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頭風大,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來。


    葉樂樂眯著眼,看見曹春數了一把銀票給接頭那士兵,這人接過,嘻笑著當場與自己兩個同伴瓜分了去。頓時不再理睬他們,隻用隨手指了指旁邊:“你們從這下去就是。”


    曹春點點頭。那總愛發笑的青衣人就道:“走罷。”


    葉樂樂等人自是不敢吱聲,尾隨著他們從一旁的哨崗下鑽了進去,裏頭光線幽暗,是一道逼仄的窄石梯。曲曲折折的往下走去,轉了一道彎後不消片刻,就從城牆腹部走了出來,見到了光明。


    那愛笑的青衣人便對著葉樂樂幾人抱了個拳:“我等要事在身,就此別過。”


    葉樂樂下意識的就接了一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待見這人又忍不住發笑了,就知道自己又二了。


    隻好改口道:“多謝恩公,還未請教恩公姓名,日後再圖回報。”


    這青衣人推起了鬥笠邊沿,滿臉笑意:“在下姓寧,寧熙景,後會有期。”


    一邊說著,一邊就向前走,也不知是如何出現的,前方就有人牽了馬迎了過來。


    他們一行人利落的翻身上馬,寧熙景頭也沒回,隻舉手微微一擺以作示意後,縱馬離去。


    葉樂樂悵然的看著他們的背影,歎了口氣。想抱上這棵大樹果然是妄想,不過能得他之力進得城來,已屬難得。


    想到這裏就打起了精神,回過頭來對李三和孫娘子道:“咱們也走吧。”


    李三頗有些不安:“銀子。。。。。。”


    葉樂樂想了想:“怎麽說也是相識一場,救命的錢不能吝嗇。也不是白給的,日後有了機會,還得勞煩李大哥和孫娘子多照應我一二。你們有了餘銀就還我,我不嫌燙手。你們沒有銀子我也絕不會向你們伸手要,我也不是缺了這些就不能活。千萬別把這事給壓在心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怎麽說命也比銀子要緊,是吧?”


    李三和孫娘子忙道:“是這話!”


    因著葉樂樂這關鍵時刻用銀子使上了“乾坤一擲”,成功的把李三和孫娘子夫婦給砸服了。兩人對著葉樂樂由先前萍水相逢的善意相助,到了如今升華出一份深厚交情來。李三對葉樂樂少不得多方照應。


    三人帶著毛毛,從城牆邊往城裏走,中間有好大一段的空地,不少站崗的士兵都對突然冒出來的他們側目,但又都是知道其中貓膩的,因此並不喝止。


    走了一段路,才陸續出現了房舍,三人精神一振,加快了腳步。


    許是受了戰事的波及,陵州城內並不如何熱鬧,顯得有些冷清,待葉樂樂他們走到街市一打聽,才知道不少人由淩州城的南門已經出城南下了,留在這兒的都是堅信元軍如若破了景州,也隻會往北上推進的樂觀城民。


    陵州城封閉了麵向邊境的北門,但通向內陸的南門卻並未關閉,南門正是葉樂樂幾人的目的,但在這之前,幾人已受夠了在野外餐風露宿,決意尋個客棧好好歇息一夜。


    在鬧市上兜轉了一圈,尋了間看上去幹淨卻不豪華的小客棧,要了兩間房住下。


    葉樂樂一進去,先把背上的東西給扔在地上,捶了捶發酸的肩膀,再拉住了引她進來的小二:“有沒有熱水?我要沐浴。”


    小二看她一身髒樣,也是嫌棄,微微皺了皺眉,道:“現下正是飯時,空不出灶來燒熱水,不如再等一個時辰,小的給您拎了水來,一桶水兩個大錢,五桶水就能裝滿了。”說著指了指屋中屏風後露出半截的浴桶來。


    葉樂樂一看,就有些不太樂意,這浴桶不知多少人用過的,別以為古代沒傳染病好不好?


    “你就用幾個木桶給我挑了熱水來就行。”她預備就站著往自己身上澆水淋浴。


    小二很鄙視她:“官倌,這又不是澡堂子,難不成樓下的官倌還就著您這水再洗一次?”


    葉樂樂一看,也是,這屋就沒有排水設施,第二層又是木頭搭的,一桶水下去,樓下就要下雨了。


    估計都是灌滿了浴桶洗完了,再讓人把水又用桶裝了倒出去。當下就興趣缺缺的:“我不洗總成了吧?”


    等小二帶著一副看吧就知道你沒錢的眼神走了以後,葉樂樂先自己倒了杯熱水暖了暖五髒六腑。旋即站在穿衣銅鏡前去照照自己,不照不知道,一照嚇一跳,這蓬頭亂發滿麵烏黑的女人還是自己嗎?一身衣裳也髒得沒法見人,袖口都黑亮黑亮的,難怪人小二瞧不起她,拿個破瓷碗直接可以到街頭討飯去了。愛潔的心思一起,就覺得全身都在發癢。


    當下隻好把小二又叫了回來,多許了些銀兩,讓他給弄個沒用過的浴桶來,再霸了個灶頭趕緊給她燒了水來。


    葉樂樂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累得不行,也不等頭發幹肚子餓,直接就倒床睡了。


    這一覺睡到了黃昏時候,迷迷糊糊的聽到有人在拍門:“葉家姐姐,你沒事罷?”


    葉樂樂昏頭昏腦的睜開眼睛,半晌才回過神來,披了棉衣,下床趿了鞋去開門。


    門外正是孫娘子,她見葉樂樂久不出現,連午飯也沒吃,不由得有些擔心。這時見葉樂樂開了門,不由得愣了愣,笑道:“看慣了你滿臉的泥,倒忘了你生得好看。”


    那個女人不愛美呢?在何府她拔不到頭籌,但往外頭一站,仍是可圈可點的。


    當下就由著孫娘子幫她綰了發,穿好衣裳下去吃飯。


    因難得吃上熱飯熱菜,葉樂樂就做主多點了兩個,甚至還要了一壺黃酒來暖身。


    少頃等小二上了菜,她奈不住肚餓,將在何府學的那些規矩扔在腦後,放開大吃起來。


    等吃得有七成飽了才放緩了速度,豎起耳朵聽著周遭的人議論戰事——如今最熱門的話題就是這個,甭管懂不懂,不說上兩句就顯得不夠忠君愛國憂民似的。


    葉樂樂聽來聽去,大多都是她已知的內容。隻有一條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聽說聖上已下了旨意,令鎮南大將軍率駐守漳潼的十五萬大軍前往景州!”


    “鎮南大將軍都有七十高壽了,我聽我大舅子說他都老眼昏花了,前些年一直沒有戰事,也由得他去,如今真要上戰場了,還由他領兵?我看前景堪憂!”


    “聖上自然有所考量!隻是讓鎮南大將軍率軍前來,到時便要將虎符交予聖上特指的年青將軍,好像叫。。。。。。叫什麽名來著?”


    “白燕麟!白靖海將軍的幼子!”


    “白老將軍真乃一代戰神,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當年元軍就是被他打得丟盔棄甲,隻希望白小將軍能承他神勇,一舉戰勝才是。。。。。。”


    葉樂樂聽得“白燕麟”三個字,不由愣了。這樣說來,白燕麟便是此次抗元的大將軍,其身份之高,不是何老爺可望其項背的,他又為何要潛藏於何府?


    他身份都這般高了,那隱隱淩駕於他之上的莊蓮鶴又是什麽身份?不是個被抄家貶斥的庶民麽?


    想了一陣,不得其解,隻得出一個結論,像他們這麽牛叉的人,密謀的肯定不是小事,也難怪自己要被滅口了。這樣也好,他們要抗戰在前線,總不能生出三頭六臂來與自己為難了,待打得三年五年來,彼此這一生都不會再見了吧?


    給自己出具一個不是答案的答案後,她就將此事丟在一邊,隻隱隱覺得白燕麟是個二貨,讓他來領兵靠譜嗎?果然還是應該早些跑路。


    等到第二日,葉樂樂等人養足了元氣,便結了帳準備出發。因到下一個城還要不少時日,便預備在陵州城好好置辦些需要的吃食和物件。


    葉樂樂猶豫再三,又買了頭毛驢,隻因長得和她先前的母驢十分相像,她便疑心是守城的士兵瞧見了城牆下流浪的驢子,想法弄了上來賣了,又輾轉流落到市麵上。


    因此她就抱著這毛驢道:“他鄉遇故知啊,處生不如處熟,我還得再買你一回。”


    葉樂樂經過一番整治,仍舊帶了一大包袱,騎著毛驢上路了。


    李三實在沒銀錢再買驢子,又不肯再向葉樂樂借債,此時這兩夫婦抱著孩子光憑腳走。


    葉樂樂便把毛毛接了過來,摟在自己身前坐著。


    因陵州城頗大,各處房屋行人,自是比先前的森林雪景有看頭,毛毛就睜著一雙大眼,安份的坐著四處打量。


    走得一陣,他突然伸出手來指著一處:“叔,叔。”


    葉樂樂有些納悶的順著去看,就見寧熙景和曹春等人正騎著高頭大馬立在路邊,馬下一個弱質楚楚的女人攔著馬不讓走。


    葉樂樂驅著驢靠近了一些,就見這婦人含淚欲泣:“公子當真不要奴家?唐大官人即把我送予了公子,奴家就是公子的人了。若公子不要,奴家可如何過活?”


    寧熙景不置一詞。曹春煞著一張臉:“自回你家主人那裏去!少在此哭哭啼啼!”


    這女人拿了絹帕抹了抹眼睛:“唐大官人原說過,送出去就沒有收回的道理,唐府自是不再有奴的容身之處。奴家亦是從一而終的人,隻能隨了公子。且公子一行俱是男人,又怎比得女人照料細心?還請留了奴家在身邊端茶倒水。”


    曹春看了看天色,有些不耐了:“說過用不著你,風吹就倒,別貼上來拖累了我們!”


    那女人就嬌啼:“奴家甚麽苦都吃得,途中絕不叫喚一聲。”


    葉樂樂不由得咋舌,這女人也不是常人啊,你兵來她就將擋,你水來她就土淹。真把曹春個粗漢憋得無法。待要向她動手,又被旁人拉住:“怎麽說都是唐子全送來的人,動不得粗。”


    葉樂樂眼珠一轉,有心賣個好。


    就把毛毛交給孫娘子,自己下了驢,又拿下帷帽整了整衣衫頭發,這才左搖右擺的走了上去,一手搭在寧熙景的馬鞍上,軟聲道:“公子,這女人是誰?”


    寧熙景一聽聲音,就露出笑意,低下頭來看著她,並不答話。


    葉樂樂就自說自話:“又是那裏來的狐媚子,敢和我葉三娘搶男人?也好,曹春,即是送給咱們的,你就把她給綁了,我近來練暗器,正少了個靶子。”


    說著就風騷無限的欺近那女人,手指頭在她嬌嫩的臉上刮了一下:“竟然生得比我還美?這可要不得,唐子全擺明了是來砸我飯碗嘛,嗯,我看看,第一鏢就要紮這眉心才好,破了這楚楚可憐的勁兒,讓人覺著莊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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