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潯風從酒桌上跑過來,周靄剛從浴室裏出來,兩個人身上都沒帶紙巾,所以陳潯風用自己的手給周靄擦臉,擦完後他用指腹蹭了蹭周靄的額角,摸到他微潮的發根。陳潯風的酒意像是傳到了周靄身上,所以他的聲音比剛剛見麵時冷靜許多,他問周靄:“熱嗎?”周靄輕點了下頭。陳潯風拉著周靄順著路往前麵走,最後他們停在某個開闊的路口,幾條平直的人行道在路口.交叉,風從幾個方向來,將他們的衣服吹得膨起來,周靄的白色體恤都飄蕩起淺淺的波浪。陳潯風捏了周靄的手腕,搖著手腕輕聲問他:“複賽是穩的?”周靄安安靜靜的,但看著陳潯風的眼睛輕輕彎了彎,裏麵藏了點笑。路口駐著顆路燈,陳潯風背靠著細細的燈柱,周靄立在他麵前,燈光從上而來,潑灑在兩個人身上,光亮下,周靄看著他的眼睛很黑,嘴唇比往常紅,耳廓也染著圈豔色。陳潯風抬手去揉周靄的耳朵,笑著問他:“高興?”周靄搖了搖頭,抬手拍了拍陳潯風的手腕。陳潯風挑眉:“因為我高興?”周靄從陳潯風那裏抽回手,他站在陳潯風麵前,對麵前的人慢慢打了句手語:我看到你,開心。打完這句話,周靄的唇角輕輕勾了勾,很淺的弧度。上個周在學校裏,兩個人各自忙碌在學習上,他們一如既往的在每天早晨就分開,很晚很晚才能見麵,他們都各自堅持著那個問題不退步,所以就算待在一處時,他們的交流也不多,陳潯風的情緒低落,周靄則更沉默,周五早上周靄出去考試前,他們都還維持著那種不冷不熱的狀態。不是吵架、不是鬧別扭、更不是生氣,隻是他們太心疼彼此,所以他們都在鑽牛角尖,他們都不願意退讓。分開這幾天,周靄在外地準備考試,陳潯風則獨自窩在家裏學習,他們的短信交流都不及時,兩個人的信息之間總隔著時差,發過去的消息總是隔著幾個小時才能收到對方的回複。直到他們剛剛的見麵,直到見麵就開始的擁抱,兩個人都很熱,但他們卻湊得更近。周靄打完那句話,陳潯風望著他看了許久,最後他重新捏住周靄的手腕,他慢慢搖著周靄的手腕,出口的聲音是酒後的幹啞,他問周靄:“今天晚上不回學校了?”周靄輕點了下頭,他抬起握著手機的那隻手,給陳潯風看,上麵的時間已經走到11點了。然後他又垂下眼睫,看向手機和他的手掌之間,那裏夾著張紅色的長方形厚紙片,紙片外皮是塑封的,他示意陳潯風取走那張塑封紙片。“這是什麽?”陳潯風將東西抽走,舉在燈光下照了照,紅色的紙片有些舊,上麵什麽字都沒有。周靄打開手機,單手在備忘錄上打字,然後給陳潯風看:平安符。陳潯風看著周靄,眉心輕挑。周靄在第二行補充解釋:出去考試的路上經過寺廟,老師帶我們上香,我給你求的。老師們也偶有迷信,那天上午車經過某座正在開壇的山寺時,他們讓司機停了車,然後帶學生順便上了趟山,去寺廟祈福求願此次考試順利。當時周靄站在山頂,身邊紅綢隨風飄蕩,誦經聲斷續不消,跟他同行的有許多都是高三的學生,他們的成敗就在這次,所以他們誠心閉目,低頭念念有詞,隻願此次考試旗開得勝。那天的最後周靄跪在大殿巨大的佛像前,他的鼻腔裏全是香灰燃過的沉重味道,鍾聲從很遠的地方傳進他耳朵裏,他17歲了,卻是第一次給佛祖敬香,他跪地許久,叩首低頭,隻祈願佛祖保佑陳潯風一生平安。在山上周靄將自己身上所有的現金都捐作了香火,他不想再看見陳潯風身上的血、不想聽見他從什麽高架橋上跌下去、也不想他蒼白著臉躺在病床上,他願意唯心主義的去相信給陳潯風算命的先生,他願意相信佛祖,他不是個貪心的人,他不會求佛祖保佑自己任何,他隻祈願佛祖的聖光可以灑到陳潯風身上。…紅色的紙片並不大,陳潯風看了許久,然後他收攏手指說:“好,我會收好。”他揉著周靄的手腕問他:“你自己的呢?你給自己求了嗎?”周靄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垂眼在備忘錄裏打字:很晚了,回去睡了。陳潯風看見那句話,不僅沒放手,還反將周靄拉近了,他托著周靄的臉抬起來,兩個人湊很近對視,他已經是肯定的語氣了,他說:“你沒給你自己求。”周靄睜著眼睛,不避開他的視線,但也沒有任何回應。陳潯風低聲說話,語調輕輕的:“你把你的願望許給我了。”兩個人在燈光下安靜的相看,周靄沉默著,什麽都不再解釋,陳潯風看著他的眼睛,隻在他黑色的瞳仁裏看見頭頂燈光的倒影,除此之外,幹淨的什麽都沒有,最後陳潯風是先放了手,他長長的吐出口氣,後退兩步重新靠在燈柱上,他對周靄說:“回去吧,不然再等會,我就不想你走了。”周靄卻突然輕皺了下眉,他上前兩步,拉起陳潯風的手臂,借著燈光,兩個人看見陳潯風手臂上零星的紅點,稀稀拉拉的遍布整條胳膊,看起來已經有些嚴重了。周靄抬手問他:過敏?陳潯風想到什麽,抬頭往頭頂的燈盞上看了看,然後慢慢的吐出句髒話:“不是過敏,周靄你看,蒼蠅。”周靄順著他的話抬頭,看向陳潯風頭頂白色的燈罩,燈罩外圍了圈密集的蚊蟲,並且正在耀武揚威的盤旋亂竄。周靄將陳潯風往後拉了兩步,拉離燈盞,問他:癢嗎?陳潯風自己感受了下說:“剛剛沒感覺,現在有點。”他抬手扶住周靄的肩膀,帶著人往前走:“沒事,我等會回去衝衝涼水。”“你被咬了嗎?看看?”陳潯風邊走邊打開了手機電筒,往周靄胳膊和脖子上照。他沒在周靄身上照出蒼蠅叮咬的紅點,卻在他脖子上照出兩道顯眼的紅痕,兩道紅痕就在周靄的鎖骨上邊,不高不低的位置,短袖的領口稍大些,就容易露出來。陳潯風的手指停在他脖子上就沒再動,周靄有些疑惑的偏頭看向他。陳潯風看著周靄,眼睛眨了眨,他聲音挺輕,意有所指似的:“靄靄,明天穿校服。”夏季校服的領口是polo衫的樣式,比正常的短袖領口都更高、更小,周靄聽見後頓了頓,然後抬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摸,陳潯風帶著他的手指挪了挪位置:“這裏。”陳潯風摩挲著他頸間的痕跡問:“有感覺嗎?痛嗎?”親吻不會痛,周靄也沒有明顯的感覺,他輕搖了下頭,陳潯風摸了摸他的臉,笑著說:“下次我會小心。”周靄淡淡看他一眼,將手上的手機屏幕拿到他眼前,給陳潯風看自己剛剛打下的字:回去用肥皂水洗。周靄接得還是陳潯風前麵那幾句話,剛剛兩個人在看陳潯風手上被蚊蟲叮咬出來的紅點,陳潯風說等會回去用涼水衝手臂。這會陳潯風看著屏幕動了動手臂,然後點頭,嘖了聲:“好,現在好像是有點癢了。”陳潯風將周靄送到別墅的院門口,這次周靄讓陳潯風先走,他等在薔薇花牆下看陳潯風走遠,正要推開大門時,卻突然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周靄。”周靄應聲回頭,陳潯風是跑過來的,他停腳在周靄後方的兩步之距,正喘.著氣在月光下笑,他說:“忘了問你,這次考試,到底怎麽樣啊?”夜越深,溫度越低,吹過他們的風已經帶上了涼意。陳潯風就站在他麵前,周靄望著他被風吹亂的頭發,低頭拿手機給他發了消息。陳潯風在同時拿起來手機看,十來秒後,他笑了聲:“好厲害,現在就已經考到第二名了。”第58章 “你他媽的在看什麽呢?”宋明毅邊擦汗邊坐下在陳潯風旁邊。下午五點多,夕陽的光很盛,毫不吝嗇的鋪滿整個操場,陳潯風剛下球場,隨便的就坐在場邊的軟膠地麵上,他低頭在看手機,身上是件黑色的無袖背心,露出來的兩條手臂崩著明晰的肌肉線條,還沒從剛剛的運動狀態裏放鬆恢複。陳潯風沒遮沒掩,宋明毅就湊頭過去看了眼:“…王平齊…教師…解職?這老師也不是我們學校的啊,是實驗的,你看這個看這麽認真做什麽?”宋明毅正要不感興趣的收回視線,卻突然頓了頓,他偏頭試探般問陳潯風:“我記得…周靄初中就是實驗的?”陳潯風終於從手機上移開視線,抬起頭來看向宋明毅。“陳潯風,你過來下。”宋明毅突然從地麵站起來,示意陳潯風跟他走。陳潯風沒動,隻微抬頭淡淡的看著他,問:“有事?”宋明毅神色微斂,點頭道:“有。”看著宋明毅不像是開玩笑的嬉笑表情,陳潯風才收了手機站起身來。兩個人走到操場的防護欄邊,這裏來往的學生少了許多,陳潯風率先停腳,他後背鬆鬆靠著綠色的網格,問麵前的人:“什麽事?”宋明毅沉默了下,隻蹙眉看著陳潯風,像是在猶豫。陳潯風的腳慢慢碾著顆地上的碎石,夕陽的光刺得他眼睛微眯,他催促宋明毅:“有話你就說。”宋明毅又往旁邊走了走,走到某棵樹下,才終於低聲開口:“你跟周靄是那種關係?”他話剛落,陳潯風腳下的動作就停了,陳潯風抬起頭來看宋明毅,目光直接的望著他的眼睛,慢聲反問:“那種關係?什麽關係?”宋明毅在陳潯風的視線下頓了頓,才說:“我和我前女友的關係,談著的關係。”陳潯風盯著他,一時沒有說話。從陳潯風的表情裏,宋明毅自己幾乎已經得到了答案,他的眼皮輕輕跳了跳:“所以你們是?”陳潯風將腳底下那顆碎石徹底踢遠,他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他隻問宋明毅:“你看出來的?還是怎麽知道的?”宋明毅呼出口氣,眼睛不自然的瞪大,他抿抿唇:“最開始完全沒往那方麵想過。”話說完他又略微停頓,像是組織語言,然後才再次開口:“在這方麵,女生肯定要敏感些,趙悅先看出來的,她跟我提了,然後我發現有了這個意識之後,再看你倆,就確實太明顯了。”氣氛略微僵硬,宋明毅在這開了個輕鬆的玩笑:“又拉又抱的,你倆還挺黏糊,就差在人前親了吧。”陳潯風冷冷的罵他:“你他媽是弱智?”宋明毅咳嗽兩聲掠過這個話題,聽見陳潯風問他:“趙悅、你,還有誰知道?”宋明毅搖了搖頭:“趙悅不是個挑撥的性格,她應該就跟我說了,我不是江川,我嘴巴嚴,這不今天就來問你了麽?所以現在,估計就我倆察覺到吧。”說著說著他就開始淡淡感歎:“我真的猜不出來,周靄和你…最開始江川說你倆認識,就已經震撼我媽了,誰能把你倆聯想到一塊啊,誰他媽能想到…你居然是gay。”“不是。”陳潯風突然打斷他,他不喜歡向別人剖析自己感情的事,但麵對這種說法,他還是多解釋了兩句:“我不覺得自己是同,隻不過周靄恰好是男孩。”宋明毅看著對麵的陳潯風,陳潯風後背鬆鬆散散的靠在護欄網上,表情是他慣常的冷中帶點不耐煩,他的頭發淩亂微濕,額發幾縷垂下幾縷上揚,身上是黑背心和同色短褲,非常簡單的穿著打扮,但他身量舒展,腰緊肩寬,懶懶散散的都已經足夠賞心悅目了,學校裏明戀暗戀陳潯風的人不少,他們看多了別人喜歡陳潯風的模樣,但還從來都沒有去猜過陳潯風喜歡別人的模樣。陳潯風話落,他準確的接收到對方的意思,然後他有點受不了的要笑不笑:“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性向全由周靄的性別掌控,如果周靄是女孩,你就是個異性戀?你看得隻是周靄這個人?”陳潯風慢慢皺了眉,雖然宋明毅說得就是這個意思,但他確實不喜歡這種說法:“沒那麽多如果,周靄就是周靄了,別他媽把這種女孩男孩的拿到周靄麵前去說。”宋明毅撇撇嘴:“我說錘子,見都見不到學霸的麵,人現在搞競賽去了,競賽班那作息跟我們又不同,你也好久不帶他出來吃飯了,我上哪說去。”他踢了踢陳潯風的小腿,放低聲音:“這事兒,你是要低調的?”陳潯風轉了轉手裏的手機,他望了望遠處緩慢下沉的夕陽:“難道我跟他兩個的事還需要找個觀眾來鼓掌喊加油嗎?”他慢慢呼出口氣,看向宋明毅:“學校裏戴著有色眼鏡看他的人已經很多了,都是些閑得發慌沒事找事兒的傻.逼,所以我不想讓多的人知道我跟他是什麽關係,”陳潯風在這裏頓了頓,才又繼續說:“最好誰都別知道。宋明毅,你現在能順利的接受我跟他,不代表那些傻.逼能,我們現在在這裏說,我和他的事可能跟你和你前女友的事性質差不多。”“但別的人不會這麽認為,我跟他都是男的,他成績好,那些老師學生天天盯著他,我成績稀爛,風評稀爛,我倆和這種事扯在一起,可以傳出去的花樣就太多了,那些髒的、亂的、惡心的,閉著眼睛你我都能猜出來,我無所謂,我本來就是個稀爛的,但我不想讓他再成為那個活靶子。”陳潯風低頭揉了揉自己的手指:“所以我現在能收著就收斂著,他天天在小白樓上課,安排的課多,教室裏上課的人卻少,我都很少再去他們班外麵等他,就怕別人看多了亂猜。我倆見個麵都開始往沒人的地方跑,人多的時候我也不跟他拉了。不過你今天倒是又給我提了個醒,你幫我招呼下那個趙悅,別讓她張著嘴巴東說西說。”宋明毅點點頭:“行,我招呼,她也不是多說的性格。”陳潯風似乎在手機上回了條消息,然後他才繼續說:“現在高二,高中還有兩年,也就兩年了。我沒太多別的想法,我就想讓他順利的、平靜的把後麵這兩年讀完,拿到個他滿意的好成績,然後開開心心的去念大學。”陳潯風輕輕的出了口氣:“大學環境會好許多,起碼他身邊都是些成年人了,不會再有人故意去放大他的特殊,大驚小怪的把他當成個特別的,然後再這樣那樣的區別對待他。”宋明毅安靜的聽他說,隻沉默點頭,等陳潯風說完後,他的表情慢慢鬆懈,突然笑一聲:“但我還是好奇,你倆到底是怎麽看對眼的?又到底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川川總說你倆有淵源,但他也講不明白你倆到底是什麽淵源,說說唄。”陳潯風瞥他一眼,吐出三個字:“幼兒園。”宋明毅緊跟兩句髒話表示驚訝,陳潯風就是個蚌殼,好不容易撬開嘴,他正準備再抓住機會多問點細節,陳潯風卻已經過去那邊球場拿包要走了。陳潯風腿長,步子闊走路也快,他剛追過去,陳潯風就扔給他瓶水,宋明毅接住水問了句:“不去吃飯啊?”日光刺得陳潯風眼睛微眯,他偏頭避了避光,搖了下頭,隻說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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