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全身都裹在毯子裏,隻有一條細白的手臂露在外麵壓住吹亂的頭發。他沒有聞到自己散發出的輕微信息素,但姚洲聞到了。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姚洲先是震驚,又一轉念,想起幾周前茉莉來給槍傷拆線時,提到過假性beta的特征。在遭遇強烈刺激時,情緒的波動可能導致腺體增生,如果能從beta身上聞到信息素的氣息,說明腺體功能沒有喪失。今晚在東區的會所裏,林恩顯然是受驚過度了。姚洲的思緒在這一刻空白了幾秒。接著是一個很清晰也很強烈的念頭湧現出來這就意味著林恩轉性成為omega是完全可能的。姚洲想要標記他,想要占據他的一切。而林恩,可以被標記。第22章 身上的傷是怎麽來的?姚洲壓製住了自己心裏那個急切的衝動。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這樣,在聞到林恩散發出輕微信息素的一刻,就想要徹底擁有他,給他留下標記,讓他隻為自己的氣息而心動。這些念頭來得異常迅猛,像狂潮颶風,讓姚洲感到陌生。但現在不是合適的時機,該在什麽時候告訴林恩他被醫生誤診了,或是再為他安排一次手術,讓林恩變得一個能與姚洲匹配的omega,所有這些姚洲都沒想好。在被林恩覺察出異樣前,姚洲恢複了一些理智。他叫林恩的名字,說,“我們進去再說”,伸手把林恩從椅子裏抱起來,同時釋放出少量的信息素,用以掩蓋那抹若有若無的鈴蘭氣息。林恩也許是哭累了,深夜也不是挑釁對峙的好時候,他靠在姚洲懷裏,任由姚洲把他一路抱回二樓主臥。進入房間後,姚洲把林恩放在床邊。林恩坐了下來,姚洲不急著上床,保持單膝跪地的姿勢,一手擎在林恩身側,緩聲對他說,“你今晚表現得很好,超出我的預想,有沒有什麽想要的獎勵?”姚洲沒有回答林恩剛才在露台的提問,盡管利用林恩去達成目的的感覺並不好,姚洲仍然那麽做了。他不能保證沒有下一次。林恩的身子雖然弱些,但腦子清醒,且有一種生而敏銳的危機意識。姚洲在結婚初期或許隻把他當成一個解決身份的籌碼,但是婚後相處了幾個月,姚洲承認自己的想法變了。此刻他半跪著,比林恩低一些。昏暗的環境並未降低兩人間的溫度,反而增加了一些曖昧與親昵。姚洲很少有這樣溫情的時候,也許是想彌補今晚那場懲戒對林恩造成的傷害,也許是那一縷淡得幾不可聞的信息素讓他有了新的打算,總之他想哄一哄林恩。林恩鬆掉了搭在肩上的毯子,露出緞麵睡衣和一截纖細的脖頸。他沒想過要什麽獎勵,搖頭說,“不必了......”姚洲看著他,語氣接近誘哄,“小少爺再想想?”林恩沒有這樣被他哄過,心跳突然有點快。他好像想起了什麽,以不確定的口吻問,“真的給我麽?”姚洲笑了下,沉著嗓音,“想要什麽?”林恩的表情逐漸變得緊張,在猶豫幾秒後,小聲地問,“你身上的傷都是怎麽來的?......這能說嗎?”姚洲皺了皺眉,“這是你要的獎勵?”他原本以為林恩會提出一些更實際的要求,畢竟二零區的亂象還無人出麵收拾,祁恩美的下落仍然成謎,這些都是對林恩有利的選擇。林恩的聲音更低了,“不方便說也沒關係。”姚洲沒想到會被自己提的獎勵反將一軍,他半圈著林恩,慢慢吐了口氣。傅戎死後,一切舊事都隨之埋葬了,姚洲已經很久沒有回憶起從前的事。“不全記得了,能想起來的也就一兩處。”姚洲說。見姚洲沒有直接拒絕,林恩像是受到了某種鼓勵,伸手摸向他,微涼的手指觸到了他臉上的舊傷。“這道疤,這麽長...是怎麽來的?”林恩問。姚洲沉吟片刻,說,“我殺了一個人,對方也傷了我一刀。”林恩的瞳孔縮了縮,似乎有些害怕,但他又問,“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姚洲盯著林恩幹幹淨淨的一張臉,說,“我十五歲那年。”林恩明顯因為這個答案受到了驚嚇,問出為什麽的時候聲音有點抖。姚洲不再半蹲著了,起身在林恩身邊坐下,他其實不願多講,也覺得那段往事遠比林恩所能承受的更為殘酷,所以用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吻說,“真想知道麽,小少爺,要不以後再告訴你。”林恩轉頭看著他,眼裏有種執拗的神情,“我想知道。”幾天前,就在樓下的客廳裏,荊川曾對林恩說過“很多人想攀上姚洲”,還告誡他“務必守住心”。林恩後來琢磨過這句話,也理解到了荊川的用意。可是姚洲剛一提獎勵,林恩就把那句勸誡忘了,隻想用得來不易的機會多了解姚洲一些。片刻後,他聽見姚洲說,“被殺的那個人,和我從小一起長大。”“他年長我兩歲。在他十七歲生日那天,倒在了我的刀下。”姚洲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看林恩。他的側臉線條冷峻,語調平穩,仿佛是在講別人的事。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林恩覺出一種埋得很深的悲哀,在不可觸及的地方慢慢發散。“他知道我是左撇子,右側防護空虛,對峙時揮出了最後一刀,給我留下一道疤。”現代整容科技日益高超,有各種物理手段可以淡化痕跡,但是姚洲從未考慮過去除這道舊傷。他要自己記得這個傷口,也永遠記住那個倒在刀下的人。說完,他看向林恩,“就是這麽來的。”臥室裏安靜了幾秒,林恩的嘴唇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幾天前林恩也從荊川那裏聽過隻言片語,知道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可是再聽姚洲講述,卻變成了兵戎相見的對手。這個反差太大了,林恩磕磕絆絆地問,“既然從小一起長大,為什麽要......”為什麽要除掉童年夥伴。林恩問不出口。姚洲在這時突然湊近了些,嘴唇蹭過林恩的脖頸,又在林恩看不到的角度,再次聞到了快到消失的鈴蘭氣息。“......聽說過“養蠱”吧,小少爺。”姚洲埋頭在林恩頸間,聲線愈發低沉。林恩兩手放在腿上,坐得很端正,神情卻茫然地望著天花板。姚洲沒有等他的回答,繼續道,“我在五歲的時候從福利院被養父帶走,再這之前他已經收養了六名孤兒,我是他收養的最後一個小孩。”“我們叫他戎爹,他是個瘸了腿的劣等alpha,卻妄想成為地下城的掌權者。”說到這裏姚洲似乎略帶輕蔑地笑了一下,有輕微的呼吸拂過林恩頸後的皮膚。“養蠱就是他的計劃。找出一些有潛質的孤兒培養長大,教會他們各種技能,再讓他們自相殘殺,最後活下來的那個,就是替他實現夢想的最強者。”林恩的反應從茫然到震驚,到最後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他在短暫的凝滯後,轉過身去,兩手胡亂地去摸姚洲,摸他的肩膀、摸他的背脊,好像隻想確定他是完好無損的。姚洲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這段往事,林恩的反應也令他有些沒想到。原本被黑霧籠罩著、血腥彌漫著,陰森森的一段陳年舊事,因為林恩毫無章法的撫摸,忽然變得沒那麽壓抑冷峭了。姚洲握住林恩撫上自己肩膀的一隻手,淡淡笑道,“小少爺,我身上還有幾道疤,也想摸摸嗎?”他玩笑的口吻很明顯,林恩定住不動了,在黑暗中與他對視。半晌,林恩開口道,低低的聲音裏有股少見的怒意,“那人是個瘋子吧”,繼而又問,“他已經死了嗎?”姚洲輕描淡寫地帶過,“六年前死了。”林恩還在情緒的餘震之下,盡管有很多疑問,但他不忍心再問了。他緩緩吐了口氣,臉上現出內疚的神色,對姚洲說,“對不起,我不該問的。但是你放心,我聽到的每句話都不會向別人提起。”姚洲以單邊手肘撐起上身,盯著一臉認真的林恩。在爾虞我詐的環境裏陷得太久了,姚洲聽過的話虛虛實實,腦子裏都要過濾一遍。唯獨林恩的這份保證,單純得像是經不起推敲,卻又無端地有種力量,舒緩清淨,從心頭撫過。姚洲勾了勾唇角,說,“小少爺,我還是給個封口費吧。”說完,不等林恩反應,他捏住了他細嫩的臉頰,將一個吻印在他唇上。-這個深夜不成眠的人並不止姚洲和林恩,在東西兩區交界處的一間酒店裏,穿著便裝的蘭司用一張黑卡刷開了高級會員的包間。空氣裏彌漫著熟悉的煙草味,是帕德龍雪茄的餘香。包間不算大,但裝飾極其奢華,幾名保鏢負手站在角落的陰影裏,收斂著信息素,窗邊有個身量高大的男人正在吸雪茄。蘭司走到對方身後,叫了聲“邢先生”。男人回過身,正是幾個小時前剛送走姚洲一行人的邢廣霆。“來了。”邢廣霆應了一聲,又說,“坐吧。”蘭司挺拔不動,說,“沒事,我陪您站會兒。”於是兩人一起望著窗外,不遠處有條鐵軌,正是東西兩區的分界線。深夜沒有列車通行,隻餘沿途的燈火蜿蜒向遠處。邢廣霆先問蘭司,“姚洲對你起疑了嗎?”蘭司麵色平靜地否認,“沒有。”“那怎麽會把你關進地庫?”邢廣霆又問。蘭司對答如流,“我給林少爺在新婚當晚送了一副催化劑,把人弄暈了,辦了一件錯事。”姚洲對下屬一貫賞罰分明,蘭司說得有理有據。然而邢廣霆聽後反常地一笑,說,“蘭司,你從小就這樣,遇事喜歡逞強。姚洲對你的身份早有疑心,今晚跟我要人來了。”蘭司一愣,抬眸,問,“要誰?”邢廣霆指間夾著雪茄,燒出肉桂味的煙霧迎麵襲來,蘭司的一側臉頰被他輕撫了下。邢廣霆接著說,“要你。”蘭司定住,腦子裏一幀一幀閃回著幾個小時前的那些畫麵。今晚的宴會人多眼雜,他和高澤並不曾亦步亦趨地跟著姚洲。中間有幾次他們都去獨自應酬過,姚洲在什麽時候和邢廣霆談的這件事,蘭司沒有頭緒。這一回姚洲算在了所有人前頭。長達兩三年沒和東區來往,才不過赴了一次宴,他就在邢廣霆眼皮子底下預留了幾手準備。不管蘭司與他有什麽私怨,也不得不承認姚洲的深藏不露。他的可怕之處或許被所有人低估了,尤其是邢廣霆。邢廣霆沒聽到蘭司的答複,他把雪茄放入托盤裏,任其自行熄滅。蘭司摸過托盤裏的小剪子,熟練地修剪掉燃燒過的煙絲,垂著眼,說,“邢爺的意思,是讓我不揣二心地替他做事?”邢廣霆看著蘭司拿著剪子的那隻手,繼而也把自己的手搭上去,慢慢捏著蘭司的手指,安撫道,“東西兩區互有耳目,這不是什麽新鮮事,你在姚洲身邊潛了四年,到現在才被他發覺已很難得。姚洲既然賞識你,你就假意聽從,於你沒什麽損失。”蘭司在西區蟄伏多年,每一步晉升都無比驚險。這裏頭既有他對邢廣霆的信任,也是在苦等那個邢廣霆許諾過的一擊即中的機會。現在邢廣霆為了選票,明麵上改為拉攏姚洲,蘭司知道自己如同一顆廢棋,這些年的心血眼看著就要付之東流了。邢廣霆卻可以毫無愧疚地說出“於你沒什麽損失”這樣的話。蘭司心中憤懣,臉上並不表露,從邢廣霆掌下脫出手來,淡淡問了句,“是上城區的裴家嗎?他給邢爺許諾了什麽?”值得讓邢廣霆拉下老臉,為他拉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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