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湛藍的天空回響起哨聲。


    孝平從遊泳池爬起,無力地癱倒在地。實在是累到不行,腦袋再也無法思考。任憑烈陽毒辣辣地曬在身上。


    就在意識逐漸消失之際,某人踩過孝平的手臂。


    「痛啊!」


    「抱歉。話說回來,真夠擋路的。」


    犯人是司。同樣是剛遊完泳,卻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


    「喂,你是超人嗎?」


    「多虧了打工時的鍛煉啊,經常得靠勞力嘹。」


    原來如此。對於每天多半是從事辦公桌工作的孝平而言,實在是個諷刺。


    今天是六月十四日,遊泳課開課的日子。


    由自願參加的人所舉辦的遊泳大賽,盛大狀況非比尋常。遊泳社全員剃成光頭,宣誓對本大賽的苦心與決心。參賽者中有人額頭上寫著「大往生」、有人很勁爆地穿著粉紅色的海灘褲,散發出想要大鬧一番的興奮情緒。


    「好痛啊啊!」


    「噫呀呀、抱歉~」


    接著踩到孝平小腿的是奏。


    「啊、孝平被烤焦在地上了。」


    「我表現得如何?」


    「哎呀呀了不過還真可惜呢,差一點點就是第二名了。」


    奏似乎有全程觀看孝平參加的自由式競賽。成績是第三名,對孝平來說已經很滿意了。


    「第三名?怎麽不是第一名!」


    身穿夏威夷短衫,從遊泳大會總部走來的伊織怒吼著。


    「真令人傷腦筋啊,支倉同學。我不是說過,所有學生會成員都一定要拿第一名嗎?」


    「怎麽可能!」


    孝平猛然躍起。畢竟對手可是聚集了來自遊泳社、柔道社、籃球社的各方高手。應該要抱起來歡呼「幹得好啊!」才對,雖然這麽做也不太好啦。


    「你該不會以為我會抱著你大喊『幹得好啊!』吧?」


    「拜托,我是真的不想參加比賽嘛。是會長擅自報名的吧?」


    「請你不要強辭奪理。那和你沒辦法拿第一名壓根沒有因果關係吧?」


    強辭奪理的人是你吧?雖然想說這句話,不過光是起身就很費力,還是算了。


    「織織輕輕鬆鬆就拿第一呢,接下來是決賽吧?」


    天地之大,卻唯有奏會稱伊織「織織」。無論對方是誰,她都用親昵的小名稱呼。附帶一提,她稱呼青砥老師為「則則」,因為他的名字是正則。


    「嗯,決賽應該會以鐵人三項來進行。如果想要我的第一手照片,請至預先準備好的采訪席上拍攝。」


    「嗯,可是我肚子餓了,照片就免了。」


    奏用與生俱來的笑容帶過伊織的提案。高手!孝平暗自讚歎。


    真的會有采訪席嗎?……不,肯定有。畢竟伊織在學院裏擁有超高人氣,今天肯定也有一堆手持數位相機的女學生在遊泳池邊緊追不舍。


    步履蹣跚的孝平回到觀眾席坐下。才剛用毛巾擦拭身體,肩膀立即傳來冰涼的觸感.


    「辛苦了,支倉同學。」


    鍈裏華遞出保特瓶裝的麥茶。


    「喔,有勞你了。」


    「剛才好可惜呢。」


    「你有在看喔?」


    「有啊。是說……不能看嗎?」


    「是可以啦。」


    是可以啦……孝平反覆說著,不知怎地害羞起來。如果知道鍈裏華正在觀看比賽的話,自己就會全力以赴。


    「來,給你。」


    「嗯?」


    接過遞出來的紙袋一看,裏麵有包著塑膠膜的三明治。


    「這是什麽?」


    「什麽這是什麽啊!怕你沒有時間吃午餐才做給你的。」


    孝平嚇了一跳,來回看著三明治與鍈裏華。


    「放心吧,我沒有加什麽奇怪的東西。」


    「我才沒擔心勒,感恩喔。」


    我要開動囉——孝平大日用力咬下雞蛋三明治。讓疲勞的身體沉浸在美乃滋與雞蛋的鮮味之中。


    「這個好吃。」


    「真的?太好了。」


    鍈裏華頓時鬆了口氣。


    她究竟是怎麽了?不,其實沒有什麽特別的含意,隻要當成是單純送午餐就沒什麽好大驚小怪,說不定她也有做三明治給別人呢。


    可是自己卻想從中找出些蛛絲馬跡。好無聊的想法,真的好無聊。自己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麽樂天的男生。


    一邊拿起鮪魚三明治,一邊偷瞄鍈裏華。


    身穿學校泳衣的鍈裏華,正翹著腿眺望泳池。微微曬黑的大腿也勾繪出均勻的曲線。滴汗水從鎖骨流至胸前,最後流入乳溝。


    ……不行,不能這樣。


    又不是剛進入青春期的小孩子,要是無法自我克製那還得了。孝平咕嚕咕嚕飲盡麥茶,吐出肺中所有的空氣。


    「……支倉同學果然也很喜歡。」


    「唔?」


    孝平盯著鍈裏華,心髒差點跳了出來。


    「喜、喜歡啥?」


    「女生的泳衣。誰叫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心神不寧。」


    鍈裏華邊說邊刻意目送經過泳池邊的女生。


    不,你誤會了,孝平暗自呐喊。因為在旁邊的是鍈裏華才會心神不寧。難道她沒有發現自己穿泳衣的樣子是多麽耀眼嗎?孝平急著想要解釋,卻有苦難言。


    「還好啦。我也算是正常的男生嘛。」


    「哼哼……」


    「幹、幹嘛啦?」


    孝平在鍈裏華的凝視下感到焦慮。不過,為什麽自己非得這麽焦慮不可呢。


    自從鍈裏華的生日之後,感覺就變調了,孝平一直有這種感覺。


    六月七日舉辦觀星之旅的那天,孝平想出一個驚喜來慶祝鍈裏華生日。


    不過因為沒有足夠的時間與經費,連生日蛋糕也無法準備。逼不得已隻好仰賴大家的協助,用沙子製作出巨型的生日蛋糕。


    由於事先知會過參與人員有蠟燭的驚喜,當天才得以順利進行。因為在場的每個人都是由衷想幫鍈裏華慶生,才能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圓滿落幕。


    當時的鍈裏華看在孝平眼裏,應該正拚命忍住淚水。雖然沒有細問過她本人,但是她應該很高興。


    「……副會長不參加比賽嗎?」


    孝平試圖以競賽轉移泳衣的話題。


    「待會就要上場了。我參加的是水中撿硬幣項目。」


    「哇、太簡……」


    無意透露出心聲,鍈裏華不悅地嘟起嘴唇。


    「話是這麽說沒錯,實際做起來可沒那麽容易喔。就算想撿起來,身體也會浮上去。試過一次你就知道了。」


    「我會幫你打氣。加油加油鍈裏華!」


    孝平隨口說出,鍈裏華凝視著孝平。


    「怎、怎麽了?」


    「呼呼……可以啊。」


    鍈裏華點頭同意,將視線移回泳池。


    「支倉同學沒有比賽了嗎?」


    「我?我等等要參加水中羽球。」


    「很簡單……?話說回來,那是什麽?」


    「不曉得。」


    孝平無力地搖頭。擅自幫他報名的人是伊織。


    於是鍈裏華莞爾微笑,再次望向孝平。


    「那麽,我會好好幫你加油喔。加油加油孝平!」


    「喔、喔喔。」


    這番話讓孝平心頭小鹿亂撞。被人直呼其名本來就很正常,況且同年級的學生們反倒更習慣稱呼名字而非姓氏。


    可是為何光是被她叫到名字,心髒就會噗通噗通地跳呢。


    「……鍈裏華,真是個好念的名字啊。」


    「是嗎?我覺得孝平比較好念。」


    「那……」


    雖然想要繼續聊下去,心髒卻快要停止。


    ——沒關係呀,因為隻有人類才會做這件事情時。


    孝平感到有些心浮氣躁,她的話總是語帶保留。或許是自己的誤解,不以生物角度來看的話,說不定她根本沒有把自己當成異性看待。


    這麽告誡自己的同時,也確確實實感覺到自己懷有一絲希望。


    例如……


    她用那種欲言又止的眼神,凝望自己的時候。


    在學生會工作時,偶然抬起頭與她四目相接的時候。


    走在她身邊,小姆指不經意碰觸,她的身體頓時打顫的時候。


    又例如像現在這樣,泛起宛如小貓咪的笑顏,窺視自己的臉的時候。


    「那麽……你可以不用叫我副會長,鍈裏華就行了唷。」


    聽她這麽一說,內心不知為何雀躍不已。一切都朝對自己有利的方向進行。


    「好吧。那麽,你也要叫我孝平喔。」


    「為、為什麽?」


    鍈裏華非常震驚。


    「你想想看,如果隻有其中一人這樣稱呼對方,不是很奇怪嗎?一起稱呼名字不是就好了嗎?」


    說完,鍈裏華露出似懂非懂,相當複雜的表情點頭。


    「好,就這麽說定囉。」


    「好啊。」


    「需要練習嗎?」


    「咦、呃……」


    稍微遲疑之後,鍈裏華深呼吸。


    「……孝平。」


    「嗯。」


    拚命壓抑小鹿亂撞的情緒,孝平用力點點頭。


    「我也來練習看看好嗎?」


    「啊、好。」


    掌心沾滿汗水。可能是烈日所致,亦或是……


    「……鍈裏華。」


    由於非常緊張,所以似乎走音了,感覺好像泄了底。不過這樣也不錯,孝平心想。因為身旁的她也滿臉通紅地低頭不語。


    「……鍈裏華。」


    被他這麽一叫,鍈裏華害羞到無法抬起頭。


    明明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可是被叫到名字時,心髒都會跳得好快。


    「唉呀,說不定你會成為下屆的副會長喔。這麽一想的話,我就不會永遠被稱作副會長了呢。」


    鍈裏華故意強作開朗,至於為何滿臉通紅,就說是曬太陽的關係吧。


    「說得也對……不,還不曉得能不能成為副會長呢。」


    「放心啦。支倉……呃、孝平一定可以的。」


    「就說我的名字很難念嘛。」


    「才不是呢,是我還不習慣啦……」


    ——噗通。


    心髒就像是被緊緊摑住。


    意識逐漸遠去,鍈裏華咬緊下唇。


    喉嚨幹渴難耐,急忙找尋保特瓶裝的紅茶,但是紅茶卻從手中滑落。四周聲音開始變得不清,視野開始蒙矓。


    「鍈裏華,沒事吧?」


    瞳孔的中心映照出孝平的臉孔。


    體內的細胞見到他就開始騷動。腦中想像著牙齒刺穿皮膚的瞬間,那無疑是至高無上的甜美。


    「鍈裏華?」


    伸到一半的手,停下了動作。不過,忍耐還是沒用,於是再次伸出手,朝他的脖頸……


    「唔……」


    某處響起了哨聲,隨後傳來吵雜的歡呼聲。


    拜此之賜,終於回過了神。呼吸漸漸恢複平穩,四周景象開始清晰。發現{ill己朝他伸去的手還浮在空中,鍈裏華急忙縮回。


    「喂、是平常那個嗎?」


    「……對不起。」


    光事道歉就費盡力氣了。


    接著,全身開始顫抖。剛才的衝動是有史以來最強烈的一次。因為這兒人多所以還能忍耐,但要是兩人獨處的話會怎樣呢?是否會突破最後的防線,順著欲望貪求他的血呢?


    「鍈裏華,你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


    「也對,休息一下吧!」


    鍈裏華緩緩起身。


    不可以讓孝平操心,這樣下去會嚇到孝平,好怕自己會被他討厭。


    「我送你回宿舍吧。」


    「不用了,我已經沒事了……對了,抱歉沒辦法為你加油了。」


    「無所謂啦,早點休息忘掉剛才的事吧。我知道要全部忘掉很難啦。」


    鍈裏笑笑地點頭。要是睡覺就能忘掉,不知該有多好呀。真想把這個不祥的衝動與欲望統統遺忘在夢中。


    返回寢室的鍈裏華被「外找」,是在那之後一個小時的事。


    那個人每次都突然外找,完全不顧慮當事人的情況。鍈裏華離開學院,漫步在熟悉的山路上。雖然不到五分鍾就可以抵達,然而對方卻不是迫不及待想見的人;不過遲到的話,對方又會不高興,所以又不能走太慢。


    抵達珠津山的山腳,千堂家的宅邸就在那裏。


    廣闊厚重的洋館。鍈裏華目前為止的短暫人生,大半都在這裏度過。然而,即便舊地重遊,卻不覺感慨。越是接近那個人居住的地方,心情反而更加平靜。


    鍈裏華穿越洋館,進入位於宅邸最深處的和式隔間。


    檀香味旋即撲鼻而來,這兒是她的領域。


    「……你來晚了。」


    登上謁見間、跪坐下後,劈頭便傳來冷漠的聲音。


    「對不起。」


    無法從這裏看見母親位於禦簾後方的表情。恐怕正泛著冷笑吧。


    「你……是不是有一位親近的人類?」


    「那、那是……」


    沒有事情瞞得過她,鍈裏華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的掌握之下。隻要鍈裏華身處這座島上,便無處可逃。


    「失身了嗎?」


    毫不客氣地被問到,全身汗毛直豎的憤怒油然而生。可是,不能在這裏被她察覺內心的情緒,不能讓這個人對孝平產生興趣。


    「明白嗎?快點把那個人類變成眷族。你該不會就這樣遊手好閑,耗上一年半載吧?這沒用的丫頭。」


    「……我明白了。」


    無法違背這個人,隻能如此回答。


    心裏很明顯地正在激烈抗拒。不想將他變為眷族,不想讓這個人稱心如意。可是,如果聽從這個人,將他變成眷族的話……


    「……」


    厭惡感油然而生。然而某種近乎憧憬的想法卻若隱若現。可以永遠飼養他的優越感正從腳底逐漸侵蝕全身……無法原諒這樣的自己。


    ……這個身體,究竟是為了什麽而存在呢?


    不惜犧牲愛人也必須維持的這副身軀,究竟還有怎樣的價值?鍈裏華扶著冰冷的地板,忍著哽咽不出聲。


    兩天後。


    步行於從宿舍到校舍綿延並排的行道樹路時,孝平發現前方飄逸的金色秀發。


    無論在哪,鍈裏華總是那麽引人注目。不,說不定是自己隨時都在找尋鍈裏華的身影。


    壓抑著想要在她背後大喊:「副會長!」的衝動,孝平朝鍈裏華的身旁跑去。


    「早安,鍈裏華。」


    好害羞。不過害羞歸害羞,孝平盡可能地保持自然。鍈裏華瞄了孝平一眼後,馬上移回目光。


    「早安,支倉同學。」


    ……支倉同學?


    晴天霹靂。可能是感覺到孝平的失望,鍈裏華稍作猶豫之後說道:


    「啊、對不起。那個……」


    「什麽啊,你果然忘記了嗎?」


    孝平稍微鬆了口氣。感覺似乎是自己一頭熱,心底莫名感到有些悲哀。


    「你好像不太舒服,沒事吧?」


    「嗯,已經沒事了。抱歉讓你操心了。」


    鍈裏華笑著回答,但目光卻沒有交集。


    怪了?孝平納悶著,胸口掠過微微的不安。雖然和平常沒什麽兩樣,感覺卻不太對勁。究竟是哪裏不對勁,自己也說不上來。


    「果然是因為名字的關係。」


    「咦?」


    「要不要恢複原狀?一下子改變很不習慣。」


    好嗎?鍈裏華微笑著追問。


    孝平啞口無言。不明白為何突然提起這種事情。


    「支倉同學也可以用以前的方式叫我喔。我先走囉!」


    「啊、等等……」


    鍈裏華稍微揮了揮手,隨後碎步跑向電梯。


    被留在原地的孝平隻能目送她的背影。


    ……怎麽回事?為什麽突然會……?


    因為不習慣所以恢複原狀。他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重點不是習不習慣的問題。至少,對自己而言是這樣的。


    女人心,海底針。


    孝平抱著鬱悶的心情,在喜歡的炒麵上撒上海苔。午餐時間的學生食堂擠得水泄不通,每日更新的菜單隨處可見「售完」的貼紙。


    「孝平~炒麵變成高爾夫球場囉。」


    「嗚哇!」


    回過神來望向手邊,奏說得沒錯,炒麵已經覆蓋上一層鮮綠。宛如一座長滿青苔的岩山。令人為之昨舌。


    「孝平,你沒事吧?要不要嚐嚐我的味噌拉麵?」


    陽菜表示同情,將最喜愛的味噌拉麵推到孝平的麵前。


    「沒事。我會負起責任把麵吃完。」


    「不用勉強啦,孝平了不然我的鐵人特製石狩鍋分你吃吧!」


    這次換奏送上她最愛的石狩鍋。外頭明明熱到不行,為啥這對姐妹卻一致選擇這麽熱的食物呢?


    「這給你。」


    司丟出一串荷蘭芹。對於孝平來說,現在綠色顯得多餘。


    「孝平好像無精打彩呢?怎麽了?」


    雖然行為舉止與平常無異,今天的自己還是不太對勁。從以前陽菜就對這點相當敏感。


    「沒事啦。應該是遊泳大賽的疲憊還沒退去吧。」


    「不會是吵架了吧?」


    虧孝平才剛表示:「沒事啦。」,奏就拆他的台。馬上引來大夥好奇的目光。


    「你要快點道歉喔。這種事情喔,拖得越久就越覺得尷尬唷。」


    「呃,我完全沒有提到吵架這兩個字耶。」


    說得好像是自己和誰吵了架。


    「唉呀?你不是和小鍈裏吵架嗎?」


    奏麵露吃驚,斬釘截鐵地表示。孝平頓時被海苔噎到,咳咳地猛咳嗽。


    「哪、哪有啊!為什麽我會和她吵架啊?」


    「不是嗎?」


    連陽菜也歪著頭無法理解。


    不是,我們並沒有吵架。吵架反而更好,至少知道原因的話,就能找出改善方法。


    「啊、是小鍈裏。」


    「咦……」


    奏舉起手,孝平回頭望去。


    注意到這邊,鍈裏華瞬間停下腳步,隨後笑著點頭離去,最後找到一個空位坐了下來。


    「……唉呀。這邊也有一個空位啊,怪了。」


    孝平的想法也與奏一致。如果是平常的鍈裏華,一定會過來和他們一起用餐。


    其它三人的視線一齊朝孝平集中,仿佛有種被大夥責備的感覺。


    片刻之後,陽菜打破沉默。


    「對了,千堂同學好像很喜歡小賣店賣的蘋果肉桂蛋糕。」


    「哦哦~還真是個珍貴的情報。」


    「隻能這麽辦了。」


    三個人七嘴巴舌地逕自討論。孝平重重歎了口氣後,開始著手整理盤子上麵的高爾夫場。


    「副會長,這個給你。」


    放學後,來到學生會社辦的孝平立刻將在小賣店購買的蛋糕遞給鍈裏華。


    想用食物來釣我啊,就算被她這樣潑冷水,孝平仍然對不知好歹的自己感到難為情。


    「這是什麽?」


    鍈裏華瞥了紙袋一眼之後問道。


    「聽說是蘋果肉桂蛋糕。碰巧看到在賣,給你。」


    「是喔,謝謝。等會兒我再品嚐。」


    鍈裏華微笑著收下紙袋後,再次將視線移回文件。


    ……對話就此中斷。


    感覺好像瞬間消耗掉大半體力,孝平回到自己的座位,打開電腦。室內響起空洞的起動聲音。


    而且唯有在今天,伊織、征一郎以及白都沒有出現。這麽說來,孝平想起今天urelring的日子。至少確定白不會過來。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整個房間隻有鍈裏華轉動鋼筆的聲響。


    大概是偶然心情不好吧。雖然很想這樣解釋,不過到底還是無法忍受這股沉默。


    「我說,我做了什麽嗎?」


    孝平鼓起勇氣詢問。聲音大到連自己也嚇了一跳,鍈裏華也詫異地抬起頭。


    「你是指?」


    「是我想問的啦。總覺得副會長好像在躲著我。」


    「我沒有躲著你啊。」


    鍈裏華立刻回答。鄭重其事的語氣反而更顯得奇怪。


    孝平起身麵對鍈裏華。


    「那麽,為什麽你突然不願意互相稱呼我們的名字呢?」


    「不是說過叫不習慣嗎?」


    「這樣的話,我就稱副會長為鍈裏華喔,這樣叫比較順口。你同意嗎?」


    「那、那是……」


    鍈裏華突然支吾其詞。似乎拚命在思考該怎麽回答。


    「隻有其中一人稱呼對方的名字,感覺很奇怪。說這句話的人是你吧?」


    「……」


    被她這麽一說,自己確實說過那樣的話。孝平啞口無言。


    為什麽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的確,到一天半前為止,彼此的談話應該很正常。沒有曾經惹她生氣過的印象。真要說的話,就是那天在遊泳池邊,鍈裏華突然不太對勁……


    孝平凝視著鍈裏華。


    鍈裏華也不甘示弱地回望,卻馬上心虛地別開視線。


    「……那麽,我可以做個推測嗎?」


    鍈裏華沒有回應。於是孝平自顧自地開始說著。


    「副會長是不是認為再這樣下去,遲早會吸我的血?所以想要與我保持距離,是嗎?」


    希望是這樣,孝平心想。


    如果隻是什麽我討厭你之類的理由,怎樣都讓人無法接受。


    「副會長說過無論如何都不想吸人類的血吧?可是我應該說過你可以吸我的血啊……」


    「不是的。」


    碰地一聲,鍈裏華拍桌起身。


    「……不是那樣的。」


    「我哪邊說錯了?我是真的認為讓副會長吸血也沒關係啊。如果要吸其它家夥的血,吸我的就好了。因為我……」


    她對自己作何感想已無所謂。她會認為自己膚淺也好、說話不經大腦也行。


    無論如何,都不想再隱藏自己這份感情了。


    「因為我……喜歡副會長。」


    「……」


    鍈裏華杏眼圓睜。


    她完全呆立於現場,眼睛眨也不眨。


    怎樣?孝平心想。這就是我的真心話,管他人類還是吸血鬼,喜歡就是喜歡,不需要顧慮太多。如果她覺得這種想法很膚淺的話,希望她不管怎樣都要駁斥自己。


    「……我想知道副會長的答案。」


    眼睛眨了幾下之後,鍈裏華搖搖螓首,然後握緊放膝蓋上的手。


    「副會長,請告訴我你的真心話。」


    「……不能告訴你。」


    鍈裏華不斷搖頭。


    「為什麽?」


    「我好害怕。因為我對自己的真心話沒有信心。」


    已經不見剛才的冷漠。此刻的鍈裏華宛如被斥責的孩童,看起來是那麽地嬌小。就連係在秀發上的緞帶似乎也顯得飄渺茫然。


    「……在我的體內,存在著一個聲音,想要吸取鮮美的血。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就有一個家夥不斷說著想要吸你的血。」


    鍈裏華起身,望著孝平的眼眸在顫抖。


    「我想吸的,是你的血,不是別人的血。所以我對自己的這份感情沒有信心。和你在一起很快樂、想在你身邊待久一點,但是我害怕這一切的想法……隻是我體內那個想吸你血的家夥所捏造出來的感情而已。」


    「副會長……」


    鍈裏華一鼓作氣說完後,咬緊著嘴唇。


    纖細的肩膀看起來搖搖欲墜,與平日抬頭挺胸,不斷鼓勵他人的鍈裏華判若兩人。


    一直以為吸血鬼是無所不能的存在。


    原來他們的身體雖然強健,心靈未必也是如此。不僅如此,甚至無法像人類一樣順從自己的感情。


    「……你應該不了解,對自己一無所知的恐怖。」


    沒錯。要百分百了解她確實是不可能。


    即使如此。


    「可是副會長認為和我在一起很快樂吧?……想多和我在一起吧?」


    即使這個想法是出自本能的衝動所產生的幻覺。


    那也無所謂,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看來自己是喜歡她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


    「我再問一次好嗎?你對我的想法是?」


    「那個……」


    孝平前進一步,鍈裏華也退後一步。


    「一般而言,既然想多和我在一起,就表示不討厭我,對吧?」


    滿臉通紅的孝平懷抱著信心,再縮短一步的距離。


    「你討厭我嗎?」


    「不、不討厭啦。」


    「那就是喜歡囉?不是朋友的喜歡,是異性的喜歡。」


    不分人類或吸血鬼。


    希望她能將自己視為一位男性,如同自己將鍈裏華視為一位女性。


    「如果你不老實回答,就隨便我說囉。」


    「……好啊,隨便你。」


    哦哦,她的態度變了。


    態度改變也好、氣消了也罷,怎樣都好。隻要能夠明白這一切不是自己一相情願的想法就行了。


    「我喜歡你。」


    「你、你說過了啦,真是的。可是我還是……」


    「夠了,別再為難自己了。」


    不知不覺中,雙方的手已經到了可以相互碰觸的距離。就算孝平往前接近,鍈裏華也不會再退後了。


    「……鍈裏華,我喜歡你。」


    「都說了不要喊我的名字……」


    手被緊緊握住,鍈裏華的抱怨聲音有如蚊鳴。她到底是個平凡的女孩,泛著潮紅的臉,以及微微出汗的手。一個非常普通的可愛女孩。


    「一天之前,你還很高興我叫你的名字耶。」


    「討厭啦。」


    不經意抬頭的瞬間,孝平封住了鍈裏華的嘴唇。


    摟住她的腰,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增加唇與唇的密合度。


    「唔……嗯……」


    鍈裏華緊抓住孝平的手臂。起初還很冷靜,後來漸漸加強力道。


    或許有點硬來?不過,已經再也克製不住了。


    雙手扶著臉頰,不斷施以輕吻。我喜歡你,孝平低聲細語,鍈裏華輕輕地點頭。自己想必讓鍈裏華倍感困擾,她接受自己的同時,心裏必定五味雜陳吧。


    所以無法與她分開,想和她永遠在一起。孝平懷著這樣的想法,不斷親吻鍈裏華。


    清爽的微風吹撫著兩旁種滿樹木的道路。


    孝平做了一個深呼吸,將早晨新鮮的空氣滿滿吸入肺中。


    即將迎接來到這座學院之後的第一個夏天。每天夏天來臨時,心情就會悸動不已,不過今年肯定會有一個難忘的夏天。孝平滿懷這種期待。


    前方出現熟悉的背影。就算身處人群之中,依舊不掩她醒目的身影。孝平急忙碎步跑向她的身邊。


    「早啊。」


    一出聲問好,鍈裏華頓時嚇了一跳,不過馬上露出平常優雅的笑容。


    「早安,孝平。」


    語尾不自覺地變小聲。不出所料,她果然有些害羞。


    「早安,鍈裏華。」


    孝平也重新問好。四目瞬間相交,旋即同時朝向前方。


    昨天在學生會社辦做了那種事情後,再次見麵實在非常難為情。但絕對不是討厭的感覺,隻是感到有點尷尬。


    ……昨天,我們朝朋友以上的關係邁進了一步。


    雖然也算是自己硬來,不過鍈裏華並未抗拒。當時是有顧慮到如果今天她還躲著自己該如何是好的問題,但鍈裏華卻絲毫沒有拒絕孝平的意思。


    「考試準備得順利嗎?」


    「姆……差強人意啦。你呢?」


    「當然有按部就班複習呀。我們可是大家的榜樣,怎麽可以考差呢。」


    好有誌氣的發言,真是不簡單。


    「呃,所謂的我們,有包含我嗎?」


    「當然有啊。學生會成員一定是普通學生的榜樣,你可別掉以輕心喔。」


    被同年級中的榜首這樣說,孝平不知作何回答。感覺就算維持中標也會死得很慘似地。


    正當孝平提心吊膽的同時。


    「方便的話,一起念書吧?」


    鍈裏華提議。


    「可以嗎?」


    「反正考試前學生會沒有工作,我都在社辦念書,成效很不賴喔。」


    似乎是不錯的提議。因為自己的房間實在有太多不可抗拒的誘惑。尤其是電視與漫畫。


    「那就拜托你囉。」


    「嗯,一起努力準備吧!」


    鍈裏華獻上宛如勝利女神的微笑,孝平猛力點頭。


    ……如果這時可以若無其事地牽手就好了。


    雖說如此,現在可是在上學途中。由於太過招搖,所以不太可能牽手。


    「討厭~今天好熱唷。為什麽會這麽熱啊!」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會不會是~愛情聖嬰的緣故啊?」


    「姐、姐姐。」


    孝平冷眼目送走過身旁的悠木姐妹。不過奏卻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還對著孝平豎起大姆指


    「啊哈哈……」


    鍈裏華也不禁泛起苦笑﹒


    ……唉,這樣也好。


    孝平也偷偷豎起大姆指。


    當天放學之後,孝平和鍈裏華立即在社辦開始準備考試。


    原本以為伊織他們也會出現,但是過了許久仍不見他們的身影。


    「我哥對課本的內容已經了若指掌,所以不會念書的啦。別看他外表年紀輕輕的。」


    「啊……原來如此。」


    這麽說來,曾經耳聞伊織始終過著校園生活。想必考試內容從古至今並沒有多大改變。


    「東儀學長呢?」


    「征一郎習慣自己念書。應該正在自己的房間準備吧。」


    「那白呢?」


    「白大概也在自己的房間。」


    「嗯……」


    這麽一來,現在起兩人會暫時獨處一段時間。


    知道這件事情後,孝平不自覺地緊張起來。雖然開始複習,大腦卻完全無法吸收。


    ……糟糕,這樣根本沒辦法靜下心念書。


    「今天……很熱呢。」


    「是呀。」


    「明天應該也一樣吧?」


    「當然啦。」


    「那麽,後天……」


    「孝平。」


    鍈裏華放下筆,瞪著孝平。


    「你覺得這樣子能進入全校前三十名嗎?」


    「咦?」


    孝平啞口無言望著鍈裏華。


    「什麽時候規定要進入全校前三十名啊?」


    「不然呢?別說前三十名了,最好把第一名當作目標。」


    「意思是要我從你手中奪走王位嗎?」


    「當然。不過我可不打算讓位喔。」


    鍈裏華的眼睛發出閃光,輝映出努力的自信。


    現在可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孝平重新坐正,認真鑽研數學問題。能解多少算多少,至少要絞盡腦汁再被考倒。


    接下來的兩小時繼續複習,偶然抬起頭,窗外已經夜幕低垂。


    「給你,辛苦了。」


    鍈裏華衝泡的紅茶飄散香味。


    「這個茶葉,是烏巴吧。」


    「好厲害,你怎麽知道?」


    「有一位紅茶博士是我的兒時玩伴呀。她常常跑來我房間開喝茶大會,我就這樣漸漸分辨得出紅茶的差異了。」


    原本對於紅茶不怎麽感興趣,不過受到陽菜的影響,最近在學生餐廳開始舍咖啡選紅茶。孝平也是在試著品嚐過各式種類之後,才了解原來到紅茶品種的博大精深。


    「說不定這樣下去我會成為紅茶先生喔。」


    「那也不賴,努力看看吧。」


    職業,紅茶先生。漸漸開始覺得這樣倒也不錯,說不定最後還會獨自開設紅茶店。


    「鍈裏華決定好未來出路了嗎?」


    「……我……」


    話說至此就打住了。


    鍈裏華將喝到一半的紅茶置於桌上。


    「我還不曉得,所以沒有頭緒。」


    「但是你會繼續升學吧。」


    一般來說,大部分的學生畢業後都會離開島就讀大學。如果是學年成績第一的鍈裏華,就讀國立名校絕對不是夢想。


    「升學呢……能這樣也是不錯啦。」


    她的口吻充滿不確定性。孝平感到不解,開口詢問。


    「難道你不想離開這座島嗎?」


    以前,鍈裏華說過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座島。因此孝平始終擅自認為,畢業之後她會到外麵的世界,再次展開新的人生。


    「吸血鬼要離開這座島……很困難吧。我又不像哥哥會吸人類的血。」


    孝平傾首納悶。於是鍈裏華用自嘲語氣繼續說著:


    「我是不想這樣說啦……簡單來說,我沒辦法隨時隨地取得那個,你懂嗎?」


    「嗯……」


    孝平總算明白。


    她所依賴的命脈,唯有包裝血。雖然不清楚是透過何種路徑獲得,但也不可能在全國各地皆能取得。


    這點孝平想都沒想到,難怪吸血鬼會留在這座島上。


    「很麻煩吧?一旦滿足現狀就無法離開這座島了。和吸血鬼交往是沒有未來的,要重新考慮請趁現在喔。」


    「不會麻煩啊。這一點覺悟我早就有了。」


    「……咦?」


    「如果鍈裏華不離開這座島,我也不會離開。雖然距離很遠,但也可以從這座島通勤上學呀。隻要有心,就有很多辦法。」


    「那、那怎麽行!」


    鍈裏華蹙起眉毛搖搖頭。


    「我絕對不要孝平為了我失去自由。我不想這樣束縛你,我希望你能自由。」


    「我已經走過世界各地。事到如今,不想再四處漂泊了。而且我很喜歡這座島,就算選擇留下也是我的意誌,跟鍈裏華沒有關係。」


    「孝平……」


    這是肺腑之言。


    並不會特別想前往某個新的土地。唯一遺憾的,就是無法帶鍈裏華去開開眼界。如果可以,真希望能讓鍈裏華看看在這座島上無法見到的星座,看看曾經對她提到的,有如下雨般的滿天星空。


    ……不過,那並不是不可能。


    隻要鍈裏華吸了自己的血。


    如果自己能夠成為鍈裏華的糧食,就能環遊世界。至少再也無須擔心與血液有關的問題。


    「……你真傻。」


    「或許吧!」


    「那你要成為紅茶先生的夢想該怎麽辦呢?」


    「……我還沒有決定非得走那一行啦。不過,真的要的話透過網路教學來取得執照就不就得了。」


    「是……沒錯啦。」


    「對吧?在這座島上並不會失去自由,我不想因此放棄鍈裏華。我會找出所有可能的解決辦法。」


    斬釘截鐵地說道。希望她能明白自己並非在開玩笑。


    「你真的是……」


    「傻瓜?」


    「對、對呀!傻瓜!」


    「是啊,真像是個傻瓜。誰叫我喜歡上鍈裏華呢。」


    「……!」


    鍈裏華像隻金魚似地張大嘴巴一開一合。


    「你、你都不會害羞喔?」


    「當然會啊。因為我想讓你明白,才敢說出口嘛。」


    耳朵漸漸發燙。虧自己說得出口。搞不好是被伊織附身了。


    「對不起。」


    「啊、不用跟我道歉啦。」


    鍈裏華鞠躬道歉,孝平也跟著低下頭。現場的氣氛相當奇怪。


    「我都不知道你這麽替我著想。」


    「想歸想。不過老實說,將來的事情很難說。也有可能是我癡人說夢呀。」


    「……沒關係,這樣我就很高興了。」


    呼,鍈裏華吐了口氣繼續說道。


    「你願意為我著想,我真的很開心。我是說真的喔。至少,這不是我體內那個來路不明的家夥所支配的心情。所以我感覺好多了。」


    「所以,嗯……」


    應該可以認為她已經釋出善意了吧﹒


    「也就是說,你很高興囉?」


    「呃、那個,意思是……」


    鍈裏華的目光閃爍。


    「意思是……喜歡……嗎?」


    「你的語尾顯得很沒自信耶。」


    「因、因為……唔啊啊啊啊、討厭啦!」


    咚吭!咚吭!咚吭!


    「痛痛痛痛啊!」


    冷不防地被伸手一推,孝平朝後方飛了近五公尺。背部猛烈撞擊書櫃,各種物品啪啦啪啦地不斷掉落下來。


    「孝、孝平!」


    孝平眼冒金星。所幸掉落的東西是珠津島吉祥物「小帕爾」的布偶,才沒有造成致命傷。


    鍈裏華青著臉衝向孝平。


    「沒事吧?有受傷嗎?」


    「……好大的力量啊。參加相撲的話絕對所向無敵。」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啊!」


    鍈裏華敲了一下孝平的腦袋。這次似乎有所收斂了。


    以後可不能隨便開玩笑啊。孝平暗自思吋。


    「放心啦。我不會這麽容易就掛啦。」


    孝平撥開布偶起身。可是鍈裏華卻蹲在地上。


    「鍈裏華?」


    「……對不起。從今以後換我來保護你帝」


    嗯?孝平不明白她的用意。為何要突然說出如此果決的台詞,


    「我會保護你。任何人休想碰你一根汗毛……我保證。」


    她的眼神蘊含決心,瞳孔深處仿佛晃蕩著靜謐的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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