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會在遼王的別院舉行婚禮,是因為他這別院有個最大的宴客廳,能同時容納上千賓客。


    前來觀禮的朝中人士均站在大堂的左側,另一側是與他們格格不入的江湖人士,彼此涇渭分明。


    白燕麟來尋莊蓮鶴,一眼看見葉樂樂,不由有些驚訝的瞪大了眼。


    葉樂樂低眉斂目的不搭理他,白燕麟不由低聲對莊蓮鶴道:“你瘋了吧?是不是要拿她的眼淚做今日的喜酒。”


    莊蓮鶴聞言一笑:“你操的什麽心?”


    白燕麟就朝葉樂樂擠眉弄眼:“趕緊走吧。”


    葉樂樂不理他。白燕麟深覺自己好心沒人理會,悻悻的摸了摸鼻子,隻好作罷。


    按例葉樂樂沒資格進來,但她就是埋頭跟著,禮部的人見莊蓮鶴都沒有摒退她,也就含糊過去。葉樂樂便一心一意扮成個忠心丫鬟。


    葉樂樂往對麵偷瞄幾眼,果然見到幾個熟悉的麵孔,驍榮會她也呆過幾日,有幾名長老她倒也見過,此時果然齊齊的來了。


    葉樂樂認識他們,他們卻不一定記得葉樂樂,這些日子以來,葉樂樂的形象離當初的村婦又是大不相同了。此時安靜的站在莊蓮鶴身後,滿腹機關的長老們也沒多看她一眼。


    滿廳中俱是眾人熱議寒喧,許多人都有些驚訝,榮國公府雖已勢微,但怎麽說也是公候府弟,細心些打聽著,尋個差不多的人家也不是不能。怎麽就嫁給了英國公府的遺孤——很多人到這一刻才知道這遺孤的存在。心中有數的人自是但笑不語,不肯多說。


    突聽得有人道:“新郎來了!”


    葉樂樂聞聲看去,就看見寧熙景戴著長翅帽,一身大紅的喜服,在數人的陪同下從門口沿著紅氈走來。


    葉樂樂凝神看去,雖然她不懂武,但這些陪伴於寧熙景的人看著目光炯炯,都不像是等閑之輩。


    而寧熙景明顯也有些消瘦,麵上笑容亦未達眼底,但這一身吉服實在襯得他更加英俊了。


    葉樂樂不由有些心中發酸。


    寧熙景一麵向前來觀禮之人頷首示意,一邊緩步前行。


    目光一閃,就看到了葉樂樂,頓時目中流露出驚愕之色。


    葉樂樂緊盯著他,用口型道:“不許拜堂”。


    寧熙景很快的移開了目光,也不知道有沒有領會。他一直走到上方布置好的喜堂左側站定,轉過身來,麵含笑意的對著堂下諸人。


    葉樂樂緊盯著他,指望他再多看自己一眼,他卻再沒看過來。


    葉樂樂心中焦燥:好你個寧熙景,若是我們就此散了就罷,若還在一塊兒,看我不治你!


    就聽得外麵樂聲大作,炮仗聲響起,眾人皆扭頭往外看去,原來喜娘迎了新娘的轎子進了院子,停了轎子卸下轎門,就有個五六歲的幼女迎了新娘出轎。新娘一身金銀絲線精繡的喜服,披著蓋頭,靜靜的立著,如玉般的指頭白生生的露在袖外,雖看不到麵目,卻自有種風姿動人的感覺。


    這一邊卻有人笑嘻嘻的催促寧熙景先佯裝躲到一側去。


    待新娘被人引著,踩著紅氈緩緩的到喜堂右側站定,才派了捧花燭的小童再去將寧熙景尋了出來。


    眼看著儀式將要進行,葉樂樂簡直不知道轉機在那裏。


    她這時衝上去,立時就會被人攔住,難道眼睜睜看著他們禮成?


    一時間,葉樂樂隻覺得自己有如被捏住了心髒般沉重。若夏氏真成了寧熙景的妻子,她葉樂樂是走還是留?若是留,始終有人占著寧熙景正妻的名份,葉樂樂又成了妾室。


    若是走,又實在是舍不得寧熙景,能與他兩情相悅是多麽的不容易。


    正糾結著,就聽外頭有太監宣駕:“皇上駕到!”


    頓時滿場靜寂,均伏倒在地齊聲道:“臣等恭迎皇上聖駕!”


    皇帝大步走進來,無人敢抬頭打量,葉樂樂眼角的餘光隻看到被一大群侍衛簇擁著的袍角,明黃的底色上,繡著藍色的粼紋。


    待皇帝在堂上坐定,才語帶了笑意道:“朕來得正是時候,都起吧。”


    聲音很年輕富有朝氣。


    眾人齊齊站起,皆半垂著不敢抬頭。


    皇帝便對寧熙景道:“一別多年,不想再重逢,竟在是寧愛卿的大婚上。”


    這熙景笑道:“多得陛下成全。”


    “寧愛卿這些年,不知身在何處?”


    “回皇上的話,草民不才,浪跡於江湖。”


    “是嗎?說起來朕幼時,也常想仗劍行走江湖,彼時最想拜師武當。記得寧愛卿還說要入少林。不知心願可曾達成?”


    葉樂樂聽著皇帝這番明知故問,真想替寧熙景答:他要入了少林,陛下您賜婚給個和尚,又是何意?


    寧熙景卻隻是道:“未曾,草民卻是入了驍榮會,區區不才正是驍榮會會長。”言語坦蕩,皇上想聽的不就是這句嗎?


    眾人一驚,知情人未料他會如此直言。不知情的人又對這身份大感驚異,隻懾於皇帝在場不敢議論,仍是隱隱有股嗡嗡之聲四起。


    皇帝哈哈大笑起來,一麵拍案而起:“好!驍榮會藏龍臥虎,朕還一直擔心它禍亂一方。今得知是寧愛卿從中主事,最好不過!不若寧愛卿就領著眾位英雄歸順朝庭,加入白將軍麾下,來年西征苗疆建功立業,可好?”


    寧熙景沒有出聲,場中一時靜寂下來,隱隱感覺到凝重的氣氛。


    昔年英國公好友,盧大將軍最先打破寂靜,勸道:“這是陛下的一片愛護之心,自此嬌妻美妾,出將入相,何其快哉?熙景快快應下。”


    今日進一步,歸順於朝庭,皇上親自主持大婚,賜予無上的榮耀,日後從了仕途。


    退一步,卻還是兩說。


    朝中諸人都齊齊附合,讚皇上聖明。


    就連葉樂樂都覺得這是一條坦途,隻是這條坦途從此與葉樂樂再不相關。


    一時心中澀然,緊盯著寧熙景。


    就見他心有靈犀般回過頭來,對著葉樂樂一笑。


    葉樂樂還沒有悟出這笑中的含意,就有些驍榮會中的刺兒頭莽撞的嚷了起來:“會長!俺可不信這皇帝說的話,俺沒讀過書,倒聽過說書先生說過梁山一百零八條好漢,招安後是如何?會長總不會不清楚!萬不可信了他的話。咱們逍遙日子還沒過夠!”


    此言一出,驍榮會中人也紛紛附合,這些江湖中人不比朝中大臣斯文,一時就亂糟糟的。


    又有人叫道:“會長今日要娶這美嬌娘,好看是好看,就怕不中用,來日嫌我們兄弟粗魯,可怎生是好?”


    “正是!就像張順那婆娘,一時嫌咱們汗臭,一時嫌咱們說話像打雷,十分攏


    引得人轟笑起來,本來劍拔弩張的氛圍一時鬆懈下來。


    葉樂樂看了看蓋著蓋頭的新娘子,隻見她連露在外頭的指頭都紋絲不動,端的好定力。


    寧熙景舉起手來示意,會中諸人這才安靜下來。


    寧熙景便笑著對皇帝道:“多謝陛下美意,隻可惜草民等生來受不得約束,享不了富貴。”


    這是拒絕了!葉樂樂心弦一鬆,喜憂摻半。


    場中諸人都聽得皇上哼笑了一聲。隻覺得心頭一跳,這笑比他雷霆震怒還來得懾人。


    隻見他淡淡的道:“本來一場喜上加喜的事,無奈諸位英雄不從,這就怨不得朕了。朝中諸位大臣今日也做個見證,驍榮會逆賊辜負聖意,活當誅滅。”


    說著隨手將手中瓷杯擲下,跌落在地碎成數片,發出清脆的響聲。


    頓時這房子四麵的牆轟的往外頭倒榻下去。原來這牆並不是泥石砌的,外頭糊著白粉,中心卻是一扇一扇木板,上頭都暗中拴著繩子,皇上一聲令下,自有人將牆麵全往外拉倒,四麵洞開,隻留下幾根柱子支著屋頂。牆麵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塵土後頭,全是密密麻麻的神機營火銃手,他們單膝點地半跪著,麵無表情的將這四周團團圍住。


    禦前帶刀侍衛湧入場中,一麵將朝中大臣與驍榮會中人隔開,一麵持刀逼近:“還不束手就擒!如有反抗,就地格殺!”


    這陣仗,也沒有人敢動!


    皇帝含笑看著場下,轉頭對著寧熙景道:“再給寧愛卿一次機會,此時歸順,還來得及。”


    他有如閑庭散步一般,貼身侍衛卻懼寧熙景暴起,不由凝神以待。


    誰知寧熙景卻並未看向皇上,反是扭頭看向遠處,笑嘻嘻的道:“是時候了啊。”


    這話來得莫名其妙。


    皇帝眼中現出狐疑之色。


    就聽得轟隆一聲巨響,這園子中最顯眼的一座麋鹿石雕轟然倒地。


    寧熙景隨手摘下了頭上的長翅帽扔到一邊,一手環臂,一手卻用指節蹭著下巴:“陛下,驍榮會沒這個實力去研製火藥,不過早在百年前,就有商隊遠下西洋,這些年來陸續帶回來不少稀罕物,您看看這炮台的威力如何?隻可惜它太過笨重,不好運載,但草民搜羅回來的火銃,比之陛下工部所研製出來的,威力似乎也更勝一籌。”


    說著就見林中一陣悉悉作響,四周樹上不少人都露出個頭來,手中端著半米長的長管火銃。


    寧熙景笑道:“今日,就是草民等全部給陛下陪葬,也甘心了。”


    正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隻不過這黃雀卻是蟬變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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