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洲靠著門,也不催他走,看著他把襯衣西褲一件一件穿上。林恩擔心自己磨蹭誤事,一穿戴完畢立刻要走,姚洲在他與自己錯身的瞬間將他往懷裏一帶。林恩愣了下,疑惑地抬眸,“……姚洲?”他很少直呼姚洲名字,這一刻也不知是不是沒那麽防備著,忽然就脫口而出。姚洲不明顯地笑了下, 頭稍微低下去,囑咐林恩,“小少爺,到了東區的地界別亂跑,乖乖跟著我。”林恩隻知道自己要陪姚洲赴宴,具體去的哪裏,見些什麽人一概不知。直到離家前他才知道這次宴會是在東區舉行的,現在坐進車裏了,姚洲又問他,“樸衡和你說了麽,今晚去見誰?”林恩一臉單純的樣子,搖搖頭。姚洲剛才摟他腰上的手,現在改為搭在他肩上。“邢廣霆。”姚洲對他說。坐在對麵的高澤和蘭司同時皺了皺眉頭。姚洲這瘋子,高澤心說。竟然什麽都沒告訴林恩就敢帶他去。林恩聽後也很驚訝,轉頭看向姚洲,問,“是…我知道的那個邢廣霆麽?”曾經和姚洲同在一張相親名單上的邢廣霆。姚洲的手指撩撥著他婚後沒怎麽修剪而長了一些的發絲,說,“相親那天沒見著本人,今天帶你去見見。”高澤在對麵座位聽他這樣說,不禁皺了皺眉。蘭司似乎猜到一點端倪,眼色沉了些,盯著姚洲一直搭在林恩肩上的那隻手。姚洲對林恩…到底有幾分是真的?又有幾分是逢場作戲?蘭司忍不住想。-轎車行駛了兩個多小時,開到東區的地界時天已經擦黑了。這是林恩第一次乘車穿過東西兩區。從前在學校裏他接觸不到太多有關地下城的知識,這裏一直是讓人諱莫如深的神秘地區,有關地下城的資料很少被公開提及。直到今晚乘上這輛赴宴的車,林恩才發覺地下城遠比他所想的大得多。行車途中林恩睡著了一陣子,迷迷糊糊地倒向姚洲的肩膀。姚洲先讓他靠了會兒,後來又把一個軟墊放在自己腿上,讓林恩躺得更舒坦些。直到轎車駛過一條施工路麵,車身開始顛簸,林恩也清醒過來,驚覺自己被姚洲摟在了懷裏。座位對麵的兩個alpha都在裝作無事的看手機,林恩趕緊坐起來,在那之後他就不敢再睡了,望著窗外轉移注意力。臨近傍晚時分,轎車終於開到一間會所門前停住。見麵的這個日子是姚洲選定的,原本按照邢廣霆的意思,他發出邀約的那幾天就想與姚洲對話。但姚洲一直拖足了半個月,才抽空同意見麵。這一次邢廣霆把場麵搞得很大,地下城但凡有點頭麵的人物都到了,還有與邢廣霆交好的另一個地區的領主也在場作陪。姚洲領著林恩進入會場,高澤和蘭司緊隨其後,最先迎上來的是邢廣霆的副手陳尤。上一回見麵,還是在林崇基為林恩舉行的相親派對上,當時陳尤替代邢廣霆到林家看人,在樓梯上偶遇過姚洲。一晃快三個月過去,姚洲已經帶著林恩一同赴宴了,陳尤一走上前就立刻恭喜道,“姚老板,有失遠迎,您這新婚的喜氣也讓我們沾沾。”姚洲與他握了下手,別的沒應什麽。陳尤在看到姚洲身邊的林恩時,表現得頗為驚訝。他該是老謀深算的人,不會這麽藏不住事,但林恩與他上次所見時差異很大,那個坐在書房裏沉默下棋的陰鬱青年就像完全消失了。才不過短短數月,林家小少爺竟然生出一抹不落俗的風姿。陳尤引著他們去見邢廣霆,心裏暗覺不妙。邢廣霆這邊早已經知道姚洲攜著副手到場,但他仍然站在露台上與賓客閑聊。姚洲倒沒有自恃身份,他比邢廣霆小了將近二十歲,場麵上總要禮讓一些,至少做做晚輩的樣子。他走到邢廣霆跟前,叫聲“邢爺”,然後伸出手。邢廣霆也沒端著,沒拿酒杯的那隻手伸過來和姚洲握了下。邢廣霆的開場寒暄和陳尤相似,也是先恭喜姚洲結婚,接著說了句,“聽說姚老板現在也是a級alpha了,可喜可賀。”姚洲聽後笑了笑,一把攬過落後半步的林恩,說,“那還得感謝林家小少爺,沒有他下嫁,我拿不到認證。”林恩突然被推到人前,一下子有點局促,四周的alpha都盯著他,他掩飾得還算好,學著姚洲也稱呼刑廣霆一聲“邢爺”。邢廣霆的視線在他臉上落定,有那麽兩三秒,在場無人說話。林恩為這一刻的緘默感到一絲沒來由的慌亂,直到邢廣霆露出玩味的一笑,說,“林少爺,你不記得了,在你小時候我們也是見過的。”刑廣霆沒瞎說。他和林崇基早年就有交情,隻是那時候來往不深。他也去過林家,見過小時候的林恩,對那個並不算出挑的小孩沒什麽印象。三個月前,副手陳尤從林家返回,告訴他林恩隻是個乏善可陳的beta,而且又瘦又無趣。刑廣霆沒怎麽考慮,立即決定放棄聯姻。他沒理由低了林崇基一截,去做林家的女婿,如果林恩是個嬌軟可人的omega也就算了,偏偏條件那麽差,娶了他從此不能光名正大的找樂子。刑廣霆一番權衡,覺得婚約不要也罷。沒想到今日一見林恩,和陳尤描述得完全不同。林恩這副冷清的樣子挺特別的,瘦是瘦了點,卻像尊白瓷,一雙眼睛幹淨澄亮,站在姚洲身旁不露怯。刑廣霆見他抿唇不語,又衝姚洲說,“姚老板有眼光,林少爺也不算下嫁。”言辭間處處抬著姚洲,倒是沒有以往那種劍拔弩張的氣勢了。姚洲不露聲色,把身旁的林恩擋了擋。他想讓邢廣霆看到的人已經展示了,便轉而說些別的話題。這一晚東西兩區的人都是為解決綁架事件而來,邢廣霆在會所裏弄了這麽大一出,也是為後麵的談判鋪路。姚洲到場以後與眾人喝酒應酬,表現得很從容。高澤和蘭司也都是老江湖了,酒一杯一杯的喝,話說得滴水不漏。邢廣霆那邊不提正事,姚洲也若無其事地應付著。這期間林恩一直乖乖跟著姚洲,時不時有一兩個omega主動過來請姚洲喝酒,擱在過去姚洲是會喝的,這一次他卻不接對方的酒杯了,反而問林恩,“讓喝麽?”林恩心思敏銳著,揣摩出姚洲的意思,搖頭說,“不喝了吧。”他就輕輕的一聲阻攔,姚洲竟也一副很受用的樣子,擺擺手讓幾個omega知難而退,不忘說上一句,“家裏夫人不讓喝酒,聽見了吧。”就這麽幾次下來,姚洲隻喝了平常一半的量,宴會開到晚上十點,他一直很清醒。深夜場開始以後,場內的燈光轉暗了,一些衣著暴露的舞者陸續上台表演,賓客的注意力漸漸集中到台上。姚洲一行人站在舞池外圍,這時候陳尤領著人過來了,請他們去包廂坐坐。高澤和蘭司站在原地沒動,陳尤有些討好的躬著上身,所有人都在等待姚洲移步,他卻先看向了坐在身後的林恩。經過這一晚的適應,林恩這會兒已經放鬆下來。他在距離姚洲一臂之遠的一張高腳凳上坐著,很有興致地望著台上的熱舞。迷離的燈光落在他臉上也落在他眼裏,姚洲看向他的那一瞬,林恩唇角掛著笑,似乎是因為待在姚洲身邊而覺得安心。第20章 卸左手吧姚洲上前一步,沒和林恩交流什麽,直接就將他從高腳凳上托了下來。東區的人眼見這一幕頓時都傻眼了。高澤和蘭司在來的路上見得太多已經習慣,各自背著手,冷靜地站在兩旁,連眼神都沒避一下。陳尤在前頭領路,姚洲一行四人跟著他穿過一條狹窄的通道,外麵的歌舞聲喧鬧聲漸漸消退在隔音牆後。包廂門打開了,裏頭不是多麽明亮的環境,邢廣霆坐在皮沙發裏,身後立著七八個打手,氣勢很足,在他跟前還跪了三個人,雙手都被縛在身後。林恩對於眼前的場景毫無防備,一下斂了笑,腳下也頓了頓。姚洲攬住他,把他往前帶,邢廣霆站起身來,沉著聲說,“姚老板,這邊坐。上次的綁架是個誤會,今天你來得正好,我讓這幫人給你當麵賠罪。”姚洲麵色自若地走到沙發邊,林恩被他攬著,也一同坐下了。直到這時林恩才明白過來,今晚這場宴會是別有用意的,姚洲事先什麽也沒告訴他。那三個跪著的人不單雙手被縛,眼睛也被蒙住,不知在這裏跪了多久。林恩頭一回經曆這種場麵,有點不敢看那三個人,隻聽得姚洲對邢廣霆說,“邢爺,照說這種事我經曆得多了,也可以給東區一個麵子。但他們綁走的是我新婚的夫人。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受了傷,被人拿槍抵著。”姚洲頓了頓,眼色沉下,慢慢說出最後一句,“這就不是小事了。”林恩在他說話的同時,轉頭看向他,臉上的神情帶著些難以置信。原來是這樣,林恩心說。這不是一個把自己介紹給人認識的社交場合,而是要借他的身份達成某個目的。姚洲早把一切都算到了。邢廣霆大概沒有料到姚洲不鬆口的理由竟然是因為林恩,他的視線轉向那個坐在沙發裏beta,繼而想到今晚的宴會上姚洲似乎是處處顧及著林恩的感受,和婚前縱情聲色的樣子全然兩樣。邢廣霆一下子也有點拿不準了。從訂婚到婚後這也沒幾個月,敢情這林家小少爺是在姚洲那裏是有了分量?邢廣霆裝作關切地詢問林恩,“林少爺,上次的事是我手下人莽撞造次,讓你受驚了。你現在身體怎麽樣?”林恩摸不清這裏頭的水有多深,事先也未得姚洲授意。他試著忽略掉心裏那種刺痛的感覺,警惕地沒有接話,隻以沉默相對。姚洲伸手將他的一隻手在腿上摁住了,做了個安撫的動作,繼而對邢廣霆說,“邢爺說這次綁架是誤會,但事關林恩的安危,我想聽一聽誤會是怎麽來的?”輕鬆兩三句話,都是借著林恩的由頭,倒把姚洲自己摘得幹幹淨淨。高澤站在一旁,原本緊繃著的肩膀不自覺地鬆了鬆,唇角也藏了抹不明顯的笑。在這種暗中角力的場合,林恩這個局外人是好用的借口。難怪姚洲要帶他出場,隻要把他搬出來,就不會讓姚洲的追究顯得咄咄逼人,也給邢廣霆留了少許退路。邢廣霆這些日子沒消停著,早已經編出一個合理的借口。陳尤湊過來替他開口,說那前邊跪著的三人都是東區高價請來的雇傭兵團隊,這幫人在效命之前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要給新雇主交一份投名狀。不管是殺人也好綁票也罷,總之要幹一票大的,證明團隊的能耐,也好借此談價,拿到更高的薪酬。這一隊雇傭兵此前沒在地下城混過,加上姚洲掌控西區的時間不長,他本人也不喜歡在外留下影像,這幫人去到高級餐廳蹲點,始終無人認出姚洲。倒是林恩,不久前因為結婚上過幾次報紙版麵,那些新聞照片的角度都很巧妙,姚洲隻有背影,林恩卻有多張正麵照。雇傭兵裏的其中一人將他認出來了,匆忙之中決定下手,於是趁著林恩落單去洗手間之際幾個人一擁而上,把他迷暈帶走了。陳尤講完原委,姚洲臉上神情一點不變,看不出他對此信或不信。邢廣霆不想夜長夢多,也怕姚洲再追根究底,他抬手一指跪著的三人,沉著嗓子說,“姚老板那一晚已經處理掉兩個了,這是帶隊的副團長和另外兩個手下。按照你的意思,該如何處置?”姚洲一直握著林恩的一隻手,他能感受到林恩在暗暗使力,似乎想從他手裏掙脫。可惜力氣太小了,姚洲稍一加壓,林恩就被他握在掌下。姚洲麵色冷淡,不接邢廣霆遞來的刀,隻說,“既然是場誤會,教教他們地下城的規矩就行了。”這一隊雇傭兵的來曆,姚洲早就讓荊川查過,他比邢廣霆更清楚他們的底細。這幫人如果留在東區為邢廣霆效命,隻怕還有後患。姚洲今晚是來釜底抽薪的。邢廣霆遲疑了幾秒,姚洲要他教教規矩,這意思太寬泛了。扇一巴掌是教,卸一條胳膊是教,打殘了扔出去也是教。姚洲把皮球踢回給他,邢廣霆頓感騎虎難下。他不得已,指了指其中最年輕的那個雇傭兵,神色帶了些陰狠,說,“先斷兩根手指,讓他認認在西區是誰說了算。”邢廣霆話音落下,站在沙發後麵的一個打手立刻走上前去,一把扯掉了跪在最右邊一人眼上的黑布,另隻手裏亮出一把利刃,先是割掉其縛手的繩子,繼而拿過那人的左手,一下子摁在茶幾上。茶幾距離沙發不過半米,一隻待割的手幾乎是杵到林恩跟前。林恩目睹這一幕,臉色煞白,渾身的血液瞬時都凝固了。從前他隻在電影裏見過這種血腥情節,怎麽會想到有一天竟然親臨實景。林恩嚇得連閉眼都不會了,渾身僵直地坐著。刀刃切下的瞬間,姚洲一抬手擋住了他雙眼。-屋頂的風扇葉片持續轉動著,在一片類似白噪音的背景聲中,林恩聽到皮肉骨骼的斷裂聲。他兩手摁住雙腿,攥緊成拳,可是兩邊肩膀還是止不住地有些抖。那名年輕的雇傭兵被當場切掉一根小指和一根無名指,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咕嚕聲,但終究沒有叫出來。姚洲側眸看了一眼坐在身邊的林恩。因為雙眼被手掌擋住了,姚洲隻能看見林恩近乎慘白的半張臉,就連嘴唇上僅有的一抹嫣紅也變得黯然脆弱。這原本就是姚洲計劃的一部分,林恩的所有反應都是真實的、可預見的。可是這一刻姚洲心裏的感受很奇怪,不知從哪裏生出一條偏離理性的歧路,別的什麽都不在乎了,隻想把林恩從這一切之中摒棄出去。被切掉手指的雇傭兵跪在地上,呼吸粗重,一名打手走上來把他拎走了。姚洲也拿開了擋住林恩眼睛的手。另一邊的沙發裏邢廣霆再度發話,手指跳過跪在中間的副團長,隔空一點最左邊的那個人,吩咐,“也教教他。”說完他挑眼看向姚洲,“姚老板,這次怎麽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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