和肉被放進鍋裏。正在煮著的過程中,夏希和智紀舉著筷子開始了肉搶奪戰。美姬子不知怎麽回事,完全沒有吃肉,不停的吃著白菜什麽的蔬菜。盡管不是正餐,不過吃完這一頓也花了相當長時間。


    再次在爭奪戰中戰勝了智紀的夏希,夾起肉放在美姬子的碟子裏。


    “美姬,都已經瘦的這麽驚人了,不可以不吃肉哦。老了之後說不定會一病不起的哦,現在不好好養身體的話會後悔的哦?”


    “在那之前說不定就已經病死了啊。”智紀啪啪的按著遙控器說。


    “可能會骨折不能走路哦。”夏希一邊倒啤酒一加了一句。


    “……知道啦.我會吃的。”


    美姬子不清不願的夾起一塊肉。


    “還有很多很多,所以你們兩個別客氣多吃點哦!”


    夏希開朗的笑聲因為酒精的作用越來越響亮。火鍋聚會結束的時候已經是三個小時以後了。美姬子的大腦一直覺得暈暈的。


    “你們倆個好好地回家去哦。刷。刷牙哦,別忘記寫作業哦。”


    再見——,夏希站在玄關門口對兩個人揮著手告別。美姬子和智紀離開了公寓。途中和智紀分開的美姬子。站到了酒店設在牆自動販賣機前。


    “——和智紀好好的?”


    美姬子吃驚的嚇了一跳。害怕得轉過頭去一看,半靠在自動販賣機上的正是自己的姐姐千尋。


    美姬子回過頭很沒好氣地回答說“沒什麽。”


    接下按鈕,一聲短短的電子因之後,選中的蔬菜汁咕咚一聲落了下來。美姬子彎下腰去放進書包裏。


    “小智,過去真的給人一種運動少年的感覺,肩膀受傷之後好像變了呢。還是說成為高中生之後成熟取來了吧?”


    美姬子就這樣抓著罐子一動不動,雖然隻是過去了一秒兩秒——然後猛然站起來,麵對著千尋。


    “見到他了?”


    “嗯,傍晚的時候。”


    千尋若無其事的點點頭。伸開手。


    “哪個孩子,變得有點憂鬱了呢。以前總是一副運動員的樣子。現在看起來好像什麽地方枯萎了似的。肯定在遇到了很多不同的人們經曆了很多事情的同時,閃著光的部分逐漸的減少了吧,雖然看取來不像是被傷到了元氣的程度,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呢。總歸,失去了目標的人,都是那種樣子吧。”


    千尋放下交叉的兩手,離開了自動販賣機。好像演戲一樣側過頭,雙眼緊緊地看著,沒有反駁也沒有生氣,很少表露出情緒的妹妹,好像故意逆著刺激她似的。


    “什麽?如果有什麽想說的話就直接說呢?如果不滿意我把智紀說得怎麽壞就直接說出來也沒關係的。”


    美姬子沒有回答。緊閉著薄薄的嘴唇,什麽都不想說的樣子。


    好像被這種態度擋住了似的,千尋啪啪的敲著販賣機,幾乎和怒吼一般的刺激著妹妹。


    “直接說也可以的吧!為什麽什麽事都不說呢。隻要把那所想的事情說出來不就可以了嗎。說出來,隻要讓對方聽到不就可以了嗎!"


    垂著頭不知道說出來會變成什麽樣,千尋的聲音真是慌亂。注意到姐姐震動的肩膀。美姬子更加不敢開口了。


    “還是,美姬子是什麽都沒有想腦袋是空蕩蕩稻草人?不是吧,考慮事情會思念人才是人吧!那麽!……和我說話,也應該,可以,和我說話的吧……”


    聲音顫抖著,慢慢蹲下身去的時候,美姬子聽到不可置信的聲音。吸著鼻子的聲音,和好像在忍耐著什麽粗重的嘴息。再一次聽到吸鼻子的聲音時,美姬子終於抬起了頭。千尋被自動販賣機照得雪亮的眼睛裏,現在還含著大顆快要掉的眼淚。


    “和小智還能說話的,為什麽合我就說不出來了?不想和自己的親姐姐說話麽?我對美姬做了什麽壞事嗎?如果做了的話你說出來我會道歉的。入股不喜歡我就直接說出來!美姬,什麽時候,什麽時候開始這麽……”


    聲音哽咽的無法說出話來。千尋好像要在美姬麵前把淚眼藏起來似的,轉過身去。用手腕,在眼角擦過。


    “我還有事情,要走了,你也別被教訓早點回家去。”


    看著姐姐踩著靴子走開,消失在街道的拐角美姬子的身體也劇烈的搖晃著,無法離開自動販賣機。


    上一次耳邊聽到心髒鼓動的聲音,已經過了多少年了。美姬子想著。


    “姐姐,哭著的時候……”


    那時,還是美姬子剛進入中學的時候。


    千尋的左膝第二次受了重傷,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到舞台上之後。


    回到自己房間的美姬子,從床底下拿出小提琴。也不開燈,悄悄的走到陽台上去。感受著涼氣緩緩地流過肌膚,然後坐在空調的室外機上。美姬子打開蔬菜汁的蓋子開始喝著,就這樣坐在哪,在寂靜的夜裏讓火熱的身體冷卻下來。


    卡拉卡拉卡拉……罐子畫著圓圈落下來,也不管從罐口流出來的液體,美姬子緊緊地抱著小提琴的盒子,膝蓋也曲起來,緊緊的,緊緊的包著盒子。好像母親抱著心愛的孩子一樣。充滿著溫柔的感情。


    這個盒子裝的是,猛地碎片。不知什麽時候碎掉的夢。


    再也不會,打開這個盒子了吧。


    所以,一定要記住。這種貼在臉頰上的觸感。黑色皮革的觸感。顏色,氣味,和那是懷有的,最重要的記憶。


    這些,如果可以成為對失去的夢的補償的話。


    ……不經意的,街燈亮了。


    美姬子,吃驚的,震了一下。


    唧唧唧,可以聽到雀的叫聲。


    千尋驀地直起身體。


    一麵拿開覆蓋在臉上的頭發,一邊用朦朧的睡眼看著四周,是窗簾拉著,房間中還有些昏暗的室內。沒有印象。這裏是哪裏?————皺起眉,環視著室內想找到答案。


    數不清的空酒瓶,桌子上還殘留著醃魚。


    打開著口的零食袋子中掉落了一些小點心。懶得撿起來吃掉的房間主人的愛貓團成一團在桌子下睡著。潛心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膝蓋上壓著不知誰的腿。實現沿著那條腿看過去,可以看到一個年輕的女人俯倒在地上。


    這周圍,還睡著像死人一樣壓在一起的千尋的朋友。


    充滿了酒精味,刺激著喉嚨。現在更是如此。雖然可能也有自己呼吸出來的酒氣。


    “嗯……頭疼……”


    充斥著好像過度肥大的大腦壓迫著頭骨一樣的痛楚。稍微移動一下身體,四肢被打過一樣熱辣辣的痛著,不得不睜開眼睛。


    “啊——已——打擾了……"


    千尋搬開朋友的腿,過了幾十秒,才終於站起來。掃視著房間裏的淒慘狀況,一邊抓著頭發。哈,歎了口氣。不要說異性,連家裏人都不會看到的睡相,千尋幫打著呼嚕的朋友蓋好被子,把善後完全留給她,自己走了出來。


    半路,停下了腳步。


    舊公寓二樓的走廊,靠在已經塗層剝落的扶手上,從食道的底部升起一陣強烈的嘔吐感。


    “嗚……嗚誒。”


    捂住嘴角,拚命的忍著不吐出來,保持這個姿勢呆了三分鍾。


    胃的蠕動才終於平靜了下來。


    胸口仍然是霧一樣朦朧的感覺,千尋,好像害怕自己的皮膚被融化的吸血鬼一樣,不,整天遊遊逛逛的所以比較象zombie(喪屍),的確,躲開灼熱的,刺目的陽光,沿著建築物的陰影走回家去。


    玄關的門鎖上了。


    父親已經去上班了吧,真早啊,這麽想著快步走進去,正好看見吃完早飯從餐廳的美姬子。


    千尋沒有說話。


    “歡迎回來”


    美姬子小聲的說,轉身上樓去了。


    千尋的身體依然不能動。半天才終於抬起腳,倒在背後的門上。指尖自然而然的摸著嘴唇。每回答妹妹的話。“我回來了。”沒能說出來的嘴唇。沒有被酒味熏到吧,突然變得不安起來。美姬子離開的時候臉上是不是討厭的表情呢?


    “嗯——……頭疼……”


    明明是幾秒前剛發生的事情。記憶好像被洗劫了一樣,立刻就從大腦裏消失了。好像不能忍受一樣慢慢爬上樓,終於把手放在門上的時候胸口的朦朧感增加了。在洗手間裏把胃裏的東西全吐了出來,然後衝幹淨嘴裏酸臭的味道,才終於回了自己房間。


    和過夜的朋友的房間,室內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不同。但是,謙遜的房間,是一種很自然的淩亂,比朋友更加過分。


    一直想著不收拾不行了,一年了,還是兩年了。


    差不多不收拾也不行了,在此想著這件事情。千尋走進破爛收容廠一樣的房間,


    把在商場裏賣的平衡球扔進房間裏,跨過幾個月以來一直被插著遊戲當作遊戲機的電視,踢飛了好幾個啤酒的空罐,才終於有了複蘇的感覺。千尋,把身體交給這種令人感念的感覺。好像要飛起來似的,跳起來的,浸透整個身體的輕鬆感——


    “什麽時候”


    向前摔倒一樣把身體拋在床上。緊緊地抓著床單,平躺著看著天花板。


    ——自己什麽時候,變得什麽都沒有的呢。


    千尋吊兒郎當的生活非常簡單,當燃燒晝夜倒置的,吃飯的時間也和家裏人不一樣。過著好像沒有根的野草一樣的生活,偶爾也會“早睡早起,還害吃早飯!”這樣像正經人一樣生活,不過沒能保持住。又因為要打工,和朋友一起出去喝酒什麽的,加入了各種各樣的約會之後,生活就逐漸失去了節奏,直到天亮才睡覺的日子,也相當不少。


    無法從慌亂的生活中,掙脫出來的自己。


    這條隧道般黑暗的路,到底什麽時候才回到頭呢。而且,一直走著的延續到地平線的路,已經無法去掉那塊擋在路上的廣告牌了,,腦袋裏浮現出的不論何時都是廣告牌上寫著的冷酷句子。不過,說起撒掉廣告牌的方法之類的,不可能有的。自己必須向著目標,沿著隧道前進。所以,在這條沒有絲毫光亮的路上,隻能不斷喝酒。


    好慘啊。這麽想著。不過,千尋還是向侍者改變什麽。


    即使看不到隧道的盡頭。盡量,和美姬子好好的相處。


    千尋從床上站起來。已經清醒了很多吧,叫已經能聽指揮。想著房間的角落輕輕走過去。


    把身體貼在牆上,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隔壁房間的門,咯嚓,一聲被打開了。


    等到穿著襪子輕輕的腳步聲走到一樓之後,千尋悄悄的出來房間。好像在壕溝裏前進的士兵一樣匍匐著走到台階前麵,隻露出眼睛看著玄關正好是美姬穿好皮鞋的時候。


    拿著書包,對餐廳說。


    “我走了。”


    “嗯,走好哦。”


    隨著母親開朗的聲音,美姬子出去了。


    謙虛描繪了自己房間,多在厚厚的窗簾旁邊向外麵看著。在清晨清爽的陽光中,美姬子打開自己家的大門,腦後的發辮搖晃著。好像沾染了朝露一樣,頭發反射著閃亮的光澤。


    千尋用愛惜的目光,看著美姬子穿著製服的背影。


    中學時代,學校就在附近,千尋每天早晨時間都很充裕,從床上起來洗完臉換好製服的時候,當時還是小學生的美姬子就已經備好雙肩書包等姐姐過來,然後說“我走了!”,千尋作為回答就會摸著她的頭發說“走好哦!”然後把她送出門去。


    那樣充滿微笑的姐妹關係,現在已經像夢幻的世界了。


    即使千尋,也沒有說,在成為初中生或者高中生之前,每天特地來打招呼吧。


    如果被要求做這種事情的話……說起來。會很高興的吧,雖然有些不安。她已經能夠離開姐姐了吧。即使我不在也可以做得很好了吧。


    但是,美姬子說“我做了”時的笑臉是那麽的美麗,千尋非常喜歡,又想把它放在相框裏擺起來的衝動。很想撫摸著妹妹的頭,而且,已經很久沒見過妹妹那樣的笑容了。


    曾經關係那麽好的姐妹,什麽時候開始陷入這種絕交狀態的呢。


    在小小的出島,幾乎沒說過。


    好像一直在做著不停投出棒球的接球由此一樣。不停的投不停的投,美姬子也不會來接住球。以前,一直戴著手套頭球的千尋,投出的無數的球在她的腳邊聚集成一片白色的海洋,隻有瘦弱的美姬子呆呆得像孤島一樣突兀的站在哪。千尋因為妹妹這種態度而怒上心頭,完全沒有給權力投球的她麵子,美姬子下定決心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即使如此,千尋也沒有放下自己的手套,直到有一天接到妹妹投回來的球,他都不會停下自己的手。


    “美姬……”


    目送著妹妹的身影消失在對麵的牆邊,千尋,無聲地說著。


    走好哦。


    然後轉過身像忍者一樣走到門邊。


    “小千,我也要出門了,出去的話要關門哦。”


    “好——的。”


    我走了哦,母親這麽說著,然後是玄關關上的聲音。


    然後整個房子裏再次安靜了。隻聽見千尋的聲音,雀的叫聲和去上班的車子開動的聲音。


    千尋屏息靜氣得呆了三十分鍾,“啊,有忘記東西了。”母親這樣說著跑回來的危險性很高。即使美姬子也一樣。特別是必須注意妹妹回來。注意是注意,非常慎重的等了很久之後,千尋終於長長的深呼吸了一口氣。


    但是,很時機不對的,來點鈴聲響了起來。想著這麽一大早會是誰打來的啊打開一看,是最近一直纏著她的馬納布。這家夥相當不會看場合。早晨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用撒嬌的聲音說“想見你。”然後什麽都不說就掛斷電話。把手機扔進煙頭堆成小山一樣的煙灰缸裏。啪的,拍了拍臉頰。


    好了,下麵開始正經事了。


    絕對不允許失敗。


    秘密作戰·單獨潛入任務。


    隻有千尋一個人。沒有可以這樣那樣作出指示的對講機,也沒有可以標記出障礙物位置的雷達。千尋必須靠著自己的能力完成任務。


    任務內容,在誰都沒有發覺的情況下潛入美姬子的房間,尋找到目標物品。


    目標物品,使美姬子的小提琴。


    千尋和美姬子之間,無論誰都很羨慕的姐妹關係的象征,就是芭蕾和小提琴。千尋的舞蹈和美姬子的演奏,在環原家最開朗的時代是確實存在的。千尋認為,看著對方熱愛著自己的夢想,追著夢想的樣子,好像有甲辰作用一般,兩個人的關係越來越身後。但是,因為不幸的事,千尋永遠的失去了跳芭蕾的機會。這樣,就隻能依靠美姬子的小提琴了。


    千尋的左膝受傷了。在也不能治好了。揮不去了。


    所以,已經沒有希望了。如果能成功的話,即使隻有一邊翅膀也沒關係。


    找到小提琴,在一次,讓美姬子演奏。


    回到姐妹關係非常好的那時。


    千尋,想再次和美姬子一起歡笑。


    “……嗯,開始吧。”


    千尋把長發用橡皮筋卷成髻。


    “好的,現在開始行動。”


    振奮的走出房間。


    明明知道沒有人看到還是貼在牆壁上移動著。


    一邊警惕的看著周圍,一邊把手放在門把上。


    蝸牛爬一樣的速度把門打開一條縫,以宛如留下殘像一樣高速飛快的閃進房間裏,然後在身後把門關上,這是美姬子的房間。


    和千尋四處散布著需要的不需要的東西的房間,有天壤之別,幹淨,令人目眩的程度,或許是裝飾房間的意識很稀薄,或者說無心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感情,即使這樣,也比床上到處的房間,想起來要回到自己的房間就覺得很恐怖。


    千尋,保持著後背靠在門上的姿勢,打量真是內,飛快地,縮回鼻子。閉上眼睛想起那張臉溫暖的笑容在臉上擴散開來。


    啊,這個房間,充滿著美姬子的味道……


    千尋以猛烈的動作抓著頭,象床邊走去。


    發覺自己因為心中剛剛萌發的感情而激烈的躊躇著。


    哇,果然我……聞到妹妹的味道會開心,等下,不對,是不是有點像那種極端變態的人?


    “也……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啊。”


    這樣呆在房間裏的時候,如果妹妹回來的話,修複盥洗室麽的就完全不可能了。好像吐出口香糖一樣“姐姐是變態”可能會被這樣說。不過這樣想一想的話也很開心……不,還是不要了。絕對不要。


    “繼續任務!”


    修整好心情站起來,一邊向這首先要從哪裏開始搜索,慎重地開始了第一步。


    同時還必須不斷集中注意力以免留下任何入侵的痕跡。當然要記下家具和物品的擺放位置,甚至地毯的皺紋書本的角度,所有碰過的東西不需記下原來的位置,然後離開的時候還原回去。


    在這裏的千尋變成了霧一樣虛幻的。變得不存在與妹妹的房間裏。


    當然,如果發現了要找的東西就另說了。


    “喂,要開始了。”


    一邊罵著自己,千尋再次開始了行動。


    不過,人物得實施極端困難。


    牆上的收納櫃,牆櫥裏,書桌裏都看了一眼,但是沒有看起來想象的東西。倒是明白了美姬子在讀書和音樂以及衣服上的偏愛。這些對於千尋來說也是一大發現。在讀這樣的刷,和在聽這些音樂啊,什麽的,很新鮮的看著書架的cd架。音樂cd果然還是古典相關的多一些。隻讓千尋很高興。


    不過,作戰受挫了。


    “……啊。”


    因為過度小心而產生的疲勞和回信,讓千尋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注意床單的皺紋了。咚,得一聲,很隨意的坐在毛毯疊得整整齊齊的床上。


    “……果然”


    千尋慌忙站起來——那裏有一個硬硬的東西。


    千尋把手放在床上,伏下身子。感覺著自己高速的心跳,低頭看著床下,那裏有令人懷念的顏色——黑色皮革的小提琴箱。


    “有了……”


    千尋捏緊了拳頭,然後慎重地伸出手,從床下慢慢的取出了小提琴箱。為了確定似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撫摸著箱子的外表,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把蓋子,打開了。


    “就是這個。”


    還記得樣子。不可能忘記。美麗的木紋,晶瑩清晰的光澤,造型優雅的拱形線條,和充滿氣質的漩渦,無論哪裏都和那是一樣。安靜得躺在盒子底部,保存的出乎意料的完好。


    很多年前美姬子很開心的拉給她聽,美姬子最寶貴的小提琴。


    “如果有這個的話,每季子肯定。”


    千尋擦了擦眼睛。眼球感覺到了疼痛。好像有什麽細小的灰塵盡到眼睛去了。


    “現在,庫的話還有點太早了。”


    因為異物眼裏滲出了眼淚的千尋,合上了蓋子,把小提琴箱抱在胸前。如果說這個小提琴箱一直在美姬子的房間裏的話,也就是說還不晚吧。覺得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徹底完蛋的隻有自己啊,那個無可挽回令人歎息的瞬間還沒有發生。說不定可以從現在,從這裏再來一次,重新開始這一切。


    再一次,像那時的樣子。


    再一次,再一次……


    放學回家的途中,江尾丘站,美姬子和智紀在一起。並排站在高架公路出口的位置,無疑地問了那天的事。


    “去夏希姐姐家的那天,碰到我姐姐了吧?”


    智紀笑了,“請我喝了飲料哦。”


    “走狗。”美姬子走了幾步回過頭來說,“幕府的走狗。”


    然後大步向前走著,但是比不過智紀的步幅,很快就被追上來,在貝塔問說什麽之前,美姬子搶先開了口。


    “如果姐姐說了什麽傻話讓你不高興了,很對不起,我先給你賠罪了。”


    “道歉什麽的沒有必要啦。隻是稍微說了幾句話。說起來你那邊,千尋姐姐,有沒有說什麽?”


    “……沒有告訴你麽."


    "你這是什麽口氣啊,還是介意吧。”


    智紀好像發現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一樣,眼睛亮閃閃的,美姬子擺了擺手讓他安靜。不過他好像不想善罷甘休的樣子。走下高架公路的台階,信號燈變成了紅色站在人行橫道前麵。


    “我是說美姬子。”若無其事的口吻。“是什麽時候開始拉小提琴的?”


    慢慢抬頭看著他的側臉。昨天的記憶複蘇了。


    ——終於知道了重新連接的方法了。


    “很久以前就可以拉了吧?”


    ……喂。智紀。


    是想說這次輪到我了嗎?


    “為什麽這麽問呢?”


    好像重複那天一樣美姬子反問她。胸口的鼓噪已經開始驅趕著腳步了。


    如果沿著這個反問繼續先去的話,肯定會被不好的想法束縛住。已經沒有必要繼續了,清除的知道那種苦澀的滋味。盡管如此,美姬子還是開口了。


    即使是把那天再現,自己的嘴裏也不可能出現智紀那樣的回答。


    那種清爽開朗的笑容,現在的自己實在是做不到。


    “最近,都沒怎麽看到過,你那小提琴箱子呢。咦?這麽說起來,好像初中的時候就看不到了……算,算了,那個時候,互相……嗯……嗯。”


    智紀自己開始的話題,又自己回答了,不過沒有打算就此放棄這件時的樣子。執著於強力投球的話還算可以,如果改掉這種頑固的地方就好了。


    即使勉強自己也要呢出勇氣來似的,大膽的看著自己,雖然嘴角還可以看到躊躇的神情。


    是因為姐姐,這是直覺/姐姐肯定是對智紀,說了什麽。


    “對不起,也不是要強逼你啦。”


    “沒用的哦。”視線落在粘滿口香糖的地上。小聲地回答說,“現在的我,已經不知道小提琴什麽的,演奏方法了。就隻是一個高級玩具。”


    智紀看著她的臉。


    “什麽時候放棄的呢。”


    喉嚨好像痙攣了一般,美姬子小聲地回答,“忘記了。”


    “說什麽忘記了。那個,如果問題很奇怪的話我道歉,千尋姐姐也——”


    “已經,把那些都忘記了。”


    “喂,等一下,美姬子,危險——”


    一心想著要逃開那個地方完全沒有看周圍的狀況。


    美姬子想著公路跑過去。


    汽車的喇叭聲在背後響起來。回過頭,可以從來來往往車輛的縫隙中,看到對麵反向人行道上,智紀一臉擔心的表情。


    步行者的信號燈還是紅色的。


    美姬子咬著嘴唇,兩步,三步的後退著,好像要把世界從眼球上趕快剝落一樣轉過身快步離開了。


    在汽車發動機的轟鳴中,可以聽到對麵喊自己名字的聲音。


    美姬子沒有回頭。


    急切的等著妹妹回來。


    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除了必要的動作之外,千尋的雙手一直沒有離開過小提琴箱,,把它抱在胸前,眺望著窗外。午後,平時沒有什麽事情的日子,大抵都在昏昏沉沉的睡著,不過今天不可以這樣。不可以再回到拿出小提琴之前的樣子。必須盡可能的保持清醒以麵對接下來的最終戰鬥。


    但是心裏某個地方漸漸軟弱下來。隨著秒針焦急的聲音心跳也開始急促起來。


    恨恨的看了一眼古典馬口鐵製造的斑鳩時鍾。一想到妹妹還沒回來,就變得坐立不安。於是抱著小提琴,腳尖挑起涼鞋衝到了院子裏。


    還沒有回來啊,到底什麽時候回來呢,濁者站在牆邊伸展身體眺望著路邊。然後看到一個穿著製服的嬌小身影向著這邊跑過來。


    “美,美姬?”


    千尋非常著急。事先沒有想到會跑回家來。


    哇,怎麽辦呢,一邊打量著四周。現在逃回家裏的話已經太晚了。被美姬子看到自己這樣的背景就難堪了,而且也不想以氣喘籲籲地樣子開始重要的談話。這樣的話,就隻有一個辦法了。


    千尋蹲了下來。藏在牆下的黑影裏,打算暫且讓美姬子走過去後整理情緒再重新迎接挑戰。


    不允許失敗所以多少要慎重一些吧,對吧!頓在地麵和空氣都濕漉漉的黑暗中,這樣對自己說著的時候,美姬子已經走進了院子。


    走進來的時候,絆在石頭上摔倒了。


    千尋下意識地掩上眼睛,一連擔心的偷偷向外看去。


    ——嗚啊,很痛的樣子。啊,膝蓋流血了!唉——,平時隨身攜帶的保在手邊就好了,裏麵裝著邦迪。不過了不起,很了不起,都沒有叫出聲來。即使摔倒也沒有哭泣,美姬子這小家夥,果然是長大了呢……了不起啊,美姬子。


    一個人嘟嘟嚷嚷的說著。


    和豎著膝蓋的美姬子事先相遇了。


    “你,你回來了……”千尋慌慌張張的從黑影裏走出來。


    美姬子緩緩的神開膝蓋站了起來,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書包。


    並用纖細的手指拭去粘在邊角的細沙。


    “哪,那個。”


    美姬子一言不發,向這邊望來。


    而且,一雙柳目微睜。


    順著妹妹的視線望過來也沒有什麽,妹妹一臉吃驚地盯著的,正是千尋抱在胸前那黑色的小提琴箱。


    “不,對不起。偷偷地進入你的房間我也覺得不對的。這個嘛,趁自己不在,進入房間,隨便得翻來翻去的話,無論是誰肯定討厭的。唉,我的房間本來就亂七八糟的,也沒有什麽關係……不是。”


    說什麽呢我……。


    千尋手掌捂起了雙眼。焦急不安地就要當場跺腳的樣子。已經無計可施。竟到了本應在彈夾的子彈不知什麽時候便無影無蹤了的地步。


    但是對方還在眼前。


    “怎麽辦怎麽辦”這樣低聲地嘟噥著,事已至此,隻好破罐破摔,雙手緊緊抓書抱在胸前的小提琴箱,羞得一直低著頭,一下子把箱子推到前麵。


    一邊翻著眼珠向上偷看,一邊戰戰兢兢地審視著美姬子的表情。


    “這個,知道的吧?從美姬子的房間拿出來的。是美姬子的小提琴。這個,希望美姬子能再次演奏一下。我,想在一次,聽聽美姬子的小提琴。”


    這時,美姬子的眼珠微微一轉。


    就如雲朵的影子掠過草坪,那但眼皮下麵翻湧起的某種情感的影子也隱隱閃現。然而,這種情感到底是什麽樣子,千尋並不明白,就如不經意時撞到了數十年一見得彗星一樣,隻重突如其來的感動是言語無法表達的。


    “——看了”


    “唉?”


    “看了裏麵”


    聲如劍尖激射。


    問得莫名其妙,自然不好答複,這時,美姬子又是一劍厲喝。


    “問你看了箱子裏麵了嗎?”


    如果不是千尋的錯覺的話,美姬子的雙肩,還有那劍拔弩張的詢問聲,就如冰凍的雪山冷氣一樣,正微微地顫抖不已。


    “這個。”


    隻是眼珠子瞬時向一邊滴溜一轉,便抓耳撓腮地做起了解釋。


    “對不起,我不想讓你生氣的,我看了。沒有一點陳舊的樣子,新的一樣。說不定美姬子現在也坐著保養呢?做了嗎?那麽,果然,美姬現在還沒有放棄彈奏小提琴,美姬子!”


    脫兔般奔逃的美姬子很快便消失在家中,正為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逃跑劇不知所措的千尋終於醒悟過來,便去追趕妹妹,拉起門把手。但。


    “……唉,打不開?”


    千尋被關在門外。


    不。


    被關在門外。


    “真是的。這個,大公雞。”


    嘩啦嘩啦地晃動刻有獅子圖案的把手看,但是徒勞,厚重的大門一動不動。一邊咋著舌頭,一邊氣衝衝的向美姬子房間的陽台望去,家裏能稱得上窗戶的窗戶,一個個確認。但是無論哪個都被上了插銷。????是自己關上的。


    正如媽媽交代那樣,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的。


    “真是——!”


    胡亂抓弄著頭發的千尋呻吟著。


    這樣也隻能像複魂的僵屍般在家的周圍繞來繞去。


    是的,千尋正如一名複生的死人一般一邊“啊——”呼叫著,一邊遲緩得繞著院子一圈兩圈三圈,“這樣的話,隻有攀上雨槽,扮蜘蛛俠了!”就在下這個決心的一瞬間,終於想起了一件事情。


    最近街坊鄰居盛行園藝,千尋的媽媽一倒休假日,就和葉岡家的阿姨們一起到園藝教室。向一位印度修行僧模樣的講師學習《球根栽培和保存方法的正確要領》和《適度的肥料分量》,並興致勃勃地在家裏做了實踐。因此,在宅地的一角建造了一個媽媽專用的小園子。想起喜歡整理土地的媽媽的話——小千,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回家,對吧?要是進不了家門就很為難,所以我把大門的鑰匙放在我喜歡的話的下麵。


    千尋就在種植三色堇的花盆下取出大門鑰匙。


    因為過於緊張,手一陣哆嗦。


    “哢嚓,哢嚓”多次在鎖孔邊彈來彈去,這才扭動插進鎖孔德鑰匙。一開門,便踢落拖鞋,三個台階並作一步奔上二樓。


    美姬子的房間也上著鎖。


    “……美姬。”


    小提琴的箱子被放在床上,千尋倚在鋼鐵般沉重的木門上。


    痙攣似地喘息著。


    “美姬,美姬子就這樣討厭姐姐嗎?”


    沒有回應。


    由於難於忍受身心凝聚的力量,緊握的兩隻手哆嗦顫抖起來。


    在千尋這個要爆發的時候。


    “開門美姬子!美姬!喂!”


    千尋一邊拳頭咚咚地砸著門,一邊大聲叫喊,聲音直欲破門。


    “聽到的話,就回應一聲,笨蛋妹妹!”


    乒乒乒乒乒乒乒乒乒乒乒乒乒乒乒乒乒乓——


    家裏的鈴聲突然響起,震得藏著的牙齒都要飛了出來,千尋向樓梯方向瞪視著。


    誰啊,把我們家的呼鈴按鈕連按了十六次的家夥。


    一陣補通補通的腳步聲,謙遜來到門口,抓起話筒。擴音器那邊傳來是十分讓人氣憤的女孩做咋舌聲,和住在附近的小年的聲音。


    “切。反應這麽差勁能有連發這等好事。”


    “笨蛋嗎。不,這個是知道的,也稍微,常識之類的東西——”


    “幹什麽來的你們……!”


    這邊是野獸叫喚般的呼叫聲,擴聲器的那邊卻是一片沉默。要是一般的推銷員的話,就會裸足而奔,像這樣的“必須注意家庭名單”的住戶一起發送明信片,表示再也不會訪問,對不起之類的歉意地這步境地。實際上千尋也有驅逐推銷員的經曆。所以,像葉岡家那樣上騙子巫師的當,被騙取了錢財的事情,環原家一次也沒發生過。


    聽到不知天高地厚的聲音,就像再次威脅一番,“啊啊啊”千尋這時深吸了一口氣。


    “你好——。我是夏希——。是來歸還上次借的內褲的——”


    嘭!


    千尋粗暴地踢開了大門。


    “啊,你好,千尋……”


    “哈哈哈,”之類感覺的恭恭敬敬點頭的智紀。


    在他的旁邊,站著個一臉怪笑,不知名的高個女生。


    “啊,不會是美姬子的姐姐吧?這次多謝你照顧。給,這個,你的。請收下。已經洗幹淨了。這是我的心意。”


    “給你了。”


    “唉?這個就為難我了。我,是喜歡內衣的顏色上下一致的那種類型,這種顏色的,我手頭上也沒有還是算了吧。特意去買一件有很麻煩的,況且之類色情設計的貨色,無論如何是不合我的口味的。”


    “喂,在物主臉前,不要過於賣弄了。”


    “物主不在場的話,就拿在手上仔細觀察的。智紀的心聲。”


    “好,好樂收拾起來吧……”


    臉色幾近蒼白的智紀,一邊不時地窺看著這邊的臉色,一邊扯著這個叫夏希的女孩的手腕。


    千尋的槽牙咯吱咯吱地響動著。


    這個家夥那個家夥一個挨著一個地淨來找麻煩。


    “對不起了,現在忙著呢。沒有時間來應付你們這小打小鬧。”


    這時,兩個人一副認真的樣子望向這邊。


    “那個”在敏銳地轉動的充滿血絲的眼珠子的注視下,智紀縮起了脖頸,“這個……美姬子,喊一下她可以嗎?”


    “要是約會的話,就瑕疵。”


    “不,不是這樣的事情。”


    “那麽,是什麽。”


    傲然挽起雙臂的千尋,腳也不耐煩似的下意識地不往搖晃,催促快快繼續。


    “怎麽說呢……有件想道歉的事情。”


    “……”


    頭蓋吱吱嘎嘎地碾動似的想著。襲來了一陣讓人無法站立的眩暈,如果不是牙齒緊緊咬合的話,果真要呼拉一下全都倒塌了。


    ……想和美姬子和好的是我這邊才是。


    “無論如何都不行的話,隻要轉話。”


    “這個也不行。”


    “這裏無論如何。”


    “不行,不是說過的嗎?因為——”千尋,忽然舒了一口氣。“美姬子閉門不出,我的話也不聽的!”


    礙事的來訪兩人就像姐弟般,因為來得實際正好,而麵麵相覷。


    歪著小腦袋開口的,正是夏希。


    “你的鄰居有個好主意,要聽嗎?”


    “不聽。以後你又不會是鄰居。況且又沒見過麵。”


    “瞧不起你鄰居的實力嗎~”


    “解決難題!”夏希揮舞起了拳頭。千尋跺著腳,給予踏破大門處的地板磚,終於,發出尖銳的聲音。


    “所以說,沒有住在附近吧,你!你!局外人回家去!”


    “也算是,你妹妹的好朋友的。”


    “那麽這樣總可以了吧?我們家以外的人,回家去。”


    “唉呀呀。美姬有一位霸道的姐姐。”


    “那麽,就是這麽回事。”


    “等下,千尋——”


    像要趕走深處手腕的智紀似地關起了門,並迅速地上了鎖。??深呼吸,為了轉換心情,調整呼吸。


    沉默地凝望著望二樓。


    一步一個台階穩穩地踩著向上走去,在妹妹的房間麵前停下了腳步。反正都是像剛才的那樣上著鎖吧,也就拋開沒去握把手。隻是,仔細注視著。為了門在麵前打開的情景,明晰地刻劃在了腦中。


    深呼吸,為了交談,調整呼吸。


    必須和美姬子談話。這幾年,都沒有和美美進行過正兒八經的談話,現在不是發牢騷的時候。


    像要鼓起胸脯似的,鼻孔中深吸了一口氣,千尋,呼喚其妹妹的名字。


    “——美姬子”響起喉嚨,聲音也變得沙啞了,“美姬子,求求你了,聽我說說。”


    沒有回答。


    千尋觸摸著依在走廊牆壁變得小提琴箱。今天和自己一直形影不離,這種手感,一進深深印入肌膚之中。心情一點點鎮定下來。像是要獲取勇氣似的,撫摸一次又一次,終於下定決心,站起身來。


    雙手疊放在胸口,千尋再一次開口了。


    “美姬,那個,我,對於美姬來說可能是一位不討人喜歡的姐姐,討厭的都不想見麵,說不定都無可求藥了的姐姐……但是,”


    “我什麽時候說過討厭姐姐了?喂,什麽時候,受過不想搭話什麽的?”


    千尋張口結舌,一言不發地疆住了。


    “我無論何時都是席魂姐姐的?討厭什麽的一次也沒有。姐姐芭蕾舞的樣子,追逐夢想的笑臉,都是我一直向往的。想成為姐姐那樣,總是美麗的綻放笑臉,一直一直,我都是這麽想的!”


    美姬子背對著這邊,依在門上。從聲音的樣子聽來,千尋對此也是一清二楚的。


    “所以,看到的話就很痛苦。第二次受傷,脾氣爆炸似的,在家裏胡鬧,哭泣著放棄芭蕾的夢想,然後——”


    呼吸停止辦的寂靜。


    千尋輕輕地將手撫在門上。


    “然後,再姐姐臉前顯現一副振奮的樣子,我,真的很痛苦/因為,千尋姐姐,自那之後,變化很大。雖然比上次受傷後更多笑臉了,但是,全部都是表麵上的笑臉。 全都不是真心的微笑!努力買很多衣服,也精心化妝起來,雖然不能長久卻交往很多男朋友,全部,全部,都是因為芭蕾的事情,要掩飾自己的緣故!”


    美姬子連綿不斷的話語,一句一句重重地擊打在千尋的心坎兒上,千尋向前走了兩步,兩隻手都貼在了門板上,向這之間摩擦著額頭。在冷冰冰的木質的對麵,似乎肌膚感覺到了妹妹的體溫。


    “我,不想看到這樣的姐姐。以往的事情都趕快做個了段,快快回到姐姐的原來的樣子!要繞彎子到什麽時候啊!就連智紀都準備和好的,你還在磨磨蹭蹭什麽的!讓妹妹這麽擔心,作為一個姐姐的權利,千尋姐姐沒有的!”


    “所以!”美姬子,喉嚨痛苦不堪的樣子嘶啞地叫喊著。


    這悲慟的嘶啞聲,穿門直入,刺入千尋的胸中。


    “所以——快快覺醒吧,千尋姐姐!”


    “……恩,啊。”


    一團火燃燒在胸脯上。


    肺部就像受凍傷煎熬一般。


    千尋踉踉蹌蹌地從門前退後了腳步,靠在背後的牆壁上。在身體,無邊無底的深處,冷氣團團卷起漩渦。化為人形,就像經過人手揉搓而成的人偶一般,最後,像是返回了本來形狀的樣子,靜止為一個形體。


    “啊……嗚,嗚。”


    千尋背部如弓一般向後仰起。高仰的胸脯上,生出了很多節足,正如渾身密密麻麻布滿剛毛的多節蟲那樣。


    “——嗚!”


    八根黝黑的節足,各自就如不同的生物一樣扭動著,並沒有裂開皮肉,也沒有穿破衣服的纖維,竟是從千尋的身體中伸展了出來,牛角般巨大的鉤爪牢牢地紮在門、牆壁和天花板上,並固定起來,關節這時也開始折疊起來。


    自千尋的胸部,漸漸拖曳出本體。還在一半的時候,巨大的形體就因為走廊的狹小空間而不得不收縮身體。


    千尋夾在背後的牆壁和曳出自己本體的蟲一般的怪物中間。全身如剜如割,痛徹肉骨。一動也不能動。呼吸也幾近終止,自然,也不能發出任何聲音,隻能隨著痛苦不堪的令人絕望的時間一起,幾秒,十幾秒,亦或數十秒煎熬著——


    門板因為擠壓而彎曲,破裂。


    “真是的,開不得玩笑的女人。”


    因不滿而撅起嘴唇的夏希的旁邊,智紀正死死地注視著大門。


    “太也不知輕重的問話。”現在這麽想著。


    不彈小提琴也有不彈的理由在,自己隻是想把這件事說出去而已。在我看來也是可以理解的。肩膀疼痛的事情被揭發出去,說到心理準備,直到現在還是心煩意亂的。


    更何況,又不能重演前天的事情。


    為了和妹妹的關係不和的千尋,才代為詢問什麽的,這樣的事情也沒有什麽關係。


    不對的是我,必須要好好地向美姬子道歉才是……


    “這麽說來,鄰居的好主意到底什麽?”


    “恩?啊,攀上雨水槽,扮作蜘蛛俠,用夢魔杵,將美姬房間的窗戶。”


    千尋的反應是正確的。智紀得出這樣的結論。


    咚——


    “怎,怎麽了?”


    爆炸般的衝擊波要撼著環原家的房子,智紀和夏希都感到了踏空般的震動。牆角邊,塵土紛紛下落。


    “好像發生了什麽”。在夏希一臉怪疑地向二樓望去,“臉炸彈都秘密製造了。”


    “怎麽可能。”


    “也是。”一邊點頭首肯,一邊不可一世地笑了起來。


    智紀,在門廊旁邊拿起了一個合手大小的罐子,用盡全力向臥室的窗戶拋去——自己和夏希可能都是一好人——玻璃一下子就粉碎四散開來,罐子笨拙地跌落在木質地板上,撞到餐櫃邊角,化為無數碎片。


    “還好沒有貼上防範用的特殊膠膜。”智紀這麽想著。


    “上。”


    夏希拉開門,穿著鞋進入房子裏麵。也不是自己要這麽做,火焰中,迸裂的玻璃碎片,散落在地毯上,畢竟是非常危險的。智紀一邊暗自在信中向叔叔阿姨們道歉,一邊穿著皮鞋跟了上去,兩人一起登上樓梯。


    二樓的走廊,一片淒慘。特別是美姬子的房間附近根是慘不堪言。


    牆壁上有好幾個大洞,就像是經過電鑽開鑿一般,地板上殘跡斑斑,就好像用人體大小的原鬼臉七八糟地劃了滿地。


    “千尋!”


    智紀抱起她。邊搖邊喚,終於,微微睜開了雙眼。使腦部受了重擊吧,意識還很微弱。


    唉,對了,美姬子怎麽樣了——?


    智紀向房間瞧過去,不禁心中一寒。木門已經粉碎四散,尖銳的木屑也散落在房間中,鉛筆人般,細長的身軀倒在地板上。


    在這旁邊,有一個人影,一言不發地站立著。手裏緊握著金色的球棒。


    ——夢魔杵一號。


    “喂,夏希,在幹嘛呢。”


    “除掉夢魔。”


    “什麽?”


    “美姬被夢魔附身了。是剛剛附身的樣子。找到夢魔的尾巴尖兒了。可能,這邊的姐姐就是原來的寄主。”


    智紀向手臂中的女子看去。隻見她氣喘籲籲地鼓起胸膛,又落了下去,這樣不斷重複著。


    “怎麽回事,一起去嗎——夏希的·厲害的·腿肚子!”


    橙金色般鮮豔的光芒切斷空間似的,放射出強烈的弧光,在球棒的衝擊下,美姬子小巧玲瓏的身體,有趣地跳來跳去,依著熒光燈的開關拉線,撞到衣櫥,落在地上。“嘭!”重重一擊。骨頭又沒有折斷啊,智紀逐漸擔心起來,也沒功夫搭理態度總是十分惡劣的夏希。


    覆滿鱗片的章魚——背負在脊背上的數米長的大蜘蛛,跨在美姬子身上,就像船槳那樣聳立著。


    智紀幾乎要停止呼吸。


    “嗚——”


    剛毛紛紛地相互摩擦著,章魚蜘蛛作勢欲戰。


    長腳一齊向前揮舞。


    “——哇啊啊啊!”


    “唰——”空氣的轟鳴聲掠過臉頰。就像章魚蜘蛛的節足就如同長槍彎曲而成那樣,撕破地板,並反向而來氣勢,衝破牆壁,在天花板上衝開一個圓洞。接著,跨過抱著千尋蜷縮成一團的智紀的頭頂,八根鉤爪到處磕磕碰碰地滑也似的移下走廊,不到兩秒鍾,已經在走廊裏消失了蹤影。


    看起來是聽到玻璃破碎的巨大聲響,失急慌忙地逃向外邊了。


    “夏希!”


    “夢魔的事情,以後再說。先看看美姬……唉呀?”夏希迷惑地蹲下身去,“美姬?喂,喂?”


    啪啪地拍了幾下美姬子的臉頰,又試著搔動腋下,並沒有像樣的回應。美姬子就如死人般繼續昏睡。


    夏希一副若有所思的眼神,摩挲著下頜。“糟糕……”


    “什麽,怎麽,糟糕啊。”


    “這是《昏睡夢》”夏希回答到。


    “這個,和須藤前輩那時有什麽不同……千尋?”


    這時,纖細的手指緊抓著智紀柔弱的手腕。


    “沒事吧?”


    “恩……恩”


    微微點點頭,就讓千尋靠在牆壁上坐下。因為體力過度消耗,千尋雙腳撲通一聲伸展在地板上,垂著頭,是頭痛的緣故吧,頻繁的撫摸著後腦部,霍地環顧四周。


    “……美姬。是啊,美姬在那裏。”


    智紀移動身體,想要遮擋美姬子的身影。


    “……千尋,鎮靜下,聽我說,美姬子,”


    “美姬。”


    千尋瞧到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美姬子。就撇開智紀的手臂,推開夏希,將妹妹的身體抱入懷中。


    “……美姬,怎麽了。”


    沒有回答。


    “美姬。”


    觸動手臂,輕輕地晃動了幾下。


    放開手,等了幾秒鍾,千尋忽然驚異地察覺到了什麽似的。


    “為什麽不睜開眼睛呢?聽不到姐姐的聲音嗎?”


    “喂,美姬——”無論喊多少次,也沒有絲毫睜開眼睛的樣子,接著又是輕輕地撫摸臉頰和頭發。即使如此,美姬子還是毫無起色。無論是被姐姐搖晃著雙肩,還是被緊抓手腕,美姬子依然昏睡。


    “美姬,美姬!喂,睜開眼美姬!”


    千尋已是淚眼汪汪,緊緊的抱著妹妹弱小的身體。


    無論是單眼皮,還是薄薄的嘴唇都緊閉著美姬子的臉頰,淺抹幾分紅暈,眼角嘴角微露幾分笑意,羅淌出少女特有的風韻,纖細無力的身體顯得格外脆弱,如同易碎的陶瓶那樣,“如果就這樣放在這裏的話,會不會永遠昏睡下去?”智紀不禁起了這樣奇怪的惶恐。


    “該怎麽辦才好?”


    夏希咋起舌頭,“隻有抓住逃走的夢魔。”


    “用夢魔杵棒打,不行嗎?”


    “《昏睡夢》非常惡毒的,有著紮根大地那樣強大的力量,將寄主的意識封印在《夢》中。就夢魔杵大那一下,是一點用也沒有的。”


    “求求你。美姬,求求你啊,救救她,吧……!”


    埋在美姬子胸前哭泣的千尋忍住嗚咽。第一次看到以前認識的女性的毫無掩飾的醜態,智紀相當感動。深受做夢都不曾想到的夢魔這種存在,這種不可抗禦的力量痛苦折磨的自己,都已經是傷痕累累,還依然對存在相當距離感的妹妹,如此擔心。


    “千尋,美姬子,我一定——”


    “就拜托我們好了。內褲和洗澡的人情,這樣就全部一筆勾銷。”


    “……夏希。”


    “好了走吧智紀!推出自行車!蹬起踏板!追那家夥!”


    一邊“是的是的”不耐煩地點頭答應著,一邊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為了美姬子和……千尋。必須抓到夢魔。


    道歉的話,以後再說。


    這樣試著抱在胸前,再次感覺一下。


    美姬子的身體,果真相當脆弱。


    就如同精致的玻璃雕琢而成的人偶那樣,稍微一用力,就擔心骨頭有斷折的危險,千尋憐愛般,包裹似的,輕輕抱緊妹妹的身體。柔軟的肌膚散發著美姬子淡淡的體溫,千尋全身心地感受著這一切,忽而想“是什麽時候以來啊。”姐妹倆,就這樣身體挨著身體互相依偎著。


    以前經常把美姬子放在膝蓋上,讀古詩畫冊。年幼時的美姬子,沒有定性,千尋是那麽拚命地邊記漢字邊閱讀,而美姬子卻突然從膝蓋上跳了起來,因此千尋的額頭和鼻梁經常吃她小腦袋瓜一撞,痛的仰起臉。即使如此,安靜的時候,也是會仔細聆聽的。直直注視著插畫的美姬子,眨眼功夫,就會變成死去了一般一動不動,千尋就瞅準這樣的機會,把鼻子埋進頭發去,或是用臉頰親昵地摩挲頭發,酥癢的這種舒服感覺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滿足。


    “好懷念啊,美姬子。”


    “哼。”千尋的臉頰浮現出笑意。


    “我的笑臉,美姬子說不是出自真心的,就是我,也一直沒有看到美姬子你的笑臉呀?”


    愛憐地撫摸著妹妹的發絲,千尋嚴重不禁淚花晶瑩。痛快地抽了一下鼻子,就用指尖抹著眼角,順勢遊動視線到了走廊下麵,停留在黑色皮革的物體上麵。那時美姬子的小提琴箱。


    “……”


    千尋把妹妹放在床上休息,拿起小提琴箱。放在膝蓋上,坐在妹妹的旁邊。


    “——看到裏麵了嗎,”美姬子說過的。


    千尋確實打開過箱子。看了裏麵。就像那是一樣的小提琴仍舊在這裏,一想到希望還不曾破滅,不禁欣慰起來。


    但是,美姬子詢問“看到裏麵了嗎。”


    箱子裏麵有什麽嘛。除了小提琴,到底會是什麽呢?——千尋摸著卡子,好一陣猶豫,終於最後一念之下,啪地一聲拔開卡子。順勢打開盒蓋,木屑的飛煙飄然而上,刺激著千尋的鼻腔,眼球一陣陣地刺痛——但是,千尋無法合上眼皮。


    弦已斷,已經無法收拾,放置在箱子裏麵的,竟是好像經過金屬棒亂打一陣後的可憐的小提琴殘骸,如果不精心觸摸的話,就會因觸到剝落而出的鋒利的木質纖維而受傷,濃厚塗抹的油漆的色澤也已白白糟蹋,曾經是在演奏者受中彈奏出美麗曲調的弦樂器,如今卻是一片狼藉景象。


    睡在箱子這個棺材中的小提琴的屍體,麵對如此異變,千尋一身懼意。


    奇怪,太奇怪了,上次看到時候小提琴還完好地放在這裏。今天早上的樓梯也是整潔地放置著的,一點損壞的痕跡也沒有的。


    “為什麽?箱子完好,而裏麵的小提琴卻遭到這樣的破壞……”


    這時,有什麽刺激著大腦。


    “啊……啊,啊……”


    千尋掩著顫抖的嘴唇,抓起手指,幾欲入肉。


    ——不對。


    “這個……”


    血液的脈動流蕩在耳際,就如同水中聽到炮聲一樣,轟鳴不已。轟鳴下,視網膜映入的光影入幻燈片一樣一張一張地切換著。


    一個接一個複蘇的記憶。


    是什麽時候忘記的,這些記憶……


    “千尋,放手!”


    平時嬉皮笑臉的媽媽這個會死後總是這樣,太讓人氣憤了。


    “不要擺弄這樣的東西,又要受傷的。”


    平時和藹可親,對兩個女兒也十分寵愛的父親,出奇地這樣厲聲生氣道。


    麵對這樣的父母親,千尋叫喊道。


    “煩死了!”


    然後,聽到妹妹的聲音。


    “不要啊姐姐,不要!”


    這個聲音淹沒在砸擊木材的聲音中。


    千尋惡狠狠地踩踏小提琴的殘骸,惡魔似的笑道。


    “——嗬,活該。”


    智紀和夏希兩人騎著一輛自行車進入櫻花樹叢的瞬間。


    春天萬物綻放美麗而美麗又是那麽短暫,與生俱來就規定好生命力的青幽的繁枝茂葉似乎於此無緣,章魚和蜘蛛的混合體混雜其間。正是從美姬子身上驅散出的那個夢魔。章魚蜘蛛,以坐在前麵腳蹬踏板的智紀的頭部為目標發出了出奇不意的一擊。


    被漫射金光的夢魔杵一號橫擊檔退,後麵的夏希警戒著。


    “不要停!繼續蹬!”


    夏希的喊聲響在耳邊,就如同皮鞭抽打賽馬一樣,智紀發足全力蹬起踏板。章魚蜘蛛不但節足很多,而且長度也相當驚人。況且一邊在樹木上快速遊動,一邊屈伸著節足進行攻擊,往往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便又殘暴的狗爪撲將過來。而這些全都被夢魔杵檔退,夏希的技藝實在讓人敬服,被削壞的部位幾秒之後便又複歸原樣,照這樣下去情形會越來越糟糕的。


    “怎麽辦夏希?”因為沒有說話的功夫,聲音震著呼吸而出。


    “啪,”耳邊響起彈開鉤爪的聲音,智紀的心髒霍地跳起。殘影凝縮著日冕的光輝,閃爍在眼角。


    “智紀怎麽想的,這樣的情況!”


    撞到牆壁的雪球散射出晶瑩光粒就像焰火一樣,感覺也很漂亮,心懷這樣的想法,對於正受《昏睡夢》折磨得美姬子和為搭救美姬子而懇求緩助的姐姐千尋來說都是不對的。但這對於智紀來說是第二次的夢魔對戰,同夢魔這種未知的怪物這樣近距離的接觸,老實說還是相當懼怕的,不謹慎也沒什麽,為了振奮自己,為了美姬子能夠蘇醒,逞強地說道。


    “這種速度感——”仰起下頜,智紀叫喊道,“真讓人受不了啊!”


    是耳朵的功能因風壓而有所減退嗎,“嗬嗬嗬,”仿佛聽到了夏希的笑聲。


    “有法子嗎?”


    剛說完,隻見耳畔嗖地伸出夢魔杵一號,閃耀金輝的棒尖,像一個地方指去。


    “向林蔭道的路口前進!”


    “噢,好的!”


    身體前傾,奮力蹬開踏板,自行車快速地奔起來。


    對於失去夢想的我來說已經一無所有,而妹妹美姬子是無法原諒小提琴仍舊還在這件事實的。


    若是在麵前演奏的話,便要騎在身上胡亂踢打,到了非把這細嫩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扭斷不能結束的境地,那個時候的千尋憎恨著妹妹和小提琴。因考慮到傷心的姐姐,停止家裏的小提琴練習的妹妹的擔心,對此也是很生氣。


    這種可以稱得上反向怨恨的不滿是因為什麽爆發的,已經無從想起。


    總之是抓到什麽就破壞什麽。五百元硬幣的儲存箱被扔向玻璃窗,和室的拉門和隔扇都被扯破,把書架的書都給扔到地板上還不滿足,應是火上加油,在院子裏一把火燒掉,電視機的顯像管也被拐杖砸的粉碎。衣櫥被推倒在地,花瓶也破了,家中的熒光燈也被打得稀巴爛。


    純粹的心情很是舒服,滿心的憂悶一下子感覺就痛快了。


    千尋思想著。很想看看那萬裏無雲的晴空。


    那朵雲彩,要被風吹走了吧。


    當出門的父母親回到家裏的時候,千尋還在美姬子的房間。看到飛奔到房間的父母親和美姬子都臉色大變,千尋便揮舞起小提琴,一副故意展示的樣子,奮力砸向桌角。反彈到牆壁上,又落在地板上,已經從中折斷的小提琴被千尋用腳跟一個勁地踩個沒完。為了無法再次演奏,為了不再想起這曲調。那專注地試圖要予以致命一擊的千尋的瘋狂舉動,不禁令人毛骨悚然。姐姐的怪叫就如同擰錯環的螺絲一樣淒厲,木材的傾雜聲又如同是小提琴的悲鳴,此情此景,使得原本天真爛漫的美姬子,臉色一片慘白。那少女嬌羞的微笑早已無蹤無影。無論比起誰都要時時掛念最最喜歡的姐姐,用殘暴的蠻行,將美姬子一顆純真的心給蹂踹的支離破碎。


    那個時候被砸得碎裂的,不隻是美姬子的小提琴而已。


    “對不起美姬子,全部都是姐姐的不對,雖然因此,我。”


    還要責備沒有任何過錯的美姬子。深深地傷害了本已傷痕累累的心,美姬子改變的原因明明在自己,卻不曾意識到,直到現在都讓你守著傷害。


    不僅如此,迷惑於本已不存在的幻想的小提琴,還要一副往美姬子的傷口上撒鹽的樣子。把已經不能再彈的破碎的小提琴推倒前麵,“請為我彈一曲。”受到姐姐如此逼迫的美姬子的震撼之大,是千尋無論如何也不曾料想到的。


    “要如此折磨你的妹妹,真是,糊塗姐姐……”


    枕在美姬子大腿上,千尋仿佛看到美姬子的臉頰,一粒淚花流淌而下。千尋一邊用大拇指輕輕拂拭著一邊想。


    “馬上也許有些困難。但我,絕對,要努力成為美姬子引以為驕傲的堂堂的大姐姐。雖然無法完成美姬子的心願,打我發誓,絕對不再做讓美姬傷心的事情,所以,拜托。”


    淚水閃閃從緊閉的眼角流淌而下。眼淚到此也已流盡。


    千尋將妹妹的頭頸扶起在胸前,下定決心,喊道。


    “美姬子,睜開眼睛。給我一個道歉的機會,重歸於好的機會!”


    看到櫻花道的路口。


    “和美姬交往的時間很長吧!”


    兩膝已經麻木。午飯做答得智紀孩子好侃侃點頭首肯。


    “想使已經到了向德橋和真弓那樣卿卿我我的第步了吧!”


    晃得智紀頭骨欲裂,腦漿翻天,夏希這才放手。


    “把美姬新脫的三角褲蓋在頭上,向大地接吻,在人群前都想喊道‘我喜歡美姬子!’,這樣喜歡美姬對吧!”


    這真是個變態,果然對這個家夥,我要什麽時候不重新認識不行的,這麽想著,腦裏的物質就想要砸開鍋似的流動著,隻見智紀把腦袋點來點去,就像重金屬搖滾歌手那樣。“所以”夏希說道。


    “解救美姬就看你了。”


    夢魔不時發出零星的攻擊。急促的呼吸中,智紀找到機會問道。


    “不是有口號。”


    “唉?”


    “不時有口號,用夢魔杵擊打的時候,為了選準時機的那個。”


    “啊,有的。”


    夢魔杵揮過頭頂。想到此不禁一顫,


    “那個,每次,都考慮過嗎?”


    “沒有,全部都是即興喊出的。用起來就像滑雪杆,覺得不舒服嗎?”


    “從一邊來看,是的,不明白……是了,知道了”握住車柄的手,“咕咕”地凝聚力量,“看我了。”


    夏希把夢魔杵插進智紀背部的襯衫裏。


    前方,櫻花樹的樹枝劇烈地搖晃著,綠葉中伸出黑色的節足,幾根頭發被切斷,智紀趕緊低頭避讓,後麵,夏希正把節足扣在胳膊下。


    “成個男人的樣子。”


    拍著智紀的脊背,這樣說著——夏希從後座上一躍而下。而自行車還是按照原來的速度急速行駛著,這種愚蠢的行為,骨頭折斷都不足為怪,但夏希並不把這點常識當回事。死死地用胳膊扣住節足,鞋底磨擦著柏油路麵。磨擦出的熱煙,繞身而上,就如同大莊子那般頑強,夏希用力踏緊地麵。


    嘭地一聲,被夏希扣住的節足四線一般斷開。


    “呼力呀啊啊啊!”


    節足紛紛墜落。


    落下的綠色圈狀物體砸在柏油路麵。又第二次,第三次地彈起,當綠色的外表邊做無數的綠色怪物四散的時候。夢魔那狼狽的樣子從裏麵飄然而出。和夏希掙扯失敗的章魚蜘蛛向這邊拱起軀體,歪到在一旁,是和地麵的過於強勁衝擊緣故嗎,夏希身體竟然麻痹了。


    智紀從背中拔出夢魔杵一號。


    瞪著腳蹬,不敢有絲毫鬆懈,加速中的自行車,衝撞似的,沐風而行。瘋狂的疾馳感,皮膚都沙沙作響,估計好於夢魔的方向,彈射般將夢魔掄過頭頂。


    “袖口。”


    急返手腕。


    “帶花邊的。”


    夢魔逼近麵前。


    “丁字字字字字褲!”


    消去效果的光線。


    幾隻飛翔在空中的烏鴉,“哇—,哇—”地叫喊著。


    夕陽下的公園裏。不知哪裏滲透著倦懶的空氣,和這因何緊張起來的空氣渾然合為一體。


    操場灑滿一片暗紅色,少年棒球的小選手們在進行著最後訓練任務。濃重的童聲顯得疲憊無力,似乎在傳達著一種自暴自棄的情緒。在步行道上帶著小狗一起散步的美姬子,在這一群人中,看到一名住在近鄰的少年。


    集體上學的隊伍是在一起,班級也是一樣,並和這個少年好幾次說過話。


    手握球棒站在擊球區的少年的神態,和在學校裏看到的全然不同,凝視發球的那種眼神,揮舞球棒的那種動作,沾滿沙土的製服,還有那和隊員們相對而笑的那種表情笑臉。


    不知不覺中停下腳步,注視著小年的美姬子,自此以後,一有空閑就去逛看少年的棒球練習。然後,有一天,察覺到了什麽。少年在打棒球時的那種表情,和跳芭蕾舞時姐姐的表情竟是驚人地相似。


    美姬子,非常喜歡姐姐的舞蹈。但是,更喜歡的就是跳舞時的姐姐。


    那張笑臉。那副神情。


    自己也想那個樣子笑一次。


    選擇小提琴是因了一個小小的紀元。在一家人出去逛街的時候,正好在一家樂器店前路過。透過櫥窗看到各式各樣的打扮精美的樂器,就像是看到奇異世界的寶藏一樣,美姬子不由得把額頭貼著玻璃窗上凝望這一會。姐姐千尋走了過來,問道“想彈,小提琴嗎?”,美姬子隻是條件反射似地點頭答道“恩”,這一切媽媽都瞧在眼裏,因此,一家人就進入了樂器店中。媽媽好像也在考慮讓美姬子學點什麽,也就順水推舟。


    因為這麽一個經過,才到手的小提琴,美姬子十分喜歡,小提琴演奏樂曲。熟練的話就能演奏很多樂曲。如果這樣的話,自己的演奏也說不定能配合姐姐舞蹈。親愛的姐姐——美姬子喜歡的,姐姐的舞蹈。在自己的伴奏之中。


    隻是想一想,臉頰就熱乎乎的,這,就是美姬子的夢想。


    這個夢想總有實現的一天。就如智紀夢想甲子園,千尋像主演,美姬子夢想著小提琴。


    當小提琴在麵前被毀壞的時候,美姬子不得不放棄這個夢想。


    但是,對於姐姐的那份期待的心情,一如既往。


    雖然不是跳芭蕾舞時,那種看著看著就不由自主的引人入勝的絕美的笑容。千尋還是千尋。是美姬子真正的姐姐。


    就單單是這個事實,是今後無論如何不會改變的,我的千尋姐姐。


    到現在為止,多少次吵架。甚至還有過不理不睬,一張飯桌上也不瞧上一眼的經曆。每當發展到這種險惡形態的時候,心裏就想著姐姐什麽的死掉算了,但是又總是姐姐第一個道歉的。慈祥地撫摸腦袋,或是忽地抱在胸前。“對不起”的話語響在耳邊,那種害羞的樣子,總是深深地印在心中。


    我,千尋姐姐。


    還是,非常喜歡姐姐的。


    汗水晶瑩地致力於芭蕾,那個時候的姐姐是那麽地光輝閃耀。因掛念失去笑臉的我,而滿麵愁苦的現在的姐姐。


    無論那個我都喜歡。


    無法忍受低,喜歡。


    世界光明重返的那一瞬間,姐姐便在眼前。


    “……太好了。快,睜開眼……”


    哭腫的臉龐浮現出慈祥的笑容。


    美姬子感覺臉頰有熱氣殘留,就用手拂拭了一下,看到淚水盈眶的姐姐,就害羞似地避開了視線,忽然,便注意到了打開著的小提琴箱。小提琴的殘骸。破碎的夢的碎片。


    “奪取美姬子珍貴的小提琴的。是我,吧。”


    千尋悲哀的眼神移開了視線。


    美姬子輕輕的撫摸著千尋的臉頰。千尋吃驚似地眨起眼睛,之後又俯看著美姬子,這次眼睛睜得圓圓地,這些反應,一件一件的都很奇怪,而自己臉上浮現出的微笑,在美姬子看來就更加印象深刻了。


    “好好地笑過嗎?”擔心地想著。


    “我其實,也不是想成為什麽專業的小提琴家。沒有那麽雲大的夢想。隻是學者姐姐的樣子,不論什麽都好熱衷於一樣事物。並成為努力奮鬥的人。製革是表麵的,說不定隻時候子學樣?但是,時有一個夢想的。那就是,伴著我演奏的曲子,姐姐跳舞的事情。這個,就是我的夢想。”


    “一驚,製革夢想,無法實現了吧。”


    “別哭,姐姐,已經,足夠了。”


    “美姬子……”


    “因為,我有了新的目標。”


    噗哧一下,千尋張開嘴,嘻嘻地笑著,美姬子說,“我還要開始小提琴哦,這次嘛,讓我最希望聽到的人來聽,這樣對方覺得高興,就可以了。當然。第一個就是姐姐。”


    如果我彈的可以的話,姐姐肯定會忘記那個時候的事情的。如果時有驚人發展的話,甚至可能就會認為幸好那個時候毀掉了小提琴。美姬子都不願看到苦於自責的姐姐,也不想姐姐因為毀掉了妹妹的小提琴而成為今後人生的責捆。


    大家心中的不愉快,會隨著我彈奏的小提琴而忘卻。


    千尋終於,幾分拘禁地笑了——但是沒錯,最近看到姐姐的笑臉中,美姬子認為這是最美麗的。


    “我也,會努力的,為了不辜負美姬子的期望。”


    然後,倆姐妹相對而笑。


    雖然數年不見的兩人的笑臉,稍微有點,不自然。


    夏希坐在灌木叢中,隻見智紀像一個玩的疲倦的孩子那樣,踉踉蹌蹌地跑了過來。好像雙膝無力的樣子,連正兒八經的走路都成問題,而智紀確實喜色滿臉。


    “什麽啊,那口號。不覺得羞死人了嗎,哦,不要靠近。不想讓人覺得我們認識。”


    說不定是同夢魔這個對手的過度拚命,再腳上有了回應——夏希即使是坐著,身體也不由得沿著灌木叢向後側退,智紀終於大笑起來。


    “想到了看看千尋的內褲。”


    “哇,這個家夥是個沉默寡言的,沉默寡言的色狼。想想著我穿內衣的樣子,夜夜都興奮得不得了吧!切,下流!”


    手舞足蹈地,夏希便大叫大嚷起來,但智紀絲毫不在意。


    “咕——”地伸了個懶腰。


    “嗚,啊,啊啊……好舒服。就像是初中時打出的本壘打那種感覺。”


    金色的球棒嗖嗖地揮舞著,甩一甩的感覺還真不錯。智紀汗水浸染的臉頰浮現出爽朗的微笑,忽然,想起因為《夢》而倒下的同班女生。


    “美姬子那家夥,能順利地蘇醒過來嗎?”


    “如果沒有醒的話就親她一下,親她一下”


    “這樣哪能醒過來的。……不是嗎?”


    “能喚醒的話,做嗎?”


    說了句玩笑話,智紀卻窮於對答而滿臉透紅。


    “不知道會起什麽作用。夢魔是自己從美姬姐姐的身體裏出來的,不是因為夢魔杵的威力。她通過自己的力量從《夢》中覺醒的。如果是你和美姬的愛情力量的話。說不定也能打破堅不可摧的《昏睡夢》。”


    “知道知道”智紀一邊揮著手臂,一邊查看摧毀夢魔的地方。


    已經沒有了消去效果的光輝。


    在櫻花林蔭道的終點,大路的前麵的灌木叢裏,放置著已經無法使用得麵目全非的自行車殘骸。環原家的帶簍子的自行車紮進綠地裏。前輪彎彎曲曲的嚴重變形,準保是走不成直路的。“不好好賠償的話,讓夏希出錢吧〉”智紀這麽想著。


    “千尋做了什麽《夢》,又是什麽會議戰勝了它呢。”


    “這個嘛。下次問她。”


    夏希回答者,仰起頭將視線投向那傍晚風平浪靜的天空。


    智紀也跟著仰頭看去。


    深藍色的空中,飄浮著無數燒紅色的斷雲,鮮豔奪目,深深地印入腦海之中。


    幾天之後,走過上學是車站前麵的天橋的時候,旁邊的智紀突然停住了腳步。美姬子在數步之前的地方回過頭來。中學的同班同學,在拚命想著什麽似的。


    “怎麽了。”問道。智紀就好像是什麽信號似的霍地挺起胸膛,“之前。”


    “唉?”


    “……問了些奇怪的事情,對不起。”又低下頭去。


    美姬子一副不解的樣子。


    “什麽事情?”


    “……唉?恩,不,也沒什麽特別的。”


    像是本人盡力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吧——明顯是在掩飾害羞的智紀,望著大街的風景。


    美姬子迅速背轉了過去,吐了吐小舌頭。


    本來說嘛,是這邊先說出失禮的言語的。他本沒有可到錢的地方,美姬子也沒有要求他道歉的資格。已經成為笑柄的智紀那份逞強,再加上唯有逃避可言的美姬子美姬子那份軟弱。這就是這個時候,嚴峻的現實,自己的弱點被別人抓到了,也隻有撒嬌下去。纏著擔心自己的對方。而且。


    現在,連美姬子也笑了。


    “喂,去棒球中心嗎?”


    “啊,對不起。今天,錢包忘帶了——”


    “我想去嘛。”


    智紀一愣,接不上第二句的智紀的顏色雖還有些痛快,但看到一點恢複的痕跡都沒有,美姬子覺得很過意不去,就決定用最直接的魔法來化解。


    “我想去打棒球嘛。”


    “……你?”


    “什麽啊這種語氣。由法律規定說禁止我用球棒打棒球嗎?”


    智紀一臉為難地巡視著美姬子的表情。一雙眼神好像在尋找這種心情變化的理由。


    “是在怎般地推理論證,好來說服自己吧。”美姬子有趣地打量著,智紀的視線忽然落在了美姬子手提的小提琴箱上。美姬子意識到手提的分量,挽著提手的手指就更加用力了。這個,正是新買給千尋的小提琴,幾年之後的姐姐的禮物。美姬子最珍貴的寶物。


    “小提琴,又開始了嗎?帶上指套不要讓手指受傷才是。啊,我初中的時候用過的,借給你吧。”


    是神經過敏嗎,彈奏是心理作用吧,美姬子一陣詫異,一點也不是心理作用。


    “稍微等下,馬上帶過來的。”重新背好包,“在廣場的長椅上等我啊!”更加認真地重複交代後,就興衝衝地把背轉向了這邊。凝望這幾乎是用全力疾馳的速度去取回手套的他的身影,美姬子噗哧一下笑了。


    ——棒球中心的葉岡智紀,自己還早著呢。


    不禁想起了小學時代在傍晚公園裏站在擊球區的他。


    現在的自己,像那樣就剛剛好。


    確認周圍沒人後,裂開腳步如雙肩那麽寬,將小提琴箱掄上肩頭。應該將前方傳來的看不見的小球打回去,向上拋擲似的緩緩揮起箱子,目標,棒球中心落下的完全大。從天橋的狹小的終點開始滑過藍天的那種景象,讓人非常愉快,美姬子自然地便笑了起來。與其說是棒球,這更像是揮打網球的那種身姿,不斷上湧的笑意,已經到了美姬子無法抑製的程度。


    之後,用手背抹去淚水,美姬子終於邁開了腳步。


    我一定會成為一名技藝不凡的好手吧。


    美姬子就是這麽預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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