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伏龍縣有兩寶,一寶是碧綢酒,酒濃如漿,入口綿軟,香飄十裏,年年都要上貢入宮,一塊禦賜的金字招牌已有兩百年之久。


    二寶是香血脂,很多人隻是聽到,都會以為是“香雪脂”,實際上它真的是“鮮血”的“血”。


    香血脂有均麵香粉和口脂兩種。從來隻有單一的一種顏色。用它上妝嬌豔自不必說。最值得稱道的是它的不著痕跡,幾乎無法看出著妝的痕跡,隻以為是氣色紅潤,容貌嬌美。據聞它能使婦人看著減齡十餘歲。自然是大受追捧,可惜每年也隻出十盒香粉和十管口脂。是以它就算再好,同行也不懼它。


    因這出產稀少,自是僧多粥少,每年的十月末,多有人攜了重金從各地趕來搶購。


    是以這幾日來,伏龍縣平白多了許多異鄉客。為東籬劍莊尋人增添了不少難度。寧熙景的臉色也不由陰沉似水。


    而另一廂,葉樂樂並未受到虐待,相反,她被好吃好喝的供著。


    葉樂樂再一次抬起頭來打量自身所在。


    這是個地底空間,要在地底挖出這麽大個地方來,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整體挖出了個圓形山洞,山壁上四處都插著火把,沿著邊角一色砌著十來間粗石矮房,可以看得到東邊有條隧道口,大約就是通向出口,隻是有兩個人高馬大的粗漢把守著。


    葉樂樂怔怔的望著那隧道口,便有名婢女走了過來,含笑道:“葉娘子,該服藥了。”


    葉樂樂回過頭,端起她手中的藥碗一飲而盡。會這麽配合,不僅是因為她知道這藥中全是各種名貴滋養的藥材,也是因為她知道反抗是沒有效果的,她來的第一天,就試著反抗過,結果對方也不打罵,隻合力把她綁起,往她腳心塗滿蜜糖,再牽了隻狗來舔。


    這種酸癢難耐又笑不可止的滋味,讓葉樂樂根本沒有倔強多久。隻好乖乖的喝下了藥。


    很快她便發現,對方似乎根本沒有要動她一指頭的意思,給她拿來的褻衣都是素緞裁成,各色瓜果從不斷應,一天到晚的湯水滋補,在一間石屋中,還有眼溫泉專給她用。她每日就是吃吃喝喝泡泡溫泉散散步,甚至為了緩解她被關押的焦慮,專有個婢女撫琴給她聽。


    葉樂樂幾乎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什麽名貴的動物,被人精心飼養起來了。直被養得氣色紅潤,每一根頭發絲,每一個指甲殼都潔淨光澤。


    她彎下腰,撿起一塊石子,用尖頭在自己手上的銀鐲子上畫了一道,這個送瓜果的男人又來了,他似乎是每日來一次,這樣來算,已經有十日了。葉樂樂目送著他背著竹筐的背影消失在隧道口,心底的茫然再一次升起,究竟此間的主人抓自己來做什麽?


    似乎除了守在隧道口的兩個大漢有些功夫,在這洞底的三個婢女又似乎隻是普通人,葉樂樂掙紮扭打間都可以一個勝她們倆個,隻可惜她們有三個,還有兩個站在隧道口虎視眈眈的,葉樂樂最終沒有暴起成功。


    葉樂樂各種自傷或傷人的試探不斷進行著,然而她發現他們除了不願葉樂樂受到傷害外,旁的都不是十分在意,而葉樂樂除了做個樣子,實在也沒有自殘的勇氣。


    葉樂樂正冥思苦想,這一切是為了什麽?


    就看到隧道口隱隱射入桔色的光,她精神一振,往常從沒在這個時候來過人!


    有所變化,就是最好的變化!


    隨著紛雜的腳步,有一行人走了進來。


    打頭的是一個身著紫衫的青年公子,他一臉的蒼白病容,身姿瘦弱,兩眼漠然無神,隱隱是這行人的主人,後頭跟的全是婢女奴仆打扮的男女。


    這些人手中拿著些竹籠,有的裝著雞,有的裝著鴨,有的裝著孔雀,有人牽著匹羊,還有人牽著狗。


    葉樂樂麵對著這洞裏的三個婢女幾乎要吐了,見到他們便情不自禁的上前了幾步。


    為首那紫衫公子便漠然的轉過臉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微微點頭道:“不錯。”


    葉樂樂身後那三個婢女便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葉樂樂心想他們反正是暫時不會傷害自己的,不如魯莽一些,說不定反倒能撞出一兩條線索。於是更近了兩步:“你們是什麽人?抓我來做什麽?”


    這紫衫公子轉過臉去,對她視若無睹。身後一眾仆人也都半垂著眼瞼,全然不理會她。


    一行人徑自又往邊角的石屋走去。


    葉樂樂緊跟著要追去,就有個婢女拉住了她。


    葉樂樂轉過臉來,就照著這婢女臉上左右開弓,直打得這婢女踉踉蹌蹌的,臉上青了一片。


    聽到響動,這行人止住了腳步,回過頭來看,有個青年男仆露出憤怒的神色,往這邊搶了幾步,馬上被身邊的人攔住了。


    葉樂樂正時刻注意那邊的動靜,不由打得更起勁。


    就聽那紫衫公子道:“由她去吧,隻要她身心舒暢便罷。”


    亦有人勸那男仆:“你和她計較什麽?左不過是這幾天的事情。”


    葉樂樂聽得心裏隱隱有種恐懼感,又見那挨打的婢女強抿著嘴,用種惡意的神情看著她——這種神情大多代表:我且忍著你,等著看你倒黴的時候。


    葉樂樂頭頂的銀釵早被收走,她實在沒有武器,就猛撲上去,雙手用力掐住這婢女的脖子。


    先前還勉強忍耐的另兩名婢女一見這情形,趕緊上來拉扯,一個把同伴救了出去,一個就憤怒的揚手要打葉樂樂。


    就聽那紫衫公子冷冷的道:“你想替了她,你就打。”


    這婢女一臉驚恐的趕忙鬆開了葉樂樂,束手立到一邊去。


    葉樂樂坐倒在地,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眼睜睜的看著這群人走進石屋去,過得一陣,裏頭傳來器皿的碰撞聲。隱隱一種香氣四散開來。


    葉樂樂直愣愣的走過去,要看個究竟。這次沒人敢攔她。


    她走到了石屋的窗邊,並不縮手縮腳的隱蔽行蹤,而是大咧咧的掀起窗子。


    屋裏的紫衫公子看了她一眼,嘴角掛起一抹冷笑,並不理會她。吩咐下人繼續手中的工作。


    眾人有條不妥的將各種幹花藥材細細的研碎,再用水反複淘洗,隻取了輕如泡沫的細塵,再用細火烘培,動作嫻熟細致。


    這是,製胭脂?葉樂樂不精些道,但以往也聽何家的姨娘們說起過一二。


    過了一陣,又有人從籠裏捉出隻雞來,割了喉放出一小碗血來。放在煮沸的紫砂罐中淘洗,再將兌成淡粉色的血水放入瓷j中焙幹,期間不停的用一段烏沉沉的木頭去攪拌。


    又有一人隨著紫衫公子的指令,不時的往中加入不同份量的材料。


    葉樂樂漸漸的有些顫抖起來,就她所粗淺知道的來說,這種製胭脂的方子顯然十分繁複高明。而好一些的方子,理所當然是要保密的,而如今對她卻全然不避諱。


    這種並不避諱,一種是因為對方是自己人,葉樂樂當然並不屬此列。


    一種是因為對方知道了也說不出去,這其中又有很大一部份可能是采用了令其死亡的方式。


    寧熙景無法坐著等待,很快發了煙火傳令,召喚驍榮會彌州分部的會眾前來聽令。


    三日後便有二十餘人趕來聽候差遣。


    寧熙景平靜的下令:“先去查查,這伏龍縣附近有何門派幫眾多為女子,我要一一拜訪。”除了家傳,一般的女兒家其實甚少入武林門派習武,即便入了門派,也多是無法在武學上出頭,因為一般門派中的武功多是適合男子修練。若是有為女子量身打造的修習法門,亦多是在以女子為主的門派當中。而那日擄走葉樂樂之人,手法幹淨利落,留下的蹤跡極淺,顯然是武功高深之輩,而葉樂樂又喊出了“鬼”之一字,顯然是位武功高深的女子。


    寧熙景按住煩亂的心緒,決意逐一查探。


    紫衫公子將製好的胭脂用指頭挑起,輕輕撚開,皺了皺眉:“不成。”


    身邊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仆猶豫著看了葉樂樂一眼,又對紫衫公子道:“少東家,老東家彌留之際,可是千叮萬囑,讓您燒了方子,從此收手。”


    紫衫公子嗯了一聲:“我這不是在試著用其他的替代麽?若是不成,今年這一批總是要製的,明年再收手也成。”


    “可是,前些日子,張家閨女的事已經引得眾人注意,再不收手,老奴怕會出事!”


    紫衫公子不為所動:“無妨的,她不過是個外鄉人,馮姨辦事又幹淨。”


    這老仆又多勸了兩句,見紫衫公子似有些不耐了,方才住了嘴。


    阮佩芝對著銅鏡細細的上了脂粉,微微抿唇一笑。


    旁邊的婢女奉承:“大小姐可真美。”


    阮佩芝自己也得意。用指頭撫了撫臉,這香血脂真真是個好東西,倒不像旁的脂粉讓人殘了顏色,反倒越用臉上愈細滑。


    想著拿起脂粉盒,看到裏頭隻有邊角薄薄的一層,就用指節撐著下巴:“也不知今年還能不能得了這脂粉。”


    婢女掩了嘴笑:“別人不能得,大小姐自是可得。香血脂的少東家見了大小姐就神魂顛倒呢。”


    阮佩芝啐了她一口:“死丫頭,聽說香血脂的老東家撒手前是說了不再製這脂粉的,否則我怎會有此擔心?”


    婢女想了想:“那末大小姐先去問問方少東家?”


    阮佩芝一想也是,換了衣裙,就要外出。


    途經後花園,遠遠的看到寧熙景也要往外頭走去,便故意等了他一等。


    待他到了麵前,便笑若春風道:“寧會長行色匆匆,要去何處?”


    寧熙景看了看她,對她嬌豔的容貌並未過多留神:“寧某趕著去尋找朋友的線索,先失陪了,改日再向阮大小姐賠罪。”說著竟有些無禮的越過她走了。


    阮佩芝一噎,不免有些憤憤:“這麽多天了,他這位朋友還沒有消息,我看也不會有消息了。”


    說著又問身後的婢女:“那日夜裏我瞧在寧會長的麵上不好與他那朋友計較,但看著她也不過爾爾,難道是我眼花了?”


    那婢女識趣的回答:“可不是大小姐眼花了,奴婢也瞧了個清楚,確實不及大小姐之萬一。想來寧會長是重義氣之人才如此盡心盡力,這樣的人才可信呢,待他忙過這陣,自是要來向大小姐賠不是的。”


    阮佩芝聽了還是有些不鬱。


    沉著臉出了門,到福來大街上的天香齋去,香血脂就是天香齋傳了數代的鎮店之寶,但除了這種脂粉,天香齋還有許多其他的一流香粉,隻是人眼裏往往隻瞧得上最好的,多是盯著香血脂來的。


    阮佩芝進店不過片刻,方少東家就迎了上來,慣常的穿著紫衫,一臉蒼白病容,看著阮佩芝的眼裏卻是異樣的溫柔,隱隱有些炙人的熱情。


    “大小姐來了,可是要些什麽脂粉?小店除了脂粉,新製了種桂花香露,大小姐可要試試。”


    阮佩芝開門見山:“先前我就與你說過要香血脂的,又聽得說老東家不讓製了,再來問問今年還有沒有。”


    方少東家神色一閃,又笑道:“今年倒還有,會給大小姐留一份的。”


    “咦,聽這口氣,難不成明年就沒了?一份隻夠用上一年的,我用慣了這脂粉,可怎麽辦?”


    嬌美的臉上全是失落。


    方少東家不忍見,又改口道:“那麽,這十份全給大小姐留著。”


    阮佩芝欣喜:“當真?”


    “當真。”方少東家淺淺的笑開。


    “你們為何不再製了?”


    “。。。。。。因為太過繁瑣,種種配料亦十分難得。”


    “既然你們不再製了,可否讓我去看一看怎麽製的?我也不會泄漏出去,隻自己製著頑呢。”


    方少東家笑容僵住。


    阮佩芝嘟起了嘴:“不行就算啦。”


    “。。。。。。行,明日就領著大小姐去製香坊去瞧一瞧。隻是家傳密方,大小姐最好隻身前來,莫帶隨從才好。”


    阮佩芝一聽,連連點頭:“那是當然,我省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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