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劍莊已有百年傳承,口碑一向甚佳,現在的大莊主阮籍和二莊主阮元是兩兄弟,在劍術上的造詣已經登峰造極,莊中亦有數百弟子,在武林中是個響當當的門派。若真要在武林中選個世家聯姻,東籬劍莊是最好的選擇之一,平日東籬劍莊的大小姐阮佩芝亦是高高在上,睥睨著伏倒在石榴裙下的信眾。


    不過無論是財力還是武力,東籬劍莊都比驍榮會略遜一籌,更何況驍榮會暗中似有些朝庭背景,這就遠不是一般武林門派所以企及的。是以此次得了驍榮會四長老隱隱的暗示,有了與驍榮會聯姻的機會,唯恐請不動寧熙景的阮大莊主便命阮大小姐親自來請。阮大小姐遵從父命,精心打扮後送了帖子來,此時一見寧熙景,便覺果真名不虛傳,高挑的個子,修眉俊目,通身一派灑脫又清貴。


    武林中許多都是粗人,雖然也有佳佳公子,阮大小姐早已閱遍,當然都比不上寧熙景。


    這時阮大小姐看寧熙景抬眼看過來,不由得更使出了全身功力,目中盈盈水光,嬌唇似嘟還努,身姿瑟瑟惹人憐。


    寧熙景的目光不過稍作停留便移開,笑道:“多謝阮莊主一片美意,隻是寧某此行匆匆,明日便須上路,實是要事在身。若辦事返程再路經此地,必當登門拜訪。”


    阮大小姐不著痕跡的瞥了寧熙景身側正在上下打量她的葉樂樂一眼,也不學武林中人的抱拳行禮,竟是盈盈一福拜下:“如此佩芝便不刁擾了,請寧會長收下帖子,日後若得了閑,盡可憑此帖上門來,讓我等一盡地主之誼。”


    沒有死纏爛打,很識進退!葉樂樂心中瞬間就一酸,不自禁的抿緊了唇。


    寧熙景臉上就露出了一絲笑意。


    阮大小姐看了更是欣喜,果然寧會長見慣了爽利的江湖女子,包括他身邊這個女人亦是粗俗,她這一步溫婉知禮的棋才是走得好。當下更不攏羈鈄砝肴ァ


    葉樂樂心裏不是滋味:知道你是鑽石王老五,我也不會看不清差距的死纏著你,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麵前被女人勾搭啊?我的心一再被酸化,快變成玻璃心了好不好?


    寧熙景似沒看到她臉上種種糾結,仍是取笑她:“還怕不怕,要不我們秉燭夜談,將這夜對付過去。”


    葉樂樂現在忘了怕,斜著眼睛看他:“寧會長要去做個與美人相會的美夢,我豈敢阻撓?快去歇著罷!”


    寧熙景笑看著她:“承你一片美意,我先過去了。”說完果真走了。


    把葉樂樂氣了個內傷。


    在屋子裏團團的轉著,過了片刻寧熙景又來敲門:“葉樂樂,你快將地磨穿了,既睡不著,與我出去吃宵夜罷。”


    葉樂樂一咬牙:“我是在鍛煉體魄,現在不想吃,你自己去罷。”


    寧熙景沉默了一下,便道:“我前幾年來過此地,在個小攤上吃過一種小食,叫仙人卷,十分美味,你真的不去?”


    葉樂樂默念著:姑奶奶要以驚人的毅力來切斷對你的綺念。


    “真的不去。”


    寧熙景的聲音也略低了一些:“好罷,我去包些回來給你吃。”


    說著真個走了。


    葉樂樂停止轉圈,坐在凳上,心裏滿是煎熬,要是在現代,她就撲過去表白了,追不上也沒什麽,隻要不糾纏得令人厭惡,照樣能做朋友。


    在古代,她投生的這身子條件實在太差,一旦露出這念想,寧熙景說不定會覺得她太癡心妄想,因而被嚇退,到時連朋友都沒得做。


    算了,不要嚇人害己,等醫完病,回了柳河村,一個人逍遙度日也好。有忠厚老實的莊稼漢也可考慮,她又貌美又身負巨富,誰個敢嫌棄她?放到鑽石王老五身旁她是小可憐,但是跑到鄉野她還可以當女王。


    再次安撫了自己,她試著露出個平心靜氣的笑容來。


    就聽得窗欞吱呀作響,回頭一看,臨街的窗子被突起的風吹得鼓動,倏然大開,一股涼意撲麵,一片白色的衣角飄入窗口,慘白的女人慢慢的落下來。


    葉樂樂尖叫一聲:“鬼啊——”隨即人事不知。


    寧熙景打包了仙人卷回來,腳步輕快的上了樓,去敲葉樂樂的門:“葉樂樂,開門。”


    半晌沒有動靜,他凝神一聽,裏邊沒有響動,連呼吸聲也沒有,頓時臉色一變,一掌推開了門。


    房中窗口大開,屋中一個凳子倒翻在地。


    寧熙景大喝了一聲:“葉樂樂!”一時心急如焚。


    寧熙景迅速的問遍了客棧的人,有不少人說曾聽到一個女聲大叫著鬼,又聽得真的有人失蹤,一個個都嚇得人人自危。


    寧熙景把所有人都叫到大堂,沉著臉一一排查著可疑人士,客棧的老板看著一眾客人臉上多有不豫,就不樂意了:“這位客倌,您丟了人,問一問是應當,但也不能大半夜的把人都聚在這兒不讓走啊。”


    此言一出,就有不少人附合:“正是,懶得奉陪,我上樓去。”


    稀稀落落的就要走。


    寧熙景一掌拍在桌上:“誰不樂意,來和我說清楚。”


    桌子慢慢的化為齏粉,眾人噤若寒蟬,乖乖的接受盤問。


    但寧熙景問來問去也沒個結果,他仔細看過窗口,心中更怒,這世間那來的鬼,分明是有人作祟!可這伏龍縣畢竟不是他的地盤,他追著蹤跡一出了這個客棧,便發現那些細微的線索都被紛亂的路人痕跡掩去,再難追尋。他心中一動,又跑回了葉樂樂的房間,先前阮大小姐送的帖子被他順手放在了葉樂樂房中的桌上,這時也靜悄悄的躺在那裏。


    寧熙景將它抄在手裏,下去牽了自己的阿伴,又叮囑小二一定要照料好葉樂樂的阿侶,小二忙惶恐的連連點頭。


    寧熙景大略是知道東籬劍莊在伏龍縣西頭的,他一路縱馬跑去,遠離了縣中心,林木逐漸繁多,房屋稀疏。再跑得四五裏路,沒了官道,但山間明顯有條略寬的路是常有人走動的。


    寧熙景沿著此路下去,果見裏麵山間有人巡邏,不待對方詢問,就朗聲道:“前麵可是東籬劍莊?”


    有人答道:“正是。來者何人?”


    “煩請通報,寧熙景來訪。”


    寧熙景這個名字在武林中實在是如雷貫耳,一麵有人趕緊去通報,另一麵,莊中弟子也不敢讓寧會長久等,就有兩名青年弟子從山中出來,恭敬的朝他行禮:“請寧會長隨我等來。”


    說著就在前頭引路。


    寧熙景隨著他們一路走,這兩名弟子見自己接觸到這般的大人物,一個個心中滿是興奮,戰戰兢兢的想在他麵前賣個好,就自發的介紹著一路的洗劍池,梅樁林,練劍坪。


    寧熙景隻不過淡淡的嗯了一聲。


    這兩名弟子互看一眼,覺得奇怪,早聽說寧會長最是隨和,有時遇到投興的,也會出手指點一二,今日這人滿臉冰霜,拒人於千裏之外,是真的寧會長嗎?別是什麽人冒名前來惹事罷?


    正心中惴惴的,就見他們大莊主二莊主都迎了出來:“寧會長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這兩弟子釋然,大莊主二莊主是見過寧會長的,定是真的,果然傳言不可信啊!


    寧熙景無心看景,隻略掃幾眼記了地形,隨著兩位莊主入了莊,在一間大廳坐定。


    兩位莊主命人奉了茶上來,大莊主阮籍笑道:“今日芝兒铩羽而歸,我等還當與寧會長此番又要失之交臂,不料寧會長還是給我等麵子,肯撥冗一顧,實讓東籬劍莊上下生輝啊!”


    寧熙景微微一笑:“寧某深夜前來刁擾,便開門見山了,此來實是有要事相求。”


    阮籍與阮元對視一眼,阮籍道:“寧會長有通天之能,還有何事要求到我東籬劍莊?但請吩咐,東籬劍莊定不敢辭。”


    寧熙景道:“我有一個朋友,今夜在客棧被擄了去,這是阮莊主的地頭,尋起人來必比寧某容易,還請阮莊主助寧某一臂之力,派人細細搜索,宜快宜早,莫使我的朋友受到傷害。”


    阮籍沒口子應下:“好說,好說,尋人之事包在我等身上。隻寧會長這朋友是個什麽模樣,還需形容一二,我等才好派人去尋。”


    寧熙景低頭思忖片刻,神情有些遊離:“她是個女子,大約二十四歲上下,身材窈窕,容貌豔麗,眉眼間全是靈動,正穿著件湖色的裙子,頭上隻得一根銀釵。性情潑辣爽利,愛說愛笑。”說著見有個弟子奉上紙墨來,左手便按住了右手的袖角,醮墨下筆,慢慢勾畫起葉樂樂的容貌來。


    一下筆,才發現她的容貌自己居然是在心底熟知的,不需片刻猶豫都能描畫出來。


    怎麽會這樣奇怪,從前母親的相貌他記得十分清楚,此刻卻模糊了,反是葉樂樂的樣貌他記得日益清晰。


    是的,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已經忘了去記恨母親了。


    阮籍和阮元兩人看著寧熙景筆下逐漸出現的一張麗人圖,隻見她眼角眉梢全是歡快,雖然美豔,但也說不上是絕色,隻另有一種過人的靈氣。


    又見寧熙景如此著緊,邊畫邊臉上有情緒流露一二。心中便都覺得阮佩芝沒了戲。


    隻因這寧熙景雖然慣常笑意滿麵,但也隻是笑而已,甚少有人看到他別的情緒,今日他竟然如此不設防,可見紙上這女子對他十分重要。以東籬劍莊今時今日的地位,怎能不顧顏麵,過於一廂情願?且阮佩芝怎麽說也是東籬劍莊的大小姐,又生得貌若天仙,聰明伶俐,要嫁什麽人使不得,偏要和別人去搶?即便是搶來了,寧會長心裏沒有芝兒,也是害苦了她。


    兩位莊主心中都萌生了退意,隻是寧熙景身份擺在那兒,就算結不成親,也必不能得罪,當下還是要盡心替他尋人才是。


    於是將寧熙景畫好的肖像拿了下去,命弟子多描幾張,分散到各部去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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