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體持續不斷的振動以及喀噠喀噠的聲響中,露比沃芙醒了過來。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周圍一片昏暗。


    這個搖晃的感覺是馬車吧。木質的車輪在碎石子上滾過的感觸,傳到橫臥著的身體之上。是輛布匹蓋在拱形的骨架上而成的簡潔樸素的帶篷馬車。因為馬車的出口垂下了幕布,所以從其間隙中漏出的光線便成了微弱的光源。車廂中沒有座位,讓人察覺到它平時作為運貨馬車的用途。


    想要起身的時候,注意到雙手被向後拘束了起來。感覺到背部碰到了堅硬的物體。看來好像劍還沒有被取走。露比沃芙一邊想著“這是理所當然的”,一邊發出放下了心。


    因為某個理由,這把劍拒絕著露比沃芙以外的人。在她身邊的話就能夠拿起來,但是隻要離開她三步之遙便會急劇變重,無論如何膂力過人的男子都無法將其從劍鞘中移動分毫。明明對她來說就像紙片一般的輕盈。


    雖然覺得不可思議,卻從來沒有深思過這是為什麽。隻是很輕便易於使用,這樣就好。這種性格也是受到了摩爾達的影響。自己也有這個自覺。


    ——摩爾達——


    回憶了起來。回轉著的他的首級。


    他是一位了不起的父親,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領導者。絕非不善於轉動頭腦,僅僅靠著武力而逞強的男人。人們都仰慕著散發出陽光氣息的他。因此集結而成的便是布拉迪?方古。


    他比誰都要憎惡虐待弱者的行為。盜賊團所襲擊的也全是受人厭惡的財主或者富商,而且隻要不是遭到頑固的反抗,一般來說並不會傷人性命。


    這樣的男人,為什麽必須以那樣的方式死去。以及其他的同伴們和狼群。大家都是露比沃芙的家人。大家族。都被那群家夥奪走了。


    「您醒了嗎」


    聲音突然從附近傳來。巡視周圍,尋找那個身影。金發的男子片膝立起,坐在旁邊的角落。


    「束縛著您真的萬分抱歉。這是為了防止您因為粗暴的舉動而傷了自己。請不要這麽瞪著我。如果您想要咬舌的話便會給您上口塞。這樣可以嗎?」


    那是淡淡的,好像感情已被扼殺一般的聲音。露比沃芙用尖銳的視線注視著金發男子。


    要說是男人的話又還算年輕。十八還是十九歲,大約就在這個年紀上下吧。長長的金發鬆鬆地束在背後,穿著統一的散發出硬質氣味的裝束。雖然在昏暗中很難辨別,但是有著和野獸相近的夜視能力的露比沃芙察覺到他的眼瞳帶著翠綠的顏色。雖然麵容看上去很工整,但是讓人感覺他背負著某種陰濕的黑暗,就是這樣一個青年。可能是因為延伸到眼前的長發的影響而讓人不禁這麽想。


    將金發青年收束於自己的視線之中,露比沃芙抬起上半身。雖然無法使用雙手所以有點辛苦,還是以立起雙膝的姿勢靠在車棚上。


    野獸的雙眼就算在黑暗中仍然閃閃發光。露比沃芙便是如此。在如同被剝去獠牙的憤怒視線注視中,金發男子輕輕低下視線。


    露比沃芙靜靜地說道。


    「別小看人。怎麽會有做出自殘這種蠢事的盜賊。至少,我們布拉迪?方古不會」


    金發男子好像很驚訝地看著露比沃芙。眨了眨眼,然後深深歎了一口氣。


    「本來以為您不會對我的話做出反應的。……您的同伴身上發生那種事情我真的感到萬分抱歉。但是我無法阻止奧蒂斯大人。殿下,為了您……」


    「別說了」


    蓋過金發男子的話,露比沃芙輕輕低喃。


    「認錯人也要有個限度。稱呼我為殿下又沒什麽意義。我是布拉迪?方古的露比沃芙」


    這次,金發男子正麵承受著露比沃芙的瞪視,又歎了一口氣。


    「我明白。您不知道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您有知曉的義務」


    就這麽放低姿勢,金發男子向露比沃芙靠近。她反射性地身體僵直,男子進入兩人之間空隙的瞬間,露比沃芙隨著風聲抬起了一隻腳——馬車突然大幅度地搖晃起來。是一邊的車輪壓到了石塊之類的東西吧。本來是瞄準著男子麵部的露比沃芙的踢擊掠過他的臉頰,劃過空中。


    輕鬆地按倒動彈不能的露比沃芙,男子拔出腰間的佩刀。就算處於昏暗中,刀身還是閃閃發光。


    就算胸口被抓住,刀刃就在自己麵前,露比沃芙還是毫無畏懼。用將對方射殺一般的視線作為牽製,完全沒有別開自己的臉。


    男子的目光變得敏銳,並且說道。


    「已經說了要你別再做出粗暴的舉動。會讓立足點崩塌的。——布拉迪?方古的露比沃芙」


    男子揮下刀刃,擦過露比沃芙臉邊,在視線的高度切開車篷。外麵的光線從一指寬的縫隙中注入。


    「好好看看吧。古拉迪斯的荒廢」


    男子收回刀刃,回到之前的地方彎下腰。被他這麽說了,雖然沒有遵從的意思,但是就這麽照他說的去做又覺得很傻。還好剛才他沒繼續用著那讓人感覺不舒服的懇切口氣,露比沃芙從變大了的縫隙間向外看去。


    於馬車並排的那匹馬上跨坐著一名穿著製服的男子。聽見了複數的馬蹄聲,所以在視線的死角裏也有他們的同夥騎著馬吧。


    將視線轉向遠方。高山那富有起伏的棱線映入眼簾。高高的山頂上斑駁披著白雪。那是萬年的積雪,長年不會融化。古拉迪斯的國土將近一半都屬於高山地帶,露比沃芙也明白這一點。因為住在森林裏,所以靠近都市的知識相對來說比較匱乏。麥田在有限的平地上延伸開來,對她來說還是沒有見慣的光景。現在古拉迪斯處於短短的夏季,還未成熟的稻穗隨風搖擺形成波浪。


    在麥田旁推著手推車的農夫用著危險的視線盯著馬車。其他的幾個不知是不是農夫的人也用著同樣的目光盯著這裏。


    露比沃芙皺著眉頭凝視著他們。全是上了年紀的人們,沒什麽年輕人。


    是因為去都市裏做活了,要是這樣的話還能理解,但是不論怎麽說也太少了。人群中還有著讓人感覺無法承受力氣活的老年人和年長的婦女。


    看見了年輕的身影,想著“原來還是有的”,卻發現還是個孩子。看上去好像還未滿十歲的孩子也在揮汗如雨地勞動著。而且人們看上去都很不健康地瘦弱,衣服上滿是縫縫補補的痕跡,十分顯眼。雖然貧民們的生活遠遠算不上富裕,這樣也太過貧困了。好像遭受了饑荒一般。


    「一個二個看上去都讓人覺得心情煩躁。最討厭看到人們不幸的一麵了」


    露比沃芙哼著鼻子歎出一口氣。金發男子用稍稍粗暴的語氣說道。


    「不是他們的錯。一切都是國家的責任」


    將視線從車篷的間隙移回到金發男子的臉上,露比沃芙窺視著那個表情。從他眼瞳的深處看到了什麽堅強的決意。和在馬車周圍的那夥人有著某種異質的感覺。


    「你們和這個國家有著什麽關係」


    聽到了詢問,金發男子稍稍注意了一下外麵的氣氛。一邊戒備著聲音不會漏到外麵,一邊再次靠近露比沃芙。


    「我們是古拉迪斯的國家魔導騎士部隊,通稱伽丁安。本來是以守護王族為要務,現在則主要是保護重要人士」


    「那,現在是在做著和本來不同的工作?」


    「沒錯。因為城裏並沒有王族」


    為什麽,想要這麽問的露比沃芙不禁閉上了嘴。因為從車篷上切開的縫隙看到乘著伽丁安的馬匹靠近了馬車。想著發生了什麽事的瞬間,馬車發出很大的振動。穿過又高又厚的石壁城門,地麵好像變成了整齊的石板路。門側的門衛一樣的男人正在向這邊敬禮。


    「進入城下都市——貝伊塔斯了。


    還是別再多說為好。我對外麵的那些人沒印象,被聽到的話會很不妙」


    金發男子一邊壓低聲音說著,一邊從露比沃芙身邊離開。這家夥在做什麽,領悟到這一點的時候,露比沃芙稍稍翹起了嘴角。這個異端分子有利用的價值。


    「你叫什麽?」


    露比沃芙問道。金發男子前發深處的那隻眼睛反射著從車篷切口注入的光。


    「傑伊德。伽丁安的副隊長」


    ?


    被稱為貝伊塔斯的小鎮和外麵相比多了幾分活氣。大陸的兩側有著不少商店和邊攤,招呼客人以及抬價砍價的聲音也此起彼伏。但是他們也和外麵的農夫們一樣,避開靠近的馬車,遠遠地向這邊看著。雖然沒有做出露骨的嫌惡表情,周圍的人們都複雜地互相交換著視線。


    好像是遭到了相當程度的厭惡。露比沃芙不明白那是否僅僅針對著伽丁安,軍隊,國家。就算想要問傑伊德,他從剛才起就一直維持著抱著雙臂低下頭的姿勢。看上去便明白正在拒絕著露比沃芙的搭話。露比沃芙隻得獨自繼續眺望著外麵。


    沒過多久,周圍的氣氛突然變了。看上去生活水準很高的房屋並排矗立,交錯的人群所穿的服飾看上去也都是高價的商品。和至今為止最明顯的不同之處是,那些人的態度。一個二個全都露出了諂媚的笑容,態度恭順地低下頭。


    都是些貴族和諸侯吧。每個人的眼中都滲透出強烈的出世欲,以及對平常百姓的輕蔑。


    從那裏開始,風景繼續變化。在空無一物延伸開來的石板路上一直前進著。變換姿勢,望向馬車前進的方向,看見了白色的宮殿。幾座塔靠在一起,有連在一塊的樓閣,也有分開的房屋。有一所巨大的建築物被高大的圍牆收在其中。陽台從位於中央的那座高塔的中心延伸出來。如此寬闊的廣場是為了集會和祭祀聚集人群而建的吧。


    巨大的門敞開著,進入了內部的敷地。從大門到中央的塔並不遠。但是修剪成漂亮形狀的庭木和植被,會讓來訪者們感到賞心悅目吧。


    馬車停下了。垂下的幕布被抬起。黑發的男子站在出口前麵行了一禮節。


    「殿下,您醒了。為這之前的無禮冒犯表示萬分抱歉。這全是為了殿下著想。請務必沉下心來,好好聽我為您解釋」


    被傑伊德稱呼為奧蒂斯的,就是這個男人吧。雖然用詞禮貌恭敬,朝向著這邊的感情卻不包含著一絲的敬意。雖說如此,也感不到敵意和殺意。從他那離感到的,是某種其他的厭惡感。被細長的青色眼瞳盯著,會覺得十分不快。


    露比沃芙的野性本能告訴自己。


    這家夥是敵人。


    就這麽坐著向後退,露比沃芙向奧蒂斯怒目而視。


    「殿下,請站起來」


    變回禮貌恭順口氣的傑伊德說道。那眼裏有著無言的壓力。露比沃芙領悟到他的動作裏有著什麽意圖,一邊嘖著嘴一邊站了起來。奧蒂斯滿意地點了點頭,說著“請這邊走”催促露比沃芙走到馬車外。


    皺著眉頭下了馬車。他向奧蒂斯敬了個禮,跟在露比沃芙的後麵。伽丁安組成隊列立於兩旁。


    「那麽,出發吧」


    奧蒂斯露出淺淺的笑容轉過身。等著那個背影,露比沃芙邁出步子。伽丁安緊隨其後。


    ?


    穿過大廳,等上前方螺旋狀的階梯。牆壁和地板一片雪白,雖然石塊未經打磨,但是伸展著的緋紅色地攤吸收了全員的腳步聲。


    階梯的前方是悠長的回廊,陽光從窗戶斜斜射入。沒有窗戶的那邊牆壁上等間距地刻著唐菖蒲的浮雕,有時也能看到織錦的繪畫。


    前進的途中,注意到這裏也漂著硬質的氣味。和從伽丁安那裏感到的氣味完全相同。是他們沾上了這裏的氣味,還是這氣味本身就是來自他們呢。總而言之露比沃芙討厭這股氣味。


    氣味,雖然這麽說也沒有刺激到自己的嗅覺。意識的末端所感到的危機感、嫌惡、某種予感、或者是好意。和幾小時之後將要降雨的感覺一般,露比沃芙將其稱為氣味。


    奧蒂斯停下了腳步。那是在回廊盡頭的巨大門扉之前。站在那裏的兩位士兵向他敬了一禮。


    「打開。殿下回來了」


    兩位士兵因為這句話而瞠目結舌。然後看著露比沃芙,慌忙一邊恭敬地行禮一邊打開大門。


    在奧蒂斯的催促下,露比沃芙通過了大門。經過的時候,視線的一段捕捉到了看著她被縛在背後的雙手而困惑地交換著視線的士兵的身影。


    緋色的絨毯繼續向門扉的內側延伸。筆直前進的方向上有著五段左右的台階,其之上安置著一把看起來既堅固又威嚴的座椅。緋色的靠背,金色的邊飾。賣掉的話應該會有個好價錢——浮現出這個想法可能是因為盜賊的職業病也說不定。


    很廣闊的房間。從地板的麵積來看,階梯之下的是和剛才通過程度相當的廣大空間。右手邊的牆壁被挖出了相當大的空間,設置了陽台。從外麵便能分辨,這麽想著又感覺好像繞了遠路一般。


    光線從陽台射入進來照在牆壁和地板上,從高高的天花板上垂下的枝形吊燈上的水晶掛飾將光明灑滿整個空間。


    從奧蒂斯那裏接受了什麽指示的一名伽丁安,從房間內走了出去。“請稍等”,從奧蒂斯聽到了這句話之後,過去了數十分鍾。一片沉默的凝重氣氛中,由伽丁安所帶領的幾個男子出現在空間中央。


    是個留著灰色的全發,穿著黑色衣服的男人。看上去好像四十後半,臉上刻著深深的周圍,上唇覆蓋著髭須。眼睛是冰冷的青色。視線朝向露比沃芙,男人很驚訝似的皺了皺眉。


    「真讓人失望,奧蒂斯。那個肮髒的小姑娘嗎。這裏可不是讓那種可疑之人踏足的場所」


    周圍的男人們聽見這句話都輕輕地頷首。


    奧蒂斯苦笑著,看著露比沃芙說道。


    「您在說些什麽,宰相閣下。這位大人所持的佩劍難道不正是那把嗎?她正是夏緹娜公主殿下」


    在他的話還未說完的時候,男人們便開始竊竊私語。遠遠地向露比沃芙投去窺視一般的眼神,檢視著她和那把劍,驚訝地點頭。


    「這是……何等的奇跡!失落的公主歸還了!」


    「啊啊,仔細看的話便會發現麵容和已經死去的王後陛下十分相似」


    「之前的失言真是萬分抱歉,請務必原諒我的無禮冒犯」


    男人們爭先恐後地湧上前來雙膝跪地,行以謙恭之禮。口中嚷著讚美的言辭,但是露比沃芙完全沒有聽進去。男人們聒噪的聲音讓自己感到厭煩以至無法忍受的地步。“咚”地向地麵跺了一腳,男人們驚訝地睜大眼睛安靜了下來。


    「你們太吵了。什麽殿下什麽公主,你們在說誰呢。我才不叫什麽夏緹娜,我是盜賊團布拉迪?方古的露比沃芙。由白狼薇安卡養大的露比沃芙」


    這是自己的驕傲。所以絕對無法忍受他人的否定。無論如何,露比沃芙都是個盜賊,是薇安卡的女兒。


    「您說、盜賊?在狼的[]汁哺育下長大,真是……奧蒂斯,怎麽回事?」


    宰相發出求救一般的詢問。奧蒂斯帶著不變的冷淡笑容從懷中取出一個圓筒。打開蓋子,抽出了其中的一卷紙。


    「為了讓殿下和閣下,以及各位諸侯信服,這裏準備了一紙文書」


    他好像很愉快地揚起嘴角,將那卷紙遞給傑伊德。


    「讀出來吧。副隊長」


    背後的傑伊德感到一絲困惑。但是他隻是稍稍猶豫了一下,就安靜地照辦了。接下文書,向前踏出一步。


    「發端是在十五年前——」


    張開紙,開始讀


    出上麵內容的傑伊德吸了一口氣。後悔地咬住嘴唇,臉頰也好像如同正在承受屈辱一般的微微發紅。


    「怎麽了,你不識字嗎?」


    奧蒂斯臉上的笑意加深了。在露比沃芙背後待命的伽丁安們大笑起來。讓人感覺十分不快。好像毒藥在五髒六腑之間遊走一般。此處的氣味讓人想吐。


    「我來代替他讀……」


    露比沃芙將視線轉向聲音的方向,一名壯年的伽丁安上前一步,把手放在胸口。奧蒂斯緊盯著他的行動。


    「不用了,羅貝爾。這是我的工作」


    靜靜地說著,傑伊德讓羅貝爾退下。羅貝爾猶豫著聽從了他的話,但是卻向傑伊德投去了沉痛的視線。


    「發端是在十五年前。第一王位繼承者夏緹娜?蕾?斯卡蕾特古拉迪斯公主殿下被凱利?柯爾克特等謀反之人從這座古拉迪斯城所劫走。當時,先王先後已經駕崩,吾等待望著夏緹娜殿下的成長,以及將來的加冕儀式,但是未料那個想要篡位的癡人卻將魔掌伸向了年幼的公主。雖然在雷塔納礦山附近的森林發現了被追擊的毒箭射中的柯爾克特的亡骸,殿下的貴體和一同被盜出的卻不知去向。從那以來,吾等持續不斷的搜索,最後得到了很像殿下的少女被盜賊團所囚禁這樣一個情報,所以決定傾盡國家魔導騎士部隊的全力將殿下救出。——以上」


    照本宣讀之後,壓抑住個人的情感,傑伊德回到了伽丁安的隊列中。奧蒂斯對帶著那樣表情的傑伊德投去嘲謔的笑容。不,並非僅他一人。宰相等人以及伽丁安隊員們,都漏出了嘲弄傑伊德的笑聲。房間內沒有笑出來的隻有傑伊德、羅貝爾以及露比沃芙三人而已。


    傑伊德對奧蒂斯敬了一禮,站回到露比沃芙的背後。隱約明白了纏繞著他的陰濕黑暗的其中一個原因,露比沃芙的心情變得更差了。


    雖然宰相等人好像接受了文書的內容,露比沃芙卻不然。文書上所記載的內容和自己的記憶雖然可以組合起來,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想說我是那個被綁架的公主嗎?那種事又有什麽證據。我的確是被撿來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親人是誰。不過這樣的孩子也多的到處都是吧?」


    聽見這句話的奧蒂斯微微一笑,將視線轉向了露比沃芙所背著的劍。


    「那把非古拉迪斯王家之人所不能使用。那把佩劍便是您身為夏緹娜公主的證據」


    露比沃芙也無法否定這句話。以自己過人臂力而自豪的摩爾達也拿不起來的劍,自己一隻手就能輕鬆揮動。論腕力的話,自己在同伴中也是力氣最小的女孩。


    深深吸了一口氣,思考著。王家還有公主什麽的,和這時的露比沃芙毫無關係。想起來的是自己的同伴們。


    在懂事之前,盜賊們就一直包容著自己和這把奇妙的劍,並將自己養大[]。正因如此,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是特別的存在。因為那是理所當然的。


    「就算那個文書所寫的全部都是正確的記錄,假設那個公主指的就是我,有一點藥訂正。我並沒有被盜賊所囚禁。因為是我自願成為盜賊的。是誰把這件事給弄錯了」


    「在去迎接您之前,雷塔納森林周邊有過因為盜賊而造成的受害記錄。直到兩三年前還有共同點。『有狼伴隨的紅發少年和盜賊團一起搶奪貨物』。實在是慚愧之至,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如此簡單的事情,十五年就這麽過去了。現在殿下作為女性的魅力已經開花,和少年大不相同。年輕貌美的女性和那種惡辣之人在一起自然會惹人注目,受害者們認為是良家的大小姐被盜賊所囚禁,並且被強迫協助襲擊商旅,所以特意去城裏報告了這個情況」


    保持著淡淡的笑容,奧蒂斯用穩健的語調說出這麽一番話。但是露比沃芙好像很不愉快地揚起了眼角。


    「布拉迪?方古雖然是盜賊團,但是很少傷人性命。要說惡辣的話,使用那麽殘忍的手段你們才是惡辣吧」


    「盜賊這種東西便是世間的汙點。既不納稅,又奪取他人財物。由還活著的人施與懲罰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樣的話就殺了我。是汙點對吧?」


    如同繃緊的弓弦,氣氛緊張起來。露比沃芙的眼神好似箭簇一般尖銳。


    「摩爾達的……摩爾達的腳受傷了,沒法活動。長老上了年紀,武器都揮不動。迪古直到最後都為了保護我而伸出雙手。其他人也是,都沒有被殺的理由不是嗎?還有狼群,它們隻是聽了我的命令而已」


    憤怒。無法原諒。雖然恨著奧蒂斯和伽丁安,沒能守護住同伴的自己卻最為可悲。


    「這是何等淒慘。如果在王城內作為公主度過年月的話便不會發生這種事了……請忘記痛苦的過去吧。您是古拉迪斯的公主。子民們如果知曉了您的歸還,會多麽歡喜……我們會成為您的支柱,引導著您坐上王座。在下是宰相烏爾庫?馬林貝爾」


    烏爾庫報上自己的姓名之後,其餘的男人們也恍然大悟般報上了名號。好像是些什麽伯爵,將軍。記也懶得記。


    露比沃芙瞪著他們那想要給將要成為女王的少女留下好印象的諂媚嘴臉。那股威壓讓男人們沉默下去。


    「你說王座?是指台階上那把氣派的椅子?」


    宰相對問題做出了回答。


    「如您所說。很美麗對吧」


    「說的也是,應該能賣個好價錢。但是,我才不要坐在那種東西上麵。屁股會腐爛的」


    扔下這幾句話,粗魯地哼了一聲。烏爾庫等人因為那粗野的用詞而啞然無語,雙目圓睜。——奧蒂斯抬高了音量。


    「看來,將陛下的歸還知會於百姓們還需要一點時間。加冕儀式也還早吧。殿下,希望您能有身為王女的自覺。我們會安排優秀的教師,請從禮儀開始學起。已經為您準備好了房間,從今天開始請就在那裏休息」


    接受了奧蒂斯指示的伽丁安,好像護衛一般碰了碰露比沃芙的肩。


    不是傑伊德。


    嫌惡感遊走的瞬間,露比沃芙猛的轉過身咬住了那隻手。高亢尖銳的悲鳴聲響起。雖然被咬的男人抬起了剩下的那隻手,卻被同伴們按住了。對公主出手的話便是死路一條。


    烏爾庫和諸侯們驚恐地後退。甚至有人轉過身子發抖不止。


    就在這期間,露比沃芙仍然咬著那隻手。一直到大拇指的根部。皮膚裂開,血液滴落地板。其餘的伽丁安從背後抱住露比沃芙,想要讓她退後,但是露比沃芙發出野獸一般的吼聲繼續咬著男人的手。


    裂開一般的鈍聲響起。男人發出更大的悲鳴轉過身。骨頭被咬碎了。


    傑伊德將佩劍從鞘帶中拔出,將鞘尾送入露比沃芙口中。男人的手終於得到解放,露比沃芙的嘴邊顯出淒慘的血色。


    被背後的男子們抱住的露比沃芙不停掙紮,瞪著奧蒂斯。就算發生了如此的事態,奧蒂斯仍然帶著淺淺的笑容看著吐向自己腳邊混雜著血色的唾沫。


    「請不要這樣,殿下!」


    束縛著的手被傑伊德按住。湊到露比沃芙耳邊,他快速地說道。


    「這種程度的就先算了。已經準備了逃路」


    露比沃芙在心中笑了起來。果然。他想要背叛這個組織。


    不被周圍發覺地點了點頭,抬腳踢向傑伊德。雖然是突然的攻擊,但是已經留情了所以應該不會很痛。如果他被懷疑協助自己逃亡的話以後的行動會受限,在這裏還是應該表現出自己的放抗心。傑伊德也明白這一點。


    「放開我!怎麽可能會有同伴被殺了還乖乖聽從命令的盜賊!」


    適度地叫喊。但那句話是真正的心聲。一定會報仇。為此也要最大限度地利用傑伊德。


    因為之前的暴亂和騷動,傑伊德以外的伽丁安都放棄了和露比沃芙的接觸。親眼看見自己同伴的手被無情地咬碎的光景,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隻有羅貝爾走上前去,拿著傑伊德拔出的佩劍跟在一旁。在奧蒂斯的命令下,其他的兩個伽丁安遠遠地圍住他們。


    離開王座之間的時候,看見蹲在地上呻吟著的大拇指朝著奇怪的方向彎曲的男子周圍的同伴正在為他施以魔導治療。用驚恐的視線看著那副模樣的某公爵嘀咕著什麽。那句話,鮮明清楚地進入露比沃芙靈敏的雙耳中。


    「真是可怕……野獸一般的少女」


    把這句話當成讚美之詞,露比沃芙揚起染血的嘴角。


    ?


    走在長長的回廊上,不知上下了多少級階梯,終於到達了目標房間。


    擺放著以白色為基調的家具,是個給人明亮印象的房間。天花板很高,寬廣到可以讓數口之間舒適居住的程度。最深處的那張大床上方的附著華蓋。


    埋在牆壁裏的梳妝台的邊緣飾著金色通透的雕刻,鏡的反射和光一同散落地麵,散滿房間。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燈發出炫目的光芒。有一扇窗戶,不過現在緊閉著,即便如此房間中仍然不可思議地明亮如晝。傑伊德表示這是因為吊燈上施了發光的魔法。床上的扶手描繪著小小的魔方陣,撫摸上去便會點點地明滅閃動。


    「那麽,我們就此退下了」


    一邊說著一邊行禮,傑伊德和伽丁安們退出了房間。就這麽束縛著手腕該怎麽辦,正想問的時候,和他們交替進入的三名女性一邊行禮一邊說著自己是負責照顧起居的女官。露比沃芙抬起臉的瞬間,三個人瞠目結舌。也是,自己的麵前站著一個臉上都是血的少女的話,誰都會嚇到。有點怪異的現象。


    「血、血!」


    和露比沃芙同年紀的年輕女官青著臉叫出了聲。剩下的兩人快快地開始了行動。


    「哎呀哎呀,這真是不得了。哪裏受傷了?」


    一邊用浸過水的布輕輕拭去血痕,一邊很擔心似地查看著露比沃芙的臉上有沒有受傷的是有點胖的中年女官。她說自己名叫亞莉亞。


    「太好了,哪裏都沒有受傷。是鼻血嗎?」


    有點奇怪的解釋。但是一五一十地解釋說明又太麻煩了所以保持沉默。亞莉亞繼續說了下去。


    「請您放心,我們是站在公主殿下這邊的。年長的女官們都仰慕著已經去世的王後陛下。聽到公主殿下回來的消息,大家都喜極而泣。——千萬不能聽從宰相所說的。那個人把人民們當成家畜一般」


    亞莉亞搖著頭這麽說道。


    一邊解開束縛著露比沃芙手腕的繩索,一邊不停對亞莉亞所說的話頷首的是高個子女官艾露米娜。雖然乍看上去有著年輕的鵝蛋臉,但是垂下的眼角處刻著小鳥的足跡一般的皺紋。


    「公主殿下出生的那天在我看來就好像是昨天一般曆曆在目。這間房屋也是,十五年一直在等著公主殿下。——晚年得子,那麽高興得抱著公主的國王陛下居然會突然病倒……連王後陛下也隨之逝去……籌劃篡位的並不是柯爾克特大人。而是馬林貝爾宰相閣下」


    艾露米娜咬著嘴唇低下視線。


    終於從驚嚇中恢複過來的年輕女官,正在鋪床、整理禮服,時不時向露比沃芙這邊投來窺視的目光。年紀比露比沃芙還小吧。栗色的卷發和小小的雀斑看起來很可愛,名叫恰絲的少女好像下定決心一般開始組織自己的話。


    「那、那個。我、我、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王族的貴人,那個,聽說國外陛下和王後陛下非常溫柔慈祥,那個、那個……雖然可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我們年紀相近,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成為您談天的夥伴……」


    臉上一片緋紅,話也說的語無倫次,露比沃芙忍不住笑了出來。恰絲因為被笑而感到很害羞,用雙手捂住臉頰低下了頭。就連這個動作看起來也像發條人偶一般。


    「嗯、再多說一些可以作為情報的事吧。你們散發出了不錯的氣味,不是我的敵人」


    氣味,這個奇妙的詞讓三人不由得感到一片呆然。恰絲慌忙地把鼻子湊到自己的手腕附近,試著聞了聞味道,理所當然的沒什麽難聞的氣味。


    「啊,沒什麽深層的意思。話說回來,你們好像相當討厭那個宰相呢,那家夥是個什麽樣的人?」


    揮動久被束縛後重獲自由的雙手,確認著身體狀況,露比沃芙向她們問道。這三個人看上去實在很有趣。對於被男性所養育大的露比沃芙來說是個新鮮的光景。


    話題一個接一個飛躍,吵吵鬧鬧地展開內容的樣子簡直好像魚兒咬住垂餌一般。露比沃芙和她們視線相交的時候雖然會附和幾句,即便如此仍是三個女人一台戲喧鬧不止。提高了賦稅卻降低了俸祿什麽的,對年輕的女官動手動腳什麽的,在不停說著小小的牢騷之後,亞莉亞突然降低了音量。好像是受到她的影響一般,艾露米娜和恰絲也向她靠近。


    「這不是能夠高聲談論的事情來著,有傳言說閣下正在準備著對托萊安發動侵略戰爭」


    艾露米娜和恰絲睜圓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彼此交換了視線。兩個人好像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托萊安是與古拉迪斯的南麵相接的國家。土地肥沃,農業發達——露比沃芙隻了解到這種程度。畢竟就算不知道鄰國的國情,作為盜賊也能生存下去。


    「請不要告訴別人這是我說的,這也隻是個傳言而已。但是,這裏最近正在向國內的男子征兵不是嘛。我們國家往昔雖然曾因為金礦的采掘而一時榮華至極,但是金礦也枯竭已久,所以好像想要得到能夠開墾為肥沃兩天的托萊安的黑土」


    用手扶住額頭,露比沃芙開始思考。她所成長的那個礦山的確是金礦采掘的遺跡。但是,現在卻一粒砂金也淘不出來。正因為人流從那裏漸漸散去而成了廢礦,盜賊團才會住在那裏。


    再加上古拉迪斯的國土將近有一半都處於高山地帶。隻有很少的平地上種植著麥子,就算將高海拔的山地開墾為農耕地也無法長出作物,還聽說過越過山脈的對麵便是荒海。與此相對的,托萊安有很多平地,因為黑土十分適合耕作,所以對開始被衰退之影所覆蓋的古拉迪斯來說,就算是發動侵略也想要得到土地。而且——


    「在來這裏的途中,看見了很奇怪的事。農田裏的盡是些上了年紀的人,雖然也有女人還有孩子在幫忙,還是覺得很奇怪」


    年輕人因為征兵所以才不得不離開農田,這樣的話就能接受了。還有農夫們那危險的視線,是因為兒子或者丈夫被拉去當兵的不滿的表現吧。


    「嘛、這樣的話傳聞就是真的?……」


    艾露米娜青著臉低語。旁邊的恰絲則是一副坐立不安無法冷靜的樣子看著露比沃芙。


    「會發展成戰爭嗎?這、這種事已經夠了!會死很多士兵的……!還想著如果殿下加冕的話國家就會漸漸好起來……夏緹娜大人,請務必守護古拉迪斯!請不要讓人們死去!」


    亞莉亞和艾露米娜安撫著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恰絲。但是卻沒有責備她。她們兩個也在考慮著同樣的事吧,察覺到這一點的露比沃芙歎了一口氣。


    「麻煩了呐。說我是什麽公主、殿下、接受加冕,我也沒什麽實感,應該說根本不想做那種事」


    吃驚地抬起頭的恰絲的臉上漂過一股悲壯的感覺。先是發了一下呆,然後便皺著臉哭了起來。


    「這孩子的父親和哥哥都是士兵。我的兒子也……」


    艾露米娜用著沉重的聲音說道。雖然表麵上並沒有表示出來,卻很明白的包含著對露比沃芙的責備。


    說實話,露比沃芙已經膩了。作為


    盜賊活下去,從今以後也是一直如此——自己是這麽想的。但是同伴們卻慘遭殺害,結果自己真的是公主,所以要為國家做些什麽?不講理也要有個限度。所以完全不想成為什麽女王。但是——


    「不要弄錯了呐。我又沒說我什麽都不做。同伴們被殺了還沉默無言的話,會讓盜賊之名蒙羞的」


    聽見這句話的三個人不禁睜大了雙眼。恰絲停止了哭泣,將變紅的雙眼轉向露比沃芙。


    「盜賊?是說夏緹娜大人?」


    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的確,這位被尊為公主的少女說起自己身為盜賊的經曆的話,讓人感到驚訝也是正常的。露比沃芙當然具備這種程度的判斷力。但是,自己也不會感到自卑,並以此為豪。


    「沒錯。普通的少女被綁起來,臉上還沾著血,不覺得很奇怪嗎?」


    「那個不是鼻血……」


    「不是不是。算我求你了別把布團往我鼻子裏塞」


    亞莉亞好像覺得很不可思議似的睜大了眼睛。好像在她看來,那是露比沃芙噴出的鼻血。


    「那麽,為什麽臉上都是血?公主殿下好像沒受傷來著……」


    艾露米娜說著,三人的目光集中在露比沃芙身上。正麵迎著她們的視線,露比沃芙滿不在乎地說了出來。


    「因為被散發出討厭氣味的家夥碰到,所以咬碎了他的手骨」


    出現了短暫的沉默。剛才沉默無言的三個人開了口。


    「嘛、那還真是……了不起的牙齒和下顎……」


    亞莉亞絞盡詞匯,總算是擠出了一句算是褒獎的話。


    「沒什麽了不起,因為是狼所養大的,這種程度也是理所當然的嘍」


    「狼、嗎……」


    艾露米娜的聲音裏仿佛氣若遊絲。帶著無法置信的表情看著露比沃芙。隻有恰絲很感興趣地探出身子。好像剛才的哭泣沒發生過一般,眼中閃著光芒。


    「這樣的話,夏緹娜大人就是狼公主了呢。肯定很厲害吧」


    開來恰絲好像抱有著露比沃芙是故事的女英雄這樣的幻想。但是,露比沃芙卻不打算回應她的期待。把看不順眼的那群家夥——烏爾庫還有奧蒂斯什麽的給狠狠擊潰以後,國家要怎樣就和自己沒關係了。


    雖然這麽想著,但是就當成說出來的話好像會變得很麻煩所以並沒有將之化為言語。與此相對不由得發出了苦笑。


    「那個夏緹娜的稱呼,能不能不要再這麽叫了。我在這十五年間,一直都是露比沃芙。殿下也好公主也好,聽起來總覺得有點不舒服。至少你們要用露比沃芙來稱呼我」


    至少你們。


    這句話很有效。感覺對殿下來說自己是特別的,有著充分的效果。三個人的嘴邊馬上笑開了花。那是得意的笑容。


    「那麽,我們就稱呼您為露比沃芙大人」


    艾露米娜和恰絲聽到亞莉亞的話以後都點了點頭。露比沃芙看到以後悄悄吐了一口氣。還不知道被人用其他的名字來稱呼會是這麽痛苦的一件事。


    這三個人也和傑伊德一樣,以後會派上用場。當然,不會讓她們死去。不然的話就和摩爾達的,布拉迪?方古的信念相違背了。就讓她們作為情報的提供者吧。


    「那麽,我們就先行退下了。上麵有命令,必須將您的房間上鎖,但是——」


    說著準備離開房間的亞莉亞,突然神情變得十分認真。剩下的兩人也用同樣的眼神看著露比沃芙。壓低聲音,警戒著外麵傳進來的聲音說道。


    「傑伊德大人今晚會來這裏。請相信那位大人。肯定會成為殿下……不,露比沃芙大人的助力。那是因為——他是前宰相柯爾克特的兒子」


    露比沃芙不由得抬了抬眉毛。傑伊德的名字出現在了自己意料不到的地方,的確柯爾克特是將公主帶出城堡的男人的名字。


    正在腦中思考這些的時候,女官們已經行禮過後早早離開了房間。得到了相當不錯的情報。


    傑伊德和女官們已經可以算是自己的同謀了。雖然不知道自己的意圖傳達了多少,基礎打的還算不錯。


    這麽想著,露比沃芙將背著的劍從鞘中拔出。把從小便熟識的搭檔抱在胸前。


    用雙手拿著,馬上就察覺到了異變。劍柄和劍鞘處附著了奇怪的赤色印記。


    讓人想起用來封住信口的蠟。在乘上馬車之前,趁著自己暈過去的時候弄上的嗎。


    用手去擦也擦不掉,用指甲去刮也是一樣。難得的裝飾不就被糟蹋了嗎,不由得很生氣。為了確認狀況而將手搭在劍柄上的瞬間,胸口更是一震——拔不出來。


    不論用多大的力氣,劍還是像和鞘溶接了一般紋絲不動。露比沃芙咬著牙盯住赤色印記。這的確是封緘。雖然露比沃芙不在這把劍旁邊的話無論是誰也無法拿起來,但是現在卻保持著無法使用的狀態。敵人也並不愚蠢——這把劍已經隻能棍棒或者杖來使用了。露比沃芙放棄了嚐試,將劍重新背在背上。


    奧蒂斯等人將之稱為……原來如此,的確是和王者所持的劍相應的名字。


    隻有王族才能使用,這句話如果是真的,自己就毫無疑問是古拉迪斯的公主吧。雖然不願承認。


    一邊想著一邊歎氣,走向床邊的窗戶。


    和廣大的房間形成對比,窗戶很小。隻有從肩到頭的高度,橫幅也隻有雙肘張開這麽寬。對冬季漫長,大雪紛飛的古拉迪斯來說,建築物是這樣的構造也是理所當然的。室內的熱氣如果溜走的話就會凍僵。


    左右推開飾刻著唐菖蒲的浮雕的窗板——不由得撇了撇嘴唇。鑿穿牆壁而成的窗戶上下一共嵌著四張鐵格子。門和牆都能看見微微的風化的痕跡。如女官所說,這裏好像的確從十五年前就是為了公主而準備的。但是格子是用全新的鐵所鑄成。能看出來是最近才安裝上的。


    認為自己被盜賊囚禁了什麽的,完全是在說謊。一開始就預測到露比沃芙身為盜賊,才會采取了這樣的措施。為了阻止自己逃走。


    不由得氣上心頭,無可奈何地咬住嘴唇。


    抓住格子向外眺望。視線所及的高山地帶,鮮明地看見了影子的深淺。朝著那條棱線的對麵,太陽漸漸西沉。地麵好遠。外壁上估計沒有立足點,而且又有格子的阻礙,也隻能看到這些了。


    用鼻子哼了一聲,粗暴地關上窗板。總而言之,現在隻能等待傑伊德的到來。首先要從那開始。他說過已經準備了逃路。這樣的話,自己也要做好與之相應的準備。


    粗略地環視了一下房間,尋找著能派上用場的東西。點了點頭,站在鏡台前。


    大大的鏡子上映出的身姿毫無疑問是布拉迪?方古的露比沃芙。皺皺巴巴的上衣,寬大的褲子,編織而成的長筒皮靴。為了背劍而係在身上的革製的劍帶,還有那把劍。不論怎麽看也不像個公主。確認了這一點,稍稍放下了心。


    「我是盜賊。布拉迪?方古的露比沃芙。不是公主,更不會成為什麽女王」


    向著鏡中的自己這麽宣言道。隻有一個目標。為同伴們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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