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葉樂樂擔憂的橫貫地球的大峽穀並沒有出現,再走得半刻,就遙遙望見了邊緣。


    三人俱是鬆了口氣,就連情緒不常外漏的莊蓮鶴,肩部線條都柔和了少許。


    待他們繞過了峽穀再往村子裏去,隻見得這一路的震後破毀正在逐步減弱。


    葉樂樂便道:“隻盼著柳河村沒有大礙才好。”


    往日走在這路上,都有林蔭遮蔽,今日卻是直接暴曬,葉樂樂隻覺這日頭曬得人皮膚都微微有些發疼,她又伏在寧熙景的背上,不免汗流浹背。寧熙景卻隻鬢角微潤。葉樂樂低頭看了好幾眼,終究還是沒敢冒失的替他擦汗。


    寧熙景卻誤會了她的意思:“渴了麽?該是還有口水。”


    葉樂樂連忙否認:“沒有,我又沒有動,怎會渴?你喝罷。”


    “我也曾三兩日不得喝水,受得住。”


    葉樂樂仍是執意不肯,心中卻好奇,不知他如何會三兩日不得喝水,但因為繞了這大峽穀,如今又要沿著邊再走回去,原本到村裏不甚遠的路程也變得遠了,少不得還要半夜才得到,因此也不敢多搭他說話,免得更加渴了口。


    還好沒走多遠,便聽到了得得的馬蹄聲,遠遠的一行人奔了過來,待奔到近處,影衛翻身下馬,影一作揖道:“我等沿著這峽穀邊來尋,所幸莊公子果然無事,真乃吉人天象。”


    說著又看向寧熙景:“寧公子鬧得太過,休怪我等不客氣了。”一麵要拔出腰間長劍。


    莊蓮鶴接過影二遞過來的韁繩,翻身上馬,擺了擺手道:“今次便罷了,日後再論。我們走。”


    影衛齊聲聽令,上馬絕塵而去。


    葉樂樂望著他們的背影,不由惱怒:“詛咒他騎馬跑溝裏。”


    寧熙景不由輕笑出聲。


    葉樂樂又目瞪口呆的發現有一騎在往回奔:“寧公子,他耳力沒有這麽好罷?”


    寧熙景笑:“別怕,我們不懼他,再擒他一回亦不是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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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熙景笑得更開懷,一派灑脫的不以為意。


    說話間這一騎已到了麵前,卻是影一,他也不下馬,隻扔了兩個水囊到寧熙景腳下:“莊公子命我送來的。說是讓兩位慢行,多賞賞沿途景致。”


    說完又別有深意的看著寧熙景:“寧公子保重,莫要鬧得太過。”


    寧熙景笑得眉眼彎彎的:“多謝掛心。”


    影一絕塵而去。


    葉樂樂便道:“我們歇會,喝口水罷。”


    寧熙景答應著,把她放在一邊橫倒的樹杆上,彎腰撿起個水囊遞給她,自己又去撿另一個。


    葉樂樂迫不及待的喝了兩口水,覺得自己就像全身都舒展開來似的,忍不住歎了口氣。


    寧熙景塞上水囊,眯眼看了看遠處:“來,我們走罷。”


    葉樂樂重新伏上他的背,又有了些說話的興致:“莊蓮鶴這人,怎麽時冷時熱的。原先我在何家,有時還覺得他樂於助人呢。”


    寧熙景想了想:“怕是因著移情的原因,這兩日我看得多了,覺得你有些地方與我表妹生得像。性子也有些像,隻我表妹身子弱,平素都很嫻靜,對著親近之人,方有兩分張牙舞爪。”


    葉樂樂好奇:“你表妹,就是莊蓮鶴的未婚妻嗎?他原先也是顯貴,那你表妹也是世家女子吧。怎麽你反是個江湖人士了?”


    “這其中麽,真是一言難盡,曲折萬分。”


    葉樂樂忙識趣的道:“不方便就不要說了。”


    寧熙景一笑,果真不再開口。


    葉樂樂未免心中又有些失落,旋即覺得自己這種心態要不得,便至力於讓自己平心靜氣。


    是以兩人接下來一路都有些沉悶。


    終是寧熙景打破了沉悶:“也不知道你那幾間屋子還在不在,沒了也不要緊,看能不能尋幾件衣裳出來將就著用,你和我一道去渠州罷。”如今驍榮會正將總駐地移往了渠州。


    葉樂樂想了想,笑著謝過了他:“先前是說著作耍的,如今眼看著莊蓮鶴也不大可能來尋我的事,我還是守在這裏度日吧,屋子沒了也可再蓋過。我還是個平民百姓,刀光劍影的看了害怕。”


    寧熙景不由質疑:“你會害怕?光論膽子,真可稱得上是葉女俠了。”


    葉樂樂被她逗得撲哧一笑:“承蒙誇獎,不勝榮幸。”


    兩人一路閑扯,入了夜,在月光下總算看見了村子。


    隱隱綽綽的也見著了許多房屋似倒塌了,隻看不真切。葉樂樂尋著了自己的家,看見圍牆倒了一半,裏頭屋子也塌了兩間。所幸還有三間好的,寧熙景背著她進了屋,他眼力過人,就著窗外的月光掃了幾眼屋內:“油燈也摔壞了。”


    還好床上有帳子遮著,被麵上倒是沒落多少雜物,寧熙景一手拿著劍在床上掃了掃,把葉樂樂放在上頭:“你先歇著,有什麽明日再說,我去另一間房。”


    葉樂樂嗯了一聲,抱著肚子倒下了,幹糧早吃完了,現在還真有點餓,算了,睡過去就不知道了。


    等到了第二日天明,葉樂樂一看這屋裏的慘狀,不由頭疼起來,滿地都是震壞的雜物,收拾添補起來,不知要費多少心力。


    她下了地,初時覺得腳底一疼,但走得兩步又覺還可以忍受,便在一堆雜亂中尋了雙軟底繡花鞋趿著,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門。


    寧熙景已經在院子裏汲水,看見她扶著門就問:“你腳如何了?”


    葉樂樂笑道:“一點皮外傷,又敷了藥,沒有大礙了”。


    “真不和我去渠州嗎?我這就要走了。”


    葉樂樂半垂下眼瞼:“真不去了,這情形倒也還過得去,我拾掇下便好了。”


    寧熙景一時也沒有出聲,走到她麵前,拿了塊令牌給她,笑著道:“你若是往後來渠州,便來尋我,渠州大前街上有間古記當鋪,你去把這牌子給他看,他就會帶你來見我。”


    葉樂樂收了,抬頭看他:“這便走嗎?亂糟糟的,也沒法給你備些吃食。”


    寧熙景隻說不用,稍作休整,背負了長劍,朝葉樂樂擺擺手,果真走了。


    葉樂樂看著他的背影出了半天的神,抬手捂住了眼睛:就這樣吧。趁著還沒有生出綺念來,早早死了心才好。此間的好男兒如何瞧得上她這樣一個逃妾呢?自守著幾畝田地度日,也是逍遙。


    自我安慰了許久,才開始跛著腳來收拾屋子,就聽得院門被推響,她幾乎是有些欣喜的抬起頭,就看見王氏走了進來。


    王氏看到她,也是既驚又喜:“我想著回來看看,不料你已是回來了。”


    經過這一場天災,都有劫後餘生的喜悅,都無法板著臉說話了。


    葉樂樂也問她:“昨日你沒嚇著吧。”


    王氏笑著摸了摸腹部:“還好,剛一有動靜,李三一家就先護著我往村頭去了,說是村頭那棵老榕樹最是靈驗,躲在下頭,什麽災都避得過。我也隻是受了些驚,並沒磕著碰著。還得。。。。。。多謝你將我托付給了這戶厚道人家。”這還是她第一次心懷謝意。


    葉樂樂挑了挑眉:“我卻是傷了腳,你也來幫著收拾,拿些輕省的東西無礙的,五六月的胎最是穩健。”


    王氏再不疑她存心折騰,便也依言與她收整起來。


    經此地震,正在山中砍柴勞作的村人幾乎沒有全須全尾的,就是在村中的,亦有被重物砸死的。天熱屍體經不得放,一時村中便忙著辦喪事,多是就著斷壁殘垣湊合著過上這段時日,幸好還是夏日,便是露天也使得,隻是蚊蟲擾人。


    葉樂樂給每家辦喪事的人家都隨了禮金。自家又重新請了人來重建修茸,順便就將屋子先頭看著不合意的地方全給改了。


    到了收割的日子,請了人,好賴也收了些穀上來。


    忙忙碌碌的,心裏也就看淡了。


    轉眼到了八月,酷熱一點也沒有消退的痕跡,王氏的身孕已七月有餘,許是因為並沒有吃著多少好東西,她肚子始終不大。


    這日葉樂樂還在夢中,王氏因了身孕總是尿急,一夜睡不安穩,早早的就起了。


    她索性去井邊去打水洗漱,也不敢太過使力,隻淺淺的打了小半桶拉上來,倒在了木盆中,直起腰來才剛移動了一下步子,不慎踩著了井邊的青苔,一跤就滑倒在地,頓時大叫了起來。


    葉樂樂在夢中聽得她的慘叫,猛然驚醒,一下坐將起來,也來不及換衣就奔了出來,看見王氏躺在地上,裙下洇出一團血來。


    葉樂樂嚇了一跳,趕緊對她道:“你別動,千萬別動,也別怕,我這就去請了大夫和產婆來!”


    說著就風風火火的衝了出去。


    天色都還沒有大亮,她急衝衝的去村東頭請了劉大夫,又去村西頭請了薛婆子。因為薛婆子年紀大了走路慢,她還一路半扶半拖著薛婆子往家去。


    家去一看,劉大夫已經在給王氏看診,隻見他衝薛婆子道:“怕是要早產。”


    葉樂樂都慌了神,薛婆子接了手,安排她去燒水。


    幾人將王氏抬到裏間床上,劉大夫退了出去,薛婆子就去解了王氏的褲子,將她雙腿架起。


    葉樂樂燒了水來,薛婆子正在讓王氏用勁:“七個月生的,也不是沒有,你加把勁。”又用手去按她的肚子。


    王氏叫得淒慘,不錯眼的望著葉樂樂。


    葉樂樂摒棄了成見,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原先聽我娘說過,生孩子,原就是七成八敗的,七個月的能活,要是八個月的,才教人擔心呢。”


    王氏聽了安慰,心裏稍微有些著落。


    薛婆子把手伸進去摸了半天,拉著葉樂樂悄聲道:“這血流個不止,怕是要不好。”這個不好,大概是指一屍兩命吧?


    葉樂樂又回去給王氏擦汗,鼓勵她:“你懷這孩子多不容易?為著他連命也可不要。如今就在關口上了,總得讓他出來看一看這人間的日月。你別急,深吸口氣,聽薛婆子怎麽說,你便怎麽做,她是這十裏八村最好的產婆,你要是聽了她的,準能把孩子生下來。”


    王氏聽了,因心中實在對這孩子珍愛勝逾性命,因此強忍著疼痛和虛弱,一絲不苟的照著薛婆子的話做,讓吸氣就吸氣,讓使勁就使勁。


    熬了有一個時辰,薛婆子終於道:“成了,成了,頭出來了!”


    王氏聽得這話,兩眼發昏的鼓起最後一口氣一使勁,終於把這孩子生了出來。


    薛婆子忙用備好的水將孩子身上血汙一洗,趕緊包了起來,送到王氏身邊:“恭喜娘子,是個漂亮的千金。”


    葉樂樂也暗中鬆了口氣,去看這孩子,因是早產,隻有貓兒大小,紅紅的一團,哭聲也很微弱。


    王氏心中不是沒有失望,但這卻是她三十年來唯一所出,看著這孩子,忍不住流下淚來。


    葉樂樂道:“別哭,聽說傷眼。”


    王氏感激的看了看她,實在沒有多少精力,不消一會就睡了過去。


    薛婆子又幫王氏抹了些藥,收了產包,領了錢走了。


    葉樂樂請了劉大夫進來看,劉大夫細細的切了一回脈,道:“我先給她開兩副止血的藥,她血出得太多,怕是已傷了身子。切莫給她吃得太過滋補,血氣太旺,怕引發了血崩。”


    葉樂樂一一應著。


    等送走了劉大夫,葉樂樂看著這孩兒,因是個女孩兒,便對源哥兒再沒威脅,怕是為著她將來娘家有靠,王氏還要更加籠絡源哥兒才對。葉樂樂一直害怕自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此時方才將心放下。王氏即是傷了身子,又年紀大了,日後要再生也難,源哥兒亦可將嫡子之位坐穩了。


    等王氏醒來,就見葉樂樂在解她衣襟,不由一怔。


    葉樂樂見她醒了,指著一邊的孩子:“她餓了,我給她喂了些水也不行,村裏現在也沒有奶孩子的婦人,怕是隻有你自己來奶她了。”


    王氏聽了,也掙紮著半撐起身子,要把奶遞到孩子嘴邊,臉上卻是紅成了一片。


    葉樂樂笑道:“行了,我不看,我已是專門請了張嬸來照料你,她將家裏的事攏一攏就來了,他們都說月子要坐好,你隻管安心養著。”


    王氏便略有些羞澀的點點頭:“多謝。”


    等王氏出了月子,便可看出她身子較之前確實差了許多,就是生出來的這個孩兒也帶出些先天體弱的樣子。


    葉樂樂也指盼著她再回去坐鎮何宅,因此一應吃食上都盡著心給她整治。


    待到了十月份,天終於涼了下來,王氏便尋了個空對葉樂樂道:“先前我托了人給我二哥送了信去,怕是他不日就要來接我。我隻和他說了是戶莊戶人家收留了我,到時你躲到一邊也就是了。”原來先前王氏流落在渠州,王泰春正值因跑了葉樂樂,怕來日降罪,便親去了下邊催辦大軍糧草,以求立些功勞。王氏尋到官衙,自是尋不到人。好容易尋到王泰春家中,梅氏又聽得最近的流言,帶了女兒往鄉間避禍,幾個認得王氏的老人都跟著去了,才讓王氏四處不得著落。


    這次王氏卻是留了心眼,也沒提前商量葉樂樂,暗地裏就托了人去送信。隨著送信人回來遞了音,事情將要臨了,她才告訴葉樂樂。


    葉樂樂聽了不免有些著慌,但想著王氏如今與她也算有兩分情誼,若要害她大可不必告之,且看王氏神情也是誠懇,是以也沒有逃走。


    直等到了王泰春來了的那天,葉樂樂提前請了李三一家來應對王泰春,自己躲在裏邊房裏靜坐著。


    隻聽得外邊陣陣喧嘩,想來王泰春自是一番好謝。


    王氏卻又推門走了進來。


    葉樂樂不由有些防備的站起,王氏捏著帕子,靜靜而立。


    過了半晌才對葉樂樂道:“我需得告訴你一件事。”


    “何事?”


    “有一種藥,叫/春竭,若是每日給人服下黃豆大小的一粒,連服一年,這人便會日漸體弱,五六年後便會衰竭而亡。任何大夫瞧著,都隻說是油盡燈枯。”


    “。。。。。。你給我下了這種藥?”葉樂樂的聲音有些顫。


    “是。”王氏坦然的望著她:“先前在何家,我先是陷你通奸,原本盤算著陷構成事,待老爺和源哥兒都厭棄了你,我再慢慢給你服用這藥,讓你瞧起來像是無臉存活,抑鬱而終。後頭你並未入套,我卻忍不得,剛好你也對我鬆了防備,我便直接給你下了藥。”


    “你現在說來,就不怕我殺了你?”葉樂樂捏緊了拳。


    王氏淡淡一笑:“外頭有這麽多人,你如何敢?我如今說與你,也是想救你。這藥說是無可救,但你畢竟所服時日甚短,神醫柏隱,或可救你一命。”


    葉樂樂恨得咬牙:“這麽說來,我還要謝你?”


    王氏不為所動的看著她:“我也就發這麽一次善心,你給我記好,從此以後源哥兒就是我的兒子,你若再出現在何家,莫怪我心狠手辣。”


    “。。。。。。我也告訴你,你若再落到我手裏,我亦不會讓你好死!”葉樂樂也是恨恨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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