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叢察覺到了異常,卻沒有當麵揭穿,隻是在沈潭衝了澡出來後突然接近嗅了嗅。雖然距離沈潭還有一段距離時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了,但這不並不妨礙陸叢的判斷。“幹什麽?”“沒什麽,就是剛剛覺得你身上獵食者的氣息弱了不少,擔心你不舒服。”“…我沒事。”“沒事就行。”陸叢笑了笑轉身就要往外走,可走了幾步突然回身問了句,“哦對了,我衣服兜裏應該有管藥水,是區凱樂給我的。剛剛收拾屋子時我看到地上有針管的碎片。”“不知道。你昨天喝醉了,可能是那時候掉地上踩碎的。”“這樣啊……成吧,本來就是怕你身體裏兩股力量失衡才找區凱樂要的,你現在確定沒事?”相同的問題,陸叢連續問了兩次。如果說一開始沈潭的說辭隻是有一絲令人懷疑,那麽剛剛確認過氣息之後,陸叢就確信對方一定有事瞞著自己。此刻的沈潭幾乎完全接近一個異能者,和獵食者接觸的那種不適感在接近他時也幾乎感覺不到。陸叢雖然記不清,但能肯定的是昨晚家裏一定發生了什麽,或者說沈潭身上一定發生了某種變化。“我沒事。”沈潭第二次回答仍然沒變,不過陸叢這次沒有再追問下去,隻是上下打量了一眼後轉移了話題。“你們年輕人果然還是適合這種衣服。就是可惜我給你挑的那條眼罩沾了血,今天帶不了,不然一定是絕配。”陸叢一邊感歎一邊伸手替沈潭整理褶皺的地方,捋到袖子的地方突然扣住沈潭的手腕提起。沈潭下意識縮了下手,卻被陸叢牢牢扣住,他也就沒有堅持要抽回手,任對方看。反正以獵食者的體質,這樣的傷口並不會留下什麽痕跡,他也不怕陸叢查看。“原來真有齒痕……獵食者的自我複原速度變慢了?”陸叢拇指摩挲著手腕處淺淺的印子,其實殘留的痕跡已經愈合得看不出來是什麽痕跡。他不過是順著沈潭的說辭這麽說,隻見沈潭雙眉微蹙,似乎對這個答案有些意外,不過並沒有貿然開口說什麽。陸叢的目的不在於揭穿,這麽說不過是想明裏暗裏告知沈潭自己已經猜到他說的都是謊言,不過在等他主動坦白。以陸叢以往直來直去的性格絕不會這麽幹,可沈潭不同。讓一個常年處於極致孤獨的人主動相信旁人,就好比要敲碎一隻蚌堅硬的外殼,觸碰其中柔軟的部分。因為害怕被傷害,所以築起高牆拒絕外人侵入,拆穿無異於把人推開,築起信任是個困難且漫長的過程,更需要百分百的耐心和真心。沈潭值得,所以陸叢願意做出改變、願意等。“我沒事。”沈潭今天第三次回答了‘我沒事’,陸叢察覺到些許異常,便不再提起,而是笑著拍了拍沈潭的肩。之後手自胳膊滑下最後牽住了沈潭的手,隨口道:“有不舒服就說,年輕人別什麽自己扛,要記得你們背後還有我。”陸叢雖然是自衛軍戰鬥序列的最高指揮,但私下相處並不嚴肅。他是孤兒,成年後又一直為基地的發展在外奔波戰鬥,沒顧得上成家,對他來說,基地的人就是他的家人。這是他一直踐行的人生信條,也對很多人說過,現在他把沈潭當做基地的一份子,這話也習慣性脫口而出。可今天的沈潭卻顯得有些不對勁,在聽了陸叢最後的那句話,他用另一隻手蓋在了陸叢的手上,表情十分嚴肅說道:“陸叢,記得你自己說過的話。我可以接受有私心的合作夥伴,但絕不接受背叛。如果你違背了自己的諾言,通向死亡的這條路,我會拉你一起!”“我不會。”陸叢把沈潭的手撥開,抬手想拍對方腦門,隻不過這次卻被躲開了,有些無奈笑道,“你們這些小年輕的,別動不動就死啊死的,真不可愛。還有……就算你不想乖乖叫我叔叔,叫前輩總行吧?”“……”“算了,你願意叫什麽就什麽吧!該走了。”“嗯。”從踏進自衛軍訓練基地的那一刻,陸叢就開始感覺不對勁了。以往這個時間沿途都能遇見不少人,可今天卻一個人都沒有,外圍安靜得有些異常。陸叢直奔會議室,沿途路過幾處隊員宿舍,也沒有人。可空氣中並沒有血腥氣,感知力短暫外擴也沒有察覺到任何敵意,有那一瞬間,陸叢有點懵。不過下一秒,他就被拐角衝出來的一個人差點撞到。兩個人處在彼此視野盲區,急匆匆跑出來的那人沒有注意,差點撞上,反應過來才刹住腳,低頭叫了一聲,“陸隊。”“怎麽了?急匆匆的?”“首領恢複了,今天親自下場指導大夥,輪值的兄弟耽誤了一會兒才換我,所以我著急過去。”武執這麽多年雖然自稱代首領,但項逞失蹤那麽久,大夥早已改口稱呼首領。可此時青年說首領恢複了,顯然不是指武執,“項哥?”“對啊!陸隊也是要去訓練場的吧!”那青年用力點了下頭,神情有些焦急,隻不過當著陸叢不好直接撒腿就跑。“嗯,我們一起去吧。”項逞能出來活動陸叢當然開心,但他還是有些擔心對方的身體。畢竟項逞真正恢複還是昨天的事,完全恢複顯然不可能,更何況項逞受損最嚴重的就是精神,按照沈潭的說法是無論如何也恢複不到最初的狀態。可基地的年輕人大多數都沒有真正和這位傳說中的前首領交過手,陸叢很了解這些小子的想法,就算自衛軍的年輕人經驗和實力與項逞差了一大截,可任誰也扛不住車輪戰。顧不得想多餘的,陸叢拉起沈潭就同那名青年往訓練場衝。偌大的訓練場四周已經站滿了人,不僅僅是年輕一輩。自衛軍現役隊員及隊長,大約近千人都聚集在了這裏。同行的青年道了別後馬上衝向了報名的長隊列,陸叢並沒有放開沈潭的手。盡管他知道沈潭離開他的幫助也能走,可畢竟周圍都是人,他還是拉著他往看台正中走去。“武哥。”“你來了。”武執神情凝重盯著台下,聽到陸叢的聲音才回頭打了聲招呼,隻是看到沈潭時,表情並不好看。陸叢拉著沈潭穿過人群,來到了自衛軍高層聚集的地方。相較於普通隊員那邊的擁擠,高層這邊倒是沒什麽人,到這個時候,他才終於放開沈潭的手。隨後走到了武執身邊問道:“項哥昨天才恢複,怎麽今天?”“項逞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提起這個事,武執就忍不住歎氣,“無論我怎麽勸,他都不願意在家裏多休息幾天再來。我攔不住他,而且他才是大夥的首領,於公於私,我都隻能遵從他的意願。不過我有讓人篩選,差不多就讓他休息了。”“我明白。項哥是我們的首領,我也會尊重他的選擇。年輕一輩有點好奇心很正常,論戰鬥經驗,我更相信項哥。”沈潭‘看不見’,所以他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休息。和所有人興奮的狀態截然相反,他顯得十分慵懶,而這樣的姿態也引起了周圍人的反感。畢竟項逞是異能者的精神領袖,他並不隻是一個戰鬥能力強的高階異能者,而更接近於一個象征,沈潭的行為無疑是表達了對異能者的蔑視。就連不想理會沈潭的武執也不由多看了兩眼,就這一眼,他也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本來想讓陸叢提醒一下,可話到嘴邊卻變了。“老弟,沈潭他…什麽情況?我感覺不到之前獵食者的氣息,像是……換了另外一種讓人難受的感覺?”陸叢察覺到的異常也是同樣的,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不過因為武執以往表現出來對沈潭的敵意,陸叢並不打算把昨晚的事告知對方,便隻搖了搖頭道:“我也察覺到了,不過還不清楚原因。等今天這邊的事完了,我帶他去周姐那兒看看。”“嗯,謹慎點好。他現在…讓我感覺比之前還不舒服。還有,去提醒他一下,要麽站過來,要麽出去,他這個樣子容易惹來小夥子們的反感情緒。”陸叢應了一聲,走向沈潭伸出了手。“幹什麽?”“拉你起來。你就不好奇項哥恢複後的戰鬥?”陸叢沒有用公開斥責的方式,而是委婉地提醒,對於沈潭‘看不見’也知道他伸手這是,陸叢並不好奇,“你統領法斐這麽久,不會不懂這些。”沈潭歎了口氣卻沒有拒絕,拉著陸叢的手,借力站了起來。他閉著眼麵向場中站立,一隻白鴿噗嗤一下憑空出現在陸叢麵前,然後熟門熟路飛到了陸叢肩膀上站著。沈潭可以借由召喚鳥獸的視覺‘看’,所以陸叢就讓白鴿站在自己肩上,也沒有驅趕。場中項逞剛剛打敗了一個年輕的分隊長,周圍爆發出歡呼聲,而熟悉項逞的人此刻心中都隻剩下了感慨。雖然記憶和精神都恢複了大半,但因體質逆轉的容貌卻沒能變回來。黝黑的皮膚、純白的發色、顯得過於年輕的麵容以及一雙青綠色的瞳孔,從外表看透露著處處詭異,可那豁達平和的處事態度,以及依舊爽朗的笑容卻向所有人證明,他…仍然是過去的那個項逞。趁著項逞在指導剛剛那名年輕人,武執不忘讓下屬通知晚點再放下一個人進場。場中的項逞此時卻突然抬頭看向武執他們這邊,隻不過目光最後落在了沈潭臉上。“沈潭,來一場?”眾人驚訝於項逞主動挑選的對手,項逞今天來,名義上是恢複後作為首領指導年輕一輩,但對象如果換成前法斐典獄長,其中意味就變了。“沈…!”陸叢隻來得及喊出一個音,沈潭人已經撐著欄杆,一躍翻入場中。他雙目緊閉,可落地時步態輕盈,仿佛不是從高處直接跳下去的,陸叢見狀隻得深深歎了口氣,下意識扭頭看了武執一眼。“應該是……好久不見了?”“這還是第一次和意識清楚的你對話,現在該稱呼你為項逞了。”沈潭似乎對項逞還記得他的事毫不意外,從容走向對方,且沒有表現出半點敵意。項逞同樣,麵對沈潭,有那麽一瞬他表情有些複雜,但很快恢複了平時的狀態,微笑著說道:“雖然記憶片段有些模糊,但我潛意識裏還記得是你保下了我。無論如何,這份情,我項逞不會忘記。隻是我想不到…你也是異能者,還是周瓊的孩子。”“有些事確實很巧合。不過別誤會,我並不是想讓你欠我才救你。”“你現在似乎已經恢複異能者的身份了,不過……”項逞近距離也感受到沈潭周身包裹著的那股刺人感覺,不是獵食者的感覺,但同樣令人不舒服,“是你的異能麽?還是試著控製一下,不然很容易誤傷。”“我似乎知道陸叢的嘴碎是和誰學的了,不過這讓我也感覺很不舒服。”“這樣啊。”項逞並沒有因沈潭的話生氣,反而滿不在意地笑了笑,“不過我倒是好奇,你介意的是小叢嘴碎的事,還是…‘跟我學的’?”沈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不過項逞心裏已經有數了,他朝武執他們的方向擺手示意了下,隨後轉回頭對沈潭說道:“被囚禁的那段時間,我聽過很多你的事。他們似乎說你是伏伽最成功的作品?後來被改造成獵食者,也沒有機會好好和你打一場。如今你眼睛看不見,我識海受損,我們都無法恢複全部的力量,也算公平。”項逞做了個請的手勢,無論麵前人是什麽身份,他都平等尊重每一個對手。隻不過其他人卻未必這麽想,外場看台不知道是誰起了個頭,三三兩兩喊著讓項逞打到沈潭爭個麵子之類的話。喊的人不算多,可聽著著實刺耳。項逞看著不為所動的沈潭,率先開口道歉道:“抱歉,是我作為首領的失職。”“無所謂,我不在乎別人怎麽說。”項逞卻不打算無視,他環視了眼場外,主動背對著沈潭揚聲道:“在座的同胞聽我說!現在站在我身後的是我即將麵對的對手,但他和你們一樣,也是異能者、是我們大家的同胞,更是我項逞的恩人。於公於私,我希望大家聽完我接下來的話!”場外因他這一番話頓時變得安靜,見不再有人喊著那些冒犯人的胡話,項逞才張開雙臂,麵向所有人高聲呼籲道:“沈潭曾經是獵食者不假,可他和我一樣,也是聯盟為了達成邪惡目的迫害的異能者。這段時間,他幾乎天天來這裏為大家指導傳授戰鬥經驗,這是毋庸置疑的奉獻與功績。我們異能者為什麽屢屢失敗受創、無法戰勝獵食者?……因為我們不了解敵人,而現在沈潭來到了這裏,他將會成為扭轉這一切的關鍵。我希望大家能明白,我向沈潭發起挑戰,並不是為了戰勝他來示威炫耀,而是作為一名戰士,對實力相當的強者發起公平的挑戰!”在片刻的寂靜之後,突然想起了一人掌聲,項逞轉身,與看台上的武執默契交換了個眼神。全場的人被武執帶動著鼓起掌,掌聲過後,項逞麵向沈潭正式發起了挑戰。然而就在此時,後方看台上突然傳來了一人驚呼。“陸叢!你怎麽了?”項逞下意識抬頭看去,然而沈潭比他反應要快,人已經抓著鳥獸的腳躍至空中。不過瞬息之間,沈潭已落在了剛剛陸叢站著的位置,隻不過此刻陸叢半跪在地上,一手撐著頭,可身體似乎連這種姿勢下的平衡都無法保持。武執站得最近,下意識伸手要扶,卻被突然出現的猛禽逼退半步,眼睜睜看著沈潭把差點摔倒的陸叢抱住。男人周身的氣息令人畏懼,而那些突然出現的猛禽更是向任何試圖靠近的人展現出強烈的敵意,這讓無法靠近的武執感到不悅。他上前一步,手心蘊出異色的火焰。下一秒,慢一步越上看台的項逞從旁邊走過來扣住了他的手腕一壓,火球瞬間消散。“讓開路,沈潭你先帶小叢回去。”第61章 第四異能“呃…”陸叢並沒有失去意識,隻是眩暈感太強烈,睜眼就是天旋地轉的導致他隻能閉著眼睛硬扛。沈潭一手自背後攬過來,扶著陸叢勉強站起,一手則伸向此刻無人的場中。下一秒,那隻四足長尾就憑空出現在空地,一邊翅膀準確搭在了沈潭麵前的看台欄杆上,形成了一座天然的橋梁。“能走麽?”陸叢沒有回答,或者說他現在難受得說不出話。不過幾分鍾之內,那陣強烈的眩暈感還沒適應過去,身體裏又像是突然燃起一把火,從胸口一直燒到四肢百骸,嗓子幹得如刀割一般,連呼出的氣息似乎都帶著熱意。沈潭沒再問下去,而是俯身用手托住陸叢的膝彎,雙手一用力將人打橫抱起來並跳上了長尾用翅膀搭建的‘橋’,朝鳥獸的背上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穩。兩人身高相當,陸叢倒是外麵一看就很有力量感。反觀沈潭頂著一副陰柔的長相,身形看起來也相對清瘦一些,卻很輕易將陸叢打橫抱起來,這副場景屬實讓人覺得有些微妙。巨鳥扇動翅膀,馱著陸沈二人離開這裏。盡管如此,翅膀扇動時形成的狂風仍是將場外的人吹得東倒西歪。項逞抬臂擋在麵前,微微側著低下頭,等風勢弱了他才放下手看向長尾離開的方向,喃喃道:“確實和紀老師的長尾很像,就是這鳥目標太大了,不然當年……算了。”“項逞,為什麽攔我?”武執對沈潭的召喚鳥不感興趣,他疑惑於剛剛項逞為什麽攔他,甚至讓沈潭把他們的兄弟帶走,“陸叢那樣,你就不擔心?”“小叢是老師撿回來的孩子,也可以說是我養大的,你說我關不關心?”麵對親近之人的質問,項逞的語氣始終淡淡的,不急不緩搖了搖頭道,“讓人通知周瓊帶幾樣應急的藥物到小叢的房子外麵會合。我想…到時候就能明白了。”武執不相信沈潭,但對項逞的命令是絕對信任以及服從的,所以盡管還有疑問還是照著項逞的話安排人手。而且突然鬧出這麽一出,與首領的比試自然得中斷了,武執一邊吩咐手下人去實驗樓那邊通知周瓊過來,一邊帶人維持現場秩序、安撫大夥的情緒。幸好在場都是自衛軍的戰士,安撫工作並沒有耽誤多長時間。看著有序從各個出口分流離開的異能者,武執還不忘囑咐各隊的負責人道:“各領隊回去要注意手下戰士的情緒疏導,與首領交手的機會還會有,不要因為今天的意外情緒產生什麽不好的反饋。尤其未來一段時間我們還要麵對獵食者和整個聯盟,這場苦戰一定不能從我們內部先出問題。”領隊和教官齊聲應下,武執這才遣散了眾人折返回去。項逞還在剛剛的地方沒有挪動,隻是坐在一旁安靜等著。“等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