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年閉上眼,覺得下一秒就該有拳頭落在身上,可頭頂響起的聲音,卻讓他久久沉寂的心重新跳了下,男生喊的他的名字。寧年抬起頭,黑沉的眼睛瞬間慌亂,像是那層死寂被打破,露出裏頭最本真的東西。老人轉過身,看著自家外孫,和旁邊驚慌失措的小少年。“沒事,外婆。”男生對著老人笑了笑,“您先回家吧,這是我同學,我和他說會話。”寧年被拽去了角落,麵前的男生是他初中時候有過好感的,靠近時聞著洗衣液的清香會臉紅心跳,第一次明白自己性取向的人,可這一刻他連心動的資格都沒了。男生質問他為什麽要偷東西。寧年回答不了。“如果你爺爺知道...你對得起他嗎?”似乎再多的話也沒法說,因為寧年哭了,不僅僅是提到的爺爺,更是男生後來塞進他手裏的兩百塊錢,隻是寧年不肯收還給他時,在男生眼裏看到清清楚楚的失望後,便再也無法開口。那次過後,寧年沒再偷,他把錢藏進了鞋子底下,時時刻刻都在告誡自己。一切回到老樣子,沒了短暫的“風平浪靜”,重新被孤立,挨打,到後來他想要離開,鼓足勇氣拿了被克扣的隻剩下不多的工資,被劉全堵在巷子裏,手機上是清清楚楚的視頻,寧年偷東西的所有罪證。“你想坐牢的話,你就走。”寧年偷的其實不多,可他不知道他偷的數目不足以坐牢,更不知道未滿十八幾乎隻是批評教育,他什麽都不知道,劉全的話至此將他死死地困在原地。.....寧年換好衣服時,手機上微信閃動兩下,鏡子裏的人臉色有些蒼白,咬緊了唇看著發來的消息。四點培訓班上課,他提早一個半小時出了門,寧年先去了趟銀行,出來時隨身攜帶的包很鼓,銀行後邊是條小巷,繞著拐了幾個彎,就是大片廢棄的空地,邊上有個空棚子,底下一張桌,酒瓶瓶瓶罐罐擺著。身後傳來腳步聲時,寧年神經瞬間繃緊,轉過身時對上青年細長的陰寒眼睛。劉全丟了瓶水過去,溢出一聲笑,“來了?”寧年接住水,在劉全視線掃向黑包時牢牢拽緊,低低的“嗯”了一聲,他另一隻手握的很緊,後背濕了一片。“不熱嗎?裏頭坐吧。”劉全示意寧年去棚子裏,今天是個陰天,但氣溫還是高,他剛往前走一步,寧年下意識後退,唇角扯起笑,“這麽久了,還是很怕我啊?”兩人去棚子底下坐著,劉全喝了兩口水,才對著寧年揚了揚頭,“錢呢?”寧年手上鬆了又緊,想開口的話又咽了回去。劉全擰緊瓶蓋,胳膊撐著,離寧年近了些,說:“我來這不是和你打啞謎的,小啞巴,這麽多年,怎麽還是連話都不會說?”“...包裏麵。”寧年開口的聲音有些顫,他沒否認他害怕劉全,哪怕多年不見,陰影卻始終都在,直到他低頭躲閃的視線落在手腕黑繩上,才終於有了些勇氣,“但是我有話和你說。”劉全笑了聲,挑眉示意他說。“我上次已經給了你六萬,你說你隻欠了六萬。”寧年盡量讓自己聲音穩下來。劉全不否認,“是。”下一秒勾出玩味的笑,“所以呢?”“才一周,為什麽又要錢?”寧年說。“因為上次那錢拿去還債了,我還要生活的呀。”劉全嘴角咧得很開,眼裏卻一片森寒,“寧年,你看你自己,吃的好住得好,找了個男人更是愛情錢財兩得,給我的這麽點,你還看得上啊?”寧年唇色白了白,努力鎮靜下來,“我沒用他的錢,這些都是我的,我有的差不多都給你了,沒錢了。”“是嗎?”劉全眯了眯眼,“意思是我要的你給不出來?”他唇角的笑意更大了,盯著寧年,“隻是一點錢而已,我要的不多,不是嗎,還是你更想讓你那個眼瞎的男朋友知道,他看上的是什麽貨色啊?”寧年手上的力氣攥著更緊,好半天才鬆開,把包放在劉全麵前。劉全沒打開,甚至看都沒看一眼。“裏麵有十萬,再多的我拿不出來。”寧年掐著手心才不至於讓自己和劉全對視時發抖,“我不想讓我男朋友知道,你應該也不想,不然你就什麽都得不到,我不會再給你一分錢。”“這些錢不少,但我知道也不算多,可這是我目前能拿出的所有。”寧年說:“我能掙錢,以後我也可以給你,你隻要不去賭,是足夠你過上不錯的生活,隻要你答應我們永遠不要再見麵。”這一番話說完,寧年後背的衣服都濕透了,尤其是劉全臉上的笑意緩緩褪去,令人恐懼的視線緊緊鎖死,到漫長的寧年神經高度緊繃的幾分鍾過去,劉全才終於大笑出聲,拿起包裏的錢。“再說吧。”劉全唇角意味不明的笑,“你還是長大了,寧年。”他緩緩俯下身,湊的離寧年很近,似乎有些苦惱。“以前偷人錢,現在偷人愛,真可憐,為什麽老是奢想不屬於你的東西呢?”劉全愉悅笑聲持續好一陣,轉身離開了,他身影拐進小巷子裏,消失不見,雲層厚厚的累在一塊,顏色越發濃鬱,直至細細涼涼的雨絲飄下,風刮起大棚頂簌簌作響。下午四點的航班,季遲栩和季祥葉美英道別,送兩人上飛機後,看向外頭砸下的豆大雨點,給寧年發了條消息過去。消息沒回,他看了眼時間,去公司臨時處理了幾份加急的文件,到六點估著下課的點,直接撥通了電話,電話遲遲沒有響應,季遲栩蹙緊眉心,吐出口氣。電梯下往車庫時,他才收到林洛發來的微信,說是問過淩圻寧年今天請了假。人不在學校,季遲栩隻能先去公寓看看,他這麽想著微信叮咚跳出條新消息,讓他懸緊的心稍許鬆了下來,車子駛出地下車庫,匯進瓢潑大雨下市中心擁擠的車流中。季遲栩推開玄關處的門,就聽見寧年嘰嘰喳喳的聲音。寧年抱著台筆記本在沙發上,一身淺色的睡衣,柔軟幹淨,旁邊茶幾放著很多零食,開封的薯片,果凍還有巧克力。“啊..對啊,是我男朋友回來了。”寧年在直播,季遲栩換好鞋走近時能看到屏幕。“恩恩,那不跟你們聊了,下次啊。”寧年對著裏頭說了幾聲,掛斷了直播間,起身勾住這會到他身側的季遲栩脖子,討好的在人唇上親了一下又一下,“我剛才睡著了才沒聽見,你不能生氣,我不是故意的。”好話軟話都說了,季遲栩沒法生氣,隻是無奈,“過來為什麽不告訴我一聲?”寧年眨了眨眼,“給你個驚喜啊。”季遲栩試圖從寧年臉上找到點蛛絲馬跡。“這幾天是我偏激了,就想到些以前不好的事,讓你擔心了。”寧年掰了顆巧克力喂他,“所以為了讓你放心,我搬過來住一陣子,這樣行嗎?”季遲栩對於寧年提的這點自然不會拒絕,甚至於被哄得還挺好,隻是始終有些疑問,但既然答應給寧年時間,便打算再看看寧年狀態。兩人晚飯後,寧年像以前一樣,拉著季遲栩陪他玩了好一會遊戲,然後一塊看電影,暴雨天氣涼快,客廳沒開空調,花房雨聲滴答,燈光暗下,隻屏幕閃著瑩白的光,他們依偎在一起。“年年?”季遲栩側過頭,身體相貼的滾燙。寧年抬眼,不偏不倚撞進瞳眸中,在季遲栩下一句話開口前,吻住了麵前的人。雨聲似乎大了些,有雷電白光閃過,照清諾大客廳沙發上擁吻的兩人,寧年抱的季遲栩很緊,在缺氧的間隙,才微微離開,眼尾暈開很深的紅。第79章 所以你為什麽不去死呢?培訓學校的課隻差不多兩天, 寧年沒再去,總歸也不是正經學校,去不去也就還好。倒是淩圻後來打來通電話, 寧年慌慌張張的在季遲栩過來時掛了,看的季遲栩一時間無言。“沒聊什麽?”寧年睜眼很無辜。“.....”季遲栩最後把人一頭黑發揉的亂七八糟,順帶沙發上辦了一次,才放過寧年。“你這叫白日宣淫。”寧年有氣無力看著外頭的大太陽, 和季遲栩抱在沙發上,空調的冷氣逐漸帶走身上黏濕的汗液, 季遲栩低低的笑了聲, “那再來一次?”陽光在眼前開始晃悠著打轉, 寧年抓緊了季遲栩的手, 思緒徹底混沌。一連兩周, 日子好像就這麽回到了之前,寧年在這養腳傷的日子,很平靜也很溫馨, 就是寧年不怎麽愛出門了,說好的去山頂看星星日出也沒了興趣。他白天直播, 順帶等季遲栩回家,晚上就和季遲栩一起在小區遛狗。小金毛是寧年過來的第二天被季遲栩接來的,似乎是還熟悉這的味道,很自然就當成了自己家,隻是第一天沒注意到,花房裏的花又慘遭毒爪。寧年這段時間直播很賣力,接的廣告堆滿了二樓特地給他騰出的小房間, 直播間裏“j”先生比起以往出現的頻率也高了不少, 禮物大的小的不聽勸的在送, 到九月下旬,國慶前最後一周的周日,調休日哪哪都是一片沉悶。季遲栩自然也不在家,寧年上午去花房澆澆花陪著小金毛小區裏轉悠一圈,午休過後三點的功夫,陌生的號碼發來短信。寧年看了眼,神情很平靜,他把球丟給小金毛讓它自己玩去,上樓回了房間,臥室裏他的行李箱靠在牆頭,寧年翻開蹲下,從裏頭一個草莓熊的小包裏掏出張銀行卡,打開手機,把零零碎碎的平台禮物支付寶餘額,大部分都填了進去。盯著卡上餘額好一陣,才起身下樓,換好鞋出門。.....寧年下了出租車,還是原先那家銀行,他先去前台改了密碼,他卡和很多社交軟件密碼都是相通的,改完後才順著原先的小巷子拐進去,到了那片廢棄的傘棚下。太陽比起上次大的多,懸掛在天上,寧年不僅後背連額角都沁出了汗,九月末的塘市,氣溫一點沒降。劉全在老位置上,旁邊地上是零碎一堆酒瓶子還有盒飯打包盒,附近有工地施工,他剛才過來時見著,該是工人中午在這吃飯短暫休息的地,寧年過去,在劉全對麵坐下。“錢呢?”開口仍是和上次相同的一句話,劉全說完唇角勾起笑,很是期待寧年的反應。寧年從兜裏掏出了銀行卡,劉全意外的挑了挑眉,這次不是現金。“裏麵有二十萬。”寧年開口,傘棚擋太陽但也透,光亮的很,也熱,額頭上的汗水落進眼睛裏頭,他抬手擦了擦,才接著說:“上次說的沒錢 ,不是騙你,這裏麵五萬是東拚西湊我自己的,十五萬是我向朋友借的。”“是嗎?可是我隻向你要了十萬。”“嗯,是我自己要給你二十萬,你離開塘市吧,去哪都行。”劉全指關節在桌上扣了兩下,才嗤笑出聲,“你覺得可能嗎?”“第一次六萬,第二次十萬。”寧年盯緊劉全,唇角抿的很死,“你從我這一共拿了十六萬,按照敲詐勒索的罪名,你會判三年到十年。”“劉全,你會坐牢的,我有短信證據,也有錄音。”寧年桌子下的手死死掐住手心,穩住聲音不亂和製住他自己下意識想要躲開的眼神,在劉全瞬間陰冷的視線中。長達一兩分鍾詭異的安靜後,劉全笑出了聲,寧年手心滲出血。“現在不怕你男朋友知道了?”劉全聲音很冷。。寧年說:“怕,可你隻會要的越來越多,我能給的已經全部給你了。”劉全沉默的眯了眯眼。“你也不想坐牢吧?”寧年指尖染上血,疼痛傳達到大腦神經,讓他難得清醒,“二十萬隻是先給你,你有足夠的錢離開這裏,去別的城市定居,以後我會定期往這張卡裏打錢的,隻要你別出現在我麵前,別回來這裏。”寧年看著他,接著道:“你可以什麽都不幹,隻要別再去賭,我可以花錢買你一輩子守著這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