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抓起凸出的岩石垂下一條塑料繩子,向著光線射來的方向前進。看到小孩子歡呼雀躍地相互追逐著,智紀也稍微加快了步伐。波浪的聲音馬上近了許多。


    “喂喂,相當壯觀呢。”


    順著視線看到向上鋪開的盛大的景象,不禁大發讚歎。


    遊泳渡假村“aqua”是一個聚集了與水相關的各種娛樂項目的室內主題公園。揭開了一年四季都可以體驗到夏天樂趣的概念,玻璃圓頂的天井中滑水梯、流水泳池、露天浴池、椰樹葉搭配而成的餐館等,都做了巧妙的布局。岩壁和洞窟的蠻荒造型,綠色奪目的熱帶植物等內部裝修,迷失南洋渡假海灘的那種情趣,宛然麵前。


    為什麽智紀會來到這個漂浮在這個都市裏的南國海島呢,這個簡單,受了美姬子的邀請。“上次的謝禮”之類的理由。為什麽美姬子會有兩枚門票呢,智紀和夏希各自用的,是美姬子掏了自己的腰包的。


    美姬子並沒有感受到自己被夢魘依附,之後聽了解釋也是半信半疑的,看到家裏毀壞的情況,“啊,可能是這樣吧”也覺得隻是這樣罷了。而後,又聽千尋說“那兩個人正是救你的恩人,所以要好好的答謝一番。”於是就計劃了這次活動。


    而千尋,本來是要一起來的,但是不得不進行大學考試的強化訓練,隻好哭著鼻子放棄了。


    “好快啊智紀。這麽用功地要來觀察泳裝的大姐姐們嗎?”


    應聲回頭。隻見夏希和美姬子混雜在人群中。夏希身穿一見和平時不同的比基尼,奢侈的胸部總是高高挺起。不變的是嘲笑他人時的那種是笑非笑。她是體形足以讓在場的同行投出羨慕的眼光,然而,真正引人注目的卻是她那傲慢的態度和下流的言行。現在連帶著小孩來的母親都一副為難的眼神匆匆而過。站在狹窄的入口,大聲嚷嚷,唉,大部分的人都會覺得很不愉快吧。


    就在還要開口的時候,智紀迅速地抓住夏希的手腕,沿著牆壁走向別處,避難似的一直到了日光甲板廣場。


    “……看到美姬子,不要這麽不安啊。”


    美姬子身著一件連體泳衣。對著智紀的視線,身體一直顫抖不已。


    “有什麽不安的,說出來吧。”


    “你,會遊泳嗎?”她脫掉衣服,身體就越發的苗條,似乎隻是一個小浪就要把她衝到海麵上去的樣子,真是讓人不放心。


    美姬子突然發起火來,“這樣的話仰泳是很有自信了。比賽一場看看?”


    豎起的大拇指指向的是比賽用的五十米露天泳池。而,智紀一邊哄著美姬子,一邊推讓著。不喜歡仰泳那種鼻孔進水的感覺。


    “那麽,先從哪裏開始遊泳呢?”


    剛問完,夏希就第一個衝出手指。“那個玩那個。那個長長的,大大的。”


    “滑水梯?可以啊。走”


    智紀一同意,夏希就拔腿跑向對麵的滑水梯。就像是剛才被追趕的小孩子那樣。分不清誰大誰小。


    當姍姍而來的兩個人來到上麵的時候,她就像哼哈二將似的叉腿站立著,一副歡迎的樣子。


    “那麽,先從我開始吧。你們兩個可要看清楚!”


    竟然無視管理員大哥,一頭便紮入滑水梯中。


    智紀與美姬子驚得目瞪口呆。那個女的到那裏都那樣。


    “接下來,我跳。”


    智紀回避著管理員擔心的眼光,按照指示平安地滑了下去。在彎道上大叫著,落入終點的小水池中。


    “好舒服!”前麵的頭發一甩便躍出水池,卻不見夏希的影子。正要巡視她到哪裏去了,美姬子又滑將下來。啪地美姬子把頭伸出水麵,立定腳站了起來,雙手擦著臉龐把水拭去,動作就如在池邊洗臉的小動物一般,智紀不由得看癡了。


    這副模樣,被美姬子瞧在眼裏。


    美姬子不禁臉上燒起一片飛紅,又掩飾似的把頭轉將過去,走出水池,智紀看到她走向對麵,不禁問道“去那裏啊”,回答是“洗手間”。是害羞嗎,是生氣嗎,還是憋不住了,不管怎樣,先說一聲“我在對麵等你”才是,正在此時夏茲回來了,扛著簡易浮床,拎著浮圈。


    “對麵租的。相當花費的這個,緊跟著顧客的腳步。入場費是免費的,這點錢再不花,就太對不起美姬了?”


    “規矩的真是稀罕。”智紀不禁新奇第感歎到,


    “美姬子去洗手間了”


    “為美姬!我們到上麵去,廁所完事後馬上過來啊!”


    間隔也不過五迷米,“廁所”兩字卻喊得如此大聲,美姬子的臉頰火辣辣地。麵對周圍的視線,逃也似的進了洗手間。


    “這裏是遊泳池,到了哪裏都不知道的”說話不穩重的夏希,“那麽,我們先去玩吧,這個是你的。”


    將浮圈遞給智紀,就登上台階,向流水池那邊走去。


    aqua,在水池的中心安裝了再現大海模樣的造波裝置,儼然一小海灣。雖比起滑水梯的入口要低,但凸出的部分卻是高高聳起——由此開眼的佳處,水流直下,縱觀aqua的全景,頗有不勝壯觀之感慨。


    浮圈緊裹腰身的智紀,一邊無力的隨水流飄來飄去,一邊望著天井,可以清晰地看到,有白色鋼架撐起的玻璃圓頂的天井,水珠就如瀑布一樣滑落而下。


    “豎起耳朵的話,似乎可以聽到雨聲唉。”


    夏希一字一頓地唧咕著。本打算你和美姬子一起使用的,兩人用的浮圈讓一個人奢侈地睡起來用。還呼吸不快不慢,胸脯有起有伏。


    “要是帶著弟弟來就好了。他正是喜歡這種地方的年齡。”


    “恩—,”智紀回應道,霍地想起來似的。


    “夏希,兄弟,也有嗎?這麽說來,是哪裏出生的?”


    “唉呀,上次不說過嗎?我是在美國出生的。父親是純粹的日本人,而母親是意大利係的中日混血兒。”


    智紀想,那麽按道理夏希就是四分之一的日本人。


    “父母現在也住在那邊。沒有兄弟的。”


    “那麽,從美國來到這麽遠的地方,就是為了搜尋帶角的夢魘,才特意來的嗎?到這個小島國的,有一半都是農家的江尾丘市。”


    聽著他說這些的時候,有幾分鍾,夏希呆了。


    最終,還是一副剛剛想起的樣子,拍打著額頭。


    “啊—,是啊。為了找那個家夥才來的。真是的,什麽時候,竟然忘掉了”


    哈哈地笑了起來,刷的一下,這張臉一片僵硬。


    “也太舒服了吧,真是意外。”


    看著夏希的側臉,那說話的口氣,像是話語飄入了空中似的。


    正要上前問“怎麽了?”的時候,夏希霍地抬起頭。


    在注意什麽嗎,警戒的視線直逼向前方不遠初的通道。


    哪,哪裏帶著這個東西,不知夏希什麽後已經將夢魘杵一號握在手中,這邊無法看到的金光閃閃的棒尖直指著什麽。智紀順著這個向通道內的天井望將過去,隻見在那藍的,綠色的頂燈裝飾的昏暗的空間中,有幾個地方不斷地凝縮著黑暗的光影。這黑色光影自天井撐下的雨傘,形成炫目的三角。


    “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靠近的話,我收拾它。”


    放開夢魘杵,智紀微微點頭。分別乘著浮床和浮圈的兩個人順著水流,進入通道——


    “喂,媽媽,那個黑色的,是什麽?”


    在智紀的身邊,一個尚是小學生低年級的男孩用手指指著天井。


    聽到自己孩子的說話,媽媽拚命查看小指尖所指向的方向,然後,歪著頭說“什麽也沒有啊?”即使如此男孩還是不認輸,扯著全然沒有注意到的母親的手腕,生氣地跳著說道“那個呀那個!”


    夢魘的身影,平時,人是看不到的——以前,夏希被教過的,即使是受了夢魘杵重擊的夢魘,隻要不按自己的意識實體化的話,還是能夠逃過一般人的眼睛。但是,偶爾隱形的夢魘,也會被一些直覺敏銳的人“看到”。


    智紀看著天井。


    然後咋了咋舌頭。


    黑影翻卷黑色的披風,黑暗如鳥翼伸展一般擴張著,落下時猶如房頂最落而下的自殺者——而,並沒有落入池水中。就在那將及未及緩緩水流的一瞬間,巨大的羽翼淩空一展。翼端帶起的萬千條水浪將附近的夫婦好淋了一番,黑蝙蝠在擦過水麵的一刹那,就如伯老一般迅速地又飛入空中。


    在這附近,有一名男子一呆呆地用手指著。


    智紀條件反射似的,伸出手去加以保護,但是浮圈緊緊地套在腰上,隻有幾厘米的間隔。夢魘即使是一秒鍾,也不會放過磨磨蹭蹭的智紀。


    “——啊!”


    斜眼處,金光一閃,夢魘的鼻梁是一下痛擊。


    從浮床上躍身而起的夏希好容易才揮下夢魘杵。


    黑蝙蝠抓咬男子不成,便彈也似的飛往其他地方,敵方攻擊雖不理想,夏希這邊也非平安無事。什麽地方受到猛烈打擊似的。證據就是。沉向水聲激蕩的池底夏希,絲毫沒有要浮起的跡象。


    “夏希,夏希!回話啊!”


    無論怎麽喊,也隻能聽到水泡噗噗地彈出水麵的聲音。看到浮圈上驚慌失措的智紀,剛剛還是砧上肉的男子,竟然“呀哈哈”天真無邪地笑了起來。


    被趕走的黑蝙蝠冒出通道外,有衝入螺旋式的通道中,雙翼一揮,一條直線般地又提起速度。衝著智紀,突飛猛進而來。


    “喂,我,我的天呢,躲不掉啊!”


    智紀不禁大聲喊叫。


    就在這生命垂危,神智慌亂的千鈞一發之際,臀部被什麽人抓住了。


    “啊”隨著智紀發出的一聲慘叫,腰部也浮了起來,臀部的肥肉被潛在水中的什麽東西死死地抓住不放。感覺那十根手指的指甲,已經穿過泳衣,深深地嵌入肉中。一股向上的勁力,智紀被推向前麵的水麵,就在幾乎同一時間,嘭地一聲浮圈破裂。


    智紀在水中聽到這個聲音。背脊一陣惡寒滲出。當看到水中等待他的臉龐時,才稍事鎮定。


    夏希雙唇微笑的樣子,冒著水泡,一點也不顧現在的情勢,有限地打出了v字型手勢,然後,將夢魘杵戒備在腰把兒上,窺探著水麵上的動靜。智紀伸手向夏希握著的棒柄。


    “?”


    起初還奇怪地望著這邊的夏希,從她的手上試著握緊棒柄後,便輕輕點頭,會心一笑。


    兩人緊握著即使在水中也不失那迷人光輝的夢魘杵一號觀察著水麵,忽然,夏希的食指輕輕扣擊智紀的手背,就在這一瞬間,兩人奮力蹬起池底,子彈一般躍出水麵。刺出的夢魘杵的棒尖,就如夏希預想的那樣,盡穿很黑蝙蝠的咽喉而過,驅除《夢》的消去效果發動,夢魘的一切盡散化為幽光粒子。


    就如同,一場變幻無常的夢。


    “哇——”周圍的客人們不禁一聲感歎。昏暗的通道中,青白的光粒,隨風舞蕩,即使是智紀雖然知道這是什麽樣的存在帶來的這一切,但也不禁陶醉於那幻想似的美侖美奐中。


    漸漸消失的夢魘的殘體淹沒在黑暗中,這裏已經是通道的外麵了。


    “智紀的屁股相當的柔軟的嘛,夏希姐姐心口撲通撲通地!”夏希將兩拳並放在下頜,說出極為惡心的話語,“‘啊’但是,哈哈,好可愛的聲音。更想這樣喊了。”


    “閉嘴,告你性騷擾。”臉上感覺火辣辣地。


    “真實的—,紅紅的小臉蛋也很可愛嘛!”


    “煩,煩死了!”


    智紀不斷被逼向水池的一邊,就用手持的夢魘杵點了一點夏希的胸部。也就應該是那麽輕輕地一點,夏希便小題大做地跳入水中,然後再也沒有露出水麵。


    “……夏希”


    智紀擔心地用腳探了沿水麵,突然定下了身子。那個家夥作弄人比家常便飯還家常便飯,說不定要在水中繼續惡作劇。被她強行抓屁股的事情怎麽說也不能就這樣算了。


    於是,智紀就把背靠在池壁上,任水流衝刷著身體,防備著水中隨時都可能到來的襲擊,但是看到夏希一直沒有動靜,反而擔心起來。剛剛的夢魘大戰,哪裏受傷了吧。


    “夏希,喂,夏……?”


    剛喊完,一副溺水屍體一樣的物體嘭地應聲浮出水麵。


    是夏希。


    “……裝什麽的這是。”


    恍惚地望著天井的夏希,惘然若失,好象並沒有聽到智紀的聲音一樣。不但如此,一直都是直望著天井的樣子,如一葉扁舟,隨波逐流,漫漫地還打著回旋,在智紀的麵前淌過。


    智紀抓住她軟垂在水中的左臂。


    “不要胡鬧了,周圍許多人的。”


    “……哦。”


    夏希這才支起身體,將腳踩入水底。智紀一臉驚訝。


    “老實的出奇了。”


    “沒什麽。”


    “怎麽,這麽小聲地回答。發生什麽了?”


    因為是意外的小聲回答,智紀不由得這樣詢問到。而夏希也是一副不知道自己在哪裏的奇異的表情。


    “恩?不……”


    “不會是受傷了吧。”


    詢問之後,夏希溥地一聲笑了,先前的奇怪模樣就如幻覺一樣消失殆盡。


    “讓你擔心,真是稀罕。但是沒事的。”


    這麽說著,夏希伸了伸舌頭,和剛好匯流而來的美姬子一起乘上浮床,便一腳把智紀蹬到一邊去了。這時智紀卻一邊嘟囔著“擔心卻沒好果子吃”一邊微微困惑,明明自己的預見能力也都發揮出來了的。


    也並非完全沒事,夏希的樣子哪裏不對。


    在流水池立環流的這段時間,智紀忽然注意她時,見她正呆呆地望著天井,美姬子向她問話,也是對著天空重複著似是而非的回答,在餐館吃飯,麵點纏住了叉子的時候,也是極不自然地吞吞吐吐的對話。當智紀和美姬子在起了波浪的水池遊玩的時候,她卻是橫躺在模仿沙灘的遊泳池邊的日光甲板上睡覺。想著愉快地向她招手,她卻是一副委頓的表情。惘然若是失地彷徨在宇宙的傷心旅行中的女子一般。


    重複如此的變化,連美姬子也明顯感覺到了,“夏希發生什麽了?”正如智紀詢問時的那樣很是擔心的樣子。智紀也不明白詳細原因,自然也無法作答,隻好曖昧地歪了歪腦袋,怪異的氣息籠罩在三人周圍,考慮到回家的公交車的時間,在四點鍾的時候,三人就去了更衣室。


    最縣換好衣服的智紀在門口大廳的長椅上,等待著隨行的兩人。一邊注意著掛鍾的時間,一邊翻著雜誌架上的久雜誌,終於,看到了美姬子的身影。


    “夏希呢?不是一起的嗎?”


    “唉,不是她先出來的嗎?”


    美姬子慌慌張張地四下張望著。


    “留下我們,回去了嗎”智紀低聲問到,美姬子就搖搖頭,心想為我我也不明白呀。“泡在廁所了吧”又問道,這次回答是眼睛半睜,雙目凝視。


    無論如何還是等等看吧,到了大概五點半的時候,還不見夏希的身影。


    確實是返回的客人也開始越來越多,看著在長椅前不斷走過的一行人,智紀開始擔心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故之類的。美姬子那邊開始察看入口的次數也頻繁起來,注意手表的回數也增多起來。是因為長久坐在長椅上的緣故嗎,還是泳池的疲憊發作了,美姬子開始劃船似的將額頭撞在智紀的肩膀,“夏希回來了嗎?”然後,有是一副朦朧的表情彈起頭來,就這樣,不斷往來複去。


    晚上九點。


    直到閉館時間,智紀和美姬子兩人才踏上昏黑的歸途。


    之後,再沒人看到過夏希的身影。


    智紀上課的時候打瞌睡了,為了挽回,正拚命地往筆記本上抄寫著黑板上的文字,當值日生毫不留情地一下子把黑板上的粉筆子擦的幹幹淨淨的時候,智紀隻好將自動鉛筆一拋。往椅背上一靠,打了個哈欠,然後將頭往後一揚,抱起了胳膊。


    天空幾多雲翳漂浮,課間休息的時候,沉悶的空氣包圍著每一個人,昏暗的教室中,熒光燈也病弱似的,發出慘弱的微光。


    “我的筆記,借給你吧。”


    指尖緊扣桌子的兩端,寫了一半的筆記飄過真弓的視線,紙麵上文字歪歪扭扭汙穢不堪,正愁眉不展的。隱約可以聽到正低聲嘀咕什麽,“用橡皮擦光,從新寫”


    “好了,這個借給你的。”


    智紀用腳尖將前麵座位那個家夥的椅子給踢翻起來。然後。隻見牛島搖搖頭說“對不起我也寫不成”。智紀便用一種依賴的眼神,看著這位一起的同班前輩。


    “……真是的。”


    真弓吃驚似的用手拍了拍腰,一聲歎息後,就返回自己的座位。


    “對不起前輩,午休的時候讓你跑腿到商店,請原諒。”


    雙手合十對著遠去的背景,而真弓隻是擺了擺手。


    “雖然這麽說”靠在窗邊的牛島小聲說道。“夏希最近沒來吧。”


    合著的手掌,一動不動。智紀沉默不語,想讓這個話題不了了之。


    這時,返回自己座位的真弓好象聽的一清二楚似的。


    “是啊。也不再為了便當糾纏不休的事情,昨天的菜都剩下了。”


    “好的”搶在牛島之前拿過來遞過來的筆記,展開自己的筆記,智紀再次握起自動鉛筆,勁頭十足地動起筆稈子來。


    牛島一咋舌,看著真弓,終於笑了。


    “給德橋就好了。”


    真弓一張小臉通紅。兩人的關係幾乎 已經傳遍全班。和一些女生的隔閡還沒有消除,即使如此,真弓比以前更能和同學們和睦地相處了。


    “這,這也不是有了就好的。”


    “咦,”牛島笑得更是意味深長。


    已經是全身通紅的真弓,失神似得快速說道。


    “智紀知道什麽嗎?”


    專心於筆記的智紀簡短地回答道“不”,然後停止抄寫筆記,在桌子上支起臉頰。


    作為女生們角色扮演偶像的夏希經常到訪智紀的班級的時候,便和真弓和牛島交上了朋友。夏希這個女孩,豈止是要在沒有火的地方燒起煙霧,簡直就是非放一堆篝火而不能到底,而就是這樣一個吵吵鬧鬧的女孩,在經常不和的兩個人中間應該是占了很大位置的。然後,姑且不說智紀的不可思議的發展,真弓、牛島和夏希都是相當懷念的。至少比智紀想到要感情要好,而現在他們的關係,似乎已經超過“經由智紀而成的朋友”這個界線。


    在這個時候,夏希的來訪突然終止,真弓他們關係夏希的情況也是理所當然的。


    “和夏希吵架,智紀,被甩了嗎。”


    正一字一頓地唧咕著的真弓看到那不滿的眼神,馬上小聲說道“對不起”。這種表情仿佛在述說心裏是有多麽地擔心,有隱約可見真弓流露出個人情感的真實一麵。


    智紀一半歉疚不安地將視線迅速移向窗外,皺眉沉思起來。


    起初借用過浴室之後的日子,偶爾也懷著同樣的目的到訪環原家的夏希,自從aqua遊玩之後,美姬子講道她就再來沒有來過。美姬子擔心這可能是什麽重要的暗號。總而言之,就是非常擔心那天消失的夏希。兩個人的相會也絕非是潛伏著命運般預感的電視劇一般,無論怎麽來說,也並不是美姬子喜歡的那種機緣相會,但是,現在的美姬子對夏希的印象卻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夏希果然是夏希,深入正在為大學考試而通宵達旦拚命用功的千尋的房間,將美姬子也卷入舉辦的小宴會中,而美姬子在借給浴室的時候,見麵時,也是一陣親切。而且要說智紀不在意夏希那可真是天大的謊話。


    和她相遇,是因為撞壞美姬子的小提琴箱,使自己墜入最糟糕的狀態,而又是從夢魘的魔爪中把智紀解救出來的恩人,這也是無可否認。在這之後,恐怖的社會跟蹤狂一樣糾纏不休。多數情況下給人麻煩不斷。真弓和美姬子的事情,也是多虧了他的援手。感謝是應該的。而且,再也無法聽到那種似乎能把人吃掉的笑聲,反而感覺寂寞許多。智紀也漸漸開始體會到了,忽然沒了吵吵鬧鬧的才有了這樣的反作用吧。馬上就會又淡忘的——智紀試圖這樣說服自己,但是看到牛島和真弓那悶悶不樂的神情,夏希那可氣的笑臉又不禁浮現腦海。


    所以,放學後。


    智紀決定到夏希的公寓去一趟。


    天空憂鬱的雲朵之下,來到了江尾丘車站裏麵的一個出租公寓,按下通話按鈕,想接通門口的電話,但是十秒種過去,還是毫無回訊。又過了一分鍾,還是沒有回訊,夏希是不在家吧——心想定是如此。失望地瞥了一眼自動門。這時智紀不由得返回了腳步。


    走出門口的時候,和一名男子擦肩而過,看著深灰色的雲翳,正想著今後該怎麽辦才好,一個慌忙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啊——葉岡智紀”


    智紀不禁一驚,回過頭看時。


    是一張陌生的臉。


    看上去,三十歲左右模樣。高挑身材,襯衫雖然沒有係領帶,卻很合身,要是再配上一點人見人愛的笑臉的話,說不定就能成為,下自幼兒園的孩童,上至老年婦女,都會讚賞不已的形象爽朗的好青年,而麵前的卻是一臉不悅和陰寒。頭發理得很短,發尖向前紮起,仔細看時,會發現在眼睛下方,黑眼圈隱約可見。徹夜未眠嗎,做著不注意身體健康的事情嗎。


    “為什麽,我的名字?”


    男子從口袋裏伸出的那隻手,握成拳狀,並把食指緊緊豎起。


    “來見夏希的吧?關於她的事情,我們想和你談談,馬上結束的,借用下你的時間可以嗎?”


    豎起的食指,指向入口深處的電梯上。


    隻有眼睛看著這邊,男子有瞧了瞧返回的智紀,鼻孔吐出氣道。


    “我,看起來像是那種隻會嚇唬小孩的無用的大人嗎?”


    “很像。”


    “真的假的?”


    “看起來很像是香港黑手黨的殺手。”


    “我不是為這個來見你的。”


    “是為了破天荒的夏希的事情。危險組織追擊的可能性。”


    “最近的小孩,想象力越來越奇怪了。”男子一臉為難。咯吱咯吱地抓著臉頰。‘怎麽會,又不是現在看到《夢》了’”


    “唉,”智紀眼睛睜得大大的。男子滿足敵的揚起嘴角。


    “有意思來的話,這邊請。”


    向著食指所指的方向,響起高級皮鞋的腳步聲。


    將鑰匙插入內線電話的鎖孔,扭動,一陣安靜的製動聲音響起,自動門隨之滑開。在門外看到這一切的智紀不禁瞠目道“什麽東西,這個?”。男子並沒有答話,徑直進入電梯中,智紀這才慌慌張張地穿過自動門。


    “我是玖堂誠治。帶不帶敬城,無論什麽,你隨便稱呼便是。”


    說著,男子先進入電梯內——然後抬起下巴說道“快乘上”。


    “要說什麽呢”誠治一副在考慮的樣子,實際上,要說的內容預先都是想好的。


    “對於你一個善良的高中生來說可能是一些荒誕的東西。唉,信不信由你。情報的取舍選擇是你自己的事情。”


    就像是初學者敲擊電腦鍵盤那樣,誠治用豎起的食指按動按鈕。


    “說不定你會認為我隻是個落魄的薪水工人——竟然沒想到被認做殺手——,我其實是一個研究機關的職員。‘巨像機關’的研究對象。夢魘,自古以後就把人們封印於《夢》中,以吞噬他們的感情來維持生存,也就是說妖怪,怪物之類的東西。但是,它們的性質有時,對於我們人類也是有好處的。不,更正確的來說,‘有這種作用的傾向’。”


    電梯上升時,低音陣陣回響在狹小的櫃子中。


    “掩蓋心裏創傷,消除那些一想起來就如大夥燒身似的苦痛,在難以入眠的夜晚,使人安睡,夢到那些自己期望的夢,使人精神飽滿。根據大腦的按時效果,使人變的神經敏感,肌肉有力,提高運動能力。在醫療現場,也可以進行無副作用的麻醉和精神鎮靜療法……就這樣,我們日日夜夜,都在致力於夢魘的有效利用的研究。”


    竟然還有這樣的研究機關。智紀確實是吃驚不小。


    “這麽說,夏希也是這個研究機關的一員嗎。”


    “很可惜的推斷,不是。”叮地鈴聲響起,“夏希被夢魘依附了,而且還是至今未曾遇到過的大夢魘。”


    門口之後,使到了五層的走廊。風景一如往常,夏希的房間就在附近。


    “請,啊,我說的確實是挺奇怪的事情。”


    誠治那的鑰匙,好象是夏希房間的,輕輕地門開了。房間的空氣。因為幾日內缺乏流通的樣子,衝如鼻孔中。房間擺設的神經兮兮的,以前能有所感慨,現在隻是覺得那裏都讓人毛骨悚然。


    誠治將兩個泡著速溶咖啡的圓柄茶杯,放在玻璃桌上。智紀並沒有動咖啡而是依附期待的樣子,問道“那麽?”,咖啡到了嘴邊,一副苦相的誠治繼續說道“啊啊——”。


    “是一年前的事情,有一個實驗體夢魘,從研究所中逃走了。發生了依附在一般人身上的事件。這個夢魘比起其它的同類,擁有更加強大的能力——所以,才能成功地用研究所中逃脫——《夢》深深地吞噬寄主的中樞,在一定程度下是能夠進行自我支配的。這個寄主就是夏希。她並沒有注意到智紀是已經被夢魘所依附,也就錯認為來到這個國家也是處於自我的意願。”


    “那麽,就是追殺那些帶角的夢魘的事情吧。”


    “是虛構的。是依照夢魘的意願,才這麽想的。受到了是從研究所出逃脫的夢魘的‘想要自由’這種意識的影響,才不得不進行穿越太平洋的大逃避行動的。”


    “這才有了我回到多年不回的家鄉,這趟差事。”誠治詼諧地聳了聳肩,但看到吃驚的智畸那一臉認真的申請,又不禁略微後悔,低下頭去。


    “你,是來帶夏希回去的嗎?”


    “那個女孩和夢魘。從我的立場考慮的話,夢魘要更重要些,但是,同是日本人,想到那個姑娘的父母親,就想無論如何也要將她平安帶回。”


    “還是想和你談一些事情”誠治身體前傾,“想請教你,關於失蹤的夏希的全向。”


    “這個——就是我,也很想知道。”


    要是知道去向的話,也不用特意來到這個公寓這裏了。


    “線索什麽的,沒有嗎?”


    “沒有”智紀搖頭道。誠治遺憾地又坐回了沙發。


    “我們為了不失夏希的行蹤,瞧準時機,不斷地進行監視和跟蹤。但是,自從你們去aqua遊玩之後,她的身影就煙消雲散般消失了。很遺憾的是,直到現在,還沒有抓到任何行蹤。浪費你的時間,真是不好意思,不論什麽,想到或是注意到什麽的話,請與這個電話取得聯係。”


    接過誠治的名片。是一張隻有名字和電話號碼的簡單的厚紙片。一邊用兩手的手指死死地夾注名片,一邊審視著這種又不能置之不理的言語的真意。


    “監視,什麽時候的……一直,是嗎?”


    “是從你和夏希相遇的那個棒球中心開始吧?須藤真弓的事情。我們這邊也是棘手的緊,夢魘的身形被大多數的學生都目擊到了。即使是有一個人被時間當時的記憶沉睡那麽一丁點的話,就已經十分危急了。”


    記憶,沉睡?


    智紀想起和真洪的對話。在廁所完事的一小段時間裏,而他卻忘記了一場夢魘出現的白晝的喧囂,或是一副不記得的樣子。那,是誠治他們背地裏做了手腳的結果嗎?


    “剛剛說過的吧?


    我們在研究駕馭夢魘的技術。”


    無意識之中一臉難堪的樣子吧,對於智紀的問題,誠治無動於衷。


    還是,不會是,現在的也……


    “咚咚”地誠治用食指砸起智紀的太陽穴。


    “我這裏也有夢魘。”


    智紀不禁感覺身體微微發僵。而誠治則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繼續說道。


    “還有,夏希的體內也是。跟我來。”


    誠治先起身來到走廊下,指著還未完全修繕完畢的浴室。


    “這裏,為什麽會如此殘破?”


    “為什麽”想起了夏希的話,“看到了一個被夢魘依附的女孩,想幫助她就把她帶回房間。但是夢魘忽然狂暴起來,沒有辦法就隻好在這裏戰鬥……”


    “全部都是謊話。”


    “由於夢魘的影響,夏希的精神時候不安。夢魘的力量和夏希自身的力量衝突,作為這些餘波對周圍無意識的暴力發泄的結果,就是特意為了借用浴室,就不得不到訪環原家的這件事情。”


    智紀巡視著扭曲的水龍頭和破碎的瓷磚牆壁。不相信這一切都是夏希做的。


    血光閃爍的眼神,揮舞著夢魘杵的夏希。瘋狂地破壞浴室的夏希的身影,單單是想來就十分怪異,不禁讓人寒毛倒豎。


    “那麽,夏希。還沒有完全被夢魘所支配嗎?”


    “所以必須要盡早找到她加以保護。現在的狀況放任下去的,最為糟糕的話,夏希自己完全要被破壞。即使是她的身體脫離夢魘的追擊的話,說不定她就再也不能恢複意識到這個世界了。”


    感覺從夏希那裏聽到過相似的話語。“無法回到現實生活的事情”——底著頭的智紀不禁腦中浮現那個時候的夏希的申請,誠治迎合回答低的見機說道。


    “也就是精神死亡的到來的意思嗎。墮入黑暗深淵的意識就已經不能再次浮起水麵,像平常那樣,和你在樓頂交談,恐怕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吧。”


    聽著誠治侃侃而談。智紀隻是感覺眼前越來越昏暗,於是移開了視線。


    夏希自我崩潰。


    夏希就再也不是夏希。“所以,拜托你。為了救出夏希。想借你的力量。”


    忍著橫過背脊而上的一陣陣惡寒,智紀終於點了點頭。這時意識是開口,也無法言語。嚴峻的事實就如同一把刺刃深深地刺入心窩,仿佛這一滴滴血。正叢禁閉著的眼皮裏流過。


    “沉痛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請不要悲觀,夏希也並非不治之症。類似病例,我們研究所也有治愈的案例.趁現在為時未晚。盡快找到她,以後的事情,交給我們便是,一定把夏希從夢魘的《夢》中給解救出來。”


    “要是剛好找到她的話,通知我。”誠治留下了這句話,便從大門走了出去。


    在隻剩下一個人的夏希的房間裏,耳朵被沉痛的靜寂所支配。


    想是要打破這靜寂似的,智紀,膝蓋猛地撞向洗麵台。留下一個火山口一般的凹陷,智紀用泛著紅光的眼睛凝視著。


    為時以晚那時的事情,想都不想想。


    早晨的教室。智紀正要坐上座位上的時候,先到的牛島向他眨眼示意。


    “……智紀?”


    “早啊,怎麽了。”


    “這個,這個呀這個。我的視力確實有二點零,這是,是,球棒。”


    智紀瞧了一眼掛在肩頭的球棒箱,“很像的東西。”


    “很像球棒的,別的東西?”


    智紀隻是微微點點頭做一答複,便坐在座位上。感覺頭腦一片靈動清澈。“眼神和平時不一樣啊。就像一隻眼睛受傷的虛無的獅子一樣。”真弓說道,上課被老師點名提問是,竟是熟練地讀起了古文,朗朗上口,而且還做了恰當的翻譯,這使得牛島都不禁驚訝道“難道是被平安人的靈魂上了身嗎?”這也沒什麽,也不僅僅是因久違的早起呼吸到早上的新鮮空氣,而心情格外舒暢的緣故,也不是在跑步途中,碰巧遇到從小賣店回來的千尋,並從她那裏收獲了dha混合奶油派的緣故。


    就是連班主任都奇怪的是,和往常不一樣的智紀身邊總是帶著球棒箱。無論是去廁所,還是去活動教室,可以說的上是如影隨形,如此史無前例的智紀總是帶著球棒箱。和同年級的棒球部成員在走廊插肩而過的時候,好幾次遇到“要回到棒球部嗎?”那充滿期待的眼神,也隻是回答道“不是”,目光有移往別的地方。


    靠近樓頂的圍欄邊,抱著小提琴箱盤腿坐下,母親親手製作的便當放入口中,嚼的津津有味的。臉蛋就如鬆鼠一樣鼓起來,一邊嚼菜,一邊環顧無人的樓頂。


    兩天,樓頂的入口被他一個人占領著,一邊看著混凝土數尺裏不斷擴散開來的波紋,一邊傾聽那柔和的雨聲。


    回家的路上,就去棒球中心,尋找身穿製服的女子。


    之後,就到櫻樹林蔭道中轉來轉去,在隻剩下水龍頭口應該被擰上的膠皮軟管的公園裏四處張望。


    即使被她追趕的死胡同也不忘記確認一下。


    到了晚上的時候,就在跑步的時候,順便外出,去確認一下房間的電燈有沒有亮著。


    這樣的日子,之後,好幾天都在持續著。


    想起和她相處的所有的地方,一個一個地認真地做著巡邏。


    也因此發生過事故。夜晚很晚的時候,扛著球棒箱進行跑步,確實是一副十分可疑的樣子吧,附近的人就把他當作嫌疑人員報告給了警察,竟然兩次受到了職務詢問。“為了返回棒球部,又開始了身體的訓練。要拚命的。”這樣一派胡言後,曾經有過棒球經曆的警員,竟請他吃了炸肉蓋飯。雖然罪惡感刺痛著胸膛,但炸肉蓋飯本身確實是美味無窮。


    在休假日的時候,就在aqua的門口大廳裏,一坐就是大半天,櫃台的職員和客人都投以異樣的眼神,一直一直就這麽等著目標人物的出現。


    也沒有確鑿的線索,隻是抱著說不定這樣的心理,之類的隻是依賴自己固執的希望,進行尋人的巡禮。而且還有一件,不可或缺的東西。


    就如同護身符一樣。


    這就是好像,為了見到要找的對象的許可征什麽的。


    球棒箱總是和智紀形影不離。


    這種嚐試能否奏效,這個並未可知。在一天午休的時候,智紀就如往常那樣來到屋頂,看到了一位靠在圍欄變雙手抱膝的女子。


    “看到ufo了嗎?”


    沿著夏希的視線,仰望那萬裏無雲的晴空,若無其事地這麽說道,夏希微微一驚。好象並沒有注意到智紀來到自己身邊的事情。因為吃驚而木肭的表情,接下來梢有緩和,夏希再次仰望天空。


    “看到的話就相當有趣了吧。若是試著一揮夢魘杵的話,說不定能把宇宙人能打的焦頭爛額。”


    “直到現在都去哪兒了。”


    “哎呀呀?很擔心嗎?擔心不已的智紀。”


    “美姬子和須藤前輩他們都很想你的。”


    “一點都不坦率啊智紀。明明是自己無法忘記我的事情。”


    “夏希齜牙咧嘴地笑了起來。但是,智紀已經笑不起來了。”


    “喂,夏希,一直有個心願,想問你一件事情,可以問問嗎?”


    “智紀問我?唉,什麽啊,不是什麽變態的事情的話,就和你說說。”


    “抬起屁股。”


    “……啊?”


    “所以,快把屁股對著我這邊。”


    幾秒鍾的時間,一片空白。夏希不安地越過圍欄向後退。


    “喂,智紀,你,沉默寡言,竟也隻是色膽子一般的人啊?”


    “想讓s蘇醒罷了。”


    “混蛋!我不想看看到這樣的智紀!”


    夏希站起身,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又用食指指了指智紀。


    “s是我,n是你!永生永世,便是我的肉體和靈魂受你擺弄的命運,出生在這樣的星球的你!”


    “對不起,現在不是悠閑地說這些話的時候。”


    智紀從箱子裏麵取出長長的球棒。在陽光的沐浴下,閃爍著銀色的光芒,那是從夏希那裏取得的另外一根“夢魘杵”——夢魘杵二號。智紀散發出非同尋常的氣息。


    夏希擺出一副戰鬥的架勢。


    “要做什麽這個。要在這裏打棒球嗎?”


    “說過的,夏希。在大街上看到被夢魘依附的人的話,要去幫助才是。”


    “這個和對我揮動夢魘杵,有什麽關係。”


    “你被夢魘依附,現在也在《夢中》,趁還沒耽誤的時候,必須及時將它打倒。”


    “這種無聊的玩笑,也該有個止境。正經來說,心眼可真壞。”


    “笑話!”不禁厲聲說道。“看我的眼神就知道了吧,這可是千真萬確的!”


    “隻是看著眼神就能知道內心之類的,我又不是超能力者。”


    “那麽,讓我實際確認一下。”


    “再靠近的話,我這邊也不客氣了。”


    夏希取出夢魘杵一號,也不做出欲打的架勢,隻是吹在一邊。


    “智紀,是誰向你吹噓的。我被夢魘依附的證據。又在哪裏?還是我的身體哪一點看起來像是夢魘的一部分嗎?”


    證據,沒有。


    即使拿著夢魘杵也看不到夢魘。


    但是——


    “差不多,最初就說過的吧,夢魘杵是擊碎《夢》的金屬棒。這樣的話。不奇怪嗎,為什麽我能空手拿著夢魘杵。”


    智紀微微一動。


    “如果我是夢魘的寄主的話,隻要一碰到夢魘杵就會引發對夢魘的作用。不用說,也會發動消去效果的。”


    智紀的腳步自然而然地便停住了。夏希的臉頰浮現出淡淡的微笑。


    “就是依附在我身上的夢魘養成大怪獸。既然是很難從身體裏驅除的那種,為什麽我觸摸到夢魘杵會一點反應都沒有呢,而且,瞧,仔細看嘛,我這樣不是活的健健康康的。”


    “試著揮一棒子看看嗎?”夏希說道,就拿著自己的夢魘杵邦邦地砸起來看。“怎麽樣啊智紀”從那嘲弄的夏希的笑臉上,看不出有夢魘現身的危險征兆。


    “……那麽,你被夢魘依附。”


    “胡說,吧。”


    知道現在一直靜靜燃燒在胸膛的使命感,就這樣啪地破掉。智紀的口裏傳出低沉的呻吟聲。


    “那個混蛋,沒有的事情,竟向我吹噓!”


    “那個混蛋,誰?”


    “這個”夏希接過拋出的玖堂誠治的名片。說道自己並不知道這個名字,說明了相貌和體形特征,但是好象還是和夏希無甚相關的人物。看到鼻息急促,後悔不已的智紀,夏希放聲大笑。


    “啊哈哈,笨蛋啊你,被這個男的騙的團團轉。上幼兒園都學過的吧,天真地相信陌生人的話的那個傻瓜少年,智紀果然還是流著媽媽的血液啊。騙子手和占卜師什麽的要充分警惕,好好地享受生活才是啊!”


    夏希扭動腹部,眼邊冒著淚花,沒完地笑道“啊,好奇怪!”,看到羞愧的低著頭麵紅耳赤的智紀,就適可而止地,收場了。


    “但是,還是有點高興的,是要來幫我的吧?那個男子的話是假的,智紀是為對我擔心可是真的”


    “這麽說,這個……唉,處於道義什麽的,也有。”


    “別害羞別害羞。禮貌來說。謝謝。而且,一心一意時候的智紀的臉頰,足可觀賞的。都想讓美姬也來瞧瞧的。”


    這麽說來嘲笑人的那種壞心眼,果然還是平時的夏希,智紀這才放下心來。


    有一個人正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


    拳頭砸著樓頂的門,發出沉重的回響,混凝土地響起皮鞋的撞擊聲,誠治向這邊跑了過來。“哈哈”地聳肩呼吸。感覺夏希似乎在說“誰啊這位?”,誠治就向她瞥了一眼,有注視著智紀說道“不是說過聯係我的”。然而,智紀並不因此而畏懼。


    “什麽時候都想蒙混過關,那就大錯特錯了,你這個騙子手。”


    對著眼睛半睜的說話的夏希。智紀一臉嚴肅認真。


    “要吹牛不也可以嗎,就這些,我們會屏息傾聽的。”


    “恩恩,若是智紀的話,會這麽想我……”


    “這些就已經夠了。”智紀把目光從一臉扮哭的夏希身上移開。


    歪頭向上,急促呼出最後一口氣,目光凝視智紀,眼角一片嚴厲。


    “不要說騙子手什麽的。聽她說了什麽?”


    “夏希能安然無事地手拿夢魘杵。受到夢魘轄製的寄主的話,這樣是不可能的。”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誠治意味深長地點點頭。“絕妙的謊話啊,真是佩服。”


    “謊話……?”智紀不由得反問道。


    “她來到這個國家的理由你忘記了嗎?浴室的破壞痕跡?她的精神在不斷受到夢魘意識的侵蝕,不是說過的。”


    “所以,謊話……?”


    “那不過是夢魘借她之口,為了保全身體而已。”


    智紀不禁慢慢向旁邊轉過身去。


    這裏,站著翹起嘴角的夏希。


    “又要被騙。智紀,也有點長進。”


    智紀愕然呻吟,一直看著夏希,視線並沒有移去的樣子。“不要這麽看我!”夏希玩笑死的揮動手臂,不舒服地轉動身體的時候,智紀霍地握起手中的夢魘杵。


    “夏希,對不起。一次就好,讓我確認一次。”


    “喂喂,相信這個男的的話嗎?相信了嗎?真的假的?”麵隊默然而視的智紀,夏希轉過臉去,竟哭起鼻子來。“滿心感激的我真是個笨蛋。”


    “稍微等等。”


    誠治向前跨出一步,要引開兩人的注意力。


    “智紀,準備幹什麽。”


    “夏希的身體,夢魘——當真存在的話,就要把它趕出來。”


    “這個就難辦了。在這樣的地方,即使是逃出來的話,又恐怕會依附到其他人身上,這個你也不會是不明白的吧。不應該輕易就給予刺激。”


    “請放心。夢魘什麽的,我輕易就能消除的。”


    “這個不是你能與之抗衡的對手。”


    “不做的話,就不知道的。”


    誠治迷惘地搖著頭,一個勁地看著智紀的側臉。


    “要怎麽樣才能相信。”


    “要是有什麽隱藏的話,最好趁現在說出來的好。”


    就如同落入陷阱的兔子一般,誠治默然不語。智紀也不會被兩人的言語作弄來作弄去的。“被夢魘附身的她不受夢魘杵影響的原因,是可以說明的,但是說了的話,你會靠自己的力量把她救出來的吧。”


    聽到一臉遲滯的誠治的低語,智紀胸中斷然說道“當然沒錯”。


    “有要我的協助的地方的話,全部說出來好了。”


    “那麽,現在請來這裏說話。在夏希和我的麵前,全部都抖出來。進行監視和跟蹤的真正原因,必須確保夏希身體安全的你們的意圖。”


    誠治緘口不言。


    “不管夏希是否被夢魘所依附,想讓你們牽著鼻子走,那是萬萬不能的。雖然不能說全部都是謊話,你的話也太荒唐,說不定並非因夢魘而是出於什麽別的理由才來追趕夏希的,就像是對德橋他們做過的那樣,把我的記憶也給消除,隻是把夏希帶到什麽地方,這個也是說不定的。”


    那樣的話,絕對討厭。


    一想到在不知是什麽地方,讓夏希遭遇危險的事情的樣子。


    “我是夏希的朋友。無論是背叛夏希的事情,還是讓夏希失望的事情,我都很討厭。”


    智紀對著夏希,緩緩地放下手中的夢魘杵。


    一麵背對著保護夏希,一麵正視著對麵誠治的臉。


    “我相信的,不是你疑團重重的嘮叨,而是夏希確實存在的證據。”


    誠治咬下唇。要要咬死什麽的樣子,咬緊的嘴唇顫抖起來。就在智紀驚訝地注視著的什麽,他突然一臉迫不得已的表情,將手伸入懷中。


    “——毀滅《夢》的話,隻有兩種方法。”


    夏希一聲大叫,撲入智紀的背後。


    “一個是被強於自己的精神力量的夢魘打敗。另一個是,用夢魘杵將他人的意識送入體內,強行使恢複寄主的意識。夢魘杵說來,也不過就是敲打睡覺人的臉頰,強行起床,防止貪睡的道具罷了。寄主對自己使用,也毫無意義……不,按道理來說,是不可能對自己使用的。如果不受客觀意識的誘導的話,寄主是不會覺醒的。”


    無論是夏希還是誠治,都是半身前傾的樣子,換入智紀腳的位置。夏希霍地仰起臉,一臉難以形容的表情,佇立著。


    “真的,是嗎?”


    “是啊。如果是知道這個家夥的辦理方法的話,誰都會有所心得的吧。”


    “我不知道。”


    “我教給你,可以不。”


    看到滑稽的夏希的笑臉,智紀把話尾兒說的更重了。


    “為什麽要說謊。”


    “我被《夢》吞噬,之類的自我意識,老實說,並沒有。但是,這個,也是自己頗難注意得到的……承認自己的被夢魘依附的話,也是很害怕的。突然被人說‘實際上你看的世界並不是真實的’什麽的,智紀的話,怎麽想呢?馬上,相信嗎?”


    肩頭忽然一陣劇痛。


    “所以,才胡說八道的。對不起。”


    夏希的表情因前部頭發的遮蓋,而不得而見。因此智紀才可能變得強硬起來。


    “你的身體裏,到底有沒有夢魘的存在,讓我確認下。”


    “沒有辦法啊”夏希一聲苦笑,一邊胡亂地理著頭發。


    “調查一次,說不定也不錯。對方是智紀的話,我也放心。快,一氣打過來吧。”


    “溫柔一些?”夏希挑動似的扭起腰肢。


    智紀雙手緊握棒柄,凝視著夏希的臀部。展足,以取得最佳姿勢,輕吐一口氣,沉下腰去——注意的時候,膝蓋已經跪落當地。兩腳一動不動,一陣陣暈眩就如同唾液與班湧將上來,嗡嗡但撅耳鳴不已,就如同種的回聲一般,繞來蕩去。


    “大腦運轉過度了吧”誠治的聲音猶如冰窟中的回響。“不能碰這裏。”


    “嗚……嗚嗚。”


    視線猶如穿過支離破碎的玻璃一樣,一隻手向這裏伸過來的誠治的身影,幽靈般融化著,就在這一瞬間,智紀的側頭部被重重一擊。然後,這之前的身體技能嚴重損壞的紊亂不安的感覺就如同謊言般消失的無蹤無影。


    “眼睛,睜開了嗎?”


    抬起頭,看到夏希正手持著夢魘杵站在身邊。侵入智紀意識的《夢》彈出,消失了。


    “不管怎麽樣,這個男子,好象被夢魘依附可。但是並沒有從夢魘那裏感覺到什麽惡意的樣子。”


    “是說研究馴養夢魘的方法。”


    應該消失的暈眩和耳鳴,卻留下了疲倦的感覺。連被擊打的痛楚還殘留在身上。咬緊牙關,智紀終於抬起腰身。


    “嗨。知道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啊,哥哥。”


    誠治一雙冷眼盯著開始吃吃而笑的夏希。把哥哥當作傻瓜似的稱呼,眉梢一動,就是這個,抱著智紀的右手,突然收回胸前,認真地對夏希說道。


    “跟我來吧。趁為時未晚。”


    “什麽事情,我可什麽都不知道啊。要約像我這樣的美女的話,先展示一下你相當的本領再說。”


    這裏解釋的話,很多麻煩問題的。來的話,就知道的,現在說不了。“”如此奇異卓群的說辭的話,挑剔什麽的‘好的,現在就去!’之類的也想不起來啊。而且,瞧我這樣,也是有一個想模像樣的夥伴在呢。“


    腦袋突然必得人挽起,還沒有恢複原狀的智紀的身體,輕輕地移向夏希。懷念的柑橘的香氣,軟軟地覆蓋在臉頰周圍。夏希的腕力,已經稱得上和殺人的鐵爪技那等強腕不相上下。隨著鎖首技那等的力量,被緊緊提起,當臉頰透過布製的衣服,感覺那胸衣的緊蹦和柔軟的時候,智紀不禁心跳加速。臉色紅一陣,青一陣,感覺天旋地轉。不知道夏希是否察覺到了他的反應,隻是腕部的用力沒有絲毫減退。


    這種行為就好象是,證明信賴感之強的確鑿證據一樣。


    “如何,這對新婚夫婦都羨慕不已的相愛之情。即使如此還不是放棄嗎?”


    “遺憾的事情是,固執下去正是我要證明的。”


    “是像蛇一樣的糾纏不休,或是,像豬骨拉麵那樣油乎乎地。”


    “無法滿足的,就繞著地球轉動的,月亮那樣固執。”


    誠治那裝腔作勢的措辭,夏希都不禁噗嗤地笑出聲來。


    “終於說了這麽有趣的話。但是,已經夠了。智紀——不行了-!“


    從夏希的手腕解脫出來的智紀迅速地將夢魘杵揮過頭頂。“停手!”——不顧誠治的喊叫,夢魘杵的棒尖以夏希的眼角為目標打獎下來。


    “——咯喇”發出金屬彈起的聲響。


    錯過夏希的金色球幫,打到了滾到樓頂的一個猙獰的巨大物體。這時,智紀一屁股坐在地上,也沒能去扶住就如同斷了絲線的木偶一樣倒下的夏希的背部,就像是地震時搖晃的小房那樣的哆嗦著。沒有動彈的理由不僅如此。


    一隻四腳的猛獸站在這裏。


    從夏希的身體飛出的是一個滿身覆滿甲克的大型蜥蜴。一飛而滾之勢,猛撞向樓頂的入口處,混凝土都被破裂粉碎。順勢,甩起長長地尾巴,從圍牆上麵壓逼下來。金屬壓紮聲,爪子伸展的不舒服的聲音。無法克製身體內部傳來的陣陣顫動,智紀將牙齒角的咯咯直響。


    終於校園樓房逐漸停止響動,智紀這才戰戰兢兢地睜開了眼睛。


    比梅雨天空的烏雲還要濃厚的粉塵中,一個巨影緩緩站了起來。風吹過樓頂,將這塵埃吹去,一個鮮明奪目的形象映入智紀的腦海中。堅硬的皮膚,暗綠而乏好光澤。四肢圓鼓有力。立在前麵的利抓如一把闊斧,高大的身軀巍然不動,如固定在這混凝土地麵上一般。健壯的骨骼在皮膚的各個部位有致的錯落著,身穿如此堅固甲克的盔甲,不僅可以作為威脅他人的工具,也可防身。


    大蜥蜴,如從束縛中解脫出來一般歡喜地劇烈地咆哮著,聲音隆隆衝擊在耳際,智紀一臉愁容,將這怪物看的清清楚楚。眼球上部血紅的虹彩閃爍奪目,額頭附近,兩根彎彎曲曲的長角,詛咒似的伸展著。


    剩下的圍欄,被雙角的大蜥蜴長大的尾巴一甩,便蕩平在地。巨物輕巧跳躍的聲音從樓頂消失。智紀再也沒有心思去追趕它的行蹤。最擔心的便是夏希。


    “夏希……夏希!”


    “——不要碰。”


    聽到那無情的而且是擊穿靈魂的那嗬斥聲,智紀彈出的手腕靜止在了半空。


    “不要碰夏希。”


    是被混凝土碎片擊中了嗎,誠治的太陽穴處,血液流淌。流過的血印有皮帶那麽寬,臉頰和脖頸都已一片鮮紅。


    “不要碰……”


    眼角昏暗,無法得知其表情,而幹癟的唧咕聲卻陰森可怖。


    踉踉蹌蹌地步伐,趕到智紀身邊的誠治,就如同經過長途跋涉的巡禮的聖徒終於到達聖地一般,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


    “不要碰我妹妹。”


    汙穢的指甲撫摸著臉頰,在潔白的皮膚上留下彎曲的黑印,夏希的眼皮微微張開。似乎為了確認肌膚上的溫度和感覺一般,誠治將食指和中指也伸開溫柔地撫摸著夏希的臉頰,當到達小巧的下巴的時候。夏希吃驚敵的瞪大眼睛。


    “嗚,嗚嗚,嗚嗚……嗚”


    透過前部頭發的空隙,一副懼怕的樣子望著天空。


    “嗚,嗚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忽然,哭聲響起,聲音之大,不禁讓智紀懷疑自己的耳朵。


    “夏希,是我,誠治啊!”


    夏希手舞足蹈,狂暴不已的身體,被誠治全身覆蓋似的壓製住。即使如此,夏希不但沒有安靜下來,而且就如同大蝦那樣,轉過脊背抗拒著男子的腕力。


    “就像是撒嬌的小孩子一樣”智紀淡淡地想到。


    “啊啊啊啊,嗚嗚,啊啊嗚!啊啊!不,要!放手啊!”


    “沒事的夏希。不用害怕的,沒有什麽的。”


    誠治迅速地脫下上衣,從頭上裹住夏希。瘋狂地扯著衣角,想要脫去上衣,進行著暫時的抵抗的夏希,終於失去直到方才還狂暴不已的氣勢。誠治將失去抵抗力的夏希摟抱在懷中,並用手掌撫摸著她的脊背。


    智紀隻是一味地呆呆出神。


    並沒有想過去幫助誠治之類的。


    直到背負著夏希的誠治小聲搭話的時候,都是如失了魂似的啞口無言的樣子。


    “心情鎮定下來就好了。待會帶夏希的房間來。有些話必須和你談談。”隻是,誠治繼續說道,“一天也不會等的。”


    兩人從樓頂身影消失之後,夏希那潮濕的嗚咽聲依舊回蕩在智紀的耳畔。


    是因為混凝土粉塵的緣故嗎,隻覺得喉嚨劇烈的疼痛著。


    到達公寓的房間的時候,誠治出門相迎。


    被問道“已經好了嗎?”,智紀無言地點了點頭。在那之後還沒過幾個小時,就是接近黃昏的放學以後的事情了。


    心情整理的話,決定放到聽完所有情況之後再進行。無頭無緒的胡亂克製自己的心情反而不能順利。


    想知道真相,想見夏希。


    “是你的妹妹,你說的吧。”


    “玖堂夏希。這就是她本來的名字。”


    誠治噙了一支煙。點著。臉轉過坐在對麵的智紀,吸著煙。


    “關於那個夢魘的事情,還請解釋一下。”


    嘭嘭地敲著煙灰缸,將煙灰打落,誠治又吸了起來。好象在想說些什麽,怎麽說之類的。和初次電梯相遇時,樣子截然不同,不同的不光是誠治的態度,智紀的細膩青年感也是同樣。看到那個夢魘,看到那個樣子的夏希。已經到了不知道不能罷休的境地。這個事實,化為重大責任的火焰,灼燒在胸膛,與之相對的,感覺更想接近夏希,越開越多地了解夏希那所不知道的過去,而顯得微微悸動的樣子。


    這樣,可以說是忘乎所以的智紀的心情,被誠窒的一句徹底粉碎。


    “小時候,夏希被放在陽台上。”


    聽到這讓人愕然的話語的那一瞬間,就感覺要發生什麽了。


    “自動那天以後,直到現在,妹妹的時間一直都是停止的。”


    父母親離婚。


    還剛剛上學的少女被告訴了這個是事實,是在離開舊居,和父親開始生活的不久之後——不,那個時候少女並沒有離婚這個概念,理解事物的本質,應該是更靠後的時候。


    無論到了什麽,新家裏,總是不見媽媽和哥哥的身影,少女不禁感到奇怪,就告訴父親說“說不定是迷路了,我們去那邊吧”,父親,將手放在還不理解她的父母已經形同路人的女兒的肩上,說道“以後,要我們兩個一起生活的”。淒涼地笑著又說“媽媽和爸爸生活在不同的地方”。剛一說完,少女便哭泣起來。問道“不去見媽媽嗎”。抽搭著鼻子,問道“也見不到各哥哥了嗎”。


    然後,父親笑著回答道“很快就會見麵的。”


    這個回答使的少女大為放心。


    即使是離別了,隻要能夠再見到媽媽個哥哥的話,就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一定會,再次見到烤美味的餅幹的媽媽的,有機會再次為在棒球比賽擊球員位置的哥哥聲援的吧。


    而且,若是和父親一起的,少女也不孤單的。


    少女喜歡父親。


    父親是個畫家,在家裏,也經常展開畫布。到了畫室,就能看到很多繪畫,胡亂地堆放著。從不足一提的設計,到未完成的人物畫,少女最喜歡的就是芒果的靜物畫……看著那未知地域的風景畫放在眼前的樣子,自己就有一種想去冒險一番的心情,每次被帶到畫室的時候,少女那天真無邪的眼神總是閃閃發光。


    這樣的少女,受到父親的影響而喜歡繪畫,也是自然而然,順理成章的事情。


    當父親揮動畫筆的時候,她便側躺在旁邊的床上,啪死打開素描冊子,用從父親那裏得到的木炭和蠟筆性質勃勃地畫者。在這之中,有一幅滿意的之作,畫著死個頭很大的宇宙人模樣的人,下麵題著家族的落款是“爸爸”,“媽媽”,“哥哥”,“我”,這是少女最中意的。


    在移居新家的之後的日子裏,少女快樂地畫著畫。


    當然,父親也是畫著畫的。


    但是,偶爾出聲,畫筆就折斷,油彩刀劃破畫布,之類的事情,越來越多,少年雖然年幼,但也注意到了。


    父親很苦惱。


    繪畫工作進展不利。


    飯也不吃,好幾日不洗澡,通宵等不健康的生活開始了,就連少女擔心的問話,也當是一隻飛來飛去的蒼蠅一樣,隻是揮揮手而已。那正是,一副如畫筆那樣的披散的頭發的樣子。就又開始對著畫布。在,堆著被撕的破碎的數十張畫布前。


    無論何時,父親總是拿著畫筆。


    畫了,有撕破扔掉,這樣不斷重複著,即使如此,也是在畫布前寸步不理離。


    然後,終於才開始和畫才之間有了距離的時候,就經常對著家裏的東西亂發脾氣。玻璃和瓶子都破裂了,為了逃避女性那高亢的悲鳴似的聲音,少女在桌子底下縮成一團,一動不動,手不敢離開耳朵。


    父親明顯是不正常了。作品不受歡迎,得不到評論家們的認可。


    在比賽上不得獲獎,無法亮相,作品這種東西也無法繪製,不能畫畫——


    一切都不順利。


    作為無處投奔的挫折的發泄口,破壞家具日常用品還不夠,又開始破壞自己的繪畫,甚至發展到自己的女兒頭上。


    礙事,礙眼。別在家中轉來轉去的。給我消失。


    如受重拳似的打擊。惶恐在父親那無法想象的話語中的少女,被投入了雜物間。


    什麽也看不到。


    徹徹底底的漆黑中。


    不願意再讓父親生氣,雖然漆黑中害怕的要死,少女從這裏一步也不動。


    ……數分鍾……數十分鍾……數小時過去。


    少女忽然哭泣


    無論到了何時,也沒見父親迎來的身影。


    以前有過相類似的事情。少女惡作劇時,作為懲罰父母親就把他關在衣櫥裏,讓她反省,雖然比較古老,但是對於害怕黑暗和孤獨的孩子來說,還是相當有效的方法。少女在陰冷的黑暗中瑟瑟發抖著,相信這次也會馬上就被放出來的。以後再也不會妨礙父親了。所以,快快把我從這裏放出去——


    “咚!”砸起了門。


    少女邊哭泣時,纏打從這類出去的門時,就會從走廊那邊傳來猛烈踢打的聲音。


    少女軟軟地癱坐在地板上。停止哭泣。半幹的淚痕留在臉頰上,也停止放棄了叫喊。真的很害怕自己的所處的狀況,意思上倒沒什麽,喉嚨顫抖,少女知道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所能聽到的,隻是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不,沉浸在著黑暗的深淵,是否能進行正常的呼吸都感覺奇怪。心髒在正常跳動嗎。自己還好好的活著嗎。發散式的收縮。被吞沒的意識,難受,想象著身體四分五裂,開始溶解的樣子,少女搖起了頭。


    渴望光明,這樣的黑暗,真的很恐怖——少女匍匐在地,開始在房間裏爬行,以前住戶放置的各種破爛東西碰到額頭,碰到肩膀,找到了這個。


    用手觸摸,按動開關似的物體,而後。


    四邊形的黑暗切開,唯有這個部分。霍然微微亮光。


    是電視機。


    無論怎麽扭動都是隻有噪音畫麵的壞電視。即使如此,也可作為照明的代用品。少女在它麵前,抱著膝蓋,一直盯著如同沙漠風暴一般的畫麵。


    少女被監禁在這個房間裏。沒有表,也就沒有時間概念。


    麵包,水和碎肉片……也隻有父親將飯菜帶來的時候,在那打開的門外,有些許光亮,然後,父親就如同黑暗一同融化似的一片黑暗,熒光燈很刺眼,沒有可以知道時間的東西,隻能望著電視機那微微亮光,默默發呆。


    這樣的一天……幾天……幾周……幾個月……持續著。


    本應光潔的頭發,本應光滑的皮膚,字極度的營養不足和不衛生的條件下,頹廢不堪。


    終於少女開始出現幻覺。從黑暗對麵注視著自己的鬼火一樣的雙眸。在房間角落隨風飄揚的少女長長的金色發絲。在天井中,拍打雙翼的巨鳥的影子。忽然想起,似乎是剛剛出生的嬰兒的哭啼,也聽得分明。


    浮動的白衣如幽靈暗鬼般,在伸手無法觸及的地方,無助地搖曳。


    無法觸及的話,也就無法靠近。保持在一定距離出現的這些奇妙幻影,此後好多次不斷出現,到了這個時候,原本就無力的身體再也無法自如地動彈,眼皮也隻能半睜,因此,到底是幻覺還是真實,都已經無法分辨,就這樣時間流逝。


    不,是幻覺吧。


    囚禁於黑色的小屋中,營養嚴重不足的生活,身體也變的奇怪起來,頭腦,也變的不正常起來……


    瞧,又出來了。


    黑暗之中,模模糊糊地,一個漸漸成人形的幻影向這邊走來。背部生起白色的東西,中性麵容的人物。父親的畫冊裏,必定會有的那種柔和的微笑。頂戴光環,是如此的熟悉這個身影,少女不禁感動不已,祈禱似的胸前雙手合十。


    囚禁在身體飄然入空的錯覺中。


    終於,是靈魂脫離肉體了嗎,感覺到自己向著天井向上。強烈的光柱如同聚光燈似的照射下來。通向天國之門打開。自己就這樣被上天召喚去,召喚到那上帝的身邊……


    這裏光輝四溢。是如此的炫目以至於睜開眼睛都很不容易。等麻痹的視線恢複之後。少女這才緩緩地睜開雙眼。然後,不禁驚訝萬分。


    神光輝映的天使們,正天真爛漫地飛翔於藍天之上。


    ……忽然驚醒,周圍籠罩一片黑暗。


    眼前噪波流動,隻會流動噪波的顯象管。


    少女大為沮喪。


    ……隻是,夢。


    這種沮喪,就如同在沙漠中吹過的一陣風那樣,掠過少女的心,連最後的一絲水分都吹幹殆盡,但是,綠洲的泉水那樣上湧而出的新的希望,微微的潤澤著少女的心。


    “想看看天空的樣子”少女這樣想。


    那個,天使們飛翔騰挪的藍天,想眼看一下。


    但是,這裏的門窗,被木版封死。憑著少女的力量無法將其取下。


    少女將一個瓦楞板紙箱子,打開。這裏,裝著繪畫用筆,墨水缸,粉筆等,都是父親那裏領取的多餘的繪畫用品,這類放有好幾套。瘦骨嶙峋的指頭抓著丙烯畫具,靠近電視畫麵,辨認繪畫軟管的顏色。……有了。


    畫天空必不可少的,藍色和白色的顏料。


    其他,必要的東西,都已齊備。


    少女掙紮著雙腳站起。


    將杯子裏未喝完的水,注入墨水缸,在調色版裏擠出顏料。將靠在牆邊的圓形椅子作為桌麵。少女將畫具放在上麵。


    閉上眼睛,幻想的天空,在大腦中形成個強烈的印象。


    現在從這時開始,房間的牆壁已經成為一麵畫布。


    被關進這裏以前,晴天,經常到公園的秋千那裏遊玩。自那以後,經過了多少時間啊。新鮮的空氣,耀眼的陽光,火燒一般紅色黃昏,頭頂漫天千千萬萬的星星們……。已經都幾乎放棄了。再也不能看到。但是,仍然心懷希望。哪怕遇到的是幻想也好。少女想看到天空。為了這個目標的話,即使是逶迤在那絕望深淵的生活,也是可以忍受的。到了什麽時候再次看到藍天的那天,少女,仍將活下去。


    但是,在這之前,還要度過多少個日月,少女並不清楚。


    所以,就暫且,就用一個偽造的天空來營造氛圍。


    隻屬於少女的藍天。天使飛翔的藍天。


    用自己的手,來繪畫。


    ——但是,就在即將完成的時候,被父親注意到了。


    就在送來飯盒的的父親看到那拙劣地畫在牆壁上的天空圖像的一瞬間,就踢倒墨水缸,揪起女兒的水腕,拉扯著出了雜物間。


    已經時隔多久了——外麵的光線,痛楚地刺激著少女的眼球,少女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家中已經是一片狼籍。藝術之類的東西蕩然全無,無論是牆壁還是地板,上麵的油漆已經剝落不堪,異臭刺入鼻腔,隻是輕輕地微一吸氣,就惡心地無法喘息。


    “這樣的女兒,若是喜歡天空的話,就隨便讓她看”父親說道。


    少女被關進一個牆壁圍成的小陽台上。


    背後,響起閉門的聲音,響是上鎖的聲音,而少女並沒有要求從這裏出去。隻是手貼著牆壁,靠著站起,任風吹拂頭發。


    望著天空,突然,掂起腳踝,探出身去。


    周圍無山,也無天線。看到的隻有一片葉落蕭蕭的雜木林的頂端。


    沒有遮攔的東西,寬廣的藍天。少女一直渴望的,藍天……


    日複一日。除了有藍天,生活也和以前沒什麽不同。


    自由被禁錮的生活,直到現在,依然延續。


    少女試著用身體撞破窗戶,此後窗戶便被上了百葉窗。用拳頭拚打的拳頭鮮血淋漓,窗戶也是一動不動,身體衰弱的已經無法攀依陽台的牆壁,本來就不規則的飯盒的次數,也眼看著不斷減少……頭頂,又一片藍天。


    最初沉醉與藍天的蔚藍的少女逐漸變得瘋狂。看到真正的藍天,就覺得能夠逃脫這樣的生活,心懷著這樣極其幼稚的想法。但是,現實並不如此。自由的世界明明就在眼前鋪開,鳥兒們都能那麽優雅地在空中飛來飛去,而自己卻不得不在這籠中,抱著膝蓋,重複著日日夜夜的煎熬。想到那觸手可及的自由天空,而自己卻無法抓到,少女萬分悲傷。


    天空本應是洋溢希望的天空。


    但是,日夜盼望的這一刻到來的一瞬間,少女的天空已糟汙染。


    少女,已經一無所剩。


    (是十二年前的事情)


    煙灰缸裏已經有五個煙頭。第六根,也到一半的樣子。


    “夏希,還是十歲不到的年齡。”


    誠治的話音裏夾雜的,與其說是長談的勞累,不如說是對往事的歇斯底裏的憤怒。


    被禁閉在陽台的夏希,用牙齒咬斷指甲,咬出許多碎片,用這些鋒利的指甲尖,開始劃傷皮膚。就像是古代文字那樣有規則的模樣,在皮包骨頭的手腕,側腹,腳部,開始劃來劃去,以至於全身都橫七豎八的布滿一道道慘不忍睹的血痕。一副看到就入人毛發倒豎的山中老妖的模樣。並把自己的血液當作顏料,開始在牆壁上地板上都塗上相同的模樣。


    據以後夏希講,這是在同天使們進行筆談。


    “我被離婚的媽媽帶去,沒能注意到妹妹遭遇的險境。那個家夥同夏希住在一個人跡罕至的郊區單間裏,無論如何,延誤了發現。通報警察的,是我。離婚之後一直是通過那個糟老頭子才取得聯係的,連他們住在哪裏也不知道,我利用學校假期,就去搜尋妹妹他們的住所。”


    “那個時候的事情,絕對無法忘記”誠治的哆嗦著聲音。


    “通過牢獄似的牆壁向裏麵望去,在那好容易才找到了木質房屋的陽台上,有一些枯枝一般的東西。最初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裝飾的花朵枯萎了吧,就沒去管它,但是,在不知不覺看到的時候,才注意到那竟然是人的手,確實一毫無一絲血色。全身一片冰涼,因為足部和腰部受過棒球的鍛煉,就簡單地撞開了門,記得那時,一變撥開一群群高高的夏草,一邊向鎮子裏跑去。”


    被救出的夏希骨瘦如柴。隻剩下骨頭和皮膚的身體,和那奇怪地留有肉色的臉頰相比模樣十分怪異,全身刻痕班駁,慘不忍睹。


    母親和誠治都堅決主張將夏希帶回家,但是遭遇幾年異常環境折磨的夏希,並不是那種能過上正常社會生活的狀況。夏希被送入了孤兒院。進行整形手術後,身體的傷痕,幾乎都已不怎麽明顯。攝取了充足的營養,並並經過心理輔導,剛剛得救時,還是十分衰弱的夏希,逐漸地也回恢複了健康。但是,隻有一點,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越過的缺憾。


    經過不斷的康複指導,也是不見一絲的好轉,這個缺憾說來就是——


    “咚咚”敲門,智紀進入臥室,一瞬間還以為誰也沒有的,凝目仔細看時,隻見,穿著細長連衣裙的夏希正抱著小小的膝蓋,像是要躲進床的陰影裏麵似的。


    注意到入室者,她抬起頭,臉上浮現出膽怯的神情,就如遇到一條殘暴的野狗一樣,但是聽到門口處站著的誠治的說話,夏希才稍微有些鎮定。哥哥的話語,如同有著魔法的力量一般——一抬頭,一臉無邪地打量著智紀的麵容。


    “你的名字,是什麽?”


    夏希口中問出的這個問題,可是打擊不小,智紀請清楚楚地說出自己的名字。葉岡智紀。不知道?知道的吧?


    夏希嗡嗡地左右晃著腦袋。就是智紀頹喪地垂下肩膀的一瞬間。“唉?”微微扭動腦袋,像是想起什麽的樣子。


    “啊,恩恩,總覺得還記得的樣子。……感覺像是夢中出現過的。”夏希的臉頰如蘋果般通紅。“好厲害啊。夢中遇到的人,就這樣也能見到。而且還是特意來到我的房間的吧?”


    “還厲害啊,哥哥”看到她笑著這麽說,誠治也隻是微笑。


    “不是夢,確確實實是一起玩過的。記不得嗎?”夏希無言。“去棒球中心,到一個很大的遊泳池遊泳。瞧,就是這樣。”


    智紀做出一副當時的模樣,夏希的表情隻是越來越疑惑不解。“……討厭。不喜歡外麵”便低下頭,智紀身體前傾,問道“為什麽”,夏希隻是無語。將下頜埋在並排的兩膝之間,彎曲的胳膊捂著臉頰。不禁要問完全一副烏龜模樣的夏希為什麽會這樣,隻是聽到夏希零零碎碎的低語。


    天空,害怕。


    ……智紀起身。看著窗外。沒有一絲縫隙的窗玻璃。不但看不到外麵的晚霞,而且連一絲光線也難以穿入。唯有蒼白的熒光燈,是這個房間照明的唯一光源。


    “在不正常的生活中。夏希出現幻覺。天使在藍天飛翔的幻覺。是這個幻覺給了夏希生存的希望,然而,現實毫不留情地將這個希望給毀滅,夏希現在還不敢仰頭看天空。那時的生活,痛苦的回憶,一看到天空就會想起。”


    像是在忍受無法排解的悔恨,誠治咯吱咯吱地抓著腦袋。


    “鋏,是父親的姓氏。當然,就是我有一段時間也是這個姓氏的。”


    痛苦的神情,要吐出什麽似的嗚咽道。


    “真是的,讓人惡心的事情。”


    雖然說話時的氣氛是一片沉痛,但是還有疑問留著的。智紀就霍地探出身去。


    “……那個,帶角的夢魘。”


    “在研究所裏,也被稱做幽魔萊斯庫。”


    將煙頭在煙灰缸裏摁滅,誠治雙手交叉握在一起。


    “睡夢中,起身,在那個地方來去彷徨,在紙上寫字,做出非常離奇的行動的病狀。可以說是夢中遊 行病,或是夢遊病之類的狀態。”


    因為是廣為人知的話題,智紀也有聽過的,在那之後,問當事人的,好象隻是回答沒有這樣行為的記憶不記得什麽的。


    “夏希,被有意依附的夢魘幽魔萊斯庫所支配,進入《夢遊病》的狀態。這樣做的話,會忘記過去的記憶,向著普通的生活邁進。結果,正如你所知道的一樣。夏希能夠大搖大擺地在外麵行走,太陽底下也能喜開顏笑。”


    點點頭,智紀正要張大嘴巴。


    但是,想要說的事情被誠治搶了先。


    “是的,《夢遊病》中夏希的人格變化了。和那個家夥地獄般的生活,我們家庭的回憶,心裏的創傷。全部都忘卻了。但是,她會變成別的人,也是我沒有想到的。如果分開生活的那段時間的夏希能夠健康成長的話,說不定也能成為你所認識的‘鋏夏希’。”


    “什麽到現在,要把夏希帶回去?”


    “夢魘,成長的話。總有一天,夏希的精神會被完全吞噬。所以,預先察覺,將夏希送回,打算讓新的夢魘來依附她。”


    但是,夏希小時了蹤影。誠治他們無法得知她的行蹤。最縣,也提出過在夏希的身體裏安裝發送裝置,但是這樣劃破皮膚的行為,為不讓她 想起受到虐待的那個時候的事情,誠治就進行了堅決的反對。


    “想著,要是更早行動的話。更早,夏希由我們進行保護的話。但是,做不到。為什麽不能戰勝誘惑呢。”


    “畢竟,啊——”誠治聲音變的尖銳起來。


    “看到,夏希笑著,和你們高興地談話,就想更多地將這樣的情景烙如這雙眼睛中。那個夏希?那個夏希,怕天空怕得連房門都不敢走出一步的我的妹妹,盡管是借助了夢魘的力量,卻是那麽高興地笑著。作為哥哥的我,再也沒有比這個更高興的了。”


    “但是放任下去的話,夏希本身就要崩潰——”


    “就猶豫了半年。現在這個時候,看到夏希幸福的樣子,感覺並沒有糟到什麽報應。”


    聽到監視和跟蹤,智紀一臉不快,但這個時候,隻是一副複雜的表情沉默不語。誠治是怎麽看待我們呢。注視著妹妹的笑臉嗎。智紀難以想象,鹵莽出口的話,又感覺對不起誠治。


    “夏希突然不見了蹤影,實際上我們也是焦頭爛額的。最初,並不想跟你提起夏希和夢魘的事情,讓你聽了,就是這個證據。唉,這也是事與願違。”


    麵對滿含歉意地低下頭的智紀,“不用道歉也可以的”智紀搖搖頭。


    “我很歡喜。真的很歡喜。在樓頂,你站在夏希的身邊。為了保護她站在我的麵前。那些行動,全部,都是表明你是多麽地為夏希著想的證據。”


    “是的,沒有比此再歡喜的事情……”誠治說道,似是哭,似是笑,浮現出眼淚現在就要湧將出來的那種悲切的神情。


    “那個家夥也,終於有了朋友。”


    誠治目送智紀之後,回到起居室,看到夏希從臥室裏探出的腦袋。


    “肚子餓了嗎?馬上為你準備些吃的,坐在這裏等我。”


    “那個人,回去了嗎?”


    正要往襯衫上套圍裙的時候,誠治停手了,蜷身在靠著沙發的夏希的麵前。用手指背撩撥開擋在眼角前麵的頭發,夏希變成一副天真無邪的,而且想蜷縮在壁爐邊的貓一樣的的表情。


    “夢中,和那個家夥玩什麽的?”


    夏希羞愧似的低下頭去,終於,羞愧地一臉通紅。


    “嗯,說來,也不知是為什麽,用棒子打了那個人的屁股。”


    “夏希的輕浮像,長大了也還沒有變啊。”


    “哪有這麽回事-”夏希翹起嘴唇,馬上又變作一副笑臉。


    “然後,兩人個坐在一輛自行車上,一起吃火鍋,哥哥也許會生氣的,一起還喝了酒吧。因為是夢中的事情,就原諒我吧?對了對了,這麽說來,那個人的便當,炒雞蛋超好吃的——”


    夏希突然止住言語,眼珠兒,慢慢地,濕了。然後,因為難以克製,撲入了哥哥的懷抱。“哥哥,我,想見媽媽。快點,想見媽媽。”


    “明天就出發來這邊的,馬上就能見到媽媽的。”


    “真的?”


    “太好了”抱著的手臂突然用起力來,誠治隻好柔和地重新抱起。自信滿滿地挺起胸脯的形象明明是這麽地合適,就這樣天真無邪地在哥哥的寵愛下長大的少女,稍微一放手的話,就會如崩潰敵的軟弱無力。


    “……那麽,做晚飯吧。”


    夏希依依不舍地放開了手,誠治撫摸了一下她的腦袋,就拿起了圍裙。


    今天的智紀,情況大好。從發球點,以一定的節奏回想著心情愉快的金屬棒揮舞的聲音。眼光追逐著那拉出長長白線的向目標飛去的小球,美姬子,學著智紀的樣子,試著握起金屬棒。


    美姬子還出於連六十千米每秒的小球都打不回去的階段,看到智紀能以很高的準確率連擊一百三十每秒的打球,不禁將其視為棒球之神。


    “不要打過頭了,肩膀的疼痛會惡化的。”


    在打球點的時間確實很久了,美姬子就試著這樣問道。而智紀則出人意外的老老實實地出了發球點,並在長椅的中間撲通一下坐下。然後,開始楞楞發呆,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有什麽煩惱嗎,美姬子不禁歪起腦袋。


    昨天,智紀所在的學校的校房,發生了原因不明的爆炸,還上了傍晚的新聞節目,就這樣現在,可怕的校房應該在媒體上沸沸揚揚的。新聞報道員報道了“現在發回的報告”,說不定現場畫麵在全國範圍內轉播開來。


    這個也弄的稍微有點神經質了。


    身體痛得要命,沒有辦法,稍微陪我一下——這邊是從智紀發出的少見的約會,而另一邊是放棄練習小提琴的珍貴的假日才出來的。美姬子感覺作為邀請這邊的姿勢是有問題的。而是為了消除煩惱,還有缺少什麽的吧。帶來喜訊的明明是他那邊的。


    “夏希,回去了吧?去見見她吧。買一堆的點心。”


    “……喂美姬紫”呆呆地望著天井,智紀說道,“即使是綁住了人,也能簡單地解開的繩子,到百貨商店去的話,有賣的嗎。”


    差不多是中午時分。


    這時候,內線電話的鈴聲香了。正在穿衣服的誠治,留著襯衫的扣子,來到通話門口。


    “你好,我是葉岡智紀。今天,有離開這邊嗎?想和夏希道別。能見一見嗎。”


    “……時間緊急。那就請你快些。”


    按下大門的自動門的按鈕,便掛斷了內線電話。五分鍾後,這次,大門的鈴聲響起。就剩下披上上衣的誠治,打開門,看到智紀那奇怪似的鎮靜的臉龐。說是來道別的,明顯是一種很不自然的表情。


    但是映在誠治眼中的而是被的東西。


    “來做什麽的。”


    “和夏希道別的。”


    “道別的話,沒必要帶這種東西的。”


    智紀看了一下肩頭的球棒箱。“這是從夏希那裏得到的珍貴禮物。”


    “放在外麵,不行的話,見不到她。”


    誠治在要聽回答之前,就作勢要關門,但是迅速插入的球棒箱的前端卻夾在了中間,使得誠治的想法不得成功。抬起頭,目光和智紀相撞。


    “這麽說,無論什麽時候,都以為能夠保護得看了夏希嗎。”


    “……什麽意思?”


    “用這種扭曲的方式,到死都以為能保護得了嗎。”


    與強力克製的聲音相對的,是那說出口的高漲的感情。僅有的一點自製心也馬上剝落,吐露心情的智紀的口吻,漸漸地熱情激昂。


    “偽造現實,來欺騙隱瞞……這樣的生活,我想並不是夏希所期望的。即使是你,其實,不是也認為這種解決方法並不是最好的嗎。”


    半關的門,突然,一下子打開,誠治向前走出一步。雖然不知道你這以前遇到了什麽事情,對於這個說話口氣狂妄自大的年輕人,不讓你清楚地認識到這已經不是你出場的事實,看到是不行了。


    “好嗎,夏希和我們看到的現實,比你想象起來的要更嚴峻,更殘酷。不得不讓弟弟孤獨地在那黑暗深淵的底部,這樣的我的心情,你是無法理解的。別人是無法理解的,這,持續十年的時間,每一天都是噩夢似的重複著。……確實是應該感謝你的,但是,隻是稍微生出的一點同情心,就把出手那種小孩子一般的幻想,還請停止。說明白點,麻煩的。”


    “麻煩的是夏希那邊,隨便就做《夢》,改變之前的記憶,完全就如同別的人那樣生活下去之類的……這個,並不是她所期望的。”


    “一副看似明白的口氣……”


    “明白的!對於你的話,對於你的笑臉,夏希是那麽歡喜地以微笑相迎,不會想到忘掉最喜歡的哥哥生活下去的吧!”


    趁著誠治一言不發的空隙,智紀繼續說道。


    “問道夏希家庭的事情的時候,她,你想是怎麽回答的?父母健在,住在美國,但是,兄弟呢——”


    “沒有,這樣回答到。兄弟,沒有。被夢魘依附的夏希連你都不記得。即使這樣,你也能夠接受嗎。讓妹妹忘記世界上那個疼愛她的哥哥的存在,隻是在遠處,眺望著她的微笑什麽的……即使如此,你也真的能夠接受嗎!”


    呼出了一口長長氣息的時間。


    用同樣的時間,智紀吸入了一口氣。


    “我,不要。和夏希的記憶,隻是回憶什麽的,不想那樣。反複無常的梅雨那樣的白日夢什麽的,不想那樣。和夏希一起生活的每一天,夏希的存在是確確實實的現實,將由我來證明。”


    誠治,即使如此也隻是搖著腦袋。


    “這樣的想法,才要說是小孩子。快樂的時間不會長久持續下去。夏希從《夢遊病》醒來的時候,就是你讓她看到的夢消失的時候。回到現實。想起日常生活,彬彬有禮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快點意識到啊。”


    誠治的回答,隻有一句話。


    “拒絕。”


    “由我來送會你的道別。”


    玖堂誠治被夢魘依附。夢魘流斯庫。釋放這種力量。


    “你從睡到醒來的時候,我們已經渡過大海。”


    從誠治的身體,生出常人無法看到的白鳥翅膀。翅膀的尖端就如同切向黃油的熱刀子一般,侵向智紀的額頭。


    一陣眩暈,如同咬緊的兩排牙齒向外倒出似的,智紀退向後方。


    然後,他微微搖動腦袋,緩緩睜開眼皮。就如同起床時心情不好的早晨一樣,臉色沉重,已經克製住了眩暈的樣子。


    誠治不禁愕然。


    “《睡眠夢》……這個家夥,有抵抗力?”


    葉岡智紀已經是以前被夢魘依附過的人類。在被隔離痛苦的《夢》侵蝕的時候,對於夢魘釋放的《夢》萌生了精神抵抗力。而且,在校房的樓頂,陷入流斯庫的《睡眠夢》的事情,更加強化了這種抵抗力——《夢》,越來越難以侵入。


    這樣的話,就訴諸於物理的手段,也不錯嘛。


    誠治走到路口,緊抓現在還未恢複的智紀的胸腔,使出渾身的力量,將其摔出。背部撞到混凝土的智紀一時喘息不已,咬牙切齒地瞪視著一言不發地看著自己的誠治,用手扶著膝蓋站起。然後,拉開球棒箱的拉鏈。


    即使是在手持銀色球棒的智紀麵前,誠治也毫不示弱。雖然《睡眠夢》沒有發揮出完美的效果,但也確實是削弱了智紀的精神力量,再打上兩三下的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應該沒有了。


    猛死握緊右手,另一隻手的手臂,摩擦著這隻握緊的拳頭,誠治緩緩探出腳。而智紀則正麵握緊夢魘杵。在棒柄的底部,刻著夏希的文字“二號”,白銀的夢魘杵-……


    “葉岡流覺醒打法奧義——”


    智紀歪著苦楚的臉頰,破口而出,發出必然擾亂近鄰的吼聲,就如同把痛苦毫不保留地宣泄出來一般。


    “秘閃二刀打!”


    聽到這異常出奇的台詞,誠治傻的一動不動,就在一秒鍾之後,才開始責備起自己缺乏對周圍的注意。


    感到背後不對勁時已經為時已晚。


    後頭部遭到猛烈的一擊,視線一瞬間,一片空白。體現著讓人肌膚戰栗的寒氣,一條腿的白鳥伴隨著本體,出現在眼前的空間。夢魘流斯庫——它的出場,好象智紀一開始就期望的那樣。


    棒柄緊鑼密鼓地快速揮舞。隻是穿過一兩壘距離的小球的軌道在視線裏刻畫著殘像。流斯庫的現身,一秒的存在都沒能保住。


    看到散發消去效果的磷光,和又從背後襲來的第二次側擊,幾乎是在同一時間。


    用夢魘杵擊打人頭,根據所使力量的不同。不致致死的暴力行為,為此,美姬子起初並沒有什麽興趣。任務已經結束的現在,肩膀上下的喘著粗氣,也是極度緊張的表現吧,而,知道倒下的誠治隻是失去知覺,這才梢感鎮定。將各個部分否已經凸凹不堪的夏希的夢魘杵一號拿在胸前,不禁一臉不可思議地歪起腦袋。


    “葉岡流覺醒打法奧義?”


    “剛剛在棒球中心領悟到的。”


    說著,用手伸入誠治的腋下,將其拉入房間中。用繩子將其手足綁住,並將其架在廁所的馬桶上。接著,又用馬桶蓋將誠治的身體固定在一起。


    智紀在這裏擦拭著額頭的汗珠。


    雖然很想在這裏休息一下,但是誠治的其他同夥不知道什麽就會來到這個房間,必須先將要做的事情做完。


    “哦西”智紀重新振作一下,進入房間裏麵。


    這裏,穿著夏式長裙的夏希從臥室裏麵出現。戴起邊緣寬大的帽子,整理著所穿衣服的樣子的夏希注意到此,便用食指指著在起居室一動不動的不法入侵者。


    “那?那個……智紀,是吧。你好。”


    夏希喃喃地低下頭,接著便注意到了美姬子的存在,“恩?”微微地歪起腦袋。


    美譏子掉落的夢魘杵在地板上跳動著,起居室裏回蕩著沉重的聲音。


    開導著哭泣的夏希到了美姬子的家裏,是三個小時之後的事情。


    外麵還是一片明朗,而美姬子的房間的百葉窗早已落下,熒光燈的白色光輝照亮了房間。房間的主人坐在床上,一臉愁容地看著,還沒有從打擊中恢複過來的,在牆邊抱膝而坐的夏希。


    “喂喂,智紀,在這裏等的話,她的哥哥,會來接她嗎?”


    在桌子旁邊盤腿而坐的智紀立刻回答道“啊啊,當然”。而,臉上一現而逝的笑容,並沒有超過本人所想的那種銳氣。


    “真的?沒有,說謊嗎?”


    夏希的煙珠流漏出那麽天真無邪的惶恐,智紀也不是很特別,但總是難以注目而視。不禁倍感到編造謊話的挫折似的罪惡感,一副滿心信賴的樣子。但是,在這裏說穿了的話,下次可真的要哭泣出來了。


    “想著終於可以和媽媽相見的,哥哥,是工作什麽的……。啊,不會是,討厭我了,一個人就回去了嗎?”


    “沒事的,他……”想要繼續,但話到嘴邊說不出口。想起誠治的事情,談論誠治的話,對於現在的智紀來說,隻是一場苦行。但是,這樣的灰暗情感,隱射在智紀的神情上,看到此的夏希不禁更為不安。


    “果然是這樣,哥哥,一個人回去了,所以,我……”


    “不是,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那麽,快把哥哥帶來。我,非常孤獨……快,想見媽媽……”


    將臉埋入抱著的雙膝中,夏希開始抽搭起濕轆轆的鼻腔。


    對於這時的夏希,想探過身去安慰,但是,卻不知為什麽無法開口,智紀隻是一片狼狽,終於開始後悔把夏希帶出房間的事情,就在此時,房間裏,流淌起一陣明朗溫柔,而且是優美高雅的旋律。


    無伴奏小提琴第三組曲第三樂章“加比特和羅德”。


    即使是平時不聽古典樂曲的智紀都知道的曲子。


    巧妙地拉動琴弦的演奏者的動作,如同在編織什麽東西似的——小提琴的琴弦,紡出音絲,化為透明精致的綾羅,圍繞在智紀他們身上。閉目而彈的美姬子,一邊平時的嬌羞,渾身散發著優美的凜凜之風。


    終於曲子停卻,“好棒哦”夏希不禁拍手送出純心的讚賞。當被問到“要彈彈嗎?”,就高興地點點頭,彈出聲音的本人一副高興的樣子,就如同得到了一個新玩具的樂不可支的年幼的小孩子那樣,開始用弓弦在琴弦混亂地滑動。


    房間回蕩著刺耳的不和諧的聲音,美姬子就用手指邦邦地敲著智紀的肩頭。


    “問一下可以嗎?——夏希,想要怎麽辦?”


    “讓她想起和我們的一起的記憶,那個才是現實,想讓夏希明白。”


    “這樣,就可以救得了夏希嗎?”


    “想說什麽呢?”看到他眼睛的疑惑,美姬子這才開始結結巴巴地講起自己的想法。


    “那個……借助夢魘這樣的存在的力量,來隱藏夏希的過去的記憶,確實是一跳邪路,我雖然也是這麽想的,但是,也不敢斷言智紀的做法就是最好的。重新認識到‘夢中事物’就是‘現實發生的事情’這個具體的方法,首先就不明白,即使這樣一旦成功可,也不一定就能治好夏希的心裏的創傷。”


    “那麽美姬子認為怎麽辦才好呢。怎麽辦才能有助於夏希?”


    “這個……”


    默然無語,美譏子低下了頭。智紀重新盤腿坐好。


    “夏希,就這樣被新的夢魘依附,害《夢遊病》,也不能保證就能返回我們所知道的那個夏希。即使是這樣做了,我們還能像以前那樣和夏希交往嗎?害怕天空的現在的夏希,當她不存在,把她忘掉,和《夢》中的夏希快樂地玩耍什麽的。不覺得太過於殘忍了嗎?總會又到了,夢魘成長盡頭到來的時候。擔心著夏希的自我崩潰,就像這次一樣,多少次地多少次地直到夏希死去,都要不斷地進行著夢魘的交替工作嗎?這樣,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滔滔不絕地說到這裏後,就挽起手臂“說來,沒有什麽好的辦法啊”,然後,又沮喪地低聲說道“嗯嗯……”。夏希的小提琴,沒有響起一絲的好聽的調子,在房間沉痛的氣氛中,就如同可笑的小醜一樣,熱熱鬧鬧地胡亂彈著。


    “雖然有點笨拙,有助於記憶恢複的紀念品,讓她看看怎樣。”


    “譬如”問道,好一陣思索之後,美姬子終於回答道“棒球板”,雖然不是很清楚理由,但智紀還是從自己家中的雜物間翻到了一個老舊的棒球板。布滿灰塵,有辱“高級”這個名字的厚重的做工,即使現在也是相當不錯的。


    夏希的興趣就從小提琴,轉向了棒球板。


    智紀試著將球放入,夏希就喀嚓一下搖動杠杆,落空。下一個球,惡作劇似的,又落入看洞中。落空。這時,浮現在夏希臉上的神情,不禁刺激了智紀的嗜虐心,這個球投出了叉球。三次落空。夏希一臉欲哭的樣子盯著智紀。


    “夏希,輪我來?”


    美姬子手指捏住杠杆,露出一陣催促似的眼神。邊偷出了高中低三段球速中的中速球。時間分毫不差。劃過一道拋物線的小球,遇到綠色屏障,猛烈地彈了回來。


    “……”


    夏希雙目圓瞪,智紀也又盤腿而變為跪著正座。而,球棒呈水平狀。球棒的握法。若是,智紀選擇高速球,也會是投向叉圈的叉球。但是,美姬子的反應太可怕了,先不說蘊涵與球速變化中的那種時機確定的困難,能用球棒的尖端挑起,經過棒球杆準確地彈射就要落入洞中的球,越過三壘線的直球,向表示為“二壘打”的洞中落去。


    美姬子毫無表情地看著二壘直球的人偶立起,不僅燃起了智紀的鬥誌,瞧準球棒的握姿。這次將會使出高速球到達外圈最大限度的地方。叉球。美姬子揮動球棒,比分是0比1的一球。


    考慮帶球棒的長度,通過這個場景的叉球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不揮動球棒的話,就取不到好球,也就不能算是出局。


    美姬子還是一副不變的球棒握姿。為了打出內場的告訴叉球,就不得不在本壘上揮動球棒。但是這種握姿,有缺點。無法適應揮動幅度很小的外場球。打中了也是界外球,或是落在內野的地方。智紀為了壓製這個強勁的敵手,必須要空中往外圈一邊倒。全部被球棒攔截的是兩“擊”三“球”。


    最後一球,是曲線,還是直線。


    再次弄糟的話,就是第四次曲線壞球,因此智紀選擇了直線球。一壘雖然空著,但並不想放過。突向外圈的銀色小球,從發射口,射出。


    這裏,智紀設置了一個圈套。落洞隻是一瞬間的開合。美姬子看到這個的話,就會誤認為是叉球,拉過本壘上揮舞的球棒。直線球徑直穿過本壘的外角。


    “勝了!”就在內心暗自嬉笑的那一瞬間,球棒在中途停住,再次揮起,麵對著驚愕的智紀,美姬子冷靜地操控著。在那千鈞一發之際拉住直線球的球棒,就像是純棉那樣的柔軟勁道將球勢壓殺/由靜到動,已經強力衝回的大飛球,竟然直衝向右側的看台去。


    兩分本壘打。而且還是,棒球板上的有意圖的輕打。


    智紀深受打擊,夏希的驚歎聲也似乎漸漸遠去。無機可乘的絕妙打法。壓倒式的反射神經,奇跡一般的廣角打法。演奏小提琴那纖細的指尖,竟然也能將棒球杆操作的完美無暇。


    場外的本壘打的發球,直擊智紀的額頭,智紀這才反應過來。


    “你,專業啊?專業免玩!”


    “那麽,夏希,玩玩看?”


    從夏希後麵挽起手,一起拿起杠杆。


    “就像我做的這樣……是的,這樣的感覺。”


    這次,智紀並沒有使壞。向正中間投入低速球,終於,夏希也將一個球在前麵打飛。打中的夏希很高興。並一臉歡喜地轉向美姬子那邊,這樣持續了好幾次的時候,想是已經無法忍受了吧。


    美姬子就將鼻頭埋進麵前夏希的頭發裏。也不顧驚呆的夏希,美姬子竟靜靜地開始發出了哭聲。小聲喊著夏希的名字,這也含混不清的嗚咽聲的間斷中,傳到了智紀的耳朵裏。最初夏希炎熱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說道“不要哭,美姬子”,漸漸地眼角也開始濕潤了起來,不禁留下了同情的淚水。


    啜泣的聲音,使得房間一片潮濕的沉鬱。智紀悶悶不樂地看著腳跟處,終於特忍不住了。


    決意一起,就站起身,抓起夏希的手腕,拉開美姬子,拉開了房間的門。


    “喂,要去哪裏。”


    還是眼淚汪汪的美姬子不禁發出責備的聲音,智紀並不在意。


    “停手智紀,夏希,不願意的!”


    夏希則拚命地扯開緊抓著的智紀的手。並用指甲抓他的手臂,智紀臉上微微一震。即使如此,也絲毫沒有放鬆力氣。


    “智紀,喜歡我們大家熟知的那個夏希,說不定能返回到那個夏希”美姬子一邊擦淚一邊說,“現在的夏希是真正的夏希?看到現在夏希就感覺討厭,所以就想把夏希隨便變成自己希望的那樣,這個和借用夢魘那不講理的力量來解決問題的哥哥的想法,有什麽兩樣。”


    智紀像是要忍受口中含有的苦物一樣,將臉轉向一邊。


    而美姬子則因大聲的詰問而感羞愧,就降低了聲調。


    “……雖然很痛苦。夏希是有過少女時代的殘酷經曆的,即使現在心中還是留有深深的傷疤的。這些事情其實並不想提起。經曆了這些的現在的夏希也是擺在眼前的事實。所以,首先就不承認這個的話。接下來怎麽辦都無法考慮。什麽對於夏希才是最好的,什麽——”


    “我隻是想救出夏希。”


    “智紀”聽到美姬子喊自己的名字,智紀轉過身來,向她說了一句話。


    “帽子,給我拿來。”


    夜已深,夜場中轉的延長播放也已經結束的時候。


    提著紙帶的智紀,小步匆匆穿過融入夜色的廢氣樓房的入口。登上顯得有點模糊肮髒的樓梯,突然看到沒姬子在轉台處。青色的月光,透國沒有玻璃的窗戶,就如羽毛散落一樣,柔柔地堆積在她的肩頭上。


    “夏希呢?”問道,美姬子沒有回答,隻是用手指指了指。被毛毯裹著的夏希 正靠在樓梯上,安詳地呼吸著。


    “不好意思,這麽晚還讓你陪著。”


    在美姬子的身邊坐下,從紙帶中,取出小賣店的袋子。將其中一個遞給美姬子。


    “不用這麽顧慮的。我也是夏希的朋友。不用說,也會擔心夏希的,想為她盡一份力。”


    智紀目不轉睛地盯著美姬子的側臉,一言不發地吃著帶餡麵包。


    想來,奇怪的,也不光是美姬子而已。


    “這麽說來,棒球板,可好的沒話說啊,都能去賺錢了。”


    “和夏希對戰的話,自然就會退步,夏希比我厲害的多。”


    “真的?這麽說,你們什麽時候玩過的。”


    “唉”美姬子用麥管吸著檸檬茶。“什麽這是”智紀手托著腮幫子說道。


    “……什麽。真的,理解了嗎?”


    兩腿之間放著紙帶,智紀看著裏邊疊放著的大量的布頭說道,突然啟示一陣沉默……僅隻有幾秒種後,美姬子微微點點頭。


    智紀為了舒緩心情,好幾次撫摸著胸膛。想比起關係夏希怎麽辦問題的激烈討論的時候,現在真是如在忍受注射針頭的刺痛一般。


    ——關於怎麽辦才能救夏希,具體的事情仍然不明白。


    但是,不能看到美麗的藍天,有點可惜,還有不能一起投球,也很無聊。現在的夏希,雖然不是我們熟知的夏希,不是那個吵吵鬧鬧的夏希,但是隻要能像普通人那樣生活,以後一起再經曆很多很多新的回憶,即使現在的夏希,也能一起快樂的生活下去。


    這樣的,沒有什麽可悲觀的。


    應該做的都已經注定。


    給夏希看到最美麗的天空……


    “有點強人所難的方法,現在想想也是,說不定會給夏希帶來可怕的回憶。但是,希望夏希會健健康康的,對於智紀的熱情是可以理解的,我也是這樣的。所以我,若是做了什麽讓夏希討厭的事情,就會全心全意地來支持著夏希。”


    “謝謝”智紀說,美姬子移動了一下坐姿,想是要查看一下她的臉色。


    “做的話,就要做徹底?不能半途而廢——之類的,死去的祖父也是說過的。”


    “好象是賭博失去了一座山吧。”


    “這個……不是半途而廢的緣故。”


    兩人吃完晚來的晚飯,就拿著紙袋走向樓頂。


    長時間沒有被整理過的樓頂,就像是沒被整理過的那樣髒。在混凝土的縫隙裏,雜草叢生。


    不但有點心帶和空瓶子,甚至還有床墊和飯鍋等七零八落的,作為小學時候遊樂場的廢棄樓房的樓頂,現在成了非法的垃圾場。壞的,生鏽的各種廢品在月光的照耀下,散發著濃烈的垃圾場建築物特有的怨念,更是讓人毛骨悚然。


    “好象有做的價值啊。”


    美姬子歪著眉梢,高興地唧咕著。


    “還沒有這樣的障礙吧。”


    抱著紙帶的智紀苦笑著回答說。


    不眠之夜開始了。


    夏希在雜物間裏。


    漆黑的空間裏,沒有天線的電視機沙沙地閃動著,夏希的皮膚似乎要貼住噪波的波紋。


    坐在地板上的夏希緩緩地回過頭去。在旁邊,有個熟悉的瓦楞紙板箱。看著裏麵,畫具還好好地存放在這。但是,現在沒有時間讓夏希來懷念。不如說就連忌憚的東西也有。因為畫具無論什麽都可以畫的出。有夏希最喜歡的芒果。有哥哥的肖像畫。有讓人心動不已的異國風景。


    還有最討厭的天空。


    “……不!”


    就像是除去汙穢一樣。夏希將這個箱子踢飛。


    雖說是踢飛,但是因為是相當費勁的東西,所以隻是翻倒在了後麵。


    “痛痛”撫摸著被撞的腦袋,自然而然一樣東西出現在眼前,是將夏希,廢物和畫具圍來的牆壁,正浮起顯象管那淡淡的微光。


    在牆壁上,畫著未完成的天空。


    有誰在靠近這麵牆壁。


    夏希吃驚的就要飛起來了。


    “誰,誰啊?”


    “你好,小夏。”


    挽著手腕,隻有一邊的手抬起,這個人施了禮。聽聲音,還是一個年輕姑娘。將背部靠著牆壁,向下看著“哇哇哇”地不斷後退的夏希。用玩笑似的嗤笑來形容,再合適不過。


    “你,是誰?”


    “我就是你。看看吧,不是和你一模一樣嗎?”


    黑暗的房間中,隻有顯象管的光線,連臉的細部都無法分辨,而且夏希本來就不太習慣照鏡子,和自己像不像,即使是在大太陽底下能不能分辨出來,都是值得懷疑的。


    “怎麽來到這裏的?”


    “這裏是在夢中,出入自由的。”


    “什麽”夏希不禁驚愕。若這是真的話,馬上也要從這裏出去的。


    不,若是夢的話,出去也毫無意義,而且房間外麵還有那天空鋪展。


    那個,恐怖的,恐怖的,恐怖的,無邊無止地鋪展著的,蔚藍的天空——


    “不!”夏希抱著頭,蹲著身子。


    不想想起天空那蔚藍。我是那麽強烈地想念著,就想是戀愛的人那樣的焦灼,藍天卻背叛了我。壓碎一般覆蓋在頭頂,那紅色藍色黑色的天空的模樣。特意變換著天空的顏色,使我不安,拒絕我,打算讓我一生都囚禁在這狹小的牢籠中……


    “並沒有這樣的事,隻要你渴望的話,就能實現。”


    聽到姑娘的言語,夏希抬起頭。那種自暴自棄的笑容已經蕩然無存,而是浮現出另一種微笑。


    這種微笑,很熟悉。有什麽相似的。


    突然,霍然放晴的藍天的樣子又閃回夏希的腦海裏。


    曾經看到幻覺。通向天國的大門。


    “一定可以,一定還可以。隻要你渴望的話,從這黑暗的房間裏走來,也是可以的。說不定這裏有那麵天空,那邊,天使們飛翔的,藍天。”


    很多對白色的磁棒映照出鮮豔的天空的顏色。天使們的笑臉,那神聖莊嚴的光芒。


    幹巴巴的手掌好幾次伸出,都無法觸及,那炫目的藍天。


    “一步或是兩步也好。在邁步的前方,肯定有著不一樣的風景在鋪展,這些風景對於你來說,是幸福或是其他——夏希,就看你自己了。”


    “……你的名字?”


    姑娘忽然閃出笑意。——夏希,鋏夏希。


    智紀戳了一下在樓梯轉台上睡覺的美姬子的臉。滿臉數意的她微微睜眼,用指背揉了揉發腫的眼皮。


    “對不起,睡著了……”


    將作為早飯的飯團子給起身的美姬子,美姬子隻是默默地搖了搖頭,就將裝有綠茶的水瓶遞了過去,而這個飯團子,就由智紀吃掉了。


    “全部,結束可?”


    嘴巴咕噥地動著,智紀點點頭。肚子餓了,剩下飯團子被一口氣吃個精光,視線閃爍著暗了下來。喉嚨卡住了。正在一點點地喝著水瓶裏的綠茶的美姬子斜眼看到智紀那鐵青的臉,自己也被綠茶嗆住,兩個人在轉台上,難受得滿地打滾。


    在第三者的眼中看來,隻會感覺是服毒徇情的年輕夫婦。


    “嗚……嗚嗚。”


    “咯……咯。”


    終於,最先複活的美姬子將水瓶的瓶口喂向智紀的嘴唇。


    “嗚……哈啊啊,啊-,想著要掛了。”一邊擦著嘴角,一邊說著謝謝。“準備已好。”


    美姬子握起手指,試著將雙膝抱起,視線向這裏收攏落下。早晨的空氣稀薄而且模糊,少女那短暫的佇立似乎也將融入其中,但是,為什麽這裏,會籠罩著一種不被沙漠世界所吞噬的凜凜之態。


    “我,討厭夏天。那樣悶熱的天氣,無論到什麽時候都不能習慣,走在外麵,背上一陣熱氣湧起,真是的討厭的不得了,但是,喜歡夏天的節日,平時,沒見過的,不知道名字的人們都聚集在一起,大聲吵吵嚷嚷的那種氣氛,果然看到會很高興的。”


    “看了?”


    “沒有參加的,畢竟,這種……很難為情的。”


    臉頰上微展紅暈。


    “喜歡從遠處看節日活動。也喜歡從遠處聽那吹奏的曲子。”


    “挺麻煩的性格啊。”智紀不禁皺起眉頭。


    “嗯,但是,因為害羞無法參加抬神轎的隊伍和盂蘭盤會舞的舞圈,在夏希身邊就可以站住。夏希像是走路節日活動的人,但是在她身邊不會害羞。像在節日上熱鬧的人們那樣和夏希也喧鬧不已,大聲笑起,一起快快樂樂的。”


    “不,在旁邊的時候害羞的吧。”


    “唉……嗯,這個時候也有的,但是,夏希不在的話很孤單的。”


    美姬子毅然抬起頭。注視著包裹在毛毯路的夏希。


    “那個夏希從近而後再也無法見到的話,我也能接受這個,現在眼前的夏希是真正的夏希的話,我也會盡力去解救她。讓她好好地過上普通人的生活。但是,這個不是我們熟知的夏希也沒什麽,我,很想再次看到那在藍天下微笑著的夏希。”


    智紀隻是點點頭。說什麽都是畫蛇添足。從破碎的窗戶眺望外麵的風景。


    “是時間了。”


    天空開始露白。


    在接近黎明的時候,繩子解開了。一邊撫摸自己成青紫色的手腕,一邊靠著推開門。忽然,無力什麽的有趣地滾到,背部撞到牆壁。


    感覺到侵入骨髓的困倦,誠治恨恨地咋起舌頭。不該大意的,自己也是這麽想的。但是每這明顯的是丟臉的事情。


    “可惡,那小鬼。”


    惡毒地罵著,突然,想起了那個家夥的麵容。向這邊揮起夢魘杵的少年。咬牙切齒的凝視的那種眼神,毀滅流斯克的模範一樣的餓動作。


    ——智紀當時站的地方,已經留下了誠治的腳印。


    再前進幾步的話,他就到誠治的旁邊了。


    即使是誠治為了解救夏希也不是什麽也沒有做。


    為了妹妹,放棄年少時的棒球夢想,到處巡走。隻要是有些許的收獲,有助於妹妹的話,都會依次嚐試。


    這個結果就是《夢遊病》。


    即使是誠治也並不認為,現在采取的方法就是最好的。


    怨恨著父親,還要支撐因打擊而倒下的母親,考慮妹妹的實際情況的時候,最後可以一試的選擇項也隻有這個而已。從來沒有見過妹妹是那樣歡喜地笑著的話,即使是現在也會反對的。


    夢魘的交替工作,被設定了一個陷阱。


    舉智紀為例的話,就想知道的那樣,受夢魘的影響的人的精神對於《夢》是恩能夠形成抵抗力的。誠治讓夢魘流斯庫依附在自己身上,還能控製自己最根本的意願,那時認為是被賦予了抵抗力的結果。


    這麽說來,很自然的事情。


    得《夢遊病》的夏希也,逐漸形成堅固的抵抗力。


    幽魔流斯庫是強大的夢魘,可是無視一定程度上的抵抗力,使夏希患《夢遊病》,但是這之後就不明白了。月光曲級別的夢魘為數不多,越是強大的話,成長後越是難以處理,再加之,即使是流斯庫那樣破壞夏希精神的巨大化的夢魘也是不可改變的。


    也就是說,總有一天——這個,說不定就可能是明天——夏希再也無法克服對天空的恐懼,到死都不得不在黑暗的房間中渡過。


    對於為自己的妹妹隻是準備了這樣的未來的自己,誠治氣得不得了。焦急的焦急的,甚至想到要是恩能夠救妹妹的性命的話,即使是自己當真豁出去性命也無所謂。


    但是,這樣的好事是行不通的。背著被人痛罵的命運,誠治也隻有繼續堅持現在的方法。即使是破肺般痛苦地喘息著行走的道路,有著比此更加痛苦的絕望的未來在等著自己。


    不,正因為如此現在才隻想讓夏希笑起來。


    想去滿滿地體驗那笑靨綻放。


    即使是在業餘棒球比賽上跟小學生對手拚出一個本壘打,也無所謂。


    在不確定的人群前身穿泳裝,作為哥哥是不可原諒的,但也會寬恕。


    潛入前還沒有上過一次的高中,這個當然是推薦的。


    奇怪的口號揮動球棒。也很好。——一個勁兒地做吧。除了夢魘的威脅,是的,就無疑成為了風風光光的勇敢救人者。


    就這樣盡力高興就好了。


    如自己所想的那樣,感受的那樣……期望的那樣。


    夏希想做什麽就去做好了。


    懷中的手機開始振動。在身體的各個關節處發出鳴響。痛苦地皺皺臉頰,扭動身體,誠治取出手機。


    “是我……是誠治。沒有聯係對不起。被小鬼的惡作劇綁住了。”


    “沒事就比什麽都好,這邊,也有好消息。”


    “——幽魔萊斯庫,給抓獲了?”


    “很難辦的工作的,還出現了傷員。都要要求追加危險補助的。”


    雖然是一副若無其事的口吻,但是很容易想到那淒慘的現場。


    “對不起。我的任性,太不合清理的緣故。”


    “不,沒什麽的。比起這個,夏希姑娘的事情怎麽辦。不在你那邊吧?航空郵件的準備啊馬上就可以了。”


    “放了幽魔萊斯庫。”突然的命令,對方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它的話,就會知道夏希的所在吧。應該能帶我到妹妹的地方。”


    “但是”


    “危險,也是十分明白的。除此沒法將夏希帶回的。”


    看著關閉的陽台,誠治歪了歪嘴角。


    “這國家的天空,比想象的還要藍。”


    睜開眼睛,智紀和美姬子的臉,就近在眼前。


    夏希大吃一驚,拉起毛毯蓋在頭上。透過沒有玻璃的窗戶窺視著明朗的天空。一時間就像想拂去灼燒著眼膜的那些藍色的畫麵,在毛毯中的腦袋,劇烈地搖晃著。


    “已經是早上了,差不多再不起床的話。”


    夏希搖著病懨懨腦袋,繼續搖晃著。


    “正常人都是隨著太陽光一起起床。”


    所以的話,自己一定不是正常人。多少年也沒有被太陽光照耀過。畢竟,那個天空是很礙事的。那個可恨的天空,背叛我的天空,踐踏我生存希望的調空,天空,天空,——


    “嗯……嗯,嗯,嗯嗯,嗯嗯……!”


    像是要從喉嚨裏發出狂吼的前夕一般,使勁地抱著手臂。夏希就這樣忍耐支撐著,完全錯過了狂吼的時機,將帽子忽地蓋在頭上,將毛毯就箱披風那樣披在背上。甚至眼皮緊閉,全部是一瞬間的事情。這一口氣完全的神氣,發出一點抗議的聲音的間隔都沒有。


    “有一件東西想讓夏希看看。”


    “不,不想看。”


    “極好的東西噢?”


    說道便被按了下背部,夏希退後一步,想阻止想後傾斜的身體,兩側手臂被挽起,也沒有什麽大的反抗。隻是,和智紀相比,美姬子的力量要弱些,夏希更弱,反抗的話,也隻能從美姬子這邊。


    向著手腕纖細的那邊,夏希倒過身體。“哎呀”一聲短暫的悲鳴聲,美姬子倒下,夏希又撲倒在上麵,就這樣甩開了智紀的手腕,就在想著滾在地麵上從毛毯中間逃出的時候。倒在地板上的夏希的兩臂之間,美姬子的臉頰正痛苦地扭曲著。鮮血正從蹭破的胳膊肘上流出。


    夏希擔心似的,將手伸向那纖細的身軀。美姬子的身體是那麽的纖長。脆弱,就是憑著什麽都做不了的自己的力量都能輕易地抱起來。


    “對不起美姬子,很痛吧?”


    這麽說著,隻見美姬子微微一笑。仔細看時,一張清瘦不堪的臉龐。在書房注意的時候,還是那麽光滑的白色肌膚,現在卻微現幾份憔悴。


    夏希不禁陷入一陣苦思。肯定,是因為我的緣故。


    “真的是很好的東西的。一起,來嗎?”


    夏希默默地點點頭。被兩個人扶著身體,一步,一步,登上樓梯。然後,撫摸著臉頰的空氣形成一股氣流。在漏出的腿部,膝蓋上,一股更加寒冷的空氣衝擊著。


    “到了。”


    開口之前,感覺平靜的風透過毛毯穿入。


    夏希的背部,不禁一陣寒氣拂過。


    這裏,是樓頂——剛一確信如此,夏希便狂亂起來。


    不想看到天空,那麽明媚閃耀的藍天什麽的……!


    “……嗚?”


    喉嚨突然緊繃。如同神經俱斷,要害被抓似的,夏希的身體一動不動?,但是,五感消失的時候,隻有一個部位夏希還能感覺到。


    手,被什麽人握著。


    夏希的指尖一陣難以形狀的緊張振動而過。和男子的手相握的機會,除了哥哥以外再也沒有,智紀手掌那體貼般緊握的力量,不禁讓夏希大為驚慌失措。


    “好的,睜開眼睛看看。”


    夏希劇烈地搖晃著腦袋,一副厭惡的樣子,當被問道“害怕?”,邊尖銳地低聲說道“這還用說嘛”。


    “但是,這樣的話,就稍微鎮定一些吧?”


    就像是幼兒園的兒童跳著走似的,握著的手掌前後晃動起來,夏希笑了。


    胸口的跳動迅速而又熱烈地高漲起來,起初還在迷惑的夏希這邊,也因為溫暖肌膚的感覺而心情明朗起來。彎曲沒有用力的手指,握緊智紀的手,手牽著手,然後,他也緊緊地握緊起來。


    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夏希頓時一片放心。


    “好的。”


    再次的催促輕快入耳。不斷膨脹的恐懼感就如同跑了氣的氣球那樣,扁了。


    “夏希想見那藍天。”


    夏希動了動帽簷,輕輕地睜開眼睛。


    光輝炫目的,藍——


    在頭頂和地平線之間展開,一絲雲影也無。高大的建築物,如同鉛筆似的整潔而有致,也隻有眼前隨微風輕浮的頭發隻夠擋住那廣闊的藍天。也隻是可以瞧見那風波蕩漾的海邊,那火車駛過的跨河鐵橋,還有那匍匐在地麵的小雜貨間。


    風吹過,夏希將帽子脫下,真想去追趕那高潔澄澈的藍天。


    不禁頭暈目眩。


    似乎要沉醉在這微風之中。


    眼窩處一陣熱潮。


    通過頭頂那軟軟發尖的指引,眯著眼睛似乎就可以看到那遙遠天空的對麵的樣子,但是在那有壓倒千斤之勢的厚厚的大氣層麵前,夏希無計可施,敗落而歸。


    ——甚至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屏住了呼吸。


    一邊吐著肺中滿是汙濁的氣體,一邊彎下上半身。夏希,忽然睜開那彎彎的眼皮。


    這裏還有另一麵天空。


    藍天鋪展開來,嵌入樓頂的混凝土,想成一組壁畫。排水溝似乎堵上了嗎。樓頂湖泊似的聚集著水,藍天的模樣映入鏡子般的水麵。這些綿密的描寫是那麽生動活潑,甚至都已經忘記了這裏正是廢棄樓房的樓頂的事情。


    庭院盆景似的天空和澄澈如洗的高高在在頭頂上的天空。


    夾在這兩個天空之間,腦心九如麻痹似的,不禁流淌一陣酩酊大醉的感覺。


    “天空,並不是夏希所想的那樣恐怖,是如此的美麗。”握緊緊握的手,“走吧,一起,試著,飛向那天空看看?”


    夏希煞有其事望著腳下的天空。通向宇宙的藍色湖泊,這樣看過的話,似乎就要去吸進去的樣子,再也無法回到這邊來了——突然,頭腦暈眩似的搖晃起來,夏希碰虧似的要蹲下膝蓋。


    手腕,被美姬子抓起。


    “我也跟去。落下去的話,可要不客氣地抱著我。”


    美姬子那纖細的手指抓住手腕,這種確實存在的溫度感,使得夏希一震。


    那個時候,是一個人。狹小的囚牢裏,是孤自一人仰望著天空。


    但是,現在的自己不同的,不是一個人。


    至少,這裏也有兩個人。


    兩個人都站在身邊。


    “一步兩步都可以,邁步的前方,肯定有異樣的風景鋪開。”


    是什麽樣的風景在等著自己呢,夏希想親眼去確認一下。


    現在這個時候。


    夏希邁步。


    光著的腳丫子觸到湖麵,湖麵上小小的半圓形波紋緩緩地擴大散開。也不知為什麽,這讓自己想到了美姬子的小提琴,夏希一時,恍惚可。仿佛自己正在演奏著什麽敵的,是錯覺嗎。無聲的水流,半圓形的波紋,就如同一麵鏡子似的,映照出自己的情感。


    水冷,不禁刺到肌膚,但這種感覺轉瞬即逝,夏希斷然地將腳塔入水中。腳底,是堅硬冰冷的混凝土。另一隻腳也踏入天空的鏡子中,兩邊智紀他們也是,即使不用看,也可以感覺得到,夏希抬起頭邁開步伐。


    飛向藍天。


    向那宇宙飛舞似的,輕輕地抬起腳。


    初夏的天空,蔚藍,澄澈如洗。梅雨時節特有的雲彩,一絲也沒有,正如奇跡一般的藍天。無論是向著前方多麽遠的地方望去。覆蓋著視線的那天空的顏色,綿延不斷地相連在一起。在這樣廣闊的空間飛來飛去的證據。無論到了哪裏風景都是毫無止境的飛翔在藍天的證據——這樣的強詞奪理,即使不用捏造,夏希她們也確確實實地飛翔在藍天。


    飛翔著。


    “——————————————噢!”


    伴著無法成聲的叫喊,夏希大步地躍起身體。那笨拙地拍打翅膀的樣子,小雞比起她都要光彩許多,微風,陽光和那飛濺而起的水花灑滿全身,本人看起來心情實在是好得不得了,一臉閃耀著笑容,連一起的兩個人都卷進來了,不禁仰起,倒入了湖麵。


    隨著一陣恐怖的水聲三人倒下,位置剛好誠“小”字形,對著天空躺著,仰望著那滿眼湛藍的真正的藍天。


    連冷的發抖的工夫都沒有,無論誰都笑出聲來。


    夏希也是不客氣地大笑了起來,忽然,眯起了眼睛。


    看到天空就想起,那狹小的囚牢中的記憶。伸出的手掌什麽也抓不到,可憐巴巴地枯萎在地麵上。與那時,不一樣的。從那裏看到的天空並不是心裏真正渴望的天空,現在的夏希,很清楚明白地這樣斷言。孤獨中眺望到的天空的顏色,確實很藍,很美。即使如此,與現在眼前展開的這麵藍天相比,還是難以企及的,不過是一個拙劣的贗品而已。


    夏希終於意識到。被絕望打垮的那個時候的自己並非憧憬著陽光四溢的天空,而是一心向往著飛翔在那天空的天使們。想進入友好交談的天使們的行列中。一起快樂地飛翔在那藍天。毫無避諱的互相盡情談笑。


    這個國家的藍天雖然沒有天使。


    但是有智紀,有美姬子。


    “這樣的風景對你來說是幸福的還是什麽——夏希,看你了。”


    我所憧憬的天空,就在這裏。


    “夏希,高興嗎?”低著頭的美姬子的頭發,已經完全濕透了。


    “小孩子的時候,經常來這裏玩耍的。因為是廢棄的樓房,沒有堵住水,就用破布將排水溝堵住,就能做成一個簡易水池。”智紀用胳膊肘支起頭,“要水溫稍微高一些的話,就舒服多了,美姬子吵吵嚷嚷地,泳衣掛到牆上的釘子,破了,一時並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情,半個屁股路在外麵,還在玩,也有這回事的。即使是現在也記得很清楚,美姬子的,肉嘟嘟隆起的屁股。”


    “混蛋,這樣的話,現在不說也可以的。”


    “現在不在,什麽時候說啊。”


    “這不是帶到墳堆裏之類的話嗎!”


    就這樣。夾在開始口角的兩人中間的夏希,不由得大笑起來,怎麽也停不住,這樣歪著腦袋大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啊。夏希全身感到一種清爽,是囚禁在那漆黑的房間中所難以體味到的。


    偷眼這時的夏希。兩個人探過身去。如雲影般的兩個人的表情。隻是最初注視著夏希的樣子,馬上就崩潰了,和夏希一起大笑起來。仰天躺倒,三人一起望向天空。


    當這麵藍天被一個扁圓的黑色巨影遮蓋的時候,夏希的意識一下子就被吹散了。


    要攀上這廢棄樓房的牆壁嗎?——出現在樓頂的雙角大蜥蜴就像被吸入一般消失在夏希的身體裏。依附進行的時間是那麽突然而且迅速,以至於,躺在旁邊的智紀不禁呆著隻是不斷地眨著眼睛。


    “起來,起來啊夏希!喂,聽到的吧夏希!”


    扇形散開的頭發撲在湖麵上,形成道道波紋。美姬子呼叫,也無任何的反應,夏希就如同死去一般一動不動。


    智紀拋開兩人,跳起水麵,急匆匆地向用樓頂的入口跑去。夏希再次被夢魘依附的話,就準備用夢魘杵將其打醒。不管幾次,不管多少次。也要把《夢》打破,除去夢魘。拿起裝著兩根夢魘杵的球棒箱,就轉身而回。向樓頂一邊兩人重疊的身影望去。


    “——很幹淨的天空呢,葉岡智紀。實在是清爽的很,再好不過的早晨啊”


    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智紀回過頭。


    玖堂誠治。


    “現在不是和你爭論的時候。”


    智紀想轉過身,但是隻是聽到那撕裂空氣般的幹澀的聲音,身體便無法動彈。腳底下飛起一道水花。隻見誠治的手中握著一把小型的黑色物體。這也是智紀第一次看到的真品。手槍的前端,那虛空的小小的槍口,正緩緩地移向智紀的胸膛。


    “扔掉夢魘杵,趴在這裏,不然的話,這次可就來真的了。”


    “果然,不能把夏希托付給你。”


    “我這全都是為了夏希。為了她的幸福的話,我什麽都幹的出。自從看到從囚牢中得救的她的時候,我就這樣發誓的。”


    “真的是為夏希著想的話,就通過自己的力量去幫她啊。給她虛幻的所謂的幸福,就如同用沙子做成的陶器一個樣子,脆弱,立刻就會壞掉。那個時候便再次下藥施以幻覺嗎?你把自己的妹妹當成什麽了。不會是實驗材料吧。”


    這時,智紀乜斜起眼睛。


    “你,說過供職於研究機關的,也說過夏希的案例不足為奇的,這些都是騙人的吧?”


    誠治無言以對。


    “讓一個在異常環境長大的人被夢魘依附,強行讓她看到《夢》,又不是慈善事業,當然也要支付相應的資金吧,為了追蹤行蹤不明的夏希又要花費巨大的人力財力。這全部,我想不可能是由你來準備的。”


    帶著相當大的信心,智紀說道。


    “做著交易的——出售,你讓夏希體驗的這種東西。”


    由於夢魘的《夢》而發生人格改變的夏希,作為一個特殊的案例被監視起來。能引發《夢遊病》的夢魘不隻是幽魔萊斯克。夢魘的交替工作,這次也不是第一回,過去多少次進行過這種過做,每次,研究者都將夏希的精神和肉體上的變化。做著記錄和觀察。


    為了自己的研究。


    “這就是他們提出的條件。”


    智紀一言不發,拿出銀色的球棒。模糊地可以分辨出打磨光滑的球棒上浮現自己的表情。


    “一直都在想,夏希將夢魘杵交付給我的理由。但是,聽到你的話,自己不禁苦笑,在也沒有比這更簡單,更明白的回答了。”


    仰起臉,這種苦笑在臉上刻畫的極其鮮明。


    “夏希,想讓我救她出來。從夢中,覺醒,這就是她期望的。”


    “這個結果就是如此。事態隻是不斷重複地攪和著,什麽也沒有解決。”


    “遺憾的是,還沒有結束。夏希,今後將由我來解救。”


    “你做不到的!”


    水麵驚受一道厲聲嗬斥,不禁漾起層層漣漪。


    誠治重新握好槍,忽然,又是一副懇求的眼神。


    “拜托你,不要再讓她經受痛苦的回憶,把我拋在一邊不要管就是了。隻是從遠處觀望著,我就心滿意足了,我,想讓她,過上正常人的生活,隻是如此而已……即使是你。”


    言語哽住,靜靜地嗚咽起來。


    “以前的夏希,你希望她回來吧。”


    智紀羞愧地摸摸鼻頭。浮現出一陣自嘲似的笑意。


    “直到剛剛,隻是直到剛剛的那麽一會,我還是這樣想的。”


    “這樣的話,根據這邊的指示,借助巨象機關的力量,帶回研究所的話,就能實現你的這個願望。”


    “夢魘的力量……”


    “如果是做《夢》的本人滿意的話,這個對於本人來說就是現實!”


    “……謝謝,這樣的話,我就下定了最後的決心。”


    誠治皺皺眉頭。


    已經不再在意她手中的手槍的樣子。


    提著夢魘杵站著的智紀,一個人,靜靜地佇立在森林中的樣子,陽光透過數葉照射進來。鮮豔奪目的綠色樹影倒映過來,風搖晃樹梢吹拂在肌膚上,土地的味道平拂著人心——沒有奮起的架勢,也沒有大聲的斥責,同充滿安詳平和的語氣說道。


    “痛受虐待,心裏麵傷痕累累的夏希,期望的,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而是能和大家一起玩耍。和我,和美姬子,和須藤前輩,和牛島,和千尋,和健,大家,和大家——一起快快樂樂地生活。這樣的話,我們熟知的夏希,還有害怕天空的現在的夏希,無論哪個都不是假的,是真正的夏希,無論是哪個,都是真正的夏希。”


    由於夢魘的力量人格變化的夏希。


    抱受虐待時期的記憶不斷折磨的夏希。


    本質上來說,無論哪一個都是一樣的。


    智紀被《夢》侵蝕的那個時候的對於棒球的喜愛,並不是假的,被《白日夢》的幻影所侵蝕的真弓,還是喜歡德橋的。


    這樣的話,即使是陷入《夢遊病》的夏希的想法,也並沒有消失到什麽地方去了。人格雖然被改變,她的夢想並沒有因此而扭曲,現在仍然活著。智紀他們就是證人。“鋏夏希”,是夏希的願望開花結實的結果,這不外是由於虐待時期的夏希的境遇和經曆形成的,兩個人密切相連的。


    所以,兩個夏希,無論哪個都是真實的。


    “但是,通過夢魘的力量實現自己的願望,夏希根本就沒有這樣想過,是的,她就是‘夏希’,自己的願望,自己來實現。”


    能讓因為肩膀疼痛而過於煩惱的智紀,回想起已經忘記的對於棒球那種執著的回憶的那個家夥的話,不用依靠所謂的夢魘,無論是什麽障礙都能越過。再次,將晴朗藍天般的微笑,展現在智紀他們麵前。


    智紀,堅定地相信這一點。


    “我隻是伸出援手而已。”


    將夢魘杵二號架在肩上,靜靜地說了最後一句話。


    “在這之後,全部要有個了斷。有個了斷。”


    全然不顧對麵而來的槍口,智紀轉向夏希那邊,背後傳來一陣嚴厲的製止聲,美姬子的悲鳴聲已經衝擊在鼓膜邊。


    智紀不禁瞪大了眼睛——夏希的全身,被幽藍色的磷光所包圍。


    在純白的世界的中心,夏希艱難地坐起。


    藍天什麽地方也沒有。智紀也是,美姬子也是,什麽東西也沒有。


    “是交替的時間了,小夏。”


    聽到熟悉的聲音,夏希抬起臉頰。就在自己的眼前,夏希(幻象)站著,側身一隻腳支撐,一副懶散的樣子,懶懶地身子向後一仰,那俯視著夏希的雙眸裏,似乎明滅著微寒的暗光。


    “交,替……?”


    “是啊”夏希(幻象)回答道,“討厭去外麵的話,我代替你出去。我和智紀他們開開心心的玩耍。你在這裏悲慘地抱著膝蓋,看著就是了。”


    夏希咬緊下唇,低下頭。翻著眼睛。偷看夏希(幻象)。


    “唉,不要。啊是了。所以的話,直到老死都在這裏折騰,無論到了什麽時候,都不用自己的腳站立起來的你這樣的小嫩孩兒。”


    在夏希(幻象)的冷嘲熱諷下,夏希一點反駁的言語都沒有。


    之所以能和他們一起去體驗那藍天,是因為有了他們的援手的緣故,再一次走到外麵的話,憑借自己的力量是無法生活的,這是非常痛苦的事情,嚐試了多少次那樣粉身碎骨般的挫折啊。囚牢中向往藍天,盼望著那得不到的什麽東西,結果,背叛似的,說不定又是一場夢想落空。


    那樣的回憶,不想在經曆第二次,夏希垂頭喪氣地低下頭來。


    “我雖然沒有,像夏希(幻象)那樣的堅強。但是,想變得堅強起來。”


    “是啊,你是不行的。”


    聽到那充滿濃重惡意的聲音,夏希愕然地抬起臉頰。


    夏希(幻象)笑了,似乎在說你這種反應未免太有點奇怪。


    “這個世界無論到何時都是如此。隻是想想的話,是什麽也做不成的。渴望什麽,隻有去行動,世界才會像自己想象的那樣去運作。什麽也不去做的家夥,呆在房間的一角留著眼淚,嘟嚷著抱怨也就可以了。在這期間,我向前進,去那觸不到的地方,已經不會再回頭,也不會再揮手。在那你不知道的遠方,我自由自在地生活著。”


    ——用你的身體。


    夏希的全身不僅咯噔一震。雖然已經不是夏希的身體了,震驚還是無法停止。


    “智紀和美姬是我的東西。”


    複蘇兩人的笑臉。那麽拚命地讓我看到藍天的智紀和美姬子。他們會向夏希笑的,但是那雙眼睛卻不是看著夏希。看著別的夏希(幻象),並沒有注意到夏希並不是夏希的事情,和夏希(幻象)一起玩耍,談笑,渡過讓人羨慕的快樂時間,想到這樣的情景,夏希感到身體猶如被撕裂般的劇痛。智紀重整姿勢的那種表情,遠去了。美姬子彈奏小提琴的曲調,棒球板的場外本壘打,炒雞蛋的那種絕妙的味道,真弓的笑臉,和千尋交換的酒杯,都要遠去了。遠,去,了……


    這樣的話,不要。


    夏希昂然抬起臉頰。將全部暗淡的回憶和全部不詳的預感,一點不剩地丟了精光,隻是牢牢地凝視著那唯一的障礙物,那總是千方百計地與自己渴望的未來為敵的敵人。


    絕對不會像夏希(幻象)說的那樣,絕對,絕對……


    ——不!


    夏希使出全身最大極限的念力,將這個家夥召喚到這裏。


    金色的球棒向著正側麵橫掃過去。夏希(幻象)的側腹深深地陷入,直到再過幾厘米的地方就要橫削而過,又如弓弦一樣扯開,霎時,裂為兩半。裂為兩半的夏希(幻象)的身體,各自開始醜陋地膨脹,舅鄉是熔化的果子凍那樣軟癱著蠢渾而動,隻是一瞬間,化為一個身體支離破碎地散開的蜥蜴的形狀。


    然後成了一些不足為道的東西。分解成光粒,風吹過,就如果細沙一樣消失殆盡。


    看著這一連串的經過,夏希不禁身體癱軟,作為夏希(幻象)而出現的另一個夏希(幻象)的前麵,一副舅鄉是突然有人在麵前拍了手掌,而嚇撒歡的樣子。


    “你好,搭檔。久等了。”


    這個笑臉是夏希熟知的夏希(幻象)的笑臉。夏希高興地大聲喊起來都忘記了說一聲感謝。


    “好厲害啊!現在,怎麽弄的?”


    “這個簡單。夏希的話也馬上可以辦到。超簡單的。”


    “我也可以?像夏希(幻象)那樣,變的堅強?”


    “嗯嗯”夏希(幻象)點點頭。“我和你本來就是一體的。說過的吧,你隻要是渴望的話,就能成為現實,是十年前不同的。你已經不是一個人,智紀,美姬,真弓,哥哥……大家都焦急地盼望著你的歸來。”


    夏希的手裏,不知何時,握著金色的球棒,夢魘杵一號。不禁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夏希(幻象),隻她用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打我,打醒我!”夏希(幻象)抿嘴一笑。“這,是這裏的規矩。”


    夏希緩緩點頭,起身。


    直到剛才的沮喪表情,已經煙消雲散。


    如同趕赴激烈戰場的士兵那樣,如登上一生一世的舞台的女演員那樣,如九次裏兩次出場後滿壘的麵向擊球區的擊球員那樣。拋棄一切的嬌氣,堅定決心,充滿自信地表情麵對著一切。


    “我從一出生就一直關注著你。艱難的時候,痛苦的時候,然後當然,高興的時候也……無論何時,都守護著你去麵對夢魘,在這之後,也將永遠在你身邊,你已經不會被夢魘依附,《夢》也不會在看到了,夏希,也要用自己的腳走路了。”


    “是吧?”眨眼道。


    夏希不禁笑起來。


    “謝謝夏希(幻象)。”


    “不用謝,真正的夏希。”


    “不,這個不用的。我們兩個,都是同一個夏希。”


    聽到這句話,夏希(幻象)不禁熱淚盈眶,又不禁笑得不成樣子。即使如此。胸膛還是挺得高高的。這個正是“夏希(幻象)”的樣子,態度傲慢,永遠不變。


    智紀隻是從遠處呆呆地望著那散發著幽藍色光輝的夏希,看向誠治。似乎要問他,事情的原因,而他也和智紀一樣也隻是傻傻地站在那裏。智紀口中小聲地抱怨著,又將目光轉向夏希……然後,不禁吃驚的都屏出了呼吸。


    覆蓋於夏希全身的磷光,逐漸聚集到胸口,形成一個籃球大小的光體。


    而這個光體,就像是突然被揮舞的球棒一氣打出似的,從胸前飛出。


    強烈的火箭彈隻有一次彈在樓頂中,衝彎鐵柵欄便停了下來。海嘯一般的水花就像一場遲來的雨,傾灑在樓頂。以低彈道放出的光體,變換成那個依附夏希的夢魘——雙角大蜥蜴。


    “美姬子”


    抱著夏希的美姬子癱坐在地,像是什麽懼怕夢魘那可怕的形象,也顧不得智紀的呼喊,智紀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就在這個時候,大蜥蜴要試著站起。智紀咋起舌頭,為了保護美姬子他們,堵在夢魘的前麵。


    大蜥蜴慢吞吞地抬起頭。正要攢動彎彎曲曲的雙角的時候,智紀飛身入空。


    水膜起來緩衝作用。從背部智紀被彈起,但是卻受到了那種肺中的空氣全部被擠壓而出的那種衝擊。試著緩緩抬起上身,從肩頭取下裝有夏希的夢魘杵的球棒箱,後背淹沒在水中。手中的夢魘杵二號,經受了夢魘的一擊,已經從中間彎曲。


    打掉的一角,已經修複完畢。


    “可惡……”


    徹夜的疲勞,和剛剛經受的苦痛,使得智紀的身體都無法站起。全身覆蓋著虛脫的感受,無論如何凝聚力氣,就像是旁邊有一把似笊籬的,力氣全都跑光了。


    無法動彈。


    每當鐵骨般強健的四肢邁出步伐的時候,樓頂就轟轟震動。


    大蜥蜴已經到了眼前。


    呼出酸的腐臭的味道,吹在智紀的臉頰上,智紀閉上眼睛,轉過臉去,即使如此也沒有放棄抵抗,瞪眼著壓將過來的巨物。這個,即使是被認為是因苦悶而扭曲的表情的話,那眼皮就是切成碎肉般的緊皺著。無法反抗中立的身體。精神和肉體的齒輪失去咬合。不知要空轉到什麽時候的那種空虛的感覺。智紀即使處於這種狀態,那緊握著夢魘杵的手,並沒有鬆懈。


    就是想守護神一樣。


    這,就要救出最重要的朋友的劍和盾一樣。


    智紀,牢牢抓緊那從夏希那裏得到的珍貴的夢魘杵。


    “逃啊智紀,快逃啊!”


    “不,你都不能動了吧?所以,我就不能夠後退。”


    後麵美姬子的聲音顫抖著。所以,就是虛張聲勢來稍微嚇唬一下也好。在無法取勝的對手麵前,在無論如何都無法扮倒的敵人麵前,那個家夥的話,背後一直沉睡的那個少女的話,是覺得不會後退的吧。


    “牽連的責任由我來承擔。你在這裏老實呆著。”


    “不是這個。已經可以了智紀,已經可以了!”


    “——唉?”


    “不是要苦鬥下去嗎?”


    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智紀最初,並沒有反應過來,反應了三秒鍾,才想起音調和記憶中的一樣,下來的兩秒鍾倒著轉向後去,有一個身影正挺立在藍天的背景裏。靜靜地拾起球棒箱,脫掉箱鞘,拔出橙金色的球棒,揮舞起來,再身體的旁邊就如同螺旋槳一樣嗡嗡地旋轉著。


    呼呼的風吹散前麵的頭發,勇敢地凝視著夢魔的少女的名字是。沒有火的地方燃起篝火,吵吵鬧鬧且無比下流,棒球少女的名字是——


    “久等了”


    少女浮起不可一世的笑意,將夢魔杵一號,舉向藍天。


    “玫堂夏希駕到!”


    嗚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呼應似的,就在大蜥蜴大吼的同時,夏希甩起裙子的下擺,舞動起來。那一瞬間身影隱入藍天。在這個比眨眼功夫還要短的一瞬間中,智紀


    被水沁濕的臉頰感覺又一絲風掠過。這風中,洋溢著淡淡的柑橘係芳香。


    如燕般急速越過智紀的頭頂,如鷹般矯健的落地,橫掃過那突起的雙角。隻聽到一陣如大樹倒下般的劇烈的轟鳴聲。兩根角隨光線飛逝,山一樣的巨大身軀龜縮起來。


    露出毫無防備的額頭,夏希也毫不留情地一個直下劈,痛打起來。


    魔毛線球般地跳騰著。


    輕輕地飄如空中,又緩緩地打著轉兒落下,那快速飛舞著側擊的樣子,真讓人目不暇接。空中端木的一線閃過,夢魔的影子便已消失。並沒有消失效果的光芒,其實是沒有功夫去確


    定它的有無。廢棄樓房劇烈搖晃著。就像是進了空間轉移一樣,失去雙角的大蜥蜴陷入鐵欄杆之中。


    從叉著腿站著的夏希的大腿中間看到那大蜥蜴的樣子,智紀抬起視線。


    隨風起伏的長發就像是故事裏出現的勇敢的女騎士的披風一樣。


    如此讓人信賴的背部,智紀以前從沒見過。


    “……一直,等待著。”


    “等待是有價值的,我現在開始就證明給你看。”


    智紀記得被夏希的說話吸引過去,但是,與此相比,還是有不肯容讓的一部分。


    “想一個人把好處都拿去嗎?”


    夏希回過頭,眼睛裏閃過一絲寂寞。


    “……是啊。是啊”


    突然,身體一轉,臉現一抹微笑,挽起智紀的手臂,一個勁地將其提起。然後,下頜裏被手指頂著似的說道“已經能動了吧?”,智紀又一次虛張聲勢。並用力點了點頭。


    “和我配合!”


    還沒吃夠苦頭,大蜥蜴低下失去角的頭部,衝撞過來。


    為了避開這個的樣子,夏希向左,智紀向右,散開。匍匐在地的長尾巴的攻擊就同大跳繩般輕輕的交替著,衝浪似的擊破水膜,盤向兩個人的背後。將腳放在同一個本壘,想著左右的


    擊球區,成擊球姿態。


    這不過是,情景配合上的步調罷了。


    “夏希和——,”


    “——智紀的,”


    “現在開始,兩人是共同呼吸著的。”


    不需要,語言。


    “‘雙人棒球’。”


    相互重合的夢魔杵的棒身,直入那甩跳著長尾巴的軀體,從這一點裂開洪水般的激流,將智紀的視線完全淹沒。


    全部的感覺,白。


    在聽到風聲以前,似乎感覺好幾個小時都在看著夢一樣。


    世界重現五彩繽紛的時候,已不見大蜥蜴的身軀,而是雪花般飄舞的磷光靜靜地包圍著廢棄樓房。就連這些都要消失的話,夢魔存在的痕跡可謂是岌岌可危。智紀摸著那彎曲的鐵欄杆,


    已經連飛鏢都難以分辨得出的夢魔杵的球棒。雖然已經覺悟到了夢中的不祥,但是比想象起來的還是


    痛快的多。通過棒柄體驗到的那種卓爾不凡的手感,一時還在手掌中綿綿回蕩。之到現在還不禁為之寒毛倒豎,渲染著那藍天的五彩繽紛的光粒的飄溢的舞姿,無論何時見到都是很美的。


    瞧向側麵,和夏希的目光相接。臉上浮出極為滿足,得意的微笑,走了過來。智紀也隻能夠與向那邊搖搖晃晃地靠近,夏希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寬寬的張開雙臂,這個意圖也被識破。


    智紀向後一跳,拉開了距離。


    這時,夏希很遺憾的抱起雙臂,翹起下唇。


    “什麽啊真是,本想著抱一下的。”


    “你的胸部太大,會擋住的,就放棄了。”


    “哼”夏希鳴起口哨。


    “不是說過的嗎。不想無用的擁抱。”


    “真的。真的放棄。現在放棄這種事情的話,就休想逃脫。”


    “恩哈哈,所以,我就不得不先溜之大吉。”


    是一分鍾都不到的相當於情侶擁抱之類的擁抱。智紀在就要窒息的時候,終於獲得解脫,但已經氣若遊絲一般。


    夏希確確實實地臉上閃過一絲充滿信心得快樂的笑意,就向誠治那邊抬手道。


    “喂,大哥。怎麽這麽黑的臉啊。好容易我才蘇醒過來的。”


    “……大哥。”


    以前討人喜愛的時候,也似乎說這個的口氣。


    “不然的話,稱呼還是用以前的那個吧?用透過鼻子的那種撒嬌的聲音稱呼吧。”


    “不要了,不是有身份的嗎,你。”


    “當然”夏希得意洋洋的挺起胸膛回過身,向美姬子那邊走去,美姬子不想讓夏希看到自己的眼淚,正拚命地擦拭眼角。智紀終於鎮定下呼吸,便在水中盤腿而坐,煩惱似的扭著頭,想


    著怎樣才能報複夏希一次才是。但是不知何時,站在旁邊的誠治向他搭話,這才回轉過來。


    “是我輸了的樣子。”


    那種表情是非常的不快,但也透著清爽之氣,智紀一臉似乎在說“果然這個家夥什麽都不明白”,並正麵說道“並不是誰勝誰敗的問題吧?”並將誠治的視線引往夏希她們那邊。


    也沒有逃避的功夫。


    美姬子和智紀一樣將雙臂高高地抱在胸前,完全的死相。夏希認真的慌起來,哆哆唆唆地搖晃劇烈搖晃著美姬子現細的肩頭,隻見美姬子翻著白眼筋疲力盡的樣子,便一臉拚命的呼喊道“美姬不要死美姬!”。


    真是一場意想不到的展開。智紀吃驚的站起身,將誠治拋在一邊,趕快跑到嘴裏不斷吐著白沫的美姬子的身邊。


    一句斷斷續續的話從背後傳來,幾近若有若無的小聲唧咕。


    “果然,是我輸了。”


    奇跡般晴朗的天空,一絲雲翳都不得窺見,藍藍地變換著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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