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區譽楚順著父親的話說,一邊安撫著母親,兩人扶著區凱樂回了房間。蘇文卿擔心兒子,說什麽也要陪在床邊等醫生,區譽楚安撫了母親之後迅速返回飯廳,區天戈還坐在餐桌旁邊沒有動,看起來實在等他。看到兒子急匆匆折返回來,區天戈開口第一句就問道:“剛剛是沈潭之前同你說的精神暗示?”“嗯。按沈潭的說法,大哥會慢慢忘掉有關沈潭和法斐的記憶,看剛剛大哥的狀況,應該是已經有些想不起來了。”“保險起見,還是去找個醫生來看看。異能者的能力是我們正常人無法理解的領域,無論如何,優先保證你哥的健康。”“父親放心,我會安排好的。大哥的頭痛我想應該還是和沈潭有關,而且大哥相較於一般人來說檢測的精神值要高很多,那天交接的時候,沈潭就曾說大哥已經不是獵食者了卻還能反抗他的精神暗示,應該是心裏還有些執念支撐著,等慢慢的,大哥將法斐那幾年的事全忘記了,就不會有這個問題了。”區天戈點了點頭,隨即囑咐道:“你媽那兒還是瞞著,不然凱樂現在這狀況我怕她擔心得吃不好睡不著。”“我明白。還有就是關於切割的問題,我今天上午已經調動手下能用的人準備慢慢接替原本獵食者負責的點,不過異能者來的事父親還是要早做打算。”作為執掌整個聯盟的長官,區天戈當然清楚異能者這次不單單是反撲獵食者。區譽楚與項逞他們接觸的所有細節在回來時就已經盡數告知他了,包括區譽楚在這件事上的立場。區天戈又看了眼兒子,又求證了一遍道:“這件事你有多少把握?”“七成。畢竟真正和異能者有仇的是伏伽以及他製造出來的那些獵食者,自衛軍的首領項逞也是伏伽帶人弄回來的,我們‘不知情’,談不上仇恨。即便追溯,驅趕異能者的也是百年之前的事了,我們拿出態度來就不會成為針對的目標,大可躲得遠遠的,看異能者和伏伽互相咬。就算最後異能者獲得勝利,願意跟隨他們的也隻有分界線那頭的普通人,咱們這邊又有多少人願意讓渡自己積攢的財富?”區天戈對兒子的話很滿意。“不過我也老了,往後共治的局麵自然得你們這些年輕人來。我相信你的能力和判斷,如何拿捏那些蛀蟲和異能者談條件,就全權交給你處理了。”區譽楚微微垂手應了。區天戈又想起來件事,立刻提醒兒子道:“伏伽這個毒瘤不傻,你的小動作他未必察覺不到。找些可靠的人,適時放一些消息給他,尤其是那個沈潭殺回來的事,讓他們盡快鬥起來。不過這些人不是怪物就是瘋子,伏伽那邊的人熟悉你大哥的事,這陣子多調幾個得力的人暗中保護好凱樂。”“父親放心,大哥那邊我會安排妥當的。”那天之後,區凱樂發現身邊保護的人數翻了一倍,雖然那些人都很有眼力見,幾乎不出現在自己麵前,可被人團團包圍的感覺還是讓區凱樂覺得很不舒服。“你父親說最近不太安全,總有人想針對咱們家。你離家幾年剛回來,身體又還沒恢複,所以才讓多些人在旁邊守著。忍一忍,過陣子等你父親擺平這些事就好了。”聽聞這事的蘇文卿主動陪伴寬慰大兒子,因為丈夫和小兒子把真正的原因瞞得死死的,所以她也隻知道一些表麵原因。但就她知道的緣由來說,蘇文卿是支持的,畢竟對她來說,沒什麽比孩子們的平安健康更重要。區凱樂麵上沒有反駁母親,隻能選擇出門走走放鬆心情。因為無法掙脫沈潭加諸在他識海深處的暗示,區凱樂總是感覺有些悶,尤其是在家裏待著的時候最容易亂想,一想就控製不住得頭疼。他搞不清原因,又隱隱察覺到醫生對他‘病了’這件事諱莫如深,麵上不好直接問出來,就隻能每天離開那個家,到外麵四處走走看看,試圖放鬆心情。即便知道周圍有人跟著,區凱樂也暫時裝作自己不知道。離開幾年,聯盟的變化算不上太大,陌生中帶了幾分熟悉。他按自己原先的記憶一路直行,穿過無數條熱鬧繁華的街道,視線所及之處都寫滿了精致與華麗。不同於法斐的冷硬和自衛軍基地的樸素接地氣,這裏華麗得讓他陌生,而隻有這一點幾年未變。走著走著,周遭的景象已開始呈現敗落的模樣,相較於中心城區的繁華,這裏已經差了很多。再往前,一扇高聳的鐵門擋住了去路,門內側還有人把守,是獵食者。而透過鐵門的縫隙,區凱樂看到了聯盟的‘另一邊’。沒有高大華麗的建築、沒有奢華衣著的行人,那邊連色彩都是灰暗的,一如在法斐時一般,隻有無盡的黑白灰,看著就讓人窒息。那裏是聯盟的貧民區,同在聯盟卻被區別對待的普通人生存的地方。明明隻有一門之隔,卻仿佛完全割裂的兩個世界。再想近前一步,區譽楚安排的護衛已經適時出現,在向守門人亮明身份,之後果斷勸說區凱樂換個地方散心。區凱樂是看著身邊的護衛如何嗬斥守門的獵食者的,就在不久之前,他自己也是獵食者中的一員。事實便是如此,不管獵食者在法斐如何耀武揚威,在掌握著他們命脈的聯盟,連權貴身邊的護衛都可以隨便嗬斥嘲諷獵食者,區凱樂自己因為不俗的出身加上被人庇護,幾乎沒有體會過這種歧視,可那個人卻不一樣……“嘶!”見區凱樂捂著頭又開始頭疼,身邊人趕緊伸手攙扶並小心詢問情況。“我沒事。”推開了攙扶的護衛,區凱樂有些倔強地站在原地朝鐵門的另一頭看,總覺得就這麽看著他就能得到什麽結果。護衛不敢勸、守門的獵食者不敢管,就隻能一群人圍著區凱樂不說話。默默站立了許久,區凱樂才出聲道:“跟著我的有幾個人?”為首的護衛低頭答道:“四個。”“跟著我的總共有幾個?”區凱樂站著未動,眼睛依舊直勾勾盯著對麵,沉聲重複了一遍問題。那護衛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看起來文文弱弱又沒什麽城府的大少爺會這麽說,猶豫了下才說了實話。“八個。譽楚少爺是擔心您的安全,最近外麵不安全,貧民區也來了不少暴民,所以跟著的人才又添了幾個。”其實這個人數一開始就這麽多,那護衛頭領也算是會說話,聽出區凱樂質問的話中那一絲不悅,所以答話的時候便說是因為特殊情況臨時加的,這樣也不至於影響區家兄弟的關係。“你實力怎麽樣?”“呃…還可以。”“那就讓那些人都回去,隻留你一個。我不想拂了譽楚的好意,但現在我隻想一個人散心,我更不喜歡被人盯著圍著的感覺。既然你說自己實力可以,那就你一個人遠遠的跟著,如果你做不到,那就帶人回去再換個一人能行的來。”區凱樂回來之後多數時間是在發呆,他本身也不是什麽強勢的人,此刻突然一改先前的溫和,臉色一冷,倒是唬住了那個領頭的護衛。自認實力不行換人來?他如果敢去向區譽楚回這種話,命倒是能保下,隻是這幾年的努力也就都打了水漂,可見區凱樂態度強硬,本身又是區天戈和區譽楚最重視的家人,即便不是自己的主人,說話也有分量。那領頭的想了想,又覺得聯盟裏十分安全,隻要區凱樂不突發奇想一個人去貧民區,自己一個人遠遠守著似乎也不是什麽大事,隻猶豫了一小會兒便答應了。親眼見所有多餘的人都離開了,區凱樂才轉了個身離開那扇門,朝另一個方向走去。護衛不敢跟得太近,怕得罪大少爺,便遠遠得跟在後麵。拐過來的這條街道直通另一邊門,同樣是兩區分界的地方,也因此這條臨近的街道相對於中心區顯得有些冷清陰森。貧民區唯一一座像樣的高塔正好將陽光擋住,導致沿途的這條路幾乎沒有光。越往前走越顯得有些不對勁,護衛不由加快了腳步,可下一秒身後突然傳來一絲詭異的動靜。訓練有素的普通人護衛在各方麵的素質都很出眾,但論潛行偷襲以及探查,他們和獵食者還是有本質的差距,所以真對抗起來,隻能依靠先進的武器。而這也是他們的弱點之一,因為在被突然近身的情況下,那些所謂的‘先進武器’會受到很大局限性,往往還沒架好,獵食者就已經到臉上了。就比如現在。“呃!”肩膀突糟偷襲,一隻有力的手突然攥住護衛的右肩,瞬息之間就捏碎了他肩膀處的骨頭,直接斷了他反擊的機會。不過護衛此時並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他朝前方的區凱樂大喊一聲,“大少爺快跑!”一個護衛自然不可能成為對方偷襲的主要目標,對方解決他隻不過是為了害他要保護的人而提前鏟除障礙。可當護衛艱難抬起頭,卻發現區凱樂麵無表情折返回來,對著自己身後的敵人說道:“打暈就行了,不要殺他。”“少…呃!”後頸突遭一擊,那護衛眼前一黑,隻來得及蹦出一個字就閉上眼往前一撲,直直摔在了地上。區凱樂俯身將那護衛抱起,又小心顧及著他被傷的肩膀,將高大的護衛拖到了一旁的牆邊靠坐著。背後動手的那人桀桀陰笑了幾聲,聲音嘶啞難聽,區凱樂站起身看清來人長相的時候也不由皺眉。因為那人長相遠超人類正常的認知,他身形佝僂,背上似乎還有一塊骨頭扭曲得頂起,半張臉的肉好似爛掉一般耷拉著,隻看另半張臉勉強能看出曾經還算清秀的長相。怪人伸出的雙手骨節膨大,雙手手背上還突兀地長了許多小肉疙瘩,比起人更像是一個怪物。“你給我送信說知道我忘記的事,看你的眼神,你認識我?”“看起來…你真的什麽都忘了。”怪人的嗓音有些刺耳,尤其是他低笑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區凱樂總覺得麵前的人陌生又熟悉,還有幾分讓他厭惡,隻是無論如何,他都想不起來這個怪人是誰。“沈潭…這個名字你還記得嗎?”“沈…潭…啊!”塵封的記憶有些被喚起,區凱樂捂著仿佛要裂開的頭,閉上眼,有個人的臉像拚圖般慢慢浮現在記憶中,可越是想,他的頭越是疼。“他封住了你的記憶,那就沒有意思了!”怪人一直在笑,那笑聲聽得越來越刺耳,區凱樂下意識抬頭怒斥一聲,“閉嘴!”“對,就是這個語氣!很快,你什麽都會想起來了,桀桀桀!”被訓斥的怪人不僅沒發怒,反而笑得更用力了,盡管一用力笑,他自己也痛到無法呼吸,可他仍舊得意地笑著,“不過我們得換個地方了。”“什麽…呃!”怪人突然出手,直接打暈了正處於迷茫與痛苦中的區凱樂,扭曲的手指關節一用力在青年臉上留下些痕跡,而此刻他那半張完好的臉上正露出詭異的笑容。“你可是我報複沈潭最好的棋子!我也要讓他嚐嚐人死在自己麵前的感覺!”第77章 泣血整個貧民區隻有一座鍾塔算得上是建築,可也已經廢棄許久了。貧民區的人們連活下去都是件十分困難的事,除了與生計相關的職業根本沒有人做,鍾塔的大鍾損壞停擺之後也無人能休息。當然也沒有人在意,鍾塔後來被一些無家可歸之人當做睡覺的地方,盡管裏麵的空間並不如外表看到的那樣寬敞,也沒有一些存放的家具可以拿來利用,但勝在沒人管理,地上鋪上幹草就能睡。實在沒地方還可以順著磚砌的台階往上麵去,隨便找個無人爭搶的拐角靠在樓梯一側睡。鍾塔內居住的流浪漢不少,有的還拖家帶口。這裏居住的人口流動很大,除了那些個聚集在一起,揮舞拳頭占著好地方的混混,剩下的人並不固定。今天來明天走,彼此之間並不熟悉,所以當長相醜陋的怪人扛著人進來時也無人在意。那怪人無視周圍整理睡覺地方的人,口中低低哼著什麽曲調就扛著人往台階上走,雖然他哼起來十分難聽,但見他不打算搶一樓的好地方,‘原住民’也就無人理會。鍾塔越往上人就越少,因為上層的風很大,睡在這裏一夜會被吹病。對於生活在貧苦地區的人們來說,生病是他們的忌諱,因為那就意味著無法工作換取果腹的口糧。沒有人在上層睡,也就意味著即便怪人的目的地是鍾塔的最高層都不會有人發覺哪裏不對。鍾塔頂層有個原先方便工人修理而預留的小門。推開門還有一小段很窄的棧橋直通頂端巨大的時鍾。此時天色已暗,貧民區的街道上也沒有什麽燈光照明,一到了晚上路上根本就沒有人,這種情況下更加沒有人會抬頭注意鍾塔塔頂的棧橋上還有人在。把還處在昏迷中的區凱樂丟下。盡管此刻區凱樂大半身子都懸在空中,隻有腰背部一部分還躺在那條窄窄的棧橋上,看起來是稍微一推就會摔下去的程度,那怪人也完全不在意。他張開雙臂,試圖站直身子感受風,可畸形的身體讓他連這點也做不到,而造成他現在這個模樣的人是沈潭。怪人喉底發出幾聲意味不明的怪叫,隨即目光轉向區凱樂。他慢慢蹲下來,伸出手扣住區凱樂的頭,試圖用自己的力量‘幫助’青年回想起被封印的記憶。隻有這樣,他對沈潭的報複才算稍稍贏了一些。然後他高估了自己現在的狀況,溶解的副作用每時每刻都在侵蝕著身體,用盡全力也隻能衝破暗示的外層。此刻已經成為棄子的他得不到任何來自‘父親’的援助,得到的命令也隻是下套把沈潭調出來,不能殺死對方。當然報仇對現在的他來說本已經是遙不可及的幻想了,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許可範圍內最大限度報複沈潭。所以從伏伽那裏得知沈潭和異能者聯手準備進攻聯盟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剛剛回到聯盟的區凱樂。而區凱樂的‘失憶’給了他絕佳的報複機會。刺痛讓區凱樂從昏迷中逐漸恢複過來,可是睜眼一看,卻發現自己此時大半身子都懸在空中,唯一的著力點是怪人拉住的自己的衣服。耳邊除了風聲便隻有布料承受不住他全身重量而慢慢斷開的聲音。“你…”區凱樂的心跳得很快,然而他此刻胸口悶痛到有些喘不上氣,話說得更是費勁。長相醜陋的怪人拎著區凱樂的衣服將他整個人懸在高空,享受著這種掌握他人生命的快感,同時心底也在醞釀著準備享受即將到來的報複後的快樂,他看向區凱樂,帶著幾分‘遺憾’的口吻說道:“區隊,可惜了。你如果不跟沈潭走那麽近,本可以有無憂的未來。不過現在嘛……隻能請你去死了。”熟悉的稱呼,觸動記憶的那個名字,區凱樂睜著眼直直看向麵前的畸形怪人。忍受著識海深處衝擊的疼痛,回憶起了某個名字。“崔…嵬…你沒死。”怪人愣了一秒,隨即放肆大笑了幾聲,“真是可惜,你想起來得太晚了。”說話間,他鬆開了手,任由區凱樂從高空直直墜落。鍾塔足足有幾十米之高,擁有特殊能力的獵食者和異能者不怕,可沒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從這個高度墜落,結果隻可能是死。聽到一聲物體砸落地麵的悶響,崔嵬慢慢俯身趴在棧橋上,探出頭向下看。地麵炸開的一大灘血花讓他興奮不已,他甚至迫不及待想知道沈潭看到這一幕時的表情。趴在窄木板上的崔嵬發出一連串不絕的笑聲,隨後他將頭轉向了鐵門的另一邊。伏伽指派的任務還有另一半沒有完成,在低頭又欣賞了一眼區凱樂死去的模樣後,他四肢扒在木板上,如同一隻扭曲的怪物一般飛躍到了另一邊的建築頂上,隨後整個身影隱於黑夜中。此刻隱蔽的據點之內,分開行動了一天的三人坐在一起匯總分析這幾天收集到的信息。隱藏氣息的藥早已失效,這也導致他們的行動受限。好在之前受過沈潭恩惠的幾人主動提出幫些忙,雖說確定伏伽具體位置這種他們幫不上忙,可畢竟是在這裏生活了一段時間,動向類的消息還是能打聽到的。從三人進入聯盟駐地起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天,再拖下去對己方不利,所以他們必須快速拿主意。貧民區的手繪地圖鋪開在桌麵上,屋裏徹夜點著燈,沈潭用筆在地圖上麵圈出一塊區域,接著說道:“基本可以確定是這附近了,明天我出麵去引他們出來。你提前聯係好項逞,時機到了就利用提前做好的標記帶指引大部隊過來。”沈潭對獵食者來說是必須要除掉的叛徒,相較於聯盟出現異能者,前者的優先級明顯要更高。陸叢在此時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我們的最終目的是伏伽,可我擔心以這個人的謹慎多疑,他很有可能不會出現。隻要他還能指揮獵食者,他就必要自己出現。這種情況,我們也不得不考慮。”沈潭卻說道:“還是按我剛剛說的,我去當誘餌,區別隻是潛入還是等待,危險性都在可掌控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