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佩芝起了個大早,迎麵遇上了二莊主阮元。


    “叔父,還在幫著尋人麽?”


    “唔。”


    阮元笑看著她,阮佩芝與阮元年紀差不太多,他對著她也沒法端起長輩的架子。


    “寧會長什麽時候才會停手?”


    阮元想了想,神情未變,試探道:“芝兒很在意寧會長麽?”


    阮佩芝聞言臉上一紅:“隨意問問罷了。”


    但她的小女兒情態卻被阮元看在眼裏,他目視著阮佩芝離去的身影,尋思要和大哥商議一番,是否將話與芝兒挑明。


    阮佩芝的武功,當然不可以說高,但東籬劍莊在此地頗為勢大,自不會有人不給阮大小姐臉麵,是以阮佩芝還未逢敵手。也使她對自己的身手十分自信,所謂藝高人膽大,她十分敢於孤身一人出門。


    她興致勃勃的到了天香齋,方少東家早在此等候,萬分殷勤的領她去了作坊。


    阮佩芝左看右看,沉下了臉:“方少東家若是不願領我去看香血脂的製法,自可直說,我亦不是蠻橫之人。怎的帶我來了此處,放眼看去,就算我隻是一知半解,也知這些不過是些尋常法子。我早聽說香血脂是在個隱蔽處製作呢。”


    阮佩芝發起嗔來亦是十分動人,方少東家目光定定的看了她一陣。


    終於鬆了口:“那地方是在地底,十分陰森,我是怕大小姐看了害怕。”


    “我怎會害怕,你太小瞧人了!”


    “那好,這邊請吧。”


    葉樂樂自呆在石屋中,因為這些人看她也如同死人,並不如何設防。


    因此那自烘焙的小爐中偷了截炭條,把件褻衣下擺撕了許多布下來。


    每一條布上都用炭條寫上:“葉樂樂在地底被人抓了以血製脂寧熙景快來”


    一共寫了十條布條,全都卷成小團,藏在自己身上,打算看有沒有機會能夾帶出去。


    這群變態的人,本來她估摸出對方是要用人血製胭脂,就自發自動的建議能不能讓她奉上一碗血,然後再放了她。一開始眾人都不理她,總算有個老仆憐憫的對她說非要咽喉上一碗血才行。


    。。。。。。咽喉上一碗血,那還能活嗎?她很想說這不科學,真的不科學!你們這些愚昧的人!


    但是和變態怎麽講得清道理呢?


    她便去誘守在洞口的兩人:“你知道我和誰一路的嗎?寧熙景,寧熙景是誰你知道嗎?武林第一呀!你們倆要是放了我,我就讓他傳授你們高深的武功,從此行走江湖威風凜凜,不比守著這山洞好?”


    結果人家用一副“你以為我是傻子嗎”的神情看著她,就是不信。


    她真的想說:你們確實就是傻子啊!


    多番勸說不成,反惹得那個紫衫變態知道了,他看著她冷冷的說:“最近倒真有人四處尋人。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更不能留活口了,一定要小心看緊。”


    葉樂樂淚流滿麵,不帶這樣的啊。


    最後她隻有想了這個散發傳單的法子,琢磨著等送瓜果的漢子來了,想法湊近,把這布條塞到他的竹筐裏,他若不留神帶了出去,最好掉落在街市什麽的,她不就有一點希望了麽?


    正在心中各種想像,就聽到門口有腳步聲。


    葉樂樂趕緊把東西都收起。


    進來兩個婢女也沒留意她,隻將她窗上的窗簾都放下,然後警告她:“不要出去,否則立時就將你割喉。”


    葉樂樂一臉惶恐。兩名婢女上來將她給綁了,嘴裏塞上了布條。又轉身出去,將門鎖死。


    等她們一走,葉樂樂就滿臉興奮的嚐試著解繩子,她們手上無力,也知葉樂樂沒有武功,綁得不大緊,葉樂樂早就私藏了塊瓷片卷在袖口裏,這時正好派得上用場。


    壞人最喜歡要脅人“如果你怎麽樣我就怎麽樣。”


    這證明什麽?證明他害怕“你怎麽樣”。你如果老實聽話,你就完了,一定要用隱蔽迂回的方式去嚐試一下,你才有希望。


    葉樂樂緊緊的貼著窗去聽著。


    有個歡快的女聲隨著腳步逼近越發清晰起來。


    “原來是在地底,再沒有想到的!”


    “這裏原就有個山洞,我曾祖父無意中發現,便雇了人來一番修整,用來秘密研製胭脂。”


    這個紫衫變態的聲音居然溫柔得令人骨軟!葉樂樂很驚異,想必這女子是他心儀之人,可是為什麽這女子的聲音聽著有些耳熟?


    葉樂樂使勁的割著腕上的繩子,一邊在腦海裏不停的回憶。


    她認識的女子其實不多,這不是何家院裏那幾個姨娘的聲音,也不是柳河村裏村婦們的聲音,是誰呢?


    說笑間阮佩芝已經隨著方少東家走進了製胭脂的石屋,看到裏邊忙碌的一片,不由連聲驚歎。


    “這法子好,淘出來的粉定然細膩。”


    又道:“咦,還加了情花進去,從沒聽說有方子加它的,怪道顏色與別人的都不一樣。”


    方少東家含笑拿起了一段烏沉沉的木頭:“其實最不同的是這段天香木,用它來攪拌研磨,便會有些汁液滲入進去,所以顏色才瞧上去十分不同,又易吸咐在麵上,看著全無痕跡。”


    阮佩芝捧著這木頭讚了好一陣:“從來沒聽過,聞起來又很香。”


    “嗯,這天香木是我曾祖父取的名字,再沒有第二段的。”


    阮佩芝戀戀不舍的放下,自以為找到了香血脂與眾不同的密方,但人家家傳的寶物她也不好開口去要。一向善解人意的方少東家也沒有說要送予她。


    方少東家半垂下眼瞼,心中暗道:不是舍不得送她,隻是送了她,她調不出這粉來,又添了許多麻煩。


    兩人一番看畢,阮佩芝盡了興,滿是愉悅的隨著方少東家走了出去。


    方少東家正說著:“不知大小姐可否賞臉,由我來做東,到飄香樓去用頓飯。”


    就聽得旁邊有間石屋裏傳來一陣奇怪的鳥叫。


    方少東家臉色一變,阮佩芝已經奇怪的朝那邊走去:“什麽人在學鳥叫,我看學得不像,不過也有趣。”


    方少東家趕緊追了上去:“想是下人在鬧著玩,別讓些粗賤之人髒了大小姐的眼睛。”


    阮佩芝在窗前半尺站定,聞言有些猶豫。


    就有隻纖纖玉手猛然掀起窗簾,從窗格中伸了出來,揪住了阮佩芝的衣服:“救我!”


    事出突然,阮佩芝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後抬手往這隻手上穴道一拂,這隻手就吃痛縮了回去。


    方少東家趕緊道:“原是有個下人,犯了癔病,呆在家裏怕嚇著別人,想著這裏隱蔽,就把她給關進來了。”


    阮佩芝聽了往後退了幾步:“原來是這樣,快走吧,怪嚇人的。”


    方少東家連聲稱是,偕同阮佩芝走了。臨了又回過頭看了眼那窗子,心中有些奇怪:這女人既然已經掙脫了綁負,又能出聲,何不直接說出事情原委?不過,如果那樣的話,就算是阮大小姐,他也隻得想法留她一留。


    想到這裏,方少東家心中一動,覺得這個主意若真能實現,當真美妙無比。


    但心中思慮再三,又怕阮佩芝出行是許多人都知道的,真讓她失了蹤,要收起尾來未免太過艱難。隻得作罷。


    一時想得興奮,一時想得遺憾,便也沒有再去思考其中的不對勁。


    阮佩芝同方少東家用完飯,他又百般殷勤的領著她出去遊玩了一陣,方才各自回家。


    阮佩芝回了自己的閨房,由丫鬟服侍著梳洗更衣,臉上略有些笑容,方少東家對她的傾慕之意,她不是看不明白,隻兩人身份天壤之別,她的夫婿最低也得是個武林英材,像他這樣居於末流的商賈之輩,又手無縛雞之力,實不是合適人選,可惜了,他談吐也甚為風趣。


    正想著,替她更衣的婢女便咦了一聲,彎腰撿起了個布團:“大小姐,怎的你腰帶裏藏了這麽個布條?”


    這布條是用上好的蠶絲織成,輕薄細軟,塞在腰帶裏仿若無物,是以阮佩芝一無所覺。


    她微皺起眉,莫名的接過一看。


    “葉樂樂在地底被人抓了以血製脂寧熙景快來”


    阮佩芝凝神一想:“葉樂樂,寧會長在尋的人,是不是就叫葉樂樂。”


    那婢女點頭:“是這個名字。”最近漫天遍地的正在找她,多少都有所耳聞。


    阮佩芝想起窗格裏伸出的那隻手,又想起那聲急促的“救命”,不由一驚之下鬆開了手,任布條飄落在地。


    阮佩芝回過神來,趕緊又把衣裳穿起,裹了披風,急匆匆的要去尋寧熙景。


    到了議事大廳,見父親和叔父都在,不由鬆了口氣:“寧會長在那兒?”


    阮籍和阮元對視一眼:“你一個女兒家,半夜孤身一人,指名道姓的要尋他,就算我們是江湖草莽,你卻還未出閣,須得顧忌一二。”


    阮佩芝著急:“我尋他有急事。”她一心要在寧熙景麵前討個功勞,看他滿眼感激的樣子。


    阮籍臉色一冷:“你還未騙過為父,居然為了他撒下謊來。你從外間回來已有一個時辰,若是外間有急事當早早尋他。若是現在我們莊中有急事,又與他何幹?!”


    阮元也勸道:“芝兒,叔父就把話與你挑明,這寧會長,隻怕心中有人,我見他對這姓葉的女子十分著緊,怕是早就對她傾心。相信叔父和你爹,我們這些年來看人還未錯過眼。原先是我和你爹想錯了,咱們實不必去攀他這高枝。”


    阮佩芝一愣,立在原地,捏緊了手中的布條,猶豫不定起來。


    寧熙景正走進門來,一臉風塵,看到阮佩芝也在,便微微頷首:“大小姐也在,可是尋兩位莊主有事,需我先回避一下?”他耳力太好,已是聽到了阮元的一點話尾,隻好佯裝不知,送她個梯子。


    阮佩芝將手縮入袖裏,笑道:“無事,隻是怕爹爹和叔父不顧身體,勸他們用一用宵夜。”


    阮籍和阮元深覺阮佩芝應對得體,不由滿意的點了點頭。


    阮籍大笑道:“好!芝兒也懂事了,為父甚為欣慰。”


    眾人都十分捧場,一齊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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