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文鵬緩過神來很快占了上風,他往池燦身上踢了一腳,迅速站起來,把池燦攥著一起按到牆上,怒目圓瞪道,“你打得過我?會投鉛球也是個廢物!小白臉!”他突然怪笑起來,“難怪了,你說李景恪會不會是”這一次池文鵬的話仍然沒說完,就讓一隻力道不可抗拒的大手給揪住衣領、卡著脖子。“誰啊!”窒息感猛烈湧來,池文鵬一隻手不得不鬆開池燦去扒那隻手,扭頭看去已經晚了。池燦兩眼放光,一時間什麽也顧不上了,看見救星般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哥哥!”這天不上晚班的李景恪下班時間也比學校放學時間晚很多,匆匆趕來卻沒想到看見的是這個動不動就要哭、看起來弱小又可憐的池燦穿著他那件打眼的藍外套居然和人在打架。“會是什麽?要不要我再跑一趟你家,親自把你送回去?”他揪著池文鵬沒多動手,隨便一用力就拉開了他,讓他從池燦身上徹底離開。李景恪來得太突然,池文鵬看見他隻覺得凶神惡煞。他到底是個初中生,被嚇了一大跳,一聽送回家,瞬間更慫了,他因為打架的事已經被他媽揍過好幾回。不過他又氣又驚,沒想到李景恪還會來接池燦,驚魂未定地扶著牆往後退了退。李景恪接著問他:“還是明天進學校找老師,或者你想跟我講道理?”每一個提議都十分嚇人,真當著麵,池文鵬是更不敢惹李景恪的,隻能喊道:“是他先打的我!”“池燦先動手把書拍我腦袋上!”他轉過牆角,往校門那邊跑了兩步,似乎害怕李景恪私下對他做什麽。李景恪這才看了池燦一眼,握著池燦的肩膀把他從牆根上拉下來。池燦鵪鶉似的站在一邊,低著頭,嚅動嘴巴說:“他推我,還罵人。”“等會再來跟你算賬。”李景恪把池燦說得一抖。抖完心裏無端冒上來很多委屈,酸酸的,池燦抬起頭,看著李景恪朝池文鵬走過去。池文鵬剛剛那副厲害的樣子全沒了,一個勁兒往後跑,李景恪不知道跟他說了什麽,他很快撒丫子直接往古城裏跑了。池燦忍不住咧嘴偷偷笑了笑。“還笑得出來?”李景恪一轉身就逮住了他,站定在不遠處,不像在生氣可更令人覺得忐忑煎熬,“上學第一天,早上我怎麽跟你說的,你怎麽答應的。”池燦笑不出來了,撿起地上的書後重新低下頭,抿著嘴角慢吞吞走了過去。沉默片刻後,李景恪問道:“哪些地方被揍了?”聽見李景恪是問他的傷,池燦捂了捂剛剛被打的地方,在腰腹那塊移來移去,回答說:“好幾個地方。”“打不過不知道跑?”池燦的理由簡單生硬,依然梗著脖子說:“他無緣無故推了我兩下,還罵人,罵了你。”天色已經有些暗,古城城門上亮起了燈,李景恪看著池燦站在了自己的麵前,頭頂發旋亂亂的。李景恪伸手沿著他臉側捏住他下巴,池燦不得不仰起頭,露出沾了灰的臉蛋和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倔強又委屈。“被人按在牆上毫無還手的力氣,現在卻在生氣。”李景恪陳述道,然後問他:“我要是沒來你怎麽辦?”池燦心裏一顫。“你會來的,”李景恪手指修長,指腹有層粗礪的繭,池燦被捏得有點不舒服,但維持著姿勢和李景恪對視,聲音不穩,“你答應了來接我回家,答應的事不可以不做到。”李景恪靜默了一會兒,低笑一聲,用指腹擦了擦池燦的臉,最後扶著他後頸說:“那走吧,小朋友,回家再收拾你。”第11章 少兒不宜池燦兩手提著一袋大蒜蔥薑小料和一袋小白菜從公交車上下來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剛剛坐公交車回來之前他們去了古城的菜場買菜,隻有一些小攤販擠在路邊,池燦就全程跟著李景恪,在如織的人流裏一停一頓。一路上李景恪都沒再跟他說話。開門回到家,窄小的屋子裏不能說是存在廚房的,隻有平常收在櫃子裏的幾樣廚具,擺出來倒是有模有樣了。等飯蒸熟的時間裏,李景恪讓池燦先去廁所洗澡。池燦捂著肚子張了張嘴,看見李景恪轉身徑直出門往樓道去,支支吾吾還是喊了一聲:“你去哪兒?”“去買點東西,”李景恪說,“這邊門不用關了,通通風。”池燦“哦”了一聲,放下心來,李景恪很快就走了。他一直看著李景恪消失在走廊,望著空蕩蕩走廊裏斑駁的牆麵和外麵幽暗的天井,莫名覺得李景恪依然在因為他打架了而生氣。池燦認為自己沒錯,卻也算是給李景恪添了麻煩,這時候寧願被李景恪痛痛快快收拾一頓,也比這種沒有著落的感覺好。但不能繼續發呆下去了,不能等李景恪回來發現他還在磨磨蹭蹭沒有去洗澡。“東西搬好了沒?快點,等會兒要下雨了,搞起來麻煩!”池燦聽見聲音,站在廁所門口忍不住又張望了兩下,發現原來是隔壁房間的人在搬家。一個兩個蛇皮袋被從門裏扔到走廊,塞得又股又滿,裏麵的衣架臉盆從發了線的破洞裏露出來。“唷這誰家小孩啊,什麽時候也搬了?”最後走出來的那個女人,穿著件玫紅綢子短裙,底下是黑色絲襪,高跟鞋走在水泥地上噠噠噠。她往池燦這頭走了兩步,打量兩眼,對這種毛都沒長齊的漂亮男孩沒興趣,乜著眼往裏探頭:“我記得你們這間住的是個高個子啊,一看就是個帶勁的壞男人來著,次次在我麵前裝冷淡矜持,吊胃口,其實晚上都不知道到哪裏去野了呢。”池燦聞見她身上飄來的香水味,很濃很刺鼻,他皺了皺眉頭,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在她嘴裏李景恪是個壞男人,她卻還是熱情四溢。“沒走呀,”她瞧見椅子上熟悉的外套,哼了一聲,笑出聲來,“他可真不簡單,居然好這口,小朋友,你多大了”“我是他弟弟。”池燦板著臉一口打斷了她,看見她愣住的表情,感覺自己也是個冷靜鎮定的大人了。“弟弟?你哥去哪了?我跟他老鄰居了,留個聯係方式唄,以後常聯係。”“他馬上就會回來的,”池燦有點想去把門關上,可這門是李景恪開的,池燦說,“......沒有聯係方式。”他沒有手機,也不知道李景恪的電話號碼,一瞬間又覺得自己矮小了回去。“行吧,不過弟弟好啊!”那女人頓時手一揚,邊從包裏掏出張名片樣的卡片邊笑道,“把這個給你哥哥,說是個漂亮姐姐給的,他肯定知道。”池燦看了看她放在窗台上的卡片,警惕地問道:“你為什麽不自己給他?”“我這不是要搬走了麽。”“給他做什麽?”“不做什麽,就有機會聊聊天睡睡覺,噓哎呀少兒不宜的啦。”那女人眨眨眼,隨便兩句打發了他,也不像多認真的樣子,轉身跟著搬運工便急匆匆往外走了。走廊裏再次安靜下來,池燦板著臉走過去拿起那張卡片看了看,上麵有名字和聯係方式。李景恪會去跟她聊聊天睡睡覺嗎?他覺得李景恪並不會喜歡她。還沒看個仔細,身後傳來了腳步聲,池燦不知道為什麽有種做賊被抓的慌張,回頭一看,李景恪去上麵小街買了做飯缺的東西回來,正目不轉睛鎖定了還沒去洗澡的他。李景恪有種不怒自威的氣質,哪怕在笑著,也讓人感覺不到真正的情緒。“池燦。”他喊了一聲。池燦立即扔下卡片,下一秒抱著衣服飛快跑進了廁所。那張卡片隨風轉著掉到了地上。李景恪走進來放下手裏的東西,從地上撿起卡片,漫不經心地正反翻轉都看了一遍,輕挑挑眉,最後放到桌上。太陽落山後這段時間裏的熱水是最好的,池燦站在淋浴下聽著外麵鍋鏟乒乓的聲音,籲了口氣。他低頭往身上四處看了看,就腰和大腿上各有兩塊烏青,還有點破皮。用手指按了按肚子邊上的那塊烏青,沒輕沒重,池燦頓時捂嘴嗷了一聲,又想起今天池文鵬對他說的那些話,不禁垮下了臉,心想真討厭。池燦也知道李景恪不會喜歡他,很勉強才做了他哥哥。稍微算算,李景恪離開池家的時候應該比他現在還小,按年齡算是他弟弟呢,也會餓肚子嗎?那該怎麽辦呢?有誰接走他嗎?他現在這樣了想的還是兒童牛排和炸雞薯條,李景恪這些年在想些什麽?怎麽會犯了個錯誤,就被池振茂趕了出去。可池燦感覺李景恪好像都不會難過的,還是隻有等成為了大人,才不會難過了?對現在的池燦而言,沒有爸爸媽媽的日子很難過,寄人籬下其實也有點兒,可如果那天連李景恪也沒有把他接走,他恐怕沒辦法獨自一個人活下去。在十五歲還會犯很多錯誤的池燦,不敢假設那樣即使對他來說並不具象的日子。而他現在都沒被趕出去,在洗著熱水澡,聞見了外麵的飯菜香,已經需要知足了。廁所門忽然被敲了兩下,池燦一激靈,很快套上了他的小熊睡衣,急匆匆出來。到外麵來香味就更濃鬱了,讓池燦忘記了剛才那股刺鼻的胭脂水粉氣。李景恪做的簡單的一葷一素,池燦眼巴巴看著李景恪盛了一碗飯,卻沒有自己的份。“手斷了不會盛飯,要人伺候?”李景恪問他。“不是。”池燦幹坐了兩秒緩緩,自己跑去裝了碗飯回來。他捧著碗本來是有點鬱悶的,卻沒想到李景恪還會做飯,做得非常好吃,反正他餓了,吃了兩口就把小情緒和兒童牛排一起拋之腦後,把這頓飯吃得很香。填飽了肚子,池燦有種滿足後的放空和凝滯,眼睛往旁邊一看,竟突然發現桌子那頭一直躺著那張卡片。李景恪吃飯比他吃得快,早已懶洋洋靠坐在椅子上,看著池燦的眼神從卡片上收了回去。他和李景恪不小心對視了一眼。椅子很硬,不像以前的家裏會墊上坐墊,池燦坐在那張椅子上變得有些如坐針氈,他放下筷子,抬眼再看了一下李景恪,發現李景恪饒有興致地一直在注視著他。“我吃完了,”池燦慢慢把雙手塞到屁股下墊著,需要先鋪墊一句才能坦白出後麵的話,“那個卡片......是隔壁搬走的那個人給的,她說讓我給你。”他小聲補充道,“我沒來得及關門,她太熱情了。”“有多熱情?”李景恪仿佛好奇地問道。池燦拿不準李景恪的意思,不自覺瞪了瞪眼說:“她說你們是老鄰居,讓你跟她常聯係。”李景恪把手臂搭在旁邊椅子的椅背上:“還說了什麽?”“她還說,”池燦被李景恪一問,有些心虛,不知道怎麽李景恪就知道對方還說了別的,他並不傻,那些壞話自然不能告訴,嘟囔道,“她還說要跟你聊天睡覺,可我覺得是她單方麵喜歡你。”話音落完,房間裏格外靜下來。今晚看來是會下雨,屋外狂風大作,把天井裏唯一兩顆鬆樹搖得嘩嘩作響,連屋頂的燈光光暈好像都在晃動。李景恪起身將門關上了。池燦讓李景恪這一下起身弄得心跟著一跳,也站起來,心想不就是聊天睡覺麽。據他所知大人們談戀愛的時候都是要一起睡覺的,也有早戀的同學這樣,學校裏經常流傳一些這樣那樣的故事。以前班裏的男同學還討論過他們看的大片兒,每次都說得高深莫測,池燦他在媽媽的羽翼下當了十五年乖乖仔,還沒看過。他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的。想到這裏,池燦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這種事怎麽能和李景恪說呢,就像早戀不能告訴家長一樣......“都能跟個陌生人聊到這個份上了,”李景恪看他緊張的模樣,臉上浮現了些笑意,故意逗他似的,“所以怎麽聊天睡覺?”池燦低著頭幫忙收拾桌子,耳朵有點紅紅的,說:“我怎麽知道。”“那你還知道喜歡不喜歡的?”“我……”“在學校有沒有喜歡的人?”池燦的表情變化很有意思,李景恪繼續問道,忽然發覺了別人家養小貓小狗的樂趣,解悶之餘還能省點煙錢。池燦嘀咕道:“我才剛來呢。”“看來是沒談過,”李景恪有一搭沒一搭疊起碗筷,“以前你媽媽是不是跟你說不準早戀,睡覺前還得喝杯牛奶?”池燦蹙眉反駁說:“我很早就不睡前喝牛奶了。”他強裝鎮定,在好奇心驅使下鬼使神差開口說:“哥哥那你談過幾個女朋友?”李景恪拍了一下他的腦袋,無情地打發他:“不是你該問的事。”碗筷收拾完了,李景恪看了看他,讓他接著去把要洗的衣服都放在一個桶裏。池燦往廁所去的時候第一下甚至是同手同腳。不過要洗衣服的事實也很快占據了他的心房,因為以前從沒做過家務,突然要做了,他心理上莫名感到抗拒,甚至覺得丟臉。即便池燦知道這是不對的。他坐在廁所的小板凳上,背靠著特地拿抹布擦幹過那一塊的牆,看著盆裏接滿水再嘩啦啦倒進桶裏,像玩水一樣,沒一會兒又接受了現實。於是池燦再次想著李景恪說的睡覺和談戀愛的事,感覺一點也不好,盆裏的水滿出來了都沒發現,直到一隻手突然橫亙在眼前啪地關了龍頭,李景恪的聲音從後上方傳來:“池燦,把你賣了我估計還要倒貼錢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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