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有上下兩層,最初是江旗作為代理領主先住進這裏,那時候誰也沒想到林恩還會回到二零區,江旗就住進了二樓的主臥。現在林恩不讓江旗騰挪地方,他自己選了一間一樓的客臥暫時住著,出入都很低調。白蓁來的這天,媒體剛好發布姚洲離婚的消息。各大媒體都報道了此事,不少新聞配圖都是將當初的結婚照片一撕為二的設計。也許是怕林恩看了不好受,當天的報紙江旗一份都沒留在家裏,清早就都收走了,沒讓林恩看到。倒是林恩自己有些好奇,從礦山回家的路上,他讓司機幫忙去街邊的報亭買了一份當日的聯盟報紙。由姚洲一方發布的官方內容很簡單,沒有提及離婚細節,隻把原因歸結為感情不和,協議分手。字裏行間對林恩提及不多,甚至沒寫他的全名,隻用林先生替代,顧全了林恩的隱私,算是一篇頗為體麵的官方行文。可是媒體記者的分析就尖刻多了,時政評論員把林恩描述為一枚聯姻失敗的棄子,說他被家族醜聞拖累,又因為beta的身份自慚形穢,為挽留姚洲不惜轉性為o,可惜手術失敗,最終挽救婚姻無望,被迫簽下協議。林恩把這篇位於時政版麵最顯眼位置的新聞稿從頭到尾讀了一遍,心情還算平靜。他把報紙疊好放進隨身的電腦包,不忘囑咐司機,不要告訴江旗自己買過報紙的事。江旗很擔心林恩的身體,加之二零區的醫療條件不好,林恩在這裏得到的照護不比先前,江旗便有些草木皆兵,每日審查林恩身邊的司機,要問林恩的情緒如何,三餐是否按時,上山做調研有沒有補水防曬,就跟對待三歲小孩似的,讓林恩很是哭笑不得。林恩到家後不久,白家的專車也開進了院裏。白蓁提了很多營養品來看望林恩。商務車的後備箱一開,林恩都驚呆了,這裝滿半車的營養品都是以箱為單位計算的。白蓁指揮著司機搬了四五趟,才把所有的營養品搬進屋內。林恩看得直皺眉,他就是撐死了也吃不了這麽多,勸說白蓁帶些回去。白蓁不肯,說這裏是兩年的量,保質日期我都替你看好了,都是些功能溫和的補品。藥補也有食補也有,你好好吃了別辜負我給你千裏送藥的心。林恩沒轍,心想著改日要給白蓁轉些錢過去,嘴上沒再拒絕,領著白蓁進屋看看。提到群毆這事,是在晚飯過後。用餐時江旗也在場,聊的話題大都是林恩的學業或工作,沒人主動提到西區的那些人。餐後江旗又走了,回到市政廳去加班。客廳裏的電視開始播放晚間新聞,女傭想起來江旗的囑咐要關電視,已然晚了一步。聯盟主席候選人姚洲與伴侶離婚的消息第一條被播報出來,林恩和白蓁一下都沒說話了。女傭急匆匆跑進客廳,又猶疑地站在一旁,想拿遙控器卻不敢拿。林恩溫和地衝她擺擺手,“沒事,你去忙。”說完,拿起遙控器把音量關了,但新聞畫麵還在繼續。這些消息白蓁今天一大早就看過,姚洲現在是炙手可熱的政壇人物,媒體追逐的焦點,離異這樣的新聞不炒個幾天幾夜是不會結束的。由於對姚洲的身份有所忌憚,媒體的焦點大都集中在林恩身上,多是嘲諷他沒有自知之明、且已失去家族身份庇護,也把他手術失敗的事大肆宣揚。白蓁為了不讓好友難過,就說起了他哥白越之在一周前是如何身上掛彩回到家裏的,還說自己讓人去打聽過了,姚洲和幾個最信任的手下都打了一架,別墅的書房至今仍在修繕中,可見當時的戰況之慘烈。“打架的時間就在簽完協議的當天。”白蓁言之鑿鑿,“可見姚洲有多後悔,把身邊人遷怒了個遍,連我哥都被波及到了。”白蓁講述整件事時,一直很留意林恩的神情。但是林恩聽後反應不大,隻淡淡笑了下,問白蓁,“越之哥沒事吧?我記得小時候他還為你打過架,後來再沒聽說他和誰動手。”林恩一點沒提姚洲,好像那個萬眾矚目的alpha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白蓁想起今天自己帶來的那十幾箱的藥品和營養品,還有那個藏在後麵的送禮的人,先是笑嘻嘻地調侃了幾句他哥的傷勢,而後沉默下去。再開口時,白蓁沒有玩笑的心情了,他問林恩,“你自己的事情,還有想過嗎?”林恩仍是笑著,“哪方麵的?”“就...感情方麵......”白蓁說得很小心,怕自己言辭不當傷到好友,“你還有以後的打算嗎?”林恩的樣子倒很坦然,他先看了眼電視上的新聞,大概還在講自己轉性失敗的事吧,新聞配圖是醫院的背景,然後他回答白蓁,“我身體這樣,不會去拖累其他人的。對別人也不公平。”再說,誰會要一個離過婚,且身體受損無法生育的beta。林恩這陣子早把這件事想得很通透了。說完,他指了指白蓁,其實是想讓氣氛輕鬆起來,以一種說笑的語氣告誡好友,“你也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別給我弄什麽相親約飯的事。”白蓁心裏挺難受的,但臉上沒再表露,換了個話題和林恩聊起來。臨近九點,白蓁才依依不舍地說要走了。林恩本想留他住下,深夜裏開車三四個小時總歸不安全。但白蓁看了看手機,白越之已經發來信息催問他什麽時候到家。白蓁不敢再耽擱,說,我們家有門禁呢,我還是回去好了。林恩送他到門口,待到白蓁坐進車裏,林恩無意間掃到他的手機,白越之的信息已然占了滿屏。林恩剛經曆了一場被強製過的關係,對此心有餘悸,也有種敏銳的預感。他手扶著車窗,頗為克製地提醒一句,“小白,你和你哥哥的事,也不要全由他牽著你走......”白蓁抬眸看向林恩,似乎是想說些什麽,但最後隻是點點頭,小聲答應,“好的。”司機發動了車,林恩退開一步,站在院子門口目送轎車開遠。他已經向學院申請休學一年,此後要再見白蓁,就不如一同上學時那麽方便了。返回上城區的路上,司機把車開得很快,白蓁是需要在十二點前回到家裏的。最終轎車駛入庭院,已經是十二點過一刻了,白蓁有些忐忑地下車,快步往宅子裏走,沒成想進了前廳,卻見室內燈火通明,兩道身影坐在寬大的沙發裏,都是在等他。白蓁腳步微頓,先心虛地叫了聲“哥”,又轉向另一位,“姚老板?”白越之沉著臉沒說話,一抬下頜示意姚洲:有事你先說。姚洲起身走到白蓁跟前,他已經在白家的客廳裏坐了兩個多小時了,白越之沒有戳穿他,與他商討競選的事打發時間。現在見到白蓁手裏提著一包二零區的特產,姚洲忽覺心口一窒。這份禮物不是給他的,現在他要了解林恩的情況也隻能求助外人。“林恩…怎麽樣?”姚洲問出了這句醞釀整晚的話。第55章 您是打算投棄權票吧?姚洲從白家大宅裏離開時,眼色陰沉,腳步也有些重。根據白蓁的描述,林恩的身體恢複得並不好。“我吃了兩碗飯,他們家的傭人燒菜挺有滋味的,林恩隻吃了半碗。”這是白蓁的原話。白蓁與林恩同歲,十九的年齡正該是吃什麽都很香的時候,可是林恩已經有淺表胃炎了,一部分是因為膽汁反流,更深層的原因是心理方麵的婚後生活太過緊張,抑鬱,時間一久,加之林恩身體底子差,逐漸食欲下降。說到這些還不算完,白蓁也是很懂得給人捅刀子的。他又補充,“那些營養品我替你送到了,以後你別再打擾林恩。他在二零區有他自己的生活,我們今晚聊了兩三個小時,他一次都沒提過你。”就連白越之都覺得白蓁說得太過了,送姚洲出門時,他替白蓁道歉,“從小給我慣壞了,口無遮攔,說什麽你別當真。”姚洲能怪誰呢,林恩當初娶進門的時候,也是幹幹淨淨很單純的一個人,是姚洲給他折騰成這樣的。就算現在離婚了,林恩還要忍受媒體對於二人關係的惡意解讀。姚洲就是擔心他今天看到鋪天蓋地的新聞不好過,才請白蓁出麵去陪陪他。姚洲開著車駛離了上城區,暫時還不想回別墅,他索性開車去往山腳下的射擊場。已經是夜裏一點多,他去的畢竟是高澤的地盤,到達前姚洲給對方發了個信息,“我練練槍。”高澤沒回他,想來是早睡了。到了射擊場後,姚洲用指紋開鎖進入,從庫房裏選了一把新投產的模塊化手槍,練了將近一小時,打掉三四百發子彈。後來他把自己消耗累了,卸掉彈夾,獨自坐在地上抽煙。不遠處靠牆的地方就有張長凳,離他不過七八米遠,他都懶得走。第二根煙剛點上火,入口的門從外麵打開,高澤踩著夾腳拖鞋走進來,明顯是給鬧醒的。見姚洲坐在地上,高澤也不客氣,拿腳踹他,說,“你他媽有病吧,半夜一點練槍。”雖然射擊場距離高澤住的那棟樓還有段距離,但也架不住姚洲一小時射擊幾百發。隱約的槍聲連響一小時,高澤自己也就算了,看在多年兄弟的情分上忍一忍隻當姚洲發瘋,但明天一大早蘭司還有工作。高澤想著蘭司最近為了競選的事就剩下零星半點的睡眠時間,還是來射擊場拎人了。姚洲咬著煙,不看他,反手把皮夾摸出來,因為銜著煙而有些含糊地說,“收我錢,雙倍收。”高澤快給他煩死了。一麵拾起皮夾,一麵繼續踹他,說,“去我家裏睡,別磨蹭,快點。”姚洲最後還是被高澤從射擊場帶走了。兩人進入一樓客廳,高澤見姚洲咬著煙走路,一言不發的樣子,想到他最近孤枕難眠,心軟了些,說,“陪你坐坐吧,喝什麽?”姚洲說要度數高的,高澤就弄了兩杯伏特加,和他在淩晨兩點的客廳裏對坐著喝。姚洲離婚這事後勁很大,在他周圍的人都看出來了。白天他人模人樣在外麵參加競選活動、做采訪,人前風光,人後卻是另一幅模樣。他現在整個人變得很陰鷙,不必要的時候不說話,空閑下來常與一名營養醫師聯係,前天還訂購了十幾箱的藥品和營養品堆在西區的倉庫裏。高澤本意是想陪他聊聊,但高澤很不擅長做這種開導人的事,姚洲也隻是悶頭喝酒,過了快半小時,兩個人竟然一句話都沒說。二樓的一間臥室門發出些微聲響,繼而走出來一個人,步伐很輕,站在樓梯口,高澤轉頭看去。蘭司兩手撐著欄杆,也不說話,估計是給困的,隻是眯著眼看著樓下。姚洲注意到蘭司是從樓梯左邊出來的,心說高澤的那間主臥該在上樓右邊,這兩人分房睡的。看樣子就算高澤為蘭司折了一條腿,那個陳年心結還是沒解開。蘭司在樓梯口一站,無聲勝有聲。高澤看看牆上的鍾,問姚洲睡哪兒。姚洲就勢往長沙發上一趟,說睡沙發。高澤也懶得管他了,由得他在沙發上睡了一宿。-姚洲過去睡覺都是一夜無夢的,自從離婚以後便會時不時地夢見林恩。有時候夢見林恩坐在別墅露台上看書,有時候夢見林恩躲在他那間大書房的角落裏上網課,有時候夢見林恩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手背插著輸液針,問他,姚洲你愛過我嗎?然後姚洲就會驚醒過來。高澤家的皮沙發質地很硬,姚洲坐在漆黑一片酒氣未散的客廳裏。他後悔自己為什麽沒在花園的那場大火裏向他認愛。他分明是愛他的。離婚的消息在媒體上炒作了幾天,終於平息下去了。眼看著距離聯盟內投的日程愈來愈近,姚洲變得前所未有的忙碌。茉莉和高澤的傷愈了,也都回來投入工作,所有人都在準備著迎接內投的變數。這是姚洲即將麵臨的最不確定的一場投票。姚洲出身草根,與盤根錯節的大家族之間並無緊密關係,內部投票多受掣肘。而內投的時間早於各區民選,盡管姚洲的民調呼聲很高,對待內投仍不能掉以輕心。即便是忙成這樣,姚洲仍然分出一些心思惦記著二零區的事。林恩作為領主太年輕了,才十九歲,跟市政廳裏的那幾個老油條鬥不了心思。姚洲尋思著要暗中送個人去幫他,但還沒想好怎麽操作這件事。就在他去白家見過白蓁過後沒幾天,一封來自二零區的信寄到了西區倉庫。這天上午姚洲正在開會,白越之也在,兩周後的內投是從五名候選人中內選三名,再進入夏季的各區民選,最終的聯盟主席將從民選之中產生。白越之正給姚洲分析目前聯盟內部的人心向背,白越之對於內投目標明確,想要幫姚洲爭取到接近半數的支持率。姚洲聽他講到幾個中立票區的政見,一旁的樸衡很小心地遞過來一封信,低聲道,“郵政編碼是二零區的。”姚洲接過信,會議也暫停了幾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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