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卓婭問我說:“媽媽,為什麽布爾馬金的房子那麽大,羊也那麽多,還有許多馬和牛啊?為什麽他一個人什麽東西都要這麽多啊?可是魯仁佐夫有那麽多孩子,還有老奶奶、老爺爺,而房子卻那麽奇,那麽小,不但沒有牛,連一隻羊也沒有?”


    這樣,在我和卓婭之間就第一次談到:什麽是貧、什麽是富和什麽是不公平。


    對6歲的孩子解答這樣的問題,我覺得很不容易。如果認真地給她解釋這些事,就必須說到很多她還不能理解的事。可是生活逼著我們很快地又回到這段談話上來。


    這是在1929年。在我們區裏富農打死了7個農村中的共產黨員。這個消息很快地傳遍了西特金村。7口棺材在街上運過的時候,我正在台階上站著。樂隊在靈柩後邊走著,慢慢地,但是莊嚴地奏著“你們犧牲在爭取自由的鬥爭中了”。在樂隊後邊是洪流一般的送殯的群眾,每個人的臉上都表現著哀慟和憤怒。


    我忽然無意地看了我們的窗戶一眼:卓婭的蒼白了的臉緊貼著玻璃,她驚懼地看著街上。一秒鍾後她跑到台階上握著我的手,緊緊地靠著我,很久地張望著喪葬隊伍的後影。


    “為什麽把他們打死了?富農是什麽人呀?你是共產黨員嗎?爸爸是共產黨員嗎?不能把你們打死嗎?殺人的凶手找著了嗎?”


    不隻是卓婭,連小舒拉也不停地提這些問題。7個共產黨員的殯葬,在我們的記憶裏留下了擦不掉的印象。


    ……還有一樁忘不掉的事。


    在西特金的農村俱樂部裏,時常放映電影,我有時候也帶著卓婭和舒拉到那裏去。但是我和孩子們到俱樂部去並不是因為有電影吸引我們。


    每次大廳裏人滿了的時候,總有一個人拉著長聲問:“我們唱一段吧?”


    於是馬上有幾個人同聲回答:“唱一段吧!”


    他們唱得很動人:激昂、熱情,唱的多半是西伯利亞的老調和內戰時期的歌。


    在這些拉長了的豪放而流暢的調子裏,複活了遙遠的過去,在我們的眼前重現了那些驚天動地的事件和堅決勇敢的人們。


    嗓音都是沉重和有力量的。在這和諧的大合唱團裏,有一個嘹亮的青年男高音特別清楚,有時候也許是一個真正的西伯利亞原野居民特有的雄壯的男低音,像浪濤一般地奔鳴著,他們那樣真誠動人,有時候令人不能不流出眼淚來。


    卓婭、舒拉和大家一起唱。我們特別喜歡一個歌。現在我不記得全部歌詞,隻記得調子和詞的最後四行:


    黑夜過去了。吹著柔和的微風。


    晴朗的陽春到來了。


    在黎明的溫暖的陽光下,青年遊擊隊員犧牲了。


    男子的低音緩慢地,悲哀地重複著:


    在黎明的溫暖的陽光下,青年遊擊隊員犧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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