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緊急,來不及說多餘的話,繭綏邁開腳步,朝未知的林間奔去。樹林的盡頭會是什麽?或許是一道考驗也說不定。他的逃跑太過順利,有太多對他有利的助力,讓繭綏一再感到恍惚。可他的運氣向來不太好。前方等待他的或許是一車的黑衣人,又或許就是岑驍淵本人。向來如此,命運讓他們糾纏、錯過,在最不該愛的時候傾訴愛意,在最該擁抱的時刻分離。春夜爛漫,月光照在樹梢葉片,泛起薄薄一層熒光。繭綏的雙腿沒有停,跑到喉嚨幹燥、肺部痙攣,路越走越窄,越來越崎嶇。撥開錯落交纏的藤蔓,抵達終點時,一個腿軟險些跪下來。那裏有人在等待,見狀快步走過來,雨隹木各氵夭次伸出手,前胸口袋裏的工作牌掉出來,在繭綏的麵前晃了晃。繭綏搭上那隻手,抬起了頭。月光下,女人的短發到頸,微笑時,眼角擠出一道不明顯的紋路,“好久不見,小家夥。”是韶英。##“你為什麽要幫我?”岑瀾死後的那一年,岑驍淵問過同樣的問題。待一切塵埃落定,他冷靜下來,想到韶航對岑瀾的背叛。岑瀾間接殺死了他和岑綺露的父母,就算他不追究,岑綺露也一定不會放過男人。岑瀾的下場不會好過。韶航跟在岑瀾身邊那麽多年,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但他依舊把他珍視的人往火坑裏推。韶航少了一條手臂,還不能很好掌控身體,身子微微向一邊傾斜著,連腦袋都歪著,模樣有些滑稽。“因為你足夠蠢吧。”韶航說。岑驍淵本就沒打算在對方的口中得到答案,聞言,看向一旁的韶英,“有些事,我們出去談談。”韶英帶著歉意地點頭,隨岑驍淵離開茶室。韶航知道兩個人去商量什麽,無非就是那個beta還沒找到,宅邸還需要自己妹妹抽空去維護看守。岑驍淵不希望宅邸裏的東西被不守規矩的下人們挪碰,至少曾經兩個人的房間,他希望保持原有的模樣。那絕不是一段美好的回憶,隻有岑驍淵把它當做寶貝一樣死死抓著不放。韶航又想笑了,嘲諷的笑意爬上臉,依舊僵硬。不就是因為alpha足夠蠢嗎?因為蠢,所以才能堅定不移去追逐自己所想要的。可能是在b區生活過的緣故,岑驍淵對於名利的追逐太淡,他不像岑瀾一樣,有根深蒂固的家族觀念。因此,他可以把好不容易得來的權力舍棄,隻為了他虛無縹緲的愛情。而韶航和岑瀾同樣相遇太早。在岑瀾還未成為家主時,在彼此還沒分化時,他就把自己的所有交付給他的天使。他把高階alpha的信息素給他,把他送上家主的位置,後來,岑瀾想要穩住地位,收養了不少養子,再後來,岑瀾又想要優秀的基因……再再後來,韶航看著遍體鱗傷的岑驍淵,血液浸染alpha整個身軀,嘴裏還喃喃著愛人的名字。我這一生都將在陰影下存活,我的愛情也是。這本是理所應當的事,因為這裏是a區,是階級製度森嚴,有著悠久曆史的岑家。這本理所當然的發展,怎麽能讓一個區區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破壞?他們都是籠中鳥,一條血脈延續,成千上萬的人前仆後繼地輸送,如果毀於一旦……那就讓它毀於一旦。岑驍淵是另外一種可能性。而他和岑瀾再無可能。##無人接聽。撥打的第五通電話,依舊無人接聽。繭綏暫時將手機放下。這是他從布袋裏唯一拿走的東西,岑驍淵曾經給他買的那部手機。天邊浮現魚肚白,淺灰色轎車行駛在一條小路上,韶英在前麵打著方向盤,“沒想到吧,a區還有這種景色。”繭綏正回身,點了點頭。韶英在後視鏡裏看他,“不用這麽拘謹,好歹我們曾經也……”“也”什麽,她沒有往下說,似乎也明白繭綏為何無言,當年的那件事,無論發生在誰身上都不能釋懷。“我哥他沒有對你動粗吧?他那個人……一直都像個機器人,沒什麽分寸,實際上人不壞的。”韶英迅速換了個話題,“本來是想你安心待在宅子裏,但是小淵的情況……我們以為最遲一周他就能回來,這已經是第十天了,我哥說你想去找他,所以我就自作主張,托他將你帶出來了。”韶英說她有辦法讓繭綏離開a區,但之後就需要靠繭綏自己。繭綏:“你知道岑驍淵去哪裏了嗎?”韶英露出抱歉的神色,“我們隻知道他去了c區,其他的就……”“也就是說,你們把我帶出來,根本沒經過岑驍淵的允許。”韶英默了默。“沒有關係嗎,他不會遷怒你們?還是說,他快要死了,根本來不及做這些,”繭綏的思路難得清晰,“我去了,是去見他最後一麵嗎?”“不是、不會的,你也知道小淵……岑驍淵他的生命力一直很頑強。”韶英扯出一絲難看的笑,“繭綏,我們相信他好嗎?”“我的名字是岑驍淵告訴你的?”“啊…是的,是個好名字,我也知道你一直是個好小孩。”“我不是小孩子了。”繭綏抬起眼,在後視鏡裏與韶英對視上,“你不需要用對你女兒的那一套對我。”韶英徹底靜下來。“我也不恨你,我連岑瀾都不恨。”繭綏的聲音很輕,“因為恨是相對於愛的。”他對a區沒有任何留戀,不愛亦不恨。沒有韶英的搭話,車子安靜地向前行駛,繭綏麵對著手機發呆,弟弟的電話打不通,接下來他還能聯係誰……手指在按鍵上稍作停留,輸入了一串數字,繭綏將手機貼到耳邊,“嘟嘟”兩聲後,電話接通了。“喂。”電話那邊傳來熟悉的聲音。繭綏有些恍惚,頓了一下,才開口:“喂,師兄,是我。”未等緣餘開口,有人先一步道:“繭綏?是不是繭綏?!”聽到江宜晚的聲音,繭綏怔了一下,“是我。”“繭綏,你聽我說,你師兄他搞虐待啊做飯真他麽難吃,你到底什麽時候回來嗚嗚嗚……”江宜晚的一頓哭訴,頓時將繭綏拉回到最真實的現實世界,還在不斷向前奔跑的靈魂,回歸到這輛轎車,這個座位,回到當下。他有些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耐著性子:“勞煩,能不能先把電話給師兄?”江宜晚還在哇哇幹嚎,手機已經被緣餘奪過去,“你說。”多虧江宜晚不合時宜的插話,繭綏現在冷靜很多,呼出一口,先向緣餘報了平安,解釋了失蹤這些天的前因後果。隨後,他道:“我還是決定去找他。”電話裏,緣餘沉默一會兒,道:“那是你的決定,我說過了無論你做什麽,我都無條件支持你。”因為我們是家人。緣餘從來沒有正麵表達過,可他的字裏行間都在透露著這層含義。繭綏的眼眶有些熱,但是沒有落淚,緊接著緣餘告訴他,塵燃在失聯前有聯係過他,說一旦有繭綏的下落,就讓他去a港找自己。岑驍淵的下落不明,繭綏目前隻能先找到自己弟弟。當初他去的那個地下城,梳背頭的那個男人話裏話外都說明著,他們和“瘋狗”有聯係。電話掛斷,繭綏的心情久久不能平複。韶英忽然開口:“你該怪我的,不要把情緒全部擠壓在心裏。”“這一方麵,小淵就做得很好。”女人綻開一抹笑,笑得有些傷感,“他記仇,自從你離開後,再沒接受過我的治療。”春意夏明天見78.果實到達c區已是數日後,緣餘抽不開身,派信得過的人在a港港口接應繭綏。此前充當司機的黃毛也來了。他跟在繭綏身後一口一個“繭哥”地叫,其他人也跟著叫起來。繭綏問知不知道塵燃在哪裏,小弟們麵麵相覷,還是黃毛站出來說:“繭哥,你可能不知道,最近這邊亂得很,我們也沒聯係到大哥,不過他可能已經隨海哥回了本部……”說是“隨”,實則是“綁”。因為塵燃和某人的氣場實在不合,公開場合動手打了許多次,每一次都以塵燃被按在地上爬不起來為結束。海哥丟不起這個人,正好a港的械鬥越來越激烈,海朝確實想把塵燃也帶走。當初海朝同繭綏所說的話,有一大半都是假的,實際塵燃是他培養起來的。對於這個上躥下跳的小鬼,海朝當然是想保住。至於從未見過麵的繭綏,他沒有太多感情,所以擅自做主,跟“瘋狗”做了樁交易,把繭綏交付到對方手上,解決了不必要的爭端,也避免了塵燃私自藏人的處罰。岑驍淵能費心尋找這麽久,開價又如此大方,海朝不相信,繭綏僅僅就是個玩意兒物件兒那麽簡單。繭綏當時離開的時機剛好。c區眼下的混亂程度,屬實超出預料,江趙兩家合起夥來,勢必攪得誰都不得安寧,更何況,他們雇傭的都是些沒有區域身份的亡命徒,連垃圾場附近極其隱蔽的村落都被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