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剛說完,擱在桌麵上的手機就開始震動起來,陳潯風正在看題,先沒去管手機,倒是江川從座位上起來前,下意識瞟了一眼,然後他的動作就頓了頓:“萵、苣、公主?這備注什麽玩意兒?是你女朋友還是搞詐.騙的?”幾乎是江川那句話落,陳潯風就擱下筆,從江川眼前把手機拿過去,他單手點開手機上的信息,看完後直接從座位上站起來開始收拾東西,他很快的把桌子上的書和本裝到他那個黑色空書包裏,離開前看一眼江川,說了聲:“走了。”然後就直接提起包和校服外套從後門離開了。江川微愣的站在原地,隻看到陳潯風的背影在走廊上一閃而過,他拍了拍前排女生的肩膀:“萵苣公主,耳熟嗎?”女生正在看時尚雜誌,勉強從漂亮的彩妝中移開視線:“那不就是長發公主?”江川又問:“一個男的,如果給人搞個備注是萵苣公主,是為什麽?”女生的視線已經回到雜誌上,她隨便道:“因為他心上人頭發長?或者愛吃萵苣。”江川驚了,他搖著女生的肩膀:“心上人?”女生給他翻個白眼,撥開他的手,胸有成竹道:“男的,備注公主,如果不是心上人,就是他閨女。”陳潯風單肩背著書包,校服掛在臂彎裏,手上捏著手機,正繞過操場往學校的綜合樓走。正常上課時間,周靄幾乎不會聯係他,所以剛剛手機響,他確實沒有想到會是周靄發過來消息,直到江川念出來備注,他才反應過來,周靄在對麵說他有事,最後那節課去了綜合樓,讓他等會不要再去1班。冬天白日短,這會天已經完全黑了,陳潯風邊往綜合樓走,邊用手指在屏幕上輕點,終於,對麵的人回過來具體的教室號。陳潯風收了手機進了綜合樓的大門,綜合樓是六中的藝體樓,美術、音樂、舞蹈教室全在這棟,陳潯風推開玻璃大門,沿著掛滿壁畫的長廊往電梯口走,然後他的腳步略微頓了頓,視線的餘光似乎掃到了一副掛在牆上的畫。陳潯風偏過頭,看見掛在燈光下的那幅《長發公主》圖,畫紙上,長著金色長發的公主正從高高的閣樓上探出頭來,她的頭發還不夠長,還不能變成王子向上攀爬的階梯,所以她隻能與站在地下的王子沉默對視。周靄就是陳潯風心裏的長發公主,困住公主的是高高的閣樓,困住周靄的則是他的言語障礙,所以從聽見那個故事之後,陳潯風再修城堡時,他總會搭建許多許多的階梯,他修許多許多的路,他不想讓周靄被困住。他在城堡上將自己的房間建在周靄隔壁,他不是被公主歌聲吸引的外來王子,他不讓周靄像長發公主那樣孤獨的等待王子出現,他曆來就守在周靄旁邊、他不讓周靄孤獨,就算被困住,他們也困在一處。然而他還是讓周靄等了,像是長發公主的宿命,周靄獨自守著閣樓,也等了他好多年。陳潯風從牆麵上移開視線,快步穿過了走廊。…鋼琴教室裏燈光很亮,女教師拍了拍手掌:“好,太棒了,原來周靄也有基礎功底,這是意外之喜,那我們之後的準備時間會非常充分。”黑白鋼琴邊堆了三個高腳凳,三個人坐成三角形,女老師笑著說:“那現在我們的主要任務就是熟悉樂譜以及鍛煉你們之間的配合,四手聯彈最重要的就是配合。”她抬腕看了看手表:“今天叫你們過來,我就是想先摸摸你們的基礎,然後看看後麵到底該怎麽練,差十分鍾就到放學時間了,這樣,今天就先到這裏,你們兩個早點回去,明天最後一節課早點過來,我們明天正式開練。”周靄和旁邊的宋蘊同時從座位上站起來,周靄朝老師低了低頭,宋蘊也跟著低頭,然後說:“謝謝老師。”周靄過去櫃子裏拿包的時候,宋蘊也在旁邊,她摸著自己的包不經意般等著周靄的動作,等周靄要離開的時候,才提步跟上他:“周靄。”周靄推開音樂教室雙開門的一邊後,動作停了聽,宋蘊本來跟在周靄後方,察覺到周靄的動作,她快速先出門去,出去後她就提著書包轉過身,周靄在她背後闔上門。宋蘊不是個扭捏的人,所以等周靄轉過身來,她就摸著自己的額頭說:“周靄,你之前…有沒有收到過一份綠色信封的信?”觀察著周靄的表情,她指指自己,“嘶”了下,遲來的感覺到羞澀,然後放輕聲音,像是跟周靄說悄悄話般:“就是我給你寫的。”周靄本來冷淡的目光不明顯的頓了頓,他終於看了一眼旁邊的女生,記憶裏她寫的那封情書,就是在周靄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1班的人拆了、拆了後被捅.到班主任那裏去、最後還被胡成當著全班的人念過,周靄本人這裏隻留下個被破開的信封。宋蘊在他的視線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當時我給你寫完,就可緊張了,但又不敢來問你收沒收到、看沒看到,本來想給你再寫一封問問,但又怕給你造成困擾,怕煩到你。”宋蘊開始倒退著走路,給周靄讓出路來,她很高興的樣子:“沒想到這次彈琴,我們可以有機會認識。”“不好意思。”宋蘊倒退著走路,自顧自說的正高興,她的注意力全在周靄身上,完全沒察覺到轉角突然轉過來個人,她連忙轉身避開。但那人並沒有停腳,也沒有理會她的道歉,直接就掠過她繼續往前走了,宋蘊隻掃到那人吊在前.胸的胳膊。“這麽快就結束了嗎?”陳潯風走到周靄麵前才終於停腳。周靄偏頭看了眼陳潯風,可能是因為胳膊上的固定板,陳潯風的內搭隻是件半袖,他把校服提在手上沒穿,像是完全感覺不到冷,露出來的脖子和耳朵被風吹得有些紅。周靄抬手扯了扯陳潯風提在手裏的校服,陳潯風順著他的力道鬆開,又把肩膀上的包挎下來遞到周靄手上,周靄重新把校服遞回去,陳潯風解開綁帶套上衣服。宋蘊站在後方默默的看著兩個人,她自然認識陳潯風,但正是因為認識,她才驚訝。周靄在她的印象中,曆來都是冷淡的、不易靠近的,出現在她眼裏的周靄,要麽就是樓下那張照片、要麽就是站在遠遠的主席台上,他連多餘的表情和動作都少,所以她並沒有相信身邊同學口裏的周靄和陳潯風的朋友關係,她不覺得這兩個人是一路人。但此刻麵前的兩個人全然打破了她的認知,他們之間話不多,但動作連貫順利,甚至沒有猶豫和滯澀。宋蘊頓頓的站在原地,直到前麵陳潯風穿好衣服,他轉過頭來看一眼她:“你先走,不用等周靄。”宋蘊下意識移開視線去找周靄,但陳潯風向旁邊移了一步,他的動作並沒有掩飾的意味,而是目的明確,直接移過去將周靄的臉擋完了,她再看不見周靄的表情。宋蘊走後,陳潯風拉著周靄往旁邊走廊的沙發邊走:“外麵冷,我們在這裏坐會吧。”夏秋兩季兩個人可以在路上慢悠悠的逗留,但冬天太冷了,他們的逗留場所就慢慢變成了室內,司機來接周靄的時間固定,這兩天他們都是在教室裏多坐20分鍾後才走。周靄沒有異意,跟著陳潯風過去坐下。坐下後,陳潯風單手抵著膝蓋撐了撐側臉,他看周靄從書包裏往外拿東西,掃了眼後方的鋼琴教室,他問:“校慶,讓你上去彈鋼琴嗎?”周靄輕點了下頭。陳潯風低低的說:“我不知道你會鋼琴。”周靄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陳潯風自己的音色本來偏冷,每次他放低放輕,就有種莫可言說的溫柔,周靄從書包裏拿出隻筆,翻開手上的稿紙,他在上麵寫:不算會,以前有段時間看心理醫生,是種治療的手段。陳潯風盯著那行字,像是不會動了,長長久久的沉默著。久到周靄都抬頭看了他一眼。陳潯風走後那兩年,周銳誠懷疑周靄自閉症複發,周靄幾度休學被送進醫院,那時周靄太封閉自己、也太抗拒外物,醫生就開始借助其他方法,他們教周靄彈琴、也教他拉小提琴,嚐試讓他先對聲音敏感、也讓他參與到教學裏的互助交流緩解。所以周靄那幾年多少學了些,但並不能算精通。周靄望著陳潯風沒收回目光,他看著旁邊的陳潯風,看他下垂的眼睫全部覆蓋住眼神,也看他鋒利冷硬的臉部線條。有些事情周靄不想跟陳潯風說,但其他的所有,他卻沒什麽所謂,如果陳潯風想知道,他不會隱瞞,而他觀察著麵前陳潯風,幾乎可以肯定,這件事情陳潯風是知道的,陳潯風知道他小學那幾年大部分時間都處在休學狀態,知道他在看病,看身體的病,也看心理的病。這些事情不是秘密,甚至不用陳潯風特意去翻周靄的資料檔案,因為學校裏關於他的那些傳聞裏就有。周靄輕輕的呼出口氣,然後抬起手碰了碰陳潯風的臉,陳潯風回神轉過頭來,周靄微偏了頭,露出個挺淺淡的笑,然後他打了句手語,他問陳潯風:在想什麽?幾乎是在那瞬間,陳潯風就明白,這是周靄在安撫他的情緒,周靄在哄著他。綜合樓的裝飾相當溫馨,兩個人坐在淡紫色的軟沙發上,沉默的對視著,他們都知道,那年的分開對他們都產生了不可逆的影響,所以他們現在根本不去提什麽和你無關的說辭,這種說法虛假的欺騙不了兩個人,因為就是有關係。那年陳潯風走了,兩個人被迫分開,分開後周靄適應不了,他生病了,陳潯風自己也適應不了,他在國外也總是將自己搞得很狼狽,他們都知道,所以現在沒有粉飾或掩飾的必要。但周靄也知道,提起這個話題,陳潯風的情緒就不對,他會自責、他會將責任全部攬在他身上,此刻他問陳潯風在想什麽,陳潯風隻用那雙黑沉的眼睛近距離的盯著他。第45章 大概半年前,兩個人在六中重逢,但這麽久過去,他們還從來沒有把分開那六年當作一個正式的話題談過。如果情緒有味道,那麽這個話題對他們來說,應該是又酸又澀的。這個話題底下藏著分開時他們的無能,藏著分開後周靄的懦弱和陳潯風的狼狽,也藏著時間流逝帶給他們的陌生與隔閡。所以到現在,哪怕他們的關係已經逐漸磨合,他們也還沒有將那六年擺開來談過。他們在沙發上離得很近的對視著,陳潯風的眼神照舊讓周靄感到心驚肉跳,但這次,他沒有再避開,他就看著陳潯風,看他的眼睛裏慢慢爆出來幾條刺眼的紅血絲。這大概就是周靄不想提這個話題的理由,這個話題是道橫在兩個人之間的舊傷,舊傷要好,必須劃開表皮去掉裏麵壞死的肉,他們總要談的,總要去掉壞死的肉,但談起來,陳潯風的狀態就會是麵前這樣。“苦嗎?”陳潯風看了他很久,才終於出聲。周靄搖搖頭,在他的成長經曆裏,疾病反而是算不了什麽的東西,他捏了捏手裏的筆,然後在草稿紙上寫:陳潯風,我不會對過去的事感到抱歉或者遺憾。他在這行字的下麵另起一行,這句話才是他想表達的:你也不要,這沒有意義。陳潯風看著身邊的周靄,周靄是讓他想起來就覺得心軟的人,在他眼裏,周靄像是件珍貴的陶瓷,漂亮又脆弱的、精致又安靜的。但正是那六年,周靄長大了,現在坐在他身邊的周靄早已變得比他想象中都要堅韌,他有牢不可屈的心理壁壘,周靄不再是當初那個脆弱的躲在他背後的小男孩。在那六年裏,時間殘忍的過,周靄也被迫的長成現在的模樣。陳潯風深深的望著周靄,也就是這樣,他才更心疼周靄,他才更想把周靄藏在自己背後,陳潯風喉結輕動,良久,他終於回應周靄:“好。”陳潯風手臂整個攬住周靄的後背,他將頭輕輕抵在周靄肩頭閉上眼睛,他聽周靄的,他無法改變過去,他隻會牢牢把住將來。…學校裏關於校慶晚會的排練進行的如火如荼,高一年級幾乎所有班都在準備節目,以往相對安靜的綜合樓,這段時間也總是吵吵鬧鬧的。周靄他們的鋼琴排練時間也被拉的越來越長,每天準時5點開始,但結束時間卻從以前的6點,漸漸變成7點,甚至今天到了7:30,鋼琴教室的門還沒被打開。陳潯風透過門上的窗戶,往裏麵看了一眼,從昨天開始,周靄和宋蘊終於開始同時上凳練習,雙人四手聯彈最重配合,最難也在配合,所以他們在凳子上一坐,就是兩個小時。兩個人剛開始練習,即使掌握著自己的節奏,也會有搶拍慢拍的情況發生,他們的手腕和胳膊常有碰撞和摩擦,每次失誤,宋蘊就會紅著臉轉向周靄。隔著門和距離,陳潯風聽不見宋蘊的聲音,隻能看見她嘴巴張闔,和臉上永遠不消失的燦爛的笑。少男少女背對著門的方向,同坐在鋼琴前,背影都是相同的藍白校服,就算靜坐不動,他們的肩膀也幾乎是相抵的姿態,而當動起來時,兩個人更是融入了同樣的節奏和氛圍裏,他們配合著彈同樣的旋律,互相承應,互相配合。兩個人坐的已經足夠近,宋蘊還總會偏頭去看周靄的臉,她的目光單純又直接,混合著少女大膽又熱烈的喜歡。陳潯風看得清清楚楚。他同樣清楚的是,宋蘊已經明目張膽的向周靄表達過喜歡,她給周靄寫過綠色封皮的情書,而那信封,現在依舊壓在周靄的書裏。琴聲停下,老師走到他們後方給他們指出問題,兩個人側頭看向老師,動作幾乎都是同步的協調。陳潯風長久的注視著燈光下的兩個人,眉目間的冷意越發濃重。“好。”教室裏的吳老師拍了拍手:“今天要說的就是這些,現在已經有點晚了,那我們就先結束,明天準時準點,咱們繼續。”周靄拿了自己的書包,然後就往教室大門的方向走,宋蘊跟在他旁邊,就算麵對周靄的冷淡和無回應,她也總是挺開心的模樣,她說:“周靄,我覺得我們練得挺快了吧,今天最後這次,我們都沒怎麽出錯。”周靄神色淡淡的,隻往前走,距離雙開大門幾步之距時,門板突然被人從外麵拉開,力度不能算小,帶起來撲麵的冷風,周靄抬起眼,看見麵前陳潯風麵無表情的臉。宋蘊看見陳潯風,也條件反射的往旁邊讓了讓,這段時間他們練琴,陳潯風每天都會過來接周靄,她勉強算是近距離接觸到陳潯風,她也終於明白為什麽年級裏都說不能惹這個人,因為陳潯風看起來實在是太凶了。他們結束的時間越來越晚,但每天推開門,宋蘊第一眼見到的,仍舊是冷著臉看起來很凶的陳潯風,從前段時間吊著手臂穿著薄校服,到這兩天他手上的綁帶消失、他開始在校服外麵套上厚衣服,陳潯風沒有缺席過,並且他又總是很反差的給周靄拎著熱奶茶或熱豆漿,宋蘊自己私下裏猜測,陳潯風可能對別人都是凶又不耐煩的,但他對周靄是真的好。“周靄拜拜,我先走了。”宋蘊現在已經相當熟練,在陳潯風冷眼看向她之前,就迅速的與周靄告別先離開。周靄站在門邊,等陳潯風將身後音樂教室的門關好,但他回過頭來,卻站在原地沒動。“你耳朵怎麽有點紅?”陳潯風沒和他對視,隻垂眼看著他的耳朵。周靄順著他的話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耳朵,他摸到耳朵上的熱度,反應過來,大概是音樂教室裏空調溫度調得太高,風口正對著他們吹,在教室裏麵時,周靄始終就覺得有些熱。這層樓的樓道口立了整衣鏡,周靄對著鏡子看了眼自己的耳朵,耳朵其實依舊是正常的顏色,但耳廓那圈的輪廓確實泛著紅,他不是容易臉紅的膚質,很熱很熱的時候,就是耳廓那圈發紅。所以周靄轉過頭,朝陳潯風比了個簡單的感覺詞:熱。陳潯風抬手,碰了碰他的耳背,還用手指輕輕撥了下,然後低低的嗯了聲。周靄觀察著陳潯風的表情,他的情緒似乎有些反常,兩個人站在鏡子前,他又對陳潯風打了句手語,他問陳潯風:怎麽了?陳潯風直接抬手,捏住了他的手,搖著頭往前走:“走吧。”陳潯風這次拉他時,抓得比以前都緊,幾乎有些用力了,牢牢箍著他的手指,周靄偏頭看了眼他的側臉,沒有拒絕,任他用力捏著。直到進了電梯,陳潯風手上的力氣才慢慢鬆了鬆,他的手指輕輕在周靄的指節上摩挲,像是某種安慰,然後周靄聽見他的聲音:“你手很少這麽暖和,教室裏麵真的很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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