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人又高又壯,皮膚黝黑,眼如銅鈴,眼角到嘴角一道長長的疤痕,看上去凶神惡煞的。他目光投向葉樂樂,但卻沒有認出她來。也許是因為她現在這一身妝扮想讓人認識也難,也許是因為這男人在外頭行走,每天見過的人不知幾凡,對於不過是一麵之緣的“佟姨娘”,自是沒有印象。


    但葉樂樂卻很難能見到外男,尤其是他長得這麽有個性,更是一見難忘。


    這人便是當初到大佛寺禮佛,何老爺同王泰春在佛寺客院麵見的那名男子,當時何老爺同王泰春送他出來,葉樂樂曾與他有個照麵。隻是當時何老爺喚了他“x兄”,葉樂樂卻是想不起具體是個什麽姓來了。


    還沒等她多想,那潑皮就反應過來,捂著手臂恨恨的大聲嚷道:“你這裝神弄鬼的賤人!王財,快與我製住她!這包裹裏的東西都歸你,我隻要砍她十七八刀解恨!”


    王財一聽,兩眼放光,擼了袖子就上來。


    葉樂樂方才一番發作,早已經有些脫力,要不是柴刀是用布條綁在左手上,早就已經脫手了。


    這時惶惶的退了兩步。


    李三趕緊持了刀讓她躲在自己身後。


    孰料這潑皮每日在坊間惹事,與人打鬥的經驗十足,一個錯手就抓住了李三持柴刀的手,衝他嘿嘿一笑:“你逞什麽英雄?可別把自己老婆孩子搭上了!”


    李三一凜!不禁有些動搖。


    葉樂樂看出了李三的猶豫,心中一苦,卻知不能怪他,非親非故的,能搭把手已是難得,不值得為她拚命。


    不由得就強打了精神,又橫起刀來:“李大哥,你且退開!自去照孫娘子和毛毛,我今日舍得一身剮,也要讓他付點代價!”


    李三腳步僵住,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卻聽開始發笑那男人好容易止住了笑,揮了揮手,懶洋洋的道:“曹春,即是我誤了她的事,你便替她解決了罷。”


    葉樂樂這才想起,原來何老爺當初是喚這粗壯男子“曹兄”的。


    曹春回身抱拳行了個禮:“是”。


    說罷就朝葉樂樂這邊走來。


    王財看來了幫手,心裏發虛,就要搶個先手,先不理李三,衝上去一拳擂在曹春胸口:“叫你多事!”


    這一拳曹春竟未能避過,由得他一拳擊中發出咚的一聲響。


    王財不由得有些得意,咧嘴笑了出來。


    葉樂樂扼腕!看起來這曹春威攝力十足,原來隻是個花架子?


    沒想到曹春受了這一拳,臉上神情絲毫未變,慢慢的伸出手來,握住了王財還杵在他胸口上的拳頭。


    幾乎同時,就看到王財的臉色變了。本來大冬天的衣衫襤褸,臉色就很不好。這時更是顯得比周圍的雪還更白一些了。


    所有的人幾乎都聽到了骨頭慢慢碎成粉末的聲音。這真是一種會讓人做噩夢的聲音,盡管隻是很輕微的響聲,但比起葉樂樂故弄懸虛,這種輕微的聲音更讓人發自內心的恐懼。


    王財大聲嚎叫聲直刺人耳膜,他伸出另一隻手去掰開曹春的手,曹春順勢鬆開。


    王財五根指頭跟軟麵條似的垂了下來,他頓時經受不住,昏了過去。


    絕對的威力麵前,不需要任何作態。眾人皆靜悄悄的,先前受過箭傷的男子,以及被葉樂樂砍傷的潑皮,都不敢再□□。


    葉樂樂臉上的肌肉有些不自主的抽動了兩下。


    嘿嘿的幹笑了兩聲,朝著曹春福了福:“多謝恩公。”


    曹春避過不受,這麽三粗五大的一個人,行止間居然很有禮數。


    葉樂樂便又向地上坐著的那男人福了福:“奴家謝過恩公。”


    那男人伸手又壓了壓鬥笠,語帶笑意道:“客氣,是我不該笑。”


    “。。。。。。”葉樂樂無語了,雖然她今日兵行險招,最後也未必能得了個好。但這男人中途壞事也是實情,她都已經略過不提了,他卻大刺刺的擺出來說。怪他肯定不可能,但也不能抱他大腿說:您笑得好,您笑得妙啊!


    隻好悻悻的咳了一聲:“這個,無妨,無妨。”說完就趕緊窩到自己的母驢旁邊縮著。


    一旁李三也退了回來,有些歉疚的看著葉樂樂。


    葉樂樂衝他擺擺手:“葉大哥,你有媳婦孩子呢,這我知道,咱們莊戶老實人家對上潑皮也是白給,犯不著過意不去,換了我也是一樣的。”這說的是實話,要助人也要量力而行,像曹春這樣的講講路見不平才不會救人未成把自己搭進去。且她若能成功的到達溪穀,仰仗李三夫婦的時候還有,不能讓他看到她就覺得想起自己不光彩的一麵,就算有些愧疚,也會愈行愈遠。


    因為被這場麵嚇著了,眾人便保持了死一般的寂靜,連城牆上的士兵都覺得奇怪,往常下邊這些人可都是鬧哄哄的怨聲載道。巡視的百夫長不由往下看了看,隻見下邊一個角落裏坐著六個青衣人,以他們為中心,其餘的人都退得遠遠的,留出好大一塊空地來。


    這百夫長琢磨了一陣也不得其解,又覺反正他們也就隻能呆在下邊,怎樣都礙不著自己,犯不著去費這個心思。也就不再理睬了。


    這一廂,葉樂樂靠著驢子,仔細琢磨這個曹春的身份,看他一身的草莽氣息,武功又高,出手又狠,不像是平常人。


    影影綽綽的想起雙和告訴過她,何老爺與王氏商議著要替王泰春與驍榮會牽線,雙和就是因為聽了這個,才被下令杖斃。且不久以後,她又見著何老爺同王泰春隱含祈求的同這個曹春在一道。


    就像一粒粒珍珠被串起了線,葉樂樂便下了個猜測,大約這個曹春就是驍榮會中的某個小頭目了。


    根據何老爺等人的表現,驍榮會必然非常之牛,不說傲視江湖吧,好像連對朝廷都十分倨傲。那麽值得曹春效勞的,也不會是旁人。這次與他同行的另外五人,必也是驍榮會中人。那愛笑的男人,指不定還是個驍榮會中的大人物。


    葉樂樂就有些意動,這麽牛b的人物,要是能得他照看少許,這一路也能躲避些風險吧?


    隻是非親非故的,又完全是不搭界的人,實在是攀談不上,總不能給他背一背《九陰真經》


    ,探討下武學罷?


    正胡思亂想,就見遠處又來了個同樣打扮的青衣人,他徑直走近那六人,半跪下去,低聲說了些什麽。就見這先前發笑這男人領頭站了起來,其餘幾人也跟著站起來了。


    幾人就要離去的樣子,突然那愛笑的男人對著葉樂樂招了招手:“你過來。”


    葉樂樂心裏一喜,趕緊碎步湊了過去:“您有什麽指教?”想明白他的身份,不由得就對他言語多了幾分恭敬。


    這男人微微的用食指頂起了鬥笠邊,露出了挺秀的鼻子,和一雙時刻帶著笑謔之意的眼來。


    他勾唇朝葉樂樂笑了笑,低聲道:“你想不想進城?”


    此言一出,周遭幾人都驚訝的望著他,大概他真的是個會中的大人物,這些人也隻是驚訝,並沒有阻止。


    葉樂樂趕緊點頭:“當然想!”


    “跟我們走,一百兩銀子,就能進城。”


    葉樂樂不由得懷疑他的誠意,這逃難途中,她這麽副烏糟樣,看起來像有一百兩銀子的人嗎?


    果然這男人一看她猶豫,就道:“要是沒銀子嘛,我看你挺有趣,我這一路還缺個丫鬟,你就伺候伺候我,抵了這銀子了。”


    一百兩銀子可以買不少丫鬟了,是以他的語氣頗帶點恩賜之意。


    葉樂樂心中暗哼:我做姨娘還不夠,還要降級做丫鬟嗎?可惜這你就失算了,本姑娘還真就有銀子。


    當下就捏著衣角,繃斷了線頭,拆出一條縫來,挖出個小油紙包,裏邊正是一百兩一張的銀票,足有五張。葉樂樂數了三張出來:“請恩公帶上我,還有那邊的李三,孫娘子一家。”


    這男人還真有些意外了,眯起眼睛笑起來:“那孩子呢?”


    葉樂樂很肉疼,要知道她將在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收入來源:“他隻是個不足兩歲的小孩,不用收了吧?”


    “是按人頭的。”他語氣很篤定。


    葉樂樂懇求道:“收一半成不成?”不足一米的兒童,是半價,懂不懂?


    “你若不想進去,我就不多事了。”


    “別別別,恩公,給,這是四百兩。”


    肉疼的交妥了銀子,她就回去找李三夫婦,悄聲道:“我們走,跟著這些人可以進城。”


    孫娘子有些害怕:“他們不會是騙我們去,要害了我們吧?”


    李三拍拍她的肩:“就憑他們這手功夫,用得著騙嗎?咱們得謝謝葉家妹子,不記前嫌還掂記著咱們。”


    孫娘子看了看還暈在一邊的王財,和他麵條一樣的手,臉又白了,趕緊抱著毛毛,縮頭縮腦的跟著葉樂樂走。


    這一番動靜,在場諸人不是不好奇的,但攝於這幾名青衣人的強大武力,硬是沒人敢纏上來打探。


    葉樂樂幾人便跟著青衣人一行,沿著城牆往前走了一段,到了一片被樹林遮住的小空地上,最後才來的青衣人就學了幾聲鳥叫。


    城牆上就探出個人頭來,往下看了看道:“怎的多了這麽多人?原先那個價可不帶添頭的,多一個要多一百兩,孩子也算,少一分也不行。”


    李三夫婦這才知道葉樂樂替他們付了銀子,不由心中焦急,他們砸鍋賣掉鐵,也不過五十兩銀子的身家,這三百兩如何還得起!葉樂樂見他們神情,忙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先不議此事。


    這邊學鳥叫的青衣人就道:“少不了你的。別廢話,趕緊拉我們上去。”


    上麵答應一聲,就扔下來一個係著繩子的大竹籃子,要將他們一個個的拉上去。


    幾名青衣人都有武功,站在籃子裏不過是借一借力,十分輕易的就被拉了上去。


    隻葉樂樂幾人,在籃子裏還嚇得膽顫心驚,勉力維持平衡。


    好容易上了城牆,葉樂樂才看清上頭有兩三個士兵一起拉繩子的。她又回頭看了看城牆下自己可憐的毛驢,它自是被丟棄了。就算葉樂樂願意為它出一百兩,它也得願意老實的站在籃子裏才行啊!這回也不知道扔在下頭便宜了誰,早知道就把它紅燒吃了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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