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洲據實已告,“地下城沒有完全統一,距離我上任還有兩個月,我可以處理一些自己的私事。”鏟平東區這樣的大動作,被姚洲稱作私事。這個男人的底氣可見一斑。林恩沒想到是這樣,難以置信道,“你就快上任聯盟主席了,還要做這種打打殺殺的事!?”姚洲盯著他,看他臉上的細微表情變化,心裏感覺一時間很微妙。他享受這樣與他聊天的氛圍。林恩好像是住得距離他心髒跳動最近的那個人。他們曾在劇烈的傷害中撕裂決絕,卻因為姚洲遭遇的兩次危機,一個聯盟內投,一次紊亂期,而有所緩和。姚洲在外頭像是無往不利的一個人,唯獨在林恩這裏,他被他挽救了兩次。這種認知讓姚洲逐漸習慣在林恩跟前示弱。過程怎麽樣不重要,他隻要他能平安。姚洲說,“你也知道是打打殺殺。所以出去跟人家搏命的時候,一定要把自己的弱點藏好。”這樣的話放在尋常時候,聽著像調情。但姚洲眼裏沒有戲謔的神色,他在向林恩服軟。林恩一下有些無措,拒絕的話都到嘴邊了,還是沒能說出口。姚洲繼續回答他的問題,“地下城是法外之地,我目前沒有正式就任,約束也少一些。如果我在就任前統一了東西兩區,日後就有可能將它劃歸到聯盟治下,成為第二十五區。這裏的動亂就有平蕩的一天。”他把林恩當作自己人,各中緣由不多遮掩,坦言交底。林恩沉默了會,沒看姚洲,開口道,“雖然你養父是個爛人,但在你身上,他沒有看走眼。”今天的林恩也讓姚洲感覺很新鮮。半個小時前他們在倉庫裏吵架,林恩還踹了他兩腳;現在又像是熟識多年的人,坐在車裏談心。“讓我心無旁騖擺平了東區,再送你回二零區好不好?”姚洲再次提議。林恩搖頭,“我沒那麽重要”,他說。“你有。”姚洲以兩個字將他堵住。林恩的神情一下沒那麽自然了,他很怕姚洲說出什麽不恰當的話,好在姚洲沒有繼續。“我不可能像你這麽不管不顧。”林恩突然說,他垂著眼,嘴唇微動的樣子讓姚洲有一瞬的走神,“你是二十四區的聯盟主席,我是一個小地區的領主,我們的關係就隻是這樣而已。”“我會留心一些,加派警衛跟著我。謝謝你趕上來提醒我,今晚我還有一個會。”林恩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姚洲沉默了,這一刻他其實很想順著林恩的意思。事關安危,林恩也在嚐試理解他,說的話顧念了情分。姚洲不願意強迫林恩,腦子裏飛快地轉,想要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不讓林恩反感,又不會把他置於危險之下。車內安靜了片刻,林恩甚至想好了如果姚洲不放自己,該做什麽對策。事故就在瞬息之間發生。衝天的火光和劇烈的爆炸聲掀動了不遠處的集裝箱碼頭,震感波及千餘米,轎車也跟著路麵產生晃動。林恩被巨響所驚,掩著耳朵低低叫了聲,姚洲將他一把捂進懷裏。東區竟然先動手了。這是姚洲腦中第一個念頭。同時他很沉穩地撫著懷裏人的後背,說,沒事沒事,一點小意外。前方的碼頭已經被遮天蔽日的滾滾濃煙吞沒,這是炸彈爆破後的反應,火光並沒有立刻擴散,濃煙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高速路上的車輛幾乎都緊急刹停了,沒有司機再敢往前開。林恩抬起手肘,格開了姚洲,他平了平呼吸,見姚洲還穩穩坐在車裏,問,“你不去處理現場麽?”姚洲隻看了一眼窗外,視線又落回林恩身上,“碼頭那邊有負責人,自會處理。”原本他還想從長計議,這樁爆炸一出,現在他是真不放心讓林恩回去了。如果沒被截停下來,那麽二零區的這兩輛車也差不多開到過海關的碼頭了,一場爆炸會不會正好被林恩遇上?姚洲不敢往下想。林恩在車裏坐不住,推開了後排的車門。姚洲也從自己一側下了車,繞過車尾走到林恩身邊。得失有時就在毫厘之間。不單是姚洲,林恩自己何嚐不是心有餘悸。一旁的警衛隊隊長上前一步,低頭請示林恩,“林先生,看這架勢,過海的橋可能要封路了,咱們今晚還回去麽?”林恩不去看身旁的姚洲,望著前方的漫天煙塵,心裏隻剩一聲歎息。或是天意如此。他想。-臨近傍晚時分,姚洲開車上山,載著林恩一同回到別墅。二零區的那些司機警衛都叫他打發去住酒店了。別墅前院一派燈火通明,像是要迎接什麽貴客。平常的這個時候,天剛擦黑,院子是沒有點亮這麽多盞燈的。林恩從副駕下來,被明晃晃的燈火迷了眼,淡淡說了句,“你早做好準備了,一定能把我領回來?”姚洲失笑,盡管努力了這麽幾個月,他在他心裏還是不改混賬本色。林恩不喜歡被人安排,姚洲便技巧性地以予否認,“沒讓開這麽大的燈。”隻說了備間客房。他領著林恩進屋,管家已經等在門口。林恩的表情並不顯得多麽自在。這間別墅於他而言,曾經是座掙不開的牢籠,而他則是個被擺布的玩物。離婚不過數月,重返故地,林恩沒辦法做得那麽雲淡風輕。姚洲揮退了管家,“都去休息,不用伺候了。”前邊的走廊那頭,英嫂笑著迎出來,姚洲趁林恩還沒注意到,衝對方搖搖頭。英嫂會意,立即退了回去。姚洲與林恩之間隔著一步遠,很克製地站著。等林恩換了鞋,他和緩地問,“先吃點東西,你晚上不還要開會嗎?我給你找個筆記本電腦,你吃完先開會。”提到工作上的事,少許地緩解了林恩警惕的情緒。林恩抬眸去看姚洲,一瞬間覺得恍惚,點了點頭,說,“好的。”第66章 林恩,你恨過我嗎?林恩洗了手,到飯廳裏和姚洲一起用晚餐。家裏的傭人連帶英嫂在內,全都不見了。林恩沒問為什麽,他知道這是姚洲的安排。這些人曾經見過他們之間不平等的關係,姚洲不想讓林恩難堪,提前替他清場了。林恩秉承食不語的好習慣,姚洲除了偶爾給他夾菜,也沒有主動找話說。吃了幾分鍾,姚洲的手機震動起來,他直接給摁掉了,又調了靜音,後麵手機完全沒了動靜。林恩忍了一會兒,沒忍住。他現在肩負著領主職責,很明白工作上的事耽誤不得。碼頭那邊的爆炸牽連很大,姚洲卻連電話都不接,林恩又咽了幾口飯,看不下去了,說,“是有要緊的事吧,怎麽不接電話?”姚洲本想說,陪你吃飯最要緊,又一想林恩大約不願意聽到這種話,於是說,“等會兒我再處理。”林恩看了眼倒扣在餐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的熒光透過手機邊緣泛出來,又有一通電話打入。林恩暗自覺得姚洲有當昏君的潛質。他放下筷子,說,“內投時我把兩票表決給你,大選時二零區投了你十五萬張選票,結果你為了吃飯耽誤工作。”這罪名可大了去。姚洲哭笑不得,把手機翻過來一看是高澤打來的,說,“行行,我接。”說著起身走去一旁接電話。林恩也不再吃了,坐在座位上等著。姚洲講電話沒有避開林恩,高澤此時已經到了爆炸現場,正跟著幾個技術人員查看引爆點。但姚洲沒在電話裏多問爆炸的事,東區的動靜雖然搞得大,卻隻炸毀了三個集裝箱,其中有一個還是空置的。除了幾名搬運工人有傷亡,西區的損失不算嚴重。姚洲問及蘭司的去向,手機那頭的高澤陷入短暫沉默,嘈雜的背景聲不斷湧入。“我在東西區交界線追上了他。”高澤說。蘭司走的都是人車繁忙的大路,高澤不敢在後麵緊追,怕他因為躲避或加速出事故,因此兩輛車一前一後開到了交界處,蘭司在鐵軌前刹停了,高澤這才跟著停下。蘭司下車的同時,高澤也下了車。蘭司走到跑車車尾處停住,他們之間餘下的幾步,是高澤走上去的。“再想想,阿司。不要衝動做決定。”高澤眼神深切,講話卻溫和,“你喜歡的餐廳我訂到座位了,就在周六下午。”剛才在倉庫前院麵對眾人,蘭司臉上一直有笑容,但此刻站在高澤跟前,他突然什麽表情都沒了。“對不起,我去不了了。”他回答。“我可以讓餐廳改個時間,改到下周。”“下周也不行。”鐵軌上有一列火車進站,蘭司隻看到高澤的嘴唇動了動,沒聽到他說什麽。等到半分鍾後火車鳴笛駛過,蘭司沒讓高澤重複剛才的話,他隻說,“下次見麵,如果我拿槍對著你,記得要像對待真正的敵人一樣對我。”他們這輩子注定無法做愛人。如果沒有極致的愛,那麽極致的恨也不錯。高澤做了個伸手阻攔的動作,蘭司輕易地避開了。軌道上已經亮起車輛通行的綠燈,是到了該走的時候。五年前,蘭司從東區被派到西區潛伏,那時候他的紊亂期緩釋劑,和比他小九歲的妹妹都在邢廣霆手裏。現在他要回到東區了,妹妹已經出外留學,邢廣霆的手伸不到那麽遠,他終於少了一個後顧之憂。高澤快走幾步追上他,正在這時候手機響起來。蘭司的手機幾乎也在同時響起,都是他們各自的手下打來的。蘭司任憑鈴響,他手底下的人還不知道他辭職的事,他本想留待姚洲去處理。高澤起先也沒打算接聽,但聽見蘭司的手機開始振鈴,直覺是出事了,於是一手壓著駕駛座的車門一手掏出手機。他開了功放,電話裏的人一開口就是,“澤哥你在哪兒?碼頭爆炸了,東區那幫人先動手了。”高澤抬眼一看蘭司,對方也看著他。高澤簡單問了幾句,說自己稍後會到,然後把電話掛了。駕駛座的車門被他壓住,蘭司也沒有硬來。“......怎麽不問是不是我做的?”剛一辭職,轉頭就發生爆炸,蘭司自己想想也覺得太巧了。高澤沉眼看著他,“是你做的嗎?”蘭司笑了下,“大概吧。”下一秒他被高澤扳住肩膀,壓到了車門上。蘭司很少見他這樣動怒,繼而聽見他說,“其他人不是我,你如果這麽說,大概率是有人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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