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燦好像很快就不傷心了,因為李景恪沒有養成過生日的習慣,所以不能怪罪李景恪。“你會給我買生日蛋糕,替我慶祝生日嗎?”他主動問道。這時他們飛速滑過一個下坡路,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家門口,李景恪等池燦下來站在一旁,停下車後問池燦:“喜歡吃生日蛋糕?”池燦的眼睛還是那麽亮,看人時專注而認真,睫毛密而微抖。他想到李景恪不愛吃這些甜膩膩的東西,下意識也搖頭。“怎麽突然不喜歡了。”李景恪又說。“因為我已經成年了,”池燦梗著脖子回答,“過生日也不一定要蛋糕,不是嗎。”李景恪看著池燦,臉上帶著微微的笑容,點頭認同道:“好像是。”門前的垂柳很輕拂了過來,葉尖掃過眼前,觸碰到鼻梁,有些癢。池燦走在李景恪身旁,抬手摸了摸鼻子,倏地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終於想起了什麽似的,臉發起熱來。李景恪打開了門,轉過身來,他們停在門口。池燦紅著臉低了下腦袋。李景恪像是臨時起意,垂眼對池燦說:“雖然現在沒有雪了,過幾天我們去趟麗江,去看看沒有雪的雪山。”第59章 那裏有問題好似陷入了某種從天而降的巨大幸福,池燦在對雪山之行的期待之中,開啟了這個人生僅有一次的獨特暑假。不過他先跟著去送了許如桔一趟,在風城火車站。池燦記憶裏對風城最深刻的壞印象就來自那兒,天光灰青,狂風亂舞,他被火車運送然後落地,就被丟到了這樣一個恍如隔世的陌生地方。許如桔將從這裏離開風城去往昆明,亦或是更遠的地方;為了開拓視野學習深造,以更好地追尋自己的夢想,亦或是去嚐試過一過其他生活。阿奶去世前見她辭了職連學生也可舍下,大概也終於放下了夙願,聽見她說以後要到外麵去,阿奶遠眺的眼中倒映著紮根地上的群山,隻說好。許如桔臨行前也再沒有別的可多說,但不忘叮囑池燦好好填誌願,也許他們再見不用等到許如桔重回風城的時候。李景恪站在不遠處看著,池燦神情凝重,一概點頭。人的腦子裏一下裝不下太多情緒,回去的路上池燦扭頭將風城站的全貌看進眼裏,為了蓋過壞印象和分別後的淒清悒鬱,他抓著李景恪的胳膊拚命想快樂的事情,問道:“哥,我們去麗江看雪山,是怎麽去?還要來這裏坐火車嗎?”“也來這裏,”李景恪目光平視眺望著遠處,拉他不斷往前走,說道,“你想走路去?”“沒有沒有。”池燦邊盲目抬腿還邊扭頭,變得高興了一些。眼中的火車站在青天朗照下晃來晃去,晃出無數重影來,經李景恪在他腦門上敲打了一記才消失。池燦咧嘴笑笑,覺得那地方並非那麽麵目可憎了。在出行前的這些天裏,池燦如期度過了自己的十八歲生日。原本和從前也沒什麽兩樣。李景恪為了調出月中去麗江的假期還要上班,一早便要出門,對著迷糊早起拖著他不放的池燦有些無可奈何,隻好不擅長地哄了兩句,聲音淡淡的,帶著清早剛起不久的低啞,說晚上回來帶他去古城,下館子。池燦抻在床上,擠開一隻眼睛,說:“真的?”“真的,”李景恪說,“再不放手,晚上就請你吃竹板炒肉。”池燦嘖了一聲,鬆開手就躺回去了,懶洋洋翻身將一條腿騎在薄毯上,露出裏麵穿著的沙灘短褲。李景恪看池燦兩眼,笑了笑,又走近俯身過去,故意逗弄似的摸捏了把他的耳朵,“有事打電話,出門要報備,聽見沒有?”“哎呀我知道,不會去山上放火水裏遊泳的,老師都過說了,”池燦嘟囔道,“我今天也不去哪裏,最多請楊鈞他們吃點喝點。”“你請別人吃喝,怎麽隻有我今天反過來要請你。”李景恪問他。“都是你的錢,都是你請的,”池燦偷瞥了一眼,笑說,“哥,上班不要遲到了?”李景恪一聽,果然頓時用力把他按在床上晃了好幾下,冷笑著說:“既然今天我出錢把你包圓了,起來,你小殊哥還等你跟他一起去看電影啊,順便聊聊項圈怎麽帶的。”池燦聽見唐殊的名字本就心中咯噔,聽見項圈更受不住了,邊撥弄李景恪的手邊搶著毯子往邊上滾,低聲喊了兩嗓子:“我不去!我就想在家裏!”他不忘看一看李景恪的表情,蹙著眉眼示弱道:“哥,我就想晚上跟你一起過生日。”李景恪重新站直在床邊,轉了轉另一隻手裏的鑰匙,不置可否但勉強滿意了般,終於出門上班了。池燦在李景恪走不久後便起了床,上午去和楊鈞段雨儀見麵。幾個人溜去古城吃了涼蝦和卷粉,中午飯在黃燜雞店解決,三年多來第一次全由池燦大手一揮買單請客。楊鈞以為他重回“五百塊零花錢”的水平了,問他是不是又攀上了富貴親戚,被池燦一把奪走了飯碗,差點生出齟齬,還好醒悟道歉得快。他們終於知道原來這天是池燦的生日,連忙為他唱起生日歌來。古城路邊攤上小玩意兒很多,池燦提著他們倉促卻認真挑選相送的禮物回了家。下午池燦便不出門了,一個人守在家裏玩玩遊戲,順便暗自先整理起要去麗江爬山的裝備,最後他又跑去洗了澡,對李景恪帶他出去吃晚飯這件事永遠萬分重視。雖然這時候的雪山沒有雪,李景恪為他過生日大概就是出去吃一頓,但池燦竟然緊張起來,換完衣服倒在床上平複呼吸的時候,一閉眼就睡了過去。他是被李景恪叫醒的。晚上李景恪帶他去古城吃飯,一家生意紅火的白族餐館,館子內樸實無華,後廚炒菜的聲音很大,煙火氣很重。池燦對那晚的記憶由氣味、味道、聲音和光線組成。他們坐在二樓靠窗欞的位置,他坐在李景恪對麵,等菜的間隙似乎有些無聊,他把手墊在腿下,在並不明亮的光線中瞥到其他桌坐著親昵的情侶或夫妻,再看回李景恪,李景恪正看著他,目光中形成的光暈像呼吸般一浪一浪拍打過來。池燦聞見了濃鬱的香氣。乳扇甜酒湯圓、炒菌肝和紅彤彤的酸辣魚構成了那晚的味道之三。還有一味在池燦牽著李景恪的手披星戴月地走回家之後。池燦沒有來得及開燈,屋子裏黑黢黢的,李景恪將他扯到桌子前坐下,直到牆上出現若隱若現的燭光。燭光一直閃爍到眼前,池燦的心髒在骨骼、血肉和一件薄薄短袖的包裹下跳動。李景恪下午帶了水果蛋糕回來,短暫存在冰箱兩個小時,昏暗裏看它也是五彩斑斕的,比池燦當初看上的那個彩虹糖蛋糕好看了一萬倍。“生日快樂,池燦。”為了滿足池燦為數不多的期待,李景恪可能同樣是第一次給人這麽過生日,說這種話,所以聽來平平淡淡。但池燦眼也不眨,渾身顫抖地吹滅了蠟燭,然後燈光亮起。李景恪低頭看他。他的後背被碰了一下,皮膚裏的血液瞬間在觸碰下加速流動起來,蜷縮的渴望伸展抽條,宛如新生兒。蛋糕一連吃了幾天,池燦心裏仍舊感動,恨不能把心掏出來給李景恪看一看,撇嘴把最後一塊蛋糕推給李景恪的時候卻顯得無辜。他每天都推一塊來,李景恪隻好當做早餐,之前都麵無表情替他把蛋糕吃掉了。池燦假裝看不見李景恪再次投來的眼神,起身去檢查行李,從床上拿了李景恪那頂棒球棒然後才回來。池燦慢慢走近,看著李景恪吃東西時喉結一動一動,偏深膚色的胳膊上青筋自然鼓起,被那團奶油蛋糕反襯得更顯出勃發的力量感。他看了一會兒,有些口幹舌燥,立即轉身過去端起水杯喝水。池燦無法掩飾自己的內心,他一直在期待生日過後能發生些什麽,但李景恪暫時好像沒那個意思。池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沒有暗示,也沒有主動,或者李景恪為騰出假期,最近太忙,一時半會累了,沒有心情想別的。他總是沮喪的,給李景恪找了很多借口,閑來無事會掏手機搜搜,最差的可能是李景恪會不會那裏有什麽問題,於是沒那麽沮喪了。他忍不住轉身看回去。李景恪已經吃好,抬眼和池燦對視時仿佛知道池燦一直在看他,眼神裏帶著半點戲謔,說:“看傻眼了啊,走了。”“哥哥......”“哥”池燦提上自己那隻隻有十八寸的行李箱破門而出他那堆早已被遺忘而小時候寶貝似的玩具,早已讓他掏出來扔衣櫃角落裏了,去衣櫃裏開起了動物園。外頭陽光明媚,路邊渠水淙淙,池燦連忙跟了上去,和李景恪一起出發去麗江。第60章 文峰寺池燦懷著激動的心情踏上火車,一個人走在前頭先去探路找座兒。進到狹窄的車廂裏,他很快傻眼地回頭望向李景恪了。池燦這才知道他們運氣不好,碰上硬臥代硬座的車票,很擁擠,一床要坐四個,隻見隔壁對床的八個人都來齊了,正擠在下鋪裏麵麵相覷著。但等放完行李,列車開動、開始廣播,池燦靠坐最裏麵緊挨著李景恪,眼睛四處瞧來瞧去,感覺情況好像沒有想象的那麽糟糕對麵床的人都來了,是幾個頭上紮著彩辮的遊客,同樣滿臉興奮,對這樣的坐票沒有多少抱怨。沒多久又來了一個人,仿佛馬上要坐到李景恪旁邊來了,卻是爬去的上鋪。池燦最後發現他們特地給另外兩個乘客騰出的位置竟然還是空的。“我們這裏不要坐四個人嗎?”池燦問道。李景恪一隻手在池燦那邊身後撐放著,暫時坐的寬鬆了些,麵不改色抵了抵他的腰側,說道:“盼點好的吧你。”池燦訕訕“哦”了一聲,剛垂眸整理自己的衣服,就聽見嘈雜的車廂裏有人喊著:“快看!”他是個愛湊熱鬧的,一抬眼近距離和李景恪對視片刻,連忙會意轉頭往外看去。從風城到麗江的綠皮火車正在陽光下環洱海而行,窗外便是流動的彩雲之南,村落零零散散點綴於遠處,仿佛望不到邊際,美麗無比。池燦第一次把自己曾經闊別多年、又已經生活很久的家鄉看得這樣完整,心中甚至忍不住和對麵的外地遊客一樣感歎驚呼。有床板和身體的遮擋,於隱蔽中池燦自然而然地摸到李景恪的手,下意識捏緊,想跟李景恪分享這樣的時刻。他剛打算轉頭回去,就被李景恪一把按住腦袋了,於是隻好乖乖不動。“看你的。”李景恪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運氣會隨時改變,他們又變得十分幸運起來,一路上下鋪都很寬敞,就坐著池燦和李景恪兩個人。最初的美景過去,途中也經過了數不清的隧道黑洞,一個接著一個,手機信號全無,池燦覺得無聊,甚至斷斷續續睡了一覺。他側身躺著,起初蜷縮折疊著腿,忍不住伸一伸便不小心踢到李景恪身上。李景恪閉眼眯了半晌,在池燦又一次踢來時伸手捏住了那隻腳腕。池燦沒醒,最後把腿搭在李景恪的身上。盡管是有很多秘而不宣又超出尋常的曖昧,招致好奇又意味深長的目光,但當李景恪向旁人解釋他們是兄弟時,便沒什麽問題了,換來對方“原來如此”的一個笑容。三個多小時後,他們終於抵達目的地。走到出站口,池燦剛醒不久,人迷迷糊糊的,抬起頭入目依舊是巍峨的遠山輪廓。路邊停滿了拉客的車輛,李景恪似乎不是第一次來麗江,他提著池燦的行李到路邊聯係了客棧老板,很快和司機碰麵,拉著池燦坐上麵包車。在客棧附近推遲吃過午飯,他們在李景恪提前訂好的客棧裏落腳休息片刻,下午出門按最俗套的遊客路線到麗江古城逛了一圈,漫無目的,也格外悠閑。這裏和風城一樣陽光曬人,一樣會突然下雨,雨點細細密密砸下來時,池燦被拽著胳膊先和李景恪一起跑動起來。他們站在路邊屋簷下躲雨,然後才從包裏掏出傘來。帶傘的習慣養成慣常池燦整個高中時代,因為雨總是說來就來,無法預告不講道理。舟車勞頓一天,又跑出來逛了這麽久,他們早早回到客棧,換下淌濕了的褲子和鞋子,打算先洗澡睡覺。李景恪訂的是雙床房,民宿客棧的設計較為隨意,其中一張有個獨立的小臥室,池燦洗完澡把毛巾晾曬到了那裏麵,轉身人往外麵的大床上躺。李景恪從浴室出來,看見池燦睡在大床一側,很自然地關了燈上床,池燦很快翻身靠過來,似乎有些認床。他眼睛閉著,看起來很是疲倦,囈語了兩聲,李景恪摟著他,他又好許多,沉沉度過了在麗江的第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