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黴是什麽?就是給了你希望以後再迅速的給你一棍子,這絕對比純粹的掉溝裏更令人沮喪。


    幸好葉樂樂這種事經曆得不少了,早已經不是易碎玻璃心。但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這樣的話也完全安慰不到她了。


    好不容易尋了個安樂地住下來,立即又要奔波上路。


    記得以前曾有朋友沮喪時問過她:人活著是為什麽呢?


    她當時正在看血腥的電鋸驚魂,順口就答道:就是為了活著呀,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你看這個恐怖片,無論是吸毒者,絕症患者,生活失去理想希望者,平時都是一副了無生趣的模樣,甚至尋死。但當他們的生命麵臨外來威脅時,又絕大多數會奮起反抗。因為要活著,這是本能。


    如今葉樂樂再一次要為自己的小命而奮起了,左思右想,認識的人裏也隻有寧熙景消息靈通又肯助人,於是打包打包自己的行囊,將房子和田地都托付給了李三一家,又騎著小毛驢往渠州去了。


    如今據聞元軍已被徹底圍殲擊敗,隻零星逃脫了幾隊零星散兵。黎國的軍隊和官員們都是一派喜氣洋洋,打了大勝仗,元國青壯幾乎滅掉了大半,至少有五十年抬不起頭來,作為戰勝國,可以想像,等到兩國商議停戰時,黎國的使臣必會獅子大張口的索取戰利品,要求元國歲歲納貢亦是少不了的事,此消彼長,元國衰弱是可預見的。


    葉樂樂沿途見到不少流民結伴返回故鄉,在他們臉上卻看不到多少喜悅,無論如何,有無數的親友在戰火中死去,家園徹底被摧毀,一切都需要重建,不是件容易的事。


    葉樂樂歎了口氣,這次隻她一個人上路,更是處處需要謹慎了。


    還好戰火一平,人心便不再惶恐不安,沿途有不少富戶出來設攤施粥,這些流民一路也勉強能混個半飽。隻要不是沒了活路,還是少有人鋌而走險。是以葉樂樂這趟反而安全得多。


    當她繃緊著神經一路趕到了渠州,入了城內,見到了整齊的城衛,以及熱鬧的人流,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好容易問了人,尋著了大前街,她沿著街尋找著古記當鋪,全沒料到它看起來如此寒酸,窄小的門臉,搖搖欲墜的老舊招牌,櫃台前幾乎隻能並立三人。


    葉樂樂走了進去,裏邊的朝奉愛理不理的從高高的櫃台內往下看了她一眼:“當什麽物件?”


    葉樂樂把令牌取了出來:“嗯,我想見寧公子。”


    這朝奉狐疑的接過令牌:“什麽寧公子?”


    看了一眼,麵現驚愕之色,呆呆的張大了嘴,回過神了看了她一眼,立即捧著令牌奔到裏間去了,不消一會兒,就聽到急促的腳步聲,這朝奉後頭還跟了個胖胖的中年男人,他趕緊打開了側邊的門:“這位娘子,進來說話。”


    這胖胖的中年男人將葉樂樂引到裏間,原來這鋪子外頭窄,裏頭卻寬敞,既幹淨,又雅致。


    他請葉樂樂坐下,讓婢女奉了茶上來給葉樂樂,這才態度恭敬道:“在下榮添,是這兒的掌櫃,不知這位娘子如何有我們會長的令牌?”


    “你們會長給我的啊。”


    “娘子莫說笑。”他們會長是何等身份,這位娘子身無半絲武功,看著也不是個貴人,如何得贈令牌?該是別人托了她來辦事。


    葉樂樂不欲和他多說:“寧公子和我說,拿了令牌來找你,就能見到他。你隻說能是不能?”


    榮添頓了頓,確實無法回絕這個要求,他亦是頭腦靈活之人,當下也不露異色:“當然能,這位娘子請稍候,待在下稍做安排,便領娘子去見會長。”


    驍榮會其實並不在渠州城內,而在城外不遠處,這裏有個號稱四百裏的渠湖,渠州被稱作漁米之鄉,也是少不了它的灌溉。


    驍榮會便占了湖心的鹿島為駐地。


    榮添早已飛鴿傳了信回島上,當他領著葉樂樂坐船駛向湖心鹿島靠了岸,一下船就看見他們會長正站在岸邊等候,臉上帶著笑,眼神亮亮的。


    榮添抹了把冷汗:還好沒有對這位葉娘子失禮。


    葉樂樂看見寧熙景也滿是歡喜,情不自禁的朝他奔了去,臨到了他麵前又站住。


    寧熙景滿臉笑謔:“還沒兩日又見了,當初還不如同我一道走。”


    一麵就引著葉樂樂往裏走。


    葉樂樂也想起了自己的鐵齒,頗有些不好意思:“實在是性命攸關。”


    寧熙景站住,回過頭來,臉上浮現端凝之色:“怎麽回事?”


    葉樂樂歎了口氣:“真是一言難盡。”


    鹿島自幾年前寧熙景一遊之後,隻覺秀麗清靜,便命人來了島上,開始陸續修築,如今島上的建築群已是十分氣派,島的邊緣是平地,但中心卻隆起為山,房屋沿著坡從下往上修建,遠遠看上去鱗次櫛比,身份越高住在越上麵,寧熙景自然就住在山頂。


    寧熙景領著葉樂樂到了自己的住所,從裏麵就迎出個俏麗的婢女來,約摸十六七歲的年紀,還梳著雙丫髻,盡得主人真傳,亦是一臉笑盈盈:“會長。”


    寧熙景看她一眼:“小俏,快領葉女俠下去梳洗,再備下茶點。”


    小俏趕緊應了:“是,葉女俠這邊請”。


    葉樂樂被這兩個‘葉女俠’宓劍植恢迷趺淳勒r滄躍躋簧矸緋荊闥孀潘チ恕


    小俏領著她繞過了抄手遊廊,到了間淨室,又喚了幾個人抬了水來,就要伺候葉樂樂洗浴。


    葉樂樂道:“不必,我自己來。”


    小俏看了她一眼:“也好。”說著就退了出去。


    葉樂樂莫名的覺得她的態度十分疏離,跟先前的熱情歡快的樣子完全不同。但她也自覺不需要看個婢女的臉色,是以也不放在心上。


    洗漱更衣完,推門出去,葉樂樂看見外頭換了另一個婢女,年紀更小一些,圓圓的臉,小眼睛小鼻子,顯得有些可愛。


    “奴婢小儀,葉女俠這邊請。”


    葉樂樂隨著她到了茶廳,中間的八仙桌上頭擺滿了各色的點心,她就著茶水隨意吃了一些,因為還未向寧熙景明說,有些坐不住,向小儀問道:“寧公子呢?可否引我去見他?”


    小儀笑眯眯的看著她:“會長還有些會中事務要處理,葉女俠請稍作等候,會長得了空便會過來。”


    葉樂樂聞言隻好繼續坐著,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茶水,等她喝了四盞茶以後,寧熙景還是不見蹤影。


    就連小儀說著“去去就來”,也消失不見。


    葉樂樂枯坐久等,來回去了淨室好幾趟。


    心底不免有些失落,果然自己是個無足輕重的人,拔冗一述都做不到嗎?那要他幫著尋找神醫豈不更為難?先前種種都不過是風度好,俠義精神?


    寧熙景在書房亦是等候了許久,忍不住問小俏:“她怎麽還不來?”


    小俏甜甜的一笑:“會長,女人梳妝起來,沒有兩個時辰不行呢。葉女俠一拾掇完,小儀就會領她過來的。”


    寧熙景心底覺得葉樂樂不是如此拖拉之人,但也不好就這樣闖過去。於是又拿起一份文書來看。


    小俏悄悄的退了出去,自往茶水房去給他拿點心。


    卻看到小儀正在裏邊,臉色有點不好:“小俏姐,這樣沒問題嗎?會長知道會不會責罰我們?”


    小俏冷然一笑:“你怕什麽?有我擔著呢,你看她那樣子,年紀說大不小,分明已是個婦人,一身村樣,也好湊到會長跟前來,兩隻眼睛看著會長全透著狐媚,我正是要替會長把關,先晾她一晾,也教她知道進退。”


    小儀不比小俏有人撐腰,有些惴惴不安不安的往回走。


    到了客房的小花廳,看見葉樂樂閑極無聊的坐著,拿眼冷冷的看著她:“回來了?你們會長到底有沒有空?”


    小儀照著小俏教的回她:“每日要見會長的女子多不勝數,葉女俠萬萬不要性急。”


    葉樂樂本來心中躁起,幾欲掀桌了,聽了這話又冷靜下來了。


    這話真可疑,怎麽像是故意來刺她的呢?


    頓時就起身:“怎麽個多不勝數法?我倒要去見識見識。”


    說著就往外頭走。


    小儀趕緊去拉住了她的手腕:“葉女俠莫要妄動,驍榮會不容人撒野。”


    她這一握,嬌嬌軟軟的一隻手竟變得強硬如鐵——驍榮會裏的下人,都多多少少身負武功。


    葉樂樂掙不脫,不由氣極,順手就將旁邊立著的一隻花瓶掀翻在地,一邊大叫起來:“是你們會長給我令牌說我隨時可見他,怎麽輪到你在這困著我了?!”


    一邊彎腰抄起地上的碎瓷片就要去紮小儀:“本女俠最恨受人牽製,今日不紮你兩個窟窿就不罷休。”


    小儀左避右閃,不敢傷她,趕緊又扣住了她拿瓷片的另一隻手。


    葉樂樂越發無法動彈了,往地下一跪:“哎喲,手好疼,斷了!”


    小儀嚇了一嚇:“我沒有用多大力!”不自覺的就鬆開了手。


    葉樂樂爬起就往外衝:“你敢追來,我就傷了自己,說是你割的!”


    小儀果然就有些遲疑。


    葉樂樂邊跑邊喊:“寧熙景!寧熙景!”


    寧熙景在書房中遙遙聽到,皺著眉頭站起身來。


    小俏臉上一白,她接待過多少女客,就算是真正行走江湖的俠女,內裏也是一派矜持,怎會這樣不管不顧的鬧出來滿院子大叫會長的名字?


    寧熙景臉上笑意不見,氣勢噴薄而出:“你忘了?我早已是亂臣賊子,你的身份在我麵前,真算不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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