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熙景素來是個隨和的人,臉上總掛著笑意,驍榮會上上下下都很喜歡他,若是他們來評個年度最受歡迎領導,寧熙景定是排在首位。


    甚至會中的長者常常忘了身份,把他當子侄一樣關切。


    就是下人,在他麵前也不感拘束。


    像小俏這樣是太皇太後賞賜下來服侍的人,更是在寧熙景麵前談笑無忌,三兩年下來,把自己學的規矩給忘了,拿捏人的手段倒記得清楚。


    但是她忘了,驍榮會不是個吃素的地方,寧熙景也不是沒牙的老虎,否則不能坐穩這個位置。


    這時寧熙景將臉色一沉,往日笑得彎彎的眼舒展開來,平靜中隱含威懾,小俏方知害怕,腳上一軟,跪倒在地:“奴婢絕無自恃身份之意。”


    寧熙景麵無表情,聲音也不大:“沒有自恃身份,就可作弄本會長的客人。若是自恃身份,豈不連本會長也要給你斟茶倒水?”


    “奴婢絕無此意。”


    小俏在此間百般請罪,葉樂樂卻是愈加不耐,當她耐心正值耗盡之際,寧熙景就臉上帶著抹笑意走了出來,語氣裏盡是揶揄:“誰惹你了?脾氣這般大。”


    葉樂樂沒好氣的看他一眼:“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將我晾在一邊,讓我一番好等?”


    “真是冤枉,都是小俏這丫頭誤的事,我已罰她去洗衣房了,葉女俠大人大量,莫遷怒在下才好。”


    葉樂樂忍不住一笑,將此事揭過不提,與寧熙景到了他的書房。


    寧熙景一讓人上茶,葉樂樂就愁眉苦臉道:“別,再喝下去,我可真成水做的了。”


    寧熙景聽她說得有趣,不禁眉眼帶笑:“是我沒有約束好下人,粗心慣了,再沒想到這上頭來。”


    葉樂樂唔了一聲,也不知自己怎麽就冒出這麽一句話:“這些事都是由主母來理會的,寧大會長何須自己費心了。”


    說出口她就覺得不妥。


    還好寧熙景並沒有露出異樣,十分自若的自斟了杯茶,半垂著眼瞼:“卻還沒有這麽個人,少不得有些紕漏了。”


    葉樂樂聽得臉上可疑的浮起了一絲紅暈,寧熙景挑了挑眉梢:“你怎麽了?熱麽?”


    他是故意的嗎?葉樂樂心中懷疑,但也不敢細想,害怕越想越把自己陷進去。


    連忙轉移了話題:“你知道神醫柏隱嗎?”


    “你找他做什麽?身子不好麽?我們會中也有醫術精湛的大夫,先讓他替你診脈也是不錯。柏隱先前的名字並非一個‘隱’字,乃是因為行蹤難覓,方才得了這一個‘隱’字。


    四月間明德先帝身患惡疾,便想尋他來問診,舉國之力也未尋著,拖了不過十數日便駕崩了。你亦可想象,要尋著他,不是件易事。”


    葉樂樂聽得一愣,王氏這指的是條生路?跟死路也差不多。也是,要是柏隱這麽好尋,王氏豈不早尋他去治不孕了?


    寧熙景看她不大對勁,忙召了人去請會中的許大夫。


    一麵放緩了聲音:“你別急,先給許大夫瞧瞧,那裏就要用到柏隱?”


    葉樂樂卻是知道自家的毛病的,隱隱的就灰了一大半的心。


    因會長使人來尋,許大夫來得極快,寧熙景讓他給葉樂樂診脈。


    葉樂樂也隱含希翼的伸出了手來,許大夫搭上兩指,閉上眼撚著胡子診了許久,皺眉道:“看著也沒有不妥的地方。”


    說著又給葉樂樂換了隻手來切脈,這回過了半晌方有些遲疑:“似有還無,也說不出什麽不對。”


    寧熙景一見這架勢,就知葉樂樂另有隱情,令周遭人退下。


    臉上不見了笑意,盯著葉樂樂道:“許大夫亦是十分高明的大夫,連他也診不出,而你自己卻知道,莫不是中了毒?誰給你下的毒?”


    葉樂樂呆呆的,沒有回答。


    寧熙景想著這種毒如此難診,必不是尋常之毒。


    他迅速的分析過莊蓮鶴,隻覺他不可能,又想起那小村裏並無看著特殊之人。


    不免有些無奈的看向葉樂樂:“你招惹了何方神聖?闖禍的本事也不小,放心吧,我定會替你尋著柏隱。”


    見葉樂樂疑惑的望著他,複又取笑道:“方才見你中氣十足,快要將我這院子都掀翻過來,不比短命的明德陛下,自是有大把時間來尋,倒不必先就哀聲歎氣的了。”


    葉樂樂想起自己方才實是有些凶悍了,原是知道自己中了毒,心頭這幾日以來壓著塊巨石,尋著機會就撒起潑來。見他拿來取笑,也是自嘲:“禍害遺千年,我也覺著自己還有一番好活。”


    當下寧熙景便向她承諾,自己正好喜好遊山玩水,若是會中有人得了柏隱的消息,他便將會中事務交代一番,與她尋著蛛絲馬跡去找柏隱。


    葉樂樂得此保障,便安了一半的心,心中對寧熙景更添了無數感激之情,決意在驍榮會小住一段時日。


    其實以前葉樂樂一直疑惑,古代的武林門派到底是靠什麽生存呢?


    難道光練練武,就能有飯吃?她猜測的是多半靠收保護費來維持門派用度。


    但是在驍榮會住了一陣,才隱約知道會中並不是人人都追求更高的武學,亦有一部份武學資質平庸的會眾進入了商部,專門在各地經營買賣,當然都偽裝成尋常的生意人,並不暴露與驍榮會的關係。


    武部中的會眾才是專攻武學,為驍榮會提供強有力的武力支持,掃平障礙。


    露在麵上的就隻這兩個分部,另有些潛在暗中的,葉樂樂一個客居之人也無從得知。


    近日來她的日子過得非常不錯,衣來張口,飯來伸手,又沒有人在頭上作威作福。


    一眾婢女們都知道她是撕得破臉皮的人,不管心裏怎麽看,麵上待她是十分殷勤,有求必應。


    寧熙景又得了閑就來看她,領著她去參觀鹿島風景。


    葉樂樂越來越發現兩人其實十分合拍,常常能談笑到一處。


    她發現他雖然有些愛玩樂,但在處理會中事務時,又很認真。雖然有時還有些孩子氣,但是又很風趣大度。朝夕相處,越來越多的吸引到了她。


    其實她心中亦有些幻想和期許,寧熙景對她也應該是有些好感的罷?不然也不會待她如此周到。隻不過逃妾的身份壓在她頭上,又有過在莊蓮鶴跟前失態的教訓,為免自多,她一直用理智控製著自己。


    這日寧熙景領著她去看島上的一處山洞,他舉著火把往裏走:“你小心腳下。”


    葉樂樂緊緊的跟隨著他,這處山洞口子小,腹地卻大,是個壺形的山洞。


    費了一柱香的時間才走到了裏頭,寧熙景扶著葉樂樂站定,指著地上道:“你仔細看看。”


    葉樂樂仔細看了半晌也看不出個所以然,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寧熙景便將火把壓低。


    葉樂樂啊了一聲:“這是,黑色的花?”怎麽長在這山洞,不需要光合作用嗎?


    寧熙景點點頭:“不錯,這種花叫墨妍。是種極珍貴的藥材,我也是無意中發現,還沒有告訴過別人。”


    葉樂樂心中一動,忍不住心潮有些起伏:沒有告訴別人,那告訴了她,這代表了什麽?


    不好意思去看他,隻好蹲下去看花。


    這些花全是黑色的花瓣和黑色的葉子,在這樣的山洞裏,就是舉著火把也很難發現。


    但是它又生得十分美麗,繁複層堆的花瓣,並不輕薄,而是非常有質感的厚重,就像是個穿著黑紗的美豔寡婦,你無法把她想得單純,但是絕對有致命的誘惑。


    寧景熙安慰的聲音又響起:“聽說柏隱也在尋找它,你大可放心,我隻要放出消息去,他說不定會自己找上門來。”


    說完見葉樂樂把頭埋得更低了點,不由奇怪:“就算沒有習武,你眼力也不該差到如此地步罷,看清了嗎?”


    葉樂樂平靜的回答:“看清了。”看清了啊,原來又是自多了。


    待兩人走出了山洞,沿著山間小道行了一段,就有個穿著褚色短打的少年奔了過來:“會長,四長老尋您呢,說是北邊出了些問題。”


    寧熙景想了想,還未說話,葉樂樂已道:“你快些去吧,我慢慢的走回去就是。”


    寧熙景便吩咐道:“長謙,你好好送葉女俠回去。”


    長謙撓了撓頭:“是。”


    等寧熙景離開了,長謙對著葉樂樂就突然陰沉了臉。


    葉樂樂瞥他一眼,暗哼一聲,全然不理,自顧自的往前走。


    長謙不由得又急了:“你這婦人,怎麽賴在我們驍榮會不走?”


    葉樂樂回頭看他:“是你們會長讓你來趕我的?我這就去問問他。”


    長謙臉漲紅了:“就是你這婦人挑撥口舌,才害得小俏姐被會長罰去洗衣房!”


    葉樂樂哈哈一笑:“那是她心胸狹窄目光短淺自做多情蛇蠍心腸亂拿主張罪有應得,隻怕是心中對你們會長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依我說還是罰輕了。”


    “你說什麽?!”


    “你聽到什麽,就是什麽。”


    葉樂樂故意亂砌了一堆成語大肆欺負了一把這個稚嫩的小子,得意的甩袖就走。


    長謙氣得口不擇言了:“我們會長的母親可是德陽長公主,小俏姐是太皇太後賜下來服侍會長的,理所當然是會長的人。但你就不同了,給會長做婢女都不夠格。”


    葉樂樂站定,又回過頭來看著他:“你若是心悅你小俏姐,更不該搬走我這障礙,免得替你小俏姐與會長牽了線。”


    眼看著長謙僵在原地,葉樂樂麵上帶著笑意,徑自離去,就算心中真的十分震驚失落,亦不能讓外人看了去笑話,更是得一派雲淡風清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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