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然後他就什麽也不記得了,自己是如何走出墳地,又是如何來到白晏丞的住所,這一切都很空白。“你男朋友打電話叫白博士去接你,”宿星野開始幫他回憶,語氣輕巧中透著幾分八卦的意味,“花老板,我很好奇,你男朋友為什麽喜歡在那種地方生活。”“什麽狗屁的男朋友!”花有渝根本聽不懂,滿心思回憶昨晚自己被人輪拳頭的細節,越想越生氣,頭頂都要氣冒煙了。宿星野卻以為他在裝蒜,點點腦袋,眼神變得意味深長:“這沒什麽不好意思的,畢竟每個人的癖好不一樣,我懂,我都懂。”“你懂個屁啊!”花有渝捂著疼痛的臉叫道,“你在那說什麽呢,我一句話聽不懂。”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真相。宿星野微微一笑,聳聳肩膀:“花老板,不用不好意思,你男朋友很特別。”“你別一口一個男朋友!”花有渝粗魯地揮揮手,轉身繼續翻找手機,牙齒被他咬的“咯咯”作響,心裏開始盤算如何找回場子。他記住了那隻“鬼”的聲音,罵孫子似的數落他,打兒子似的讓他鼻青臉腫,這他媽哪是什麽鬼,估計是遇到乞丐或者強盜了。“狗娘樣的...”他低聲咒罵,“別讓我抓到你,竟敢打我...”手機是在沙發空裏找到的,他放在手裏擺弄兩下就揣進褲兜,澡都來不及洗就要衝出去複仇。宿星野及時叫住他:“花老板,你等等。”花有渝一臉怒相地回頭:“你還有事?”宿星野蹦到他跟前,臉上閃過一絲憂慮,壓低聲音道:“昨天晚上在花匣子,白博士跟我提到eleven,他竟然知道失控玩偶樂隊的存在,還查過官博,是你告訴他的嗎?”花有渝冷著臉:“我閑的嗎?”“那怎麽會...”宿星野百思不得其解,“白博士不像會關注這方麵的人,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麽。”花有渝強壓下心裏的怒氣,空出一點理智的思維來思考宿星野給出的疑惑,沉默了片刻,眸光陡然一亮,視線快速鎖定在宿星野滿是困擾的臉上。“他不會懷疑我吧?”宿星野緊張兮兮地自言自語,“我是不是要露餡了,完蛋,白博士要是看到我藍頭發的照片,那還不得瘋啊。”花有渝問:“晏丞主動跟你提起eleven?”“是啊,”宿星野啄木鳥似的點頭,“我問他喜不喜歡失控玩偶,他也沒有正麵回答我,就說唱歌挺好聽的,我看他表情很冷漠,不像是感興趣。”從早上醒來到現在,花有渝的嘴邊扯出第一抹笑容,帶著點嘲弄和憐憫的目光打量著眼前的青年,嘖嘖出聲:“eleven,我有時候覺得你挺聰明,但有時候你是真的遲鈍,尤其是遇上跟白晏丞有關的事兒,你這鬼靈精怪的小腦袋瓜就卡殼了。”宿星野迅速蹙起眉頭,下頜微抬:“花老板,你拐彎抹角的罵誰呢,有話直說,別跟我陰陽怪氣。”花有渝發出短促的嗤笑,同情似的拍拍宿星野的肩膀,說:“看在你為我帶來不少客源的份上,我給你一句忠告,與其在這裏扮演乖乖好學生,不如去真正了解一下晏丞的喜好,你會收獲意想不到的結果。”“白博士的喜好...”宿星野低語重複,“我知道啊,他就喜歡乖的,喜歡懂事有禮貌。”花有渝搖搖頭,遞過去一個“沒救”的眼神,隻覺自己白白浪費了五分鍾的時間,多說無益,轉身開門走了。“你幹嘛去?”宿星野扒在門口問。往樓下走的花有渝臉色一秒變陰沉:“幹嘛去,廢話!當然是去幹/人!”第33章 八月初的早晨, 白晏丞拖著行李箱來到集合地點,跟隨一同出差的研究所同事乘坐大巴去往s市西站。從s市去往西北方的源安省的路程並不順暢,需要乘坐高鐵到b市換乘, 輾轉到源安省的八彥市乘坐基地早就備好的私家車,這段路程就需要一天的時間。所有人拖著行李和背包從八彥市的火車站走出來的時候,屬於夜的輕紗不知不覺的遮住了遠遠近近的一切, 大家抬頭望天, 呼吸著混雜泥土芳香的空氣,發現天已經黑了。八彥市位於源安省的邊界,地勢險峻的緣故,這裏的交通運輸並不便利, 經濟自然而然沒有辦法和大城市做比較。火車站還是二十年前的老樣子,掛在上麵的牌匾的字已經模糊不清,街邊擺著一排叫賣的小吃,不斷有熱氣和香氣從那裏飄出來, 如此陳舊的畫麵卻令人倍感親切,仿佛置身於家鄉。白晏丞穿了一身黑色的休閑套裝,矗立在十幾個人群中央,在這種遠離喧囂的小城市裏, 很難見到長成他這樣俊俏又白皙的男人, 不由引來許多當地人好奇的目光。有幾個婦女裝扮的人從他們身邊掠過, 毫不避諱地打量他們這些外來客, 捂著嘴一邊笑一邊低語,然後哄笑著走開了。老夏趕忙問旁邊的宋菲菲,問她有沒有聽到什麽, 那幾個中年婦女是不是在討論他。宋菲菲白眼一翻, 毫不客氣地打擊:“老同誌, 人家說的是白博士,長的比她們的侄女都要好看。”老夏嘿嘿笑:“可惜嘍,侄女沒福氣,外甥可能有機會。”“你真討厭!”宋菲菲一點也不懼怕上司,當即就給老不正經的一拳。一行人有說有笑地走過安全柵欄,在火車站對街和負責接人的師傅碰頭,街邊一側停了四輛軍綠色的越野車,專門送往他們去實驗基地。舟車勞累一天,除了中午在火車上吃了一盒泡麵外,大家的肚子空空如也。宋菲菲的肚子最先叫了起來,她是這次出差途中唯一的女生,莫名其妙就成了團寵,她纏著老夏買街邊的小吃,口水都要流出來了。老夏隻能答應,從兜裏掏出提前備好的一遝零錢,為大家買了十幾個烤地瓜。白晏丞也有份,還分配了一個最大的。他也不客氣,坐上車就捧著最大的地瓜開始咀嚼起來。所有人的行李都放入後備箱,幾十個人捧著地瓜依次上了車。出發之前,司機師傅特意提醒,兩個小時後車子會駛進源安省的無人區,不過在臨界點有軍車護送,在無人區需要度過漫長的八個小時才能到達目的地,這期間大家做好防護準備,吃喝拉撒最好事先解決。老夏坐在第一輛越野車的副駕駛,後麵是同部門的白晏丞和宋菲菲,三人很有默契地互相掃視。老夏看著後排啃地瓜的倆人,視線最終停在宋菲菲的臉上:“丫頭,你要不要先去上廁所,我們等你。”“你怎麽不去?”宋菲菲懶得不願意動彈,小鬆鼠一樣繼續啃地瓜。老夏笑起來:“我們男人怕什麽,到時候隨便找個地方就地解決。”宋菲菲下意識瞄一眼旁邊的白晏丞。白晏丞微微一笑,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友情提示,八個小時的路程都是幹旱荒漠區,路上連根遮羞的野草都看不見,我們可以背對著車子解決,你不管是正麵反麵都不太好吧。”“........”宋菲菲第一次前往源安出差,一聽這話腦門出了一層汗,想想那個畫麵都尷尬。她撅起嘴巴,不舍得瞪白晏丞,轉頭狠狠瞪一眼幸災樂禍的老夏,臉色黑一陣紅一陣的,隨後接過白晏丞手中的紙巾,扭扭捏捏地開門下了車。等她回來的時候,大部隊啟動車子出發。昏黃的燈光下,勞累一天的大家都開始打瞌睡,唯獨白晏丞一雙眼眸仍舊保持早晨的清明。越野車顛簸了一下,宋菲菲身子一歪,不可避免地撞向旁邊的男人,當額頭碰到對方的肩膀時,宋菲菲急忙振作起來。她瞅一眼男人的側顏,視線下移,發現對方手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黑色框的近視鏡。“白博士,這是什麽呀?”她禁不住好奇,小聲問。白晏丞摸著近視鏡的黑框邊緣,動作溫柔得像是撫摸愛人的肌膚,他輕輕一笑,回道:“一隻小野貓的遺失物。”宋菲菲困得打哈欠,天真地問:“還有貓戴眼鏡嗎,那要多大的臉啊。”白晏丞把眼鏡收起來,放到一個黑色的盒子裏,然後裝進旁邊的收納袋,低頭說:“你是不是很困?”宋菲菲傻呼呼的點腦袋。就這麽簡單的一個動作,白晏丞的腦海裏立馬浮現另一個人的臉龐。他下意識露出極為溫柔的笑容:“肩膀借給你,睡一覺吧。”難得大方一次,反倒是宋菲菲扭捏了起來:“哎呀,這樣好嗎?”“不想就算了。”“想想想!謝謝白博士,我保證不會流口水。”沒一會兒,宋菲菲就昏頭大睡,腦袋像皮球一樣在白晏丞的肩膀滾來滾去。老夏回頭瞅一眼,不免笑出聲:“她還打呼嚕?”白晏丞也跟著笑,但是沒說話。車窗外陷入了幾年不曾遇見的黑暗,在漫長的路途中,除了駕駛的司機外,車內所有人都因疲憊而被迫進入夢鄉。半睡半醒間,白晏丞被脖子處傳來的癢意擾醒,他睜眼一看,是宋菲菲翹起來的頭發。他把那幾縷翹起來的頭發撫平,好不容易醞釀的睡意也消失了,他看向伸手不見五指的窗外,又一次想到了那個人。宿星野昨晚就離開了。在他想和青年度過最後一晚的時候,宿星野提著紅色的背包轉身就走,而且一點也不難過,笑盈盈地跟他說再見。他本來沒什麽感覺,直到下了高鐵,真正離開s市以後,他心裏陡然生出一股陌生的空虛感,似乎能預想到一個月後的畫麵。那時候宿星野已經開學,步入校園生活,也許會等待他回去重逢,也有可能交了新朋友,選擇忘記他。年少時的一腔熱血,不需要太久的時間消磨,很快就能成為過往雲煙。思及此,白晏丞默默垂下眼簾,重新醞釀睡意,好讓自己進入睡眠狀態,省得胡思亂想。一天一夜的路程,由兩輛軍車護送的科研小隊伍在東方天際浮起一片魚肚白的時刻到達目的地。越野車依次進入實驗基地,通過安檢程序,再穿過二十分鍾的實驗靶場,車子停在兩座廠房中間。一行人從車上下來,這時候已經有很多熟悉的和不熟悉的麵孔前來迎接,包括基地的領導都親自過來慰問,兩方人互相握手做介紹,言辭間表達的親切之感類似老鄉見老鄉。寒暄結束,最後到達基地的科研人員被告知可以休息半天,由兩名小同誌帶領眾人前往自建的宿舍,並且送來了吃的和生活用品。眾人先到信號區打電話向家裏報平安,然後三三兩兩地回到宿舍。白晏丞沒有通知父母,兩老並不知道他出差,他隻給嚴教授打了一通電話,對方跟他提了一嘴宿星野,說那個沒良心的小混蛋跟同學跑出去玩了,讓他別擔心。他笑著應和兩聲,掛了電話。老夏沒有騙人,這次的住宿條件確實比以往要好一些,最起碼不是四人一間的上下鋪,按級別來分配單人間和雙人間,老夏和白晏丞很幸運的擁有獨立間,而宋菲菲因為是女生也擁有一間單間。每間獨立宿舍的麵積都很平均,屋子不大卻很幹淨,除了一張單人床就隻有一張長方形辦公桌,下麵是灰色的水泥地,天花板掛著一個拳頭大小的燈泡,桌子上麵配有電水壺,旁邊擺了一個藍色的玻璃杯。白晏丞將行李箱放在單人床的旁邊,掀開嶄新的被褥看一眼,發現床板上麵多了一層厚厚的乳膠墊,摸上去又涼又軟。他滿意地笑了笑,心想這次出差的過程應該不算太難熬。和所有出差的人一樣,白晏丞躺在乳膠墊上沒多久便睡著了。這一覺睡得很香,一直到赤日炎炎的中午,他不可避免的被熱醒了。幹旱荒漠的地區,中午的太陽,如同在天空中熊熊燃燒的火焰,不光是熱,空氣像是不流通似的發幹發悶。白晏丞隻覺喉嚨泛癢,睜開眼沒多久便翻身下床,他從背包裏翻出小電風扇,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水,沒敢喝太多,畢竟在這種地方,水是最珍貴的東西。默默坐了半晌,他摸了一把臉,感受到嘴唇和麵頰的皮膚開始變得幹裂,這隻是第一天而已。他不是第一個被熱醒的人,從單間出來後,他在自建房的二樓拐角處碰見了老夏。對方站在背陰處,兩隻胳膊搭在護欄上,正在抽煙,幹裂的嘴唇一開一合。白晏丞瞅一眼頭頂已經看不清輪廓的日光,感到驚奇的搖搖頭:“這麽熱,你還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