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恪過去捏住了他的手腕,扯下池燦礙眼的袖子,可能力氣大了些,牽扯到傷口,池燦急促吸了口氣。李景恪終於看見池燦包著創口貼的手指,血汙已經沾在指甲蓋上,他擰著眉隻瞥一眼,就找到創口貼的粘合處試著撕開,池燦緊張地動了動。“你最好老實點,”李景恪捏著他手腕按住,說,“下午去了哪裏,出了什麽事,怎麽把手弄破了,”他神情忽然冷淡下來,“最好也別讓我發現你又撒謊。”帶血的創口貼被撕了下來,池燦疼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他食指和中指的兩邊都破了皮,有一塊地方傷口被啄得格外深,紅腫發炎,肉裏還沾著泥土,此刻一看才顯出嚴重。池燦張了張嘴,看著自己的手也有些害怕了,低聲說:“我被楊鈞家的大鵝給咬了。”李景恪緩緩看向他,不知道信還是沒信。池燦一下急了,蹙著眉頭以求證明自己沒撒謊,喊道:“真的!是大鵝咬的,你可以打電話去問楊鈞……”“被咬了你還怕被人看見?”李景恪說,“怕我吃了你啊?”“我……”池燦不知道該怎麽辯,張口聽著像“唔”了一聲。李景恪站起了身,他是生氣的,但更不知道該不該笑。他轉過身拎上鑰匙,回頭看著池燦呆呆維持著姿勢不動的樣子,可憐又滑稽。李景恪終究忍不住嗤笑一聲,沒好氣道:“起來了,去社區醫院看一下。”離他們最近的衛生所在古城西門那頭,衛生所門庭簡陋,隻有兩個人值夜班,但總算能稍稍安心一點,李景恪帶著池燦走進了看診窄門裏。池燦被大鵝咬的地方在手上,口子很深但還不用縫針,家禽類咬的也不用打狂犬,否則得去市區醫院才有得打。值班的護士給他看了看,說清下創,建議打針破傷風。李景恪全程就靠站在櫃台旁看著,池燦蔫蔫的,總感覺李景恪在看他笑話,剛剛這護士阿姨聽見李景恪說是被鵝咬的,好像也想笑一樣。“你這個傷口是不是拿東西捂過了,髒東西悶在裏麵,”護士阿姨嘖了兩聲,順口嘮叨道,“表皮都泡發了,再久一點真感染了。”池燦乞求她能少說兩句,心裏瑟瑟發抖,不敢去看李景恪。“打吧。”李景恪拿著單子去隔壁交了費。清完創後,池燦手腕上先紮了一針皮試,所有的痛都還是次要的,更怕的是過敏,進口破傷風免疫蛋白球鎮上衛生所和醫院一時半會大概都沒有,還得去跑市區裏問,脫敏治療也有得折騰。池燦怕耽誤太久時間,李景恪會更不高興。他規矩地坐在李景恪旁邊的凳子上,無聊等待的半小時裏兀自瞥著玻璃門外發呆,晚上降溫冷冷的,沒什麽人,診所裏充斥著藥味,沒有別的聲音,有些煎熬。這期間李景恪沒理他,隻看過一遍他的左手傷口,時間到了讓池燦去叫護士。然而越不希望來什麽就越會發生,池燦手臂上被紮過針的那一圈微微發紅,雖然沒別的反應,但依然是過敏,隻有稀釋過後分四針打才行了,差不多要兩個小時才能打完。池燦跟著護士垂頭喪氣地往診所小隔間裏去,護士阿姨經過李景恪時說明了一下情況,李景恪點頭,跟著起身到了門外看著。破傷風針是臀部肌肉注射,護士阿姨拿著針管抽完藥,讓池燦坐在板凳上,把褲子脫下來一點。池燦本就因為害怕打針在心慌,一聽愣住了,扭頭直直看向李景恪。“沒打過屁股針啊?”護士笑了笑,催促說,“快點,一下子就好了。”李景恪插兜站在門口沒說話,平直溫和地看著,似乎也有無動於衷地催促的意思。池燦不再看李景恪,他把頭垂得很低,左手動不了,隻能用右手解了褲頭的繩子,往後摸到褲腰上,一點點往下脫。空氣裏冰涼的空氣幾乎瞬間貼在裸露的皮膚上,池燦莫名覺得全身發冷,很後悔讓這一切發生。李景恪的目光讓他如鯁在喉。池燦的衣擺被撩起來,尖銳冰冷的針頭緩緩紮入池燦的肌肉,他脊背發麻,在驟然升起的痛感裏,仿佛能感覺針管裏的液體被打進來。“好了,這不是很快嗎,”護士阿姨收起托盤朝門口的李景恪一笑,離開前說,“就是你在這裏看著,弟弟才害羞了,等半個小時再打,沒什麽問題。”池燦坐在中間那張凳子上仍然垂著頭沒動。李景恪走了進來,伸手過去將溫熱的手掌覆在池燦發冷的腰後,避開打針的地方拉起了他的褲子穿好。“痛不痛?”李景恪問道。池燦搖了搖頭。李景恪捏著他的肩膀讓他轉過身來,摸到臉頰的時候他躲了一下,像是不願意李景恪碰他。池燦覺得從頭到尾都丟臉至極,對李景恪此刻的溫情變得抗拒,至少被鵝咬傷、藏著傷口捂出了問題和此刻到這裏來打屁股針,每一樣都像個笑話,不想讓李景恪看見。可李景恪偏偏可能是看他太狼狽,於是哪怕生氣了,也會來安撫一個不懂事的弟弟。唯獨不像情人。如果他不主動,李景恪應該也很難對他產生興趣。“不痛怎麽咬著牙齒。”李景恪的指腹按著池燦的臉側和下巴,輕易拆穿了他。他被扣緊了下巴,隻有隨著力往上微仰起臉。李景恪牽著他的右手放在掌心裏,拿到身前拉了拉,讓池燦靠了上來。“我是不是很幼稚啊,”池燦忽然開了口,這個時候問這樣的話就顯得幼稚,但他嘴唇微張,想確認一般,還是叫出了名字,“李景恪。”“不是幼稚,”李景恪笑了一聲,停頓片刻,像是無奈地說,“你挺會給我找事的。”他確實一直在麻煩李景恪,不斷地要花錢,製造了很多混亂。他突然發現自己沒什麽立場再使小性子、找李景恪索取更多了。池燦沒有再坐在中間這種板凳上,他稀裏糊塗跟著李景恪在隔間靠牆的長椅上坐下來,左手搭在了李景恪腿上。李景恪頭靠在牆壁上,用有些倦怠的眼神盯著他看。他和李景恪離得很近,深呼吸了兩下,為了打破這種令人局促的境況,沒話找話地說:“你下午抽煙了。”李景恪嘴邊帶起笑意,不置可否:“不喜歡?”池燦不知道這算不算又給李景恪找事了,低聲說:“不是的。”“不是那是什麽?”李景恪低垂目光,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他看向池燦露在毛衣外的那截光滑幹淨的頸脖,線條美好,池燦的喉結隨著吞咽微微滑動。“抽煙是什麽感覺,哥?”“想抽煙?”李景恪理著池燦的毛衣領口,好心說道,“那你可能要被我揍了,池燦。”池燦看了看李景恪,聲音變小了,說“真的嗎”,然後就仰臉貼過去。李景恪注視著他,在他馬上就要吻到時往後退了一下,仿佛故意。但隔間門外是響起了走路聲。他們等了一會兒,沒有人進來。李景恪低頭過去碰了一下池燦的嘴角,表情自然,聲音卻帶著警告,“這麽想接吻?”“哥哥,”池燦停在原處,心仍然沉著,聲音很輕地悲傷地問,“你會喜歡別人嗎?會跟別人在一起嗎?”他問過好幾次了,而仿佛跳過李景恪喜不喜歡自己的問題,問李景恪會不會喜歡別人更能趨利避害,無論回不回答,都不會弄得太難堪。李景恪沉默下來,知道自己所有的煙大概都是白抽的,浪費錢。他半晌才說不會:“哪有那麽多別人來喜歡不喜歡,”又笑了笑,摩挲著池燦的脖子,在池燦耳邊說,“現在不是有你了嗎?”第45章 慣壞護士阿姨進來打第二針破傷風的時候,池燦挨在李景恪旁邊扭了扭頭,已經和李景恪拉開了些距離,但他左手還搭在對方身上,耳朵也有點紅。“來打第二針了,”護士阿姨邊說邊甩著手裏的小玻璃瓶,看著他們笑了笑,“你們兄弟關係蠻好的,小的在哪裏上學啊?”李景恪說:“就隔壁一中。”池燦眼睛隻顧盯著托盤上的針管,心裏犯怵,他窩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仿佛再要離開李景恪一點都是極其困難的了。“那很近啊,成績也不錯,能考進一中在我們這裏就是佼佼者了,很厲害的。”她已經拿起了針管,手法嫻熟地一點點抽藥進來,不忘笑看著池燦。“平常還算愛學習,”李景恪用指節刮了刮池燦的手腕內側,勉強替他解釋圓場說,“就是今天貪玩了點,跑出去玩不小心被咬了手,是吧。”手腕內側的觸感很輕,有些癢,池燦耳根還是紅的,但他麵色凝重,如臨大敵一般,對李景恪漫不經心帶著調侃的話也沒心情細細琢磨和計較了。護士阿姨已經快準備好了他即將要打的第二針,中間那張空板凳上反著涼颼颼的光。“弟弟這麽大人了還怕打針呢,”護士阿姨和藹地說道,“快點來,我保證輕一點,”她又說,“要不然讓你哥出去這一下,就不會害羞了。”池燦這會兒動了動左手,心知不能再被那麽催促,他平複了一下緊張的情緒,想其實也沒那麽要緊,打屁股針就打了,不用讓李景恪出去的。池燦緊接著從椅子上站起來,往前走了一步。“他是怕冷,也怕打針,”李景恪抬手跟了過去,坐直起來搭在池燦後背,然後把人輕輕一帶,不鹹不淡地出聲說道,“家裏平常沒別人,就他一個,被我慣壞了。”李景恪跟護士說:“就這樣打吧,也快一點。”“可以的,這樣我也方便,”護士阿姨笑笑,最後輕輕推了一下針筒,嘴裏說,“是父母外出務工去了吧,那還好你們是兄弟兩個人,有個哥哥,不然有爺爺奶奶的跟爺爺奶奶,沒有就隻能到處搭夥過日子嘎。”池燦有些遲鈍地麵對著李景恪,膝蓋倚靠在李景恪的腿邊。他們默契地沉默著,誰也沒回答阿姨的這些猜測。李景恪抬眼看向他,一隻手順著池燦後腰摸過去,將他摟緊了一點,手指勾住褲腰邊緣,然後稍稍用力把他褲子往下脫了脫。這一次打的還是同一邊,針頭紮進來的感覺依然令人心髒發緊。但池燦手虛虛撐在李景恪的肩膀上,身體裏的疼痛反應好像完全被不知所謂的悸動蓋了過去。他低著頭,還沒有看清李景恪頸側衣服上的線頭,護士阿姨已經抽出針管說好了。外麵好像又來了新的看診病人,護士阿姨很快風風火火地出去了。李景恪卡著鬆緊帶重新提起池燦的褲子,掌心仍然帶著溫度地按了按。池燦軟了下腰,試著伸手抱住李景恪。李景恪的聲音就從耳後傳來,乍一聽冷冰冰的,“明天還要去上學,再打兩針還要等一個小時,看你以後還去不去招惹那些有的沒的。”剛說著,池燦另一邊沒被打過針的屁股上就挨了兩下,不輕不重,但很羞恥。池燦腦子有點懵,吸吸鼻子說:“我沒招惹,我就把手放在那裏,它們就來咬了……”回想下午發生的事,安分守己的池燦隻是站在那裏跟楊鈞說話,就被他以前周周去喂的大鵝連啄好幾口,池燦有點無語,覺得冤枉死了。“哥,你困不困,”池燦等了少時,側腿輕輕坐回李景恪身旁,繼續說,“其實沒什麽關係,等一下護士阿姨進來,我自己讓她打就好了。”李景恪點點頭,說:“那我先回去了,你記得路,等會自己回來?”池燦遲疑兩秒,傻眼地看著李景恪,轉眼變得不情不願起來,訥訥道:“外麵太黑了,萬一路上有壞人呢,老師都說晚上不要隨便跟同學到古城來玩,會被人販.子抓走的。”“你也知道啊。”李景恪笑了一聲,仿佛意有所指。池燦是有過前科的叛逆選手,算上丁雷那次,在外麵一夜未歸的情況都有過。他叫了聲李景恪,捏著李景恪硬熱的手臂,有點耍賴地笑著臉湊過去,嘴邊單一邊有個不明顯的酒窩。他眉眼長得更開了,變聲期過得很快,如今膽子更大,肢體舒展,帶點蓬勃莽撞的漂亮勁兒,皮膚熱騰騰的軟,抵過來的骨頭也硬硬的。李景恪看著他,臉上沒什麽表情。池燦不是李景恪隨便從誰家牽來的貓貓狗狗破落戶,誰看了喜歡或不喜歡,找個人、給些錢就能帶去。李景恪從前再怎麽不搭理,少澆灌,池燦也是片像鳥一樣飛來的種子落到了屬於他的地界裏,生根抽條,長勢或遲或慢,也隻有李景恪一個人說了算。而從某刻開始,又好像已經不僅僅如此。池燦總問李景恪有沒有別人,李景恪貧瘠無序的人生裏,除了池燦這個弟弟,哪裏來的別人。“我還以為你今天又會罵我。”池燦自顧自地說。李景恪問道:“你不該罵嗎?”池燦有些嬌氣地反對:“可我是無辜的,哪裏都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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