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喬翻動書頁,淡淡回答:“我後來說過分手。”“我沒同意分手,我們就還算情侶。”陳硯喬對上徐開激動的眼睛:“你別搞錯了,分手可不需要另外一個人同意。”“你才搞錯了,婚姻是法律保障的契約關係,戀愛是婚姻的前階段,那至少也是一種口頭約定的契約關係。既然要解除契約,你就需要對方的同意。”陳硯喬盯了徐開一會兒,對他那誠心誠意認可自己這套荒謬邏輯的堅定眼神很是無語。他可以駁倒徐開,但一想到對方會就這個問題和他無休無止地爭論下去,就決定閉嘴。他合上書本:“你想去哪兒?”徐開還沉浸在非要讓陳硯喬承認他們現在仍是情侶的辯論賽裏,對突然轉變的話題有些茫然:“什麽?”“你剛不是說要出去,問你去哪兒?”去哪兒,這是個問題。以前都是陳硯喬帶他玩,他壓根不知道這種時候該帶人去什麽地方散心:“你想去哪兒?”“我哪兒也不想去。”兩人對視一陣,見徐開根本沒有下文,陳硯喬無聊地又打開書。徐開生怕他變了主意,把書搶過來,急中生智想到一個地方。“那什麽,要去拳館嗎?我平常打拳的地兒。”說出來徐開就後悔了,沒有誰會帶人去這種地方散心,他難堪地撓撓頭:“要不然去逛公園?……這天是有點冷,逛商場怎麽樣?”陳硯喬起身換衣服:“拳館吧。”拳館,一提到這倆字,一些不好的回憶就自動在陳硯喬腦子裏浮現被一拳揍得沒了反抗能力,被按在床上動彈不得,被鎖住脖子不能呼吸……其實他沒什麽勝負心,但作為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被武力壓製時,還是很受屈辱。他倒要去看看,究竟什麽地方,訓練出了徐開這種暴力狂。拳館在徐開上一家就職的公司附近,從他們家過去很近。徐開顯然是這地方的常客,到了地方,隻和前台點了點頭,直接就帶了陳硯喬進去。他像個工作人員一樣熟稔地和陳硯喬介紹:“這館挺大的,這邊是有氧區,這邊是力量訓練區,有各種機械啥的。你要想來這件健身,我認識人,可以打折。”徐開說著,衝陳硯喬一笑,嘴巴咧得有些開,看起來有點憨。陳硯喬臭著臉心想,他還真是笑得出來。繼續往前走,徐開指著旁邊說:“後麵兩個館都是和拳擊相關的了,這邊是功能訓練區,做平衡訓練,爆發力訓練啥的。這邊就是拳擊區了,拳擊、綜合格鬥都有。”他剛帶著陳硯喬跨進拳館,正在帶人的教練就看到了他們:“小徐,今兒有空來玩啊。”“嗯,今天周末。”“雙休真是好啊。”教練遞給他倆一人一瓶水,“今天還帶了朋友?還是第一次見你帶朋友來玩。”徐開“嗯”了一聲,跟著又補上一句:“其實是男朋友。”說完他自己先紅了臉,有些難為情地蹭了蹭鼻子。聽到這話,陳硯喬有點驚訝,徐開怎麽突然提起這個。接著他看見對麵那中年男教練突然慌了,一張臉五顏六色的。“嗬嗬……你們原來是這種。”徐開還無知無覺地:“是啊,之前和你聊過那個,還是你還勸我試試,說跟朋友處對象更合拍。”教練臉都綠了,他怎麽也想不到當時困擾徐開的感情問題是跟一個男人。他臉上的假笑僵得成了糊在牆上的水泥:“是嘛,我當時也就隨口一說,嗬嗬。”“多虧你過來人的經驗,解開了我很多迷茫。”徐開的傻逼話還在不停冒出來。陳硯喬仿佛置身事外,看著兩人一來一往,以及對麵那人的表情,越來越覺得好笑。教練再也接不下這話題,找了個借口,趕緊溜了。拳擊區有教練在指導的學員,也有自主練習的熟手,還有一些正在對抗訓練的拳手。一路挨著看過去,到了訓練區,徐開問陳硯喬要不要試試。陳硯喬指著旁邊搏擊台上正在練習對抗的人:“你也找個人打給我看看。”他挑著旁邊看熱鬧的人裏體格最壯的那個,“跟他打。”“好,沒問題。”見陳硯喬終於有了點興趣,徐開撂下身上的挎包,脫了外套,找到指示的對象:“周哥,我倆打一場不?”叫“周哥”的倒也爽快,等徐開戴上護具,兩人就擺開架勢。徐開在擂台上拳頭揮得風生水起,陳硯喬在台下看得冷汗直冒。從第三人視角更能看清對抗時強有力的肌肉和爆發的力量。他才知道徐開對付他那些,都是收了八成力氣,十分溫柔了。徐開麵對強敵,但兩人也隻是點到為止,陳硯喬想看他被揍的期望落了空。徐開下場說帶他去玩玩,陳硯喬還沒回過神,就被帶著走了。在訓練場上,徐開教他拳擊的基本姿勢,扶著他的腿彎:“膝蓋要微微彎曲、腰部貼近、手臂放鬆,注視前方。對,很標準。”接著他在一旁挪步示範,“比起攻防,步伐也同樣重要,隻有步伐靈活敏捷,才能讓攻防更有效,你看我示範……”陳硯喬心不在焉地隨著徐開擺弄,終於想通為什麽徐開一見著熟人,就莽莽撞撞地出了櫃。剛才他還以為徐開直腸子少根筋,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一點也不會看別人臉色。再想想,他跟那教練認識那麽久,還聊過感情話題,出櫃卻偏偏選擇這個時候。是他在不安。因為他們之前在家裏討論的那通分手到底需不需要另一個人同意的話題,他大概迫切地需要通過告訴別人他們是情侶關係,來肯定他們沒有分手。想想之前這樣的事也不少,靠鎖住他來說服自己接受他之前的欺騙,靠讓他無法和別人上床來確保情感的忠誠。徐開一直在自欺欺人。陳硯喬一直以為他沒有自覺的,所以對他那套荒謬的自圓其說的邏輯很無語。也以為徐開是感情遲鈍,內心粗糙,所以記吃不記打,即便傷害他,過兩天他也忘了,又傻傻湊過來。現在才知道,原來徐開一直有自覺,他隻是需要用這種方式才能將他們的關係繼續下去。陳硯喬那些講不通的道理也並非真的講不通,隻是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他也並非感受遲鈍,不會受傷,隻是一直在忍受罷了。陳硯喬心裏歎息,這又是何必。這時他漫不經心一記直拳,突然打在了徐開臉上。徐開捂住臉,後退蹲下,看樣子被打得挺痛。陳硯喬回過神來,上前掰開他的手:“怎麽樣?”“沒事。”徐開揉揉臉,站起來,“來,繼續。”陳硯喬不願承認自己失誤:“你不是練這個的,初學者的拳頭都躲不開?”徐開嗬嗬一笑:“說明你底子不錯啊。要不以後我教你練拳?”“不要。”第66章 真實的他玩這個比健身還累人,沒多一會兒,陳硯喬就累得喘氣。他停下休息,徐開也被一個熟人學員給叫走陪練了。是個年輕女學員,那女孩明顯對他有意思。但徐開好像一點也不知道,公事公辦地指導,再有人過來問技巧,他就拿那女學員當示範,扭完人手臂,又勒住人脖子。陳硯喬都懶得去想徐開是腦子缺根筋,還是真傻逼了,不過他是同性戀的事很快就會在這拳館裏傳開吧。想來最開始,自己怎麽就鬼迷心竅看上了他。愛是什麽呢?陳硯喬早已經有了他的答案。愛不過是欲望的產物,是動物本能的遮羞布,隻能迸發片刻的美好和浪漫。它像天上的雲,是漂浮的夢幻,非要讓它落地,那就是雨水下的泥濘,非要去抓住它,那便隻是虛空。都說愛情隻有三月的保鮮期,這話一點問題都沒有。等開始那種猛烈的欲念過去,躁動的本能平和,從迷戀中清醒,一段保鮮期也就過去了,要想再次體驗,隻得開啟下一段戀情。算算時間,他和徐開已經糾纏了一年多,歸根到底,也不是他們的保鮮期格外長。他們真正算得上戀愛的時間也就隻有兩三個月,在徐開要帶他回去見家人時被戛然截斷。所以徐開那些愛欲和迷戀,都沒能安然平息。反而在這場追逐戲裏,激起他更多的不甘心和勝負欲。就像那些遭到反對的戀情,往往會爆發出格外旺盛的生命力。而一旦外部環境和諧,愛情本身的特質和矛盾就會將其瓦解。但無論勝負還是不甘,最後都會過去,無論是浪漫的愛還是偏執的愛,也終會過去。陳硯喬冷眼旁觀這一切,正是因為清楚,才為徐開此時那樣用力感到悲哀。他會後悔的,總有一天,會覺得這一切那麽不值。讓陳硯喬不值的是,他明明知道,卻還是被迫陪他玩這種虐戀遊戲。教練路過,被陳硯喬叫住。教練轉過來一張故作鎮定的臉:“你有什麽事?”“我想問問,徐開這種算什麽水平,比得上專業運動員嗎?”聽到是聊關於拳擊的,教練臉上的表情好了一些:“算半專業吧,比專業拳擊手要差點,但據他說從小練跆拳道,大學又練綜合格鬥,他這身體素質和底子,業餘的還是不能比。”“教練,如果我從頭開始練,想要打贏他的話,要練多久?”教練一幅見了鬼的神情,看陳硯喬不像是開玩笑,又仔細打量他,片刻才說:“你這體格還不錯,體重多少?”“一百六左右。”“一百六,算超中量級了,徐開隻有一百三四,還在輕量級。格鬥這個,體重量級優勢還是很明顯的。你認真練過兩三年,應該能和他打得不相上下。”“這樣啊。”陳硯喬略一沉思,“教練你叫什麽?我怎麽買你的課?”“你要買我的課?”“是啊,是在前台辦卡嗎?我打算先買個兩年的。”教練:“……”從拳館出來,徐開嘟囔:“你怎麽還去買了拳擊課程?讓我教你不好嗎,也不用花這錢。”“不想給我花錢,就趁早讓我走。”徐開趕緊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來教你,我水平不比那教練差。他一教一個班,對學員也不是很上心,我就教你一個人。”“我不想讓你教不行?”要是徐開知道他學拳擊的目的,不知道教的時候還能不能上心。才剛報了課,還沒開始學,陳硯喬已經計劃了好幾種將徐開徹底製服的方式,總有一天會讓他認輸求饒。沉默一陣,徐開又問:“今天有沒有高興一點?”陳硯喬吊著眼睛:“沒有。”“剛才揍我的時候也沒有?”陳硯喬撩起眼角,瞥向徐開。到底是成年男人的拳頭,即便沒有太嚴重的後果,紅腫青紫是免不了的,徐開顴骨上青得也很明顯。陳硯喬沒說話,仍是臭著一張臉。原來如此。就說自己這王八拳怎麽能打到徐開這種半專業人士,和那壯漢打擂台的時候,他躲得那麽靈活。原來都是故意的啊,以為這樣能讓自己消氣。好些話在陳硯喬腦子裏轉,最後發現和這傻逼根本無言以對。有一點倒是對,揍徐開一頓應該挺解氣,要不然也不會想學拳擊了。夜裏,陳硯喬去書房叫徐開過去睡覺。徐開以為聽錯了,裹著棉被沒動。一隻腳掌踩在他身上:“叫你過來睡覺,聽不見?”徐開抱著被子跟在陳硯喬身後。他把棉被放到床上時,又被陳硯喬一腳給踹到地上:“床上的被子還不夠你蓋?”要跟陳硯喬蓋一條被子,這在以前都是默認,此時徐開卻有些拿不準:“你不生我氣了?”“我說你別誤會,我隻是需要有人在我旁邊幫我入睡。別人也行,是你讓我別無選擇而已。”“哦。”徐開從善如流鑽進被窩,躺在陳硯喬身邊。片刻後,他問:“你睡著了嗎?”“別說話。”又過了一陣,陳硯喬總是翻身,還沒睡著,徐開又問:“要不要我抱著你?”“我說你不要得寸進尺。”徐開伸過去的手又縮回來,貼著床邊,心頭不爽,明明是陳硯喬叫他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