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衣,就跟你說不行了!你再動得那麽激烈的話……嗚!」


    「動得那麽激烈會怎樣啊,優樹?」


    青梅竹馬的少女氣息,弄得我耳朵發癢。


    「住、住手啊愛衣……你要是再繼續用力——」


    我試著抵抗,想從她的懷抱中脫逃,但她卻用蠱惑人心的嗓音阻止我:


    「不行,這次絕不讓你跑掉。」


    「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


    我終於受不了,忍不住大聲疾呼:


    「會跨過三途河(注1)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注1?分隔陰間與陽間的冥界之河。)


    伴隨發自靈魂深處的嘶吼,我把緊緊勒著我脖子的青梅竹馬——貓柳愛衣甩開。


    「呀!好痛……撞到屁股了啦!」


    「哈……哈……愛、愛衣……」


    「幹麽上氣不接下氣還兩眼充血地看著你可愛的青梅竹馬啊,死變態。」


    「白癡啊你!是你一大早就對人用鎖喉技的關係吧!」


    事情發生在一幢普通民宅的二樓房間裏。


    我沉浸在世界第一幸福之事——也就是睡眠裏頭。


    睡覺何以稱得上幸福?因為在睡夢中不僅肚子不會餓,也沒有人生勝利組或失敗組之分。


    但我眼前的這位少女卻在一大清早,用鎖喉技摧毀了這份小小的幸福,讓它有如玻璃般破碎四散。


    哼的一聲,愛衣順手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國中製服——連身洋裝式的水手服。


    蜂蜜色的頭發配上雙馬尾,頸圈下還掛著鈴鐺。薔薇色的唇,有如雪地般潔白的肌膚;個頭不高,胸部也比同年紀的女孩來得小,從外觀來看,就像是名一碰就會壞掉的夢幻美少女。


    「愛衣大人我啊,可是特地來叫你這個未來注定是人生失敗組的廢物起床喔。一般來說應該要感激地痛哭流涕才對,不是嗎?」


    「我可沒有那種被勒脖子還會興奮的異常性癖好。」


    就算長得再怎麽標致,誠如各位所見,她的個性糟糕透頂。


    「真是的,正想說爸媽到國外出差,可以充分享受自由之美好的說。」


    沒錯,隻要這家夥不出現,我就能歌頌自由了啊!


    「我是很感謝你接受我媽的請求、每天來叫我起床啦,不過會那樣拜托你的長輩目前都不在,所以你不用勉強自己過來喔。」


    「我也不是很想來才來的,是因為不來不行好嗎?」


    「為什麽?」


    「我並不是隻受你媽——靜鶴阿姨之托,茜小姐也叫我要多多照顧你。她說要是放著你不管,你早餐一定隻會嗑美味棒(注2)而已。」(注2?原文作「うまい棒」,一種曆久不衰的日本零嘴,類似玉米棒。)


    愛衣是我的青梅竹馬,就住在我家附近。因為諸多理由,如今正寄住於遠房親戚的貓桐茜小姐家中。


    的確,要是受到茜小姐請托,就算再怎麽不想做也無法拒絕。


    不過,愛衣她似乎還不知道某件足以讓人大吃一驚的事。


    「愛衣真笨呢,美味棒可是一種高營養補給品耶,你不知道嗎?」


    「開什麽玩笑!」


    我搗住耳朵,任由她大吼大叫。


    「可惡,開始長了點智慧就愈來愈難騙了呢……好啦隨便你,但以後不準再勒我脖子羅。」


    「哼,那你就在我來叫你之前自己先起床不就好了嗎?」


    愛衣的視線停留在房間某處。


    「話說回來,你的房間還真髒耶。製服脫了就扔在那,地上也都是頭發。」


    「又沒關係,男孩子的房間一般都這樣啊。」


    「一般個頭啦!」


    愛衣兩手擦腰說道:


    「何況我一看到淩亂不堪的書櫃跟皺巴巴的衣服就受不了,我幫你打掃房間,你先去洗把臉再說。」


    「就說沒關係了啊,我又不在意。」


    「我很在意啦!衣服至少也用衣架掛著吧?隻要我一不在,優樹你這個人就一無是處耶。」


    「啊!別打開那裏!」


    「呀!」


    累積成堆的清涼寫真集,以及裏頭部是大姊姊穿著低胸便服的雜誌內頁小山,如雪崩般塌下。


    「這、這什麽東西啊!」


    愛衣被埋在小山裏頭,放聲大罵。


    「那些是我多年來珍藏的大姊姊收藏啊!」


    「大、大姊姊收藏?」


    「就是從寫真集啊、雜誌啊、傳單或海報之類的地方把我最愛的大姊姊剪下來,整理成冊的東西。不過,我最近才把這些收藏用掃瞄器轉存到電腦,實體則收到衣櫃裏。」


    「你、你幹麽把那種怪東西放在衣櫃裏啦?這個笨蛋、變態,惡心死了!把那份熱情運用在別的事情上行不行啊!」


    「不要連別人的興趣都要管好不好?又沒關係,那些都是健康的泳裝照耶!」


    雖然其他的情色書刊都藏在隻有我才找得到的地方。


    「不但如此,那些收藏裏頭隻有由我本人嚴選的大姊姊而已!我跟那些喜歡年幼或同年女生、沒節操的家夥可不一樣!你懂的吧?愛衣?這就男人的堅持啊!」


    愛衣用言語配合行動回答我的提問。


    「你這個………廢物!別在那邊說廢話了,快把這垃圾拿去丟!」


    「咕哇啊!」


    愛衣扔的寫真集彷佛自己被吸過來似地直擊我的額頭。


    淋浴時水碰到愛衣所造成的傷口還真夠痛………托她的福,我現在可是清醒得不得了。


    我換上製服,下到一樓後,愛衣穿著圍裙從廚房走出來說:


    「早餐馬上就好,你先坐在那邊等一下。」


    她一回到廚房,便端著事先準備好的盤子走到飯廳。


    餐桌上放著她稱為「早餐」的東西。


    「話說愛衣小姐,請問桌上的物體是什麽呢?」


    「看了還不知道嗎?是蛋糕啊。」


    「為什麽我非得在早上嗑掉一整個蛋糕啊!你是想讓我得糖尿病死掉是嗎?」


    「我以後想和茜小姐一樣自己開店賣東西,所以才練習做的。我可是為了讓你先嚐嚐味道而特地拿來的唷,你就吃吃看嘛。快給我吃!」


    最後的根本是威脅吧!


    「我才不要,憑什麽叫我拿蛋糕當早餐啊?這樣胃會受不了。」


    「什麽嘛……你就吃一下會怎樣?我不僅一大早來叫你起床,還幫你打掃房間的說。」


    雖然我被人用鎖喉技搞掉半條命,還因為所謂的打掃房間被攆出房門。


    不過,愛衣特地來幫忙仍是事實。沒辦法羅,我隻好拿起菜刀:


    「好啦,不過一整個我可吃不完喔。」


    「我沒那麽殘忍好不好,我不會叫你現在就把蛋糕吃完,但你一定要好好說出感想喔?」


    「我知道,要是難吃我會直說的。」


    「我做的東西怎麽會難吃啊?像優樹你這種連萵苣跟高麗菜都分不清楚、誇張到不行的料理白癡就少在那裏囂張了。況且今天這個可是我的自信之作唷,來,趕快吃吃看,看是好吃還美味。」


    「兩個詞的意思一樣喔。」


    不過,這蛋糕的外觀看起來就像愛衣保證的一樣,是個造型精致的草莓海綿蛋糕。


    漂亮到直接拿去店裏賣都沒問題。


    「這蛋糕看起來是沒啥問題,看起來啦……」


    「我就說吧?隻要吃一口,美味就會在腦裏瞬間爆炸喔。」


    「是怎樣的味道才會爆炸啦?」


    我拿著菜刀往蛋糕一切。


    一瞬間,蛋糕就爆炸了。


    鮮奶油像霰彈一樣往周圍飛散,黏在窗戶上的草莓看似人肉,滴流著紅色汁液。


    「喂,愛衣……你讓蛋糕在物理層麵爆炸是怎樣?你這家夥,拿附近超市就買得到的食材做了什麽啊!」


    這家夥自己還精明地拿托盤擋著!


    「好奇怪喔,我明明就照著書上敦的做啊……啊,不過應該一樣好吃才對喔。」


    「你這是要叫我吃什麽啊?整個蛋糕都炸開啦!廚藝再怎麽差也該有個限度吧?」


    「來,吃這個吧。」


    愛衣裝可愛遞過來的,是沾在托盤上的蛋糕碎片。


    「這能吃嗎!這根本不是食物,而是髒汙啊!」


    「是男人就乖乖閉上嘴吃女孩子拿給你的東西!」


    「就跟你說這吃不了,而是要用舔的嗚——」


    愛衣直接把托盤貼到我臉上。


    我也順勢吃進了一點鮮奶油。


    「好吃嗎?」


    「你總是那麽亂來耶你。不過味道嘛……嗚啊!」


    一股莫名的感覺於口中擴散。這已經超越了好吃難吃的境界,我感受到的是生命直接對我控訴它受到威脅——硬要說的話,這爆炸的確稱得上是一門藝術——我瞬間失去了意識。


    ◇


    時間是四月,距新學期開始已過了兩周。


    我因為吃了愛衣那詭異的蛋糕而昏了過去。當我再次醒來,看看時鍾,發覺現在比平常約好集合的時間還晚上許多。


    我們急忙衝出家門。


    「真是的,都是你害的啦!」


    「啥?昏過去的優樹才有錯吧!」


    「你怎不想想看我是因為誰才昏倒啊!」


    我跟愛衣互相推卸責任,邊跑向集合地點。


    「愛衣早安,優大哥早安。」


    在那等我們的,是位穿著跟愛衣同樣製服,有著一頭烏黑亮麗、長度過腰的秀發的少女。


    她叫戌威小夜,是愛衣的同學及摯友。


    「早啊小夜,對不起我們遲到了。因為優樹吃了我做的蛋糕後太感動不小心昏倒,我們才遲到的唷。」


    看來這家夥一直以為把我弄昏的是蛋糕的美味。


    「愛衣你不能這樣欺負優大哥唷,畢竟靜鶴伯母她們到國外工作,優大哥還不習慣獨自一人生活呢。」


    小夜看向我這邊,給了一個貼心的微笑。


    「要是有我能派上用場的,請盡管吩咐別客氣,我都會幫忙的。」


    小夜啊,你跟愛衣完全不同,真是個好孩子。


    而且容貌跟愛衣可謂不相上下,有種沉穩寧靜的美鹹。而那對胸部更是引人注目,對一個國中生來說未免也太大了,大到會把衣服往上撐。相信隻要如此說明,各位就很清楚了。


    然而,小夜的魅力並不僅止於長相跟身材。


    她是個擅長洗衣、燒飯等家事的居家好女性。


    所謂的大和撫子,指的一定是小夜。


    「嗚啊啊啊啊啊啊!」


    愛衣突然從旁用力踹了我的陘骨一腳。


    「別用那麽情色的眼神看我朋友,你這變態、廢物!」


    「我、我才沒看咧!」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都在想些什麽嗎?你隻要在想色色的事情,就會把人中撐開啦!」


    一聽到這句話,我反射性地遮住鼻子。


    「騙你的。看吧,還說你沒有。真是個爛人,去死算了。」


    小夜始終保持微笑,看著我跟愛衣的互動。


    「優大哥跟愛衣感情真的很好呢,真可謂肝膽相照。」


    小夜常從口中說出這些艱深的詞匯或成語。


    有些連我這高中生都不見得理解。


    順帶一提,她這次講的我當然也聽不懂。


    話說愛衣有聽懂嗎?她一臉厭惡地鄭重否認:


    「我跟他感情才不好咧,優樹隻是我的青梅竹馬而已。不管這個,小夜我們快走吧,要是一直跟這個變態在一起,小心被傳染成變態唷。」


    「傳染個鬼啊!」


    但她們真的快步走開,害我的吐槽顯得格外空虛。


    我隻能拖著疼痛的腳,跟在她們後麵。


    「拜托不要跟在我們後麵行不行?」


    愛衣回過頭來瞪著我。


    「我又沒跟,學校在同一個地方我也隻能走這邊啊。」


    我們上的學校——私立城南高級中學及國中部,采國高中一貫教育,校舍皆蓋在同一塊地上。


    「那你繞遠路嘛!」


    「白癡啊你,那樣會遲到耶!」


    「那你早一點起床就好了啊。」


    愛衣擺出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姿態歎了口氣,看起來就像打從心裏把我當白癡。


    「你以為我會差點遲到是為什麽啊?還不是因為你做的那個爆裂物蛋糕害的!」


    「好好好,這次就特別允許你跟在我們後麵可以了吧。」


    在我和愛衣鬥嘴途中,小夜過來向我搭話:


    「說到蛋糕,優大哥您三餐都吃些什麽呢?除了超商的便當跟調理包,您有好好吃蔬菜嗎?」


    「啊——這我也知道啦,不過總覺得很麻煩啊。」


    獨居生活第一天我有試著自己下廚,不過當我把肉燒成炭時便了解到我果然不適合做菜。


    「要是您願意的話,本周日我到府上做幾道料理給您嚐嚐好嗎?」


    「你是說你要來煮飯給我吃?」


    「是的,優大哥有什麽特別要求或想吃的嗎?我很樂意秀一下廚藝唷。」


    「嗯,要吃什麽好呢……」


    如果是小夜下廚的話,還真想再吃一次那久違的特製燉菜呢。不過我也想試試看炸豬排、炸雞塊那種我自己絕對做不出來的炸物!


    正當我如此煩惱之際——


    「小夜你還是別去優樹家比較好,要是你去這變態的家裏,他可能會對你做一些奇怪的事喔。他一定會在飲料裏摻安眠藥,把你關在暗暗的房間裏。好可怕!」


    「誰會啊!別把人擅自形容成窮凶惡極的罪犯好不好!」


    「要是愛衣那天有空,要不要也一起來呢?人多飯才好吃嘛。」


    「雖然我壓根不想和優樹一起吃飯,但為了防止你對小夜做出什麽下流的舉動,我也隻能去監視你啦。」


    愛衣緊握拳頭,就像肩負重大使命的戰士。


    這家夥是把我當成饑不擇食的野獸嗎?


    況且我根本不可能會對國中生下手。


    「嗬嗬,大家已經很久沒一起好好吃頓飯了呢,不禁讓人回想起以前的事。」


    的確,以前一到禮拜日,我們很常以家族為單位,眾在某人家裏吃飯喝酒辦派對,


    就算小孩子吃完飯,大人依然繼續喝酒,有時候他們還會要小孩子表演一些餘興節目。


    有一次我爸媽喝到滿臉通紅,竟然叫我穿著芭蕾舞服上去跳舞,那件事曾讓我認真考慮是否要離家出走。


    記憶回溯至一半,我們已經走到了通往國中部與高中部的岔路上。


    愛衣她們要順著路直走,我則是右轉分道揚鑣。


    「你們兩個可要乖乖去上課喔。」


    「才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咧,優樹明明之前還蹺課跑去遊樂場。」


    我無法反駁。


    心想再繼續被愛衣數落前閃人右轉時,小夜叫住了我:


    「那個,優大哥今天放學後有空嗎?」


    「嗯,怎麽了嗎?」


    「就是我們之前一起去買的電腦啊,我昨天按了電源卻無法開機,要是您有時間的話,可以來我家幫忙看看嗎?」


    「好啊,反正我都很閑。那我放學後就直接去你家吧。」


    「謝謝您。」


    小夜露出有如鮮花綻放的微笑。


    「不行啦小夜,要是太靠近那個變態可是會懷孕的喔。」


    「我又不是子寶大明神(注3)!」(注3?安產之神。)


    小夜哈哈笑了一下後便恭敬地對我點了個頭,與走在前麵的愛衣會合,兩人手牽著手,一同走向校舍。


    「呼……好吧,雖然很麻煩,今天一天也好好加油吧~」


    正當我再度邁開腳步往高中部走去時,某處卻傳來充滿怨念的聲音。


    「我好恨啊——我好恨你那麽受年輕女孩子歡迎啊——你居然跟黑發巨乳的嫻淑少女、以及金發貧乳的青梅竹馬一起上學,你下地獄去吧!就由我來送你上路!」


    我回頭一看,發現同班的大杉太一站在電線杆後頭。


    雖然名字裏麵有「大」這個字,但是他非常矮小,要不是他穿製服,可能還會被誤認為國中生。


    「一早就在開後宮,你是哪個美少女遊戲的的主角啊!」


    「就算我是美少女遊戲的主角,也隻會去追大姊姊啦。你應該知道我喜歡年紀比我大的女性吧?我可從來都沒有把愛衣和小夜當異性看待。」


    「好好喔——愛衣跟小夜超可愛的說——」


    「喂,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要是繼續跟這家夥糾纏就和白癡沒兩樣,想想還是走為上策。但杉卻補了一句:


    「我真的無法理解年長的女性有什麽好,就算你的初戀對象是鄰居的大姊姊也不至於變成這樣吧?」


    「少羅嗦。喜歡就是喜歡啊,有什麽辦法。」


    正如杉所言,我的初戀對象的確是住在附近的姊姊。


    不過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我隻依稀記得她的長相和名字。


    「我可不是因為初戀對象是年長女性才喜歡大姊姊的喔,而且杉你根本一點都不了解年長女性的魅力啊!」


    我使盡全力向杉述說大姊姊的好處。


    「大姊姊可是很棒的。你想想看,一位穿著窄裙、女用襯衫、絲襪,戴著眼鏡且感覺有點嚴厲的女老師,她留下來幫你課後補習的場景!習題寫到一半發問時,老師從你背後替你解惑,她的肉體可是會向你貼上來啊!胸部的觸感,還有香水味!都讓人興奮到吞口水對吧!」


    「與其說你喜歡大姊姊,倒不如說你喜歡的是女教師吧。」


    「錯!女教師我也很喜歡啦,但隻要是年長的我全都愛!」


    「別在大庭廣眾下鬼吼鬼叫!如果要我這個有姊姊的人來說,優樹你對年長女性抱持著太多幻想了,現實可是很殘酷的。」


    杉的表情一暗,仿佛要一吐平日所累積的怨氣般嘮叨不休。


    「我買回來的零食或飲料都會被她搶走,她自己租的dvd要我去還就算了,連逾期罰金都是我付的!那個混蛋大姊以為地球是繞著她在轉嗎?可惡!」


    「我、我說杉啊,我勸你話講到這就算羅。」


    「不,事到如今就讓我說個痛快!老友啊,好好聽我說,雖然我姊長得不錯,在大學還戴起假麵具被一堆人捧在手心裏愛戴,骨子裏卻隻是個大叔而已。她回到家後可是衣服亂丟、隻穿著內衣大口灌可樂還打嗝喔!要是你看到她那副德性,我有自信你的幻想一定會瞬間破滅!」


    「喂,我真的勸你點到為止……」


    「你在說什麽傻話啊兄弟?接下來的才好玩咧。我姊不管洗衣掃地煮飯都是靠老媽,之前某個周日她肚子餓了想說自己煮個義大利麵來吃,義大利麵隻要水煮就行了對吧?就算沒煮好頂多就糊掉而已嘛。可是我老姊竟然咕啊啊啊啊——!」


    杉話說到一半,從背後狠挨一拳就閉上了嘴。


    「老、老姊?你什麽時候來的!你不是去大學上課了嗎?」


    「從你講『我買回來的零食』時我就在羅。太一你真是的,一大早就在姊姊背後說些沒憑沒據的壞話,真是太過分了。要是優樹誤會的話該怎麽辦?」


    大杉睦月——也就是杉的姊姊,麵帶微笑地如是說。


    她比我們大上兩歲,今年大一。以長而白的緞帶束起來的那頭秀發披於肩上,穿著一件深卡其色外套,裏頭則是白色連身洋裝。這打扮讓人一看就覺得她是位女大學生。


    「什麽誤會!我現在就是要把老姊的暴行攤在陽光下!你少在那邊裝模作樣,惡心死了!」


    「太一就是一直說謊才會長不高喔。」


    「跟、跟身高沒關係吧?沒關係啦!難道長得矮也是一種罪嗎!」


    「沒必要那麽生氣吧?我可是特地把人家寄來的東西拿來給你耶。」


    「寄來的東西?」


    睦月姊拿出夾在腋下的信封袋。


    「對啊,所以我才從去學校的路上特地跑回來。拿去,這個是『印度最新轉骨增高之旅——隻要讓大象拉你的腳,你也能輕鬆擁有夢想中的身高』的報名表和說明小冊子喔?」


    「嗚哇啊啊啊啊啊!」


    杉一把搶過信封,哭著跑走。


    真不愧是親姊姊,輕而易舉地刺中杉的自卑之處。


    弟弟也隻能舉手投降,夾著尾巴逃走。


    「對不起喔優樹,我弟淨跟你些奇怪的話。」


    「沒、沒關係啦,我早就習慣聽他抱怨了。」


    當陸月姊問話,我轉頭正視她時,她靠了過來。


    「陸、睦月姊,你這是………」


    「男孩子真的都很大而化之耶。你看,領帶都歪了。」


    「謝、謝謝你……」


    「話說優樹你喜歡比自己大的女生對吧?其實我比剛剛說的時間還早到,不小心偷聽到你們兩個講話了。」


    幫我把領帶調直的手,順著臉頰滑過我的下巴前端。


    「既然這樣,我算不算是優樹喜歡的類型呢?」


    「這個嘛……那個………」


    「嗬嗬,看你耳朵紅通通的,不用回答我也知道答案。你這單純的樣子很可愛喔。」


    每次睦月姊都會尋我開心,我也很清楚這稱讚並非真的在向我示好,然而她那美麗的笑容一靠上來,我的心髒便不由自主地激烈跳動。


    她把胸部往我身上靠,像是期待我會做出什麽反應。


    那柔軟的觸感,使我覺得身處在西方極樂世界。


    「大馬路上你們在做些什麽呢………?」


    這聲音有如從地獄深處發出,語氣聽來冷若冰霜。


    「愛衣!還有小夜!你們什麽時候在那的?」


    當我一回頭,看到的是一臉不高興雙手交叉擺在胸前的愛衣,以及露出令人發寒微笑的小夜。


    「我正想說過了好一段時間,優大哥怎麽還沒去學校呢?沒想到竟然發生這種


    事……優大哥,您可別輕舉妄動喔。」


    我聽到這番話後,急忙拉開跟睦月姊的距離。


    雖然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是怎麽回事,但我的本能警告我不趕快分開的話,會很危險。


    「早啊小夜、愛衣。你們問我在幹麽?因為優樹的領帶鬆了,我隻是幫他弄好而已呀。」


    「早安,睦月小姐。那可真是替您添麻煩了,以後我會好好檢查優大哥的領帶是否鬆掉,畢竟讓他人代勞總是不好。」


    我在她們兩人間看到打雷閃電的幻覺。


    「不用客氣。反正優樹讓喜歡的大姊姊幫他把領帶弄直,反而比較高興吧。」


    兩名少女狠狠瞪著我,小夜像是要用眼神把我刺殺,愛衣則感覺把我當垃圾看。


    「但無論哪個時代的男性,應該都會覺得由年紀較輕的女性來服務才開心吧。」


    「優樹你幹麽在女生麵前裝模作樣啊?惡心。」


    除了打雷閃電,現在更加上狂風暴雨。


    天氣明明一點都不冷,我卻不停打顫。


    「那就請優樹在我、小夜和愛衣之中選一位,看本人最想讓誰幫他係領帶吧。」


    「喔,這可是真個好主意呢少」


    「啥?為什麽我非得那麽做不可啊!嗯……如果是把他的脖子勒緊我就挺樂意的。」


    愛衣不悅地接受提案,小夜則是相當興奮雀躍。


    我來不及逃跑,被在場三人的視線牢牢釘住。


    「這個嘛………該怎麽說才好呢………」


    被蛇纏住的青蛙心情恐怕就是如此。為什麽一大清早我就必須麵臨這種窘境啊?


    「我——那個——」


    此時我動動乾涸到發疼的喉嚨,張開嘴說:


    「噢!時候不早了!再耗下去會遲到喔!那我先走啦!」


    順勢說出這些話後,我背對她們拔腿就跑。


    在那詭異的氣氛下,不管選誰都會引發更大的問題,所以我用了最和平的方法結束這場鬧劇。


    「別跑!給我站住!」


    我無視背後傳來的叫罵,一路死命地向前跑。


    ◇


    放學回家後,我馬上準備要到小夜家裏修電腦。


    換上便服,帶上螺絲起子組跟電源供應器,還有回家路上買的銅鑼燒。


    就小夜描述,我猜應該是電供壞了,要不就是配線出問題。


    我把上麵那三樣東西放進腳踏車籃裏,用力地踩著踏板前進。


    小夜家是這附近一帶最大的日式平房。


    我停車後伸手去按大門旁小門上的電鈐,但在我按鈴前,門便自行打開了。


    「優大哥,歡迎。在您百忙之中還願意撥冗前來,真是不勝感激。」


    小夜沒穿製服,取而代之的是一襲看似價值不菲的淡粉紅和服,上頭布滿櫻花圖樣。


    「今天早上您先跑走了,我還想說您下午大概不會過來了呢。」


    「小、小夜啊,我後來不是發簡訊跟你解釋過了嗎?」


    喂喂,你還對早上那件事耿耿於懷啊?


    我逃跑之後覺得這樣不太好,還特地發了封簡訊解釋的說……


    「嗬嗬,開玩笑的。那時我跟愛衣也做得太過火了,我現在正在反省。」


    「真的嗎?」


    「是真的喔?」


    聽到小夜這麽說,不禁令我鬆了口氣。


    「不過呀,要是還有下次,就不能原諒您羅。」


    看她的眼睛是在笑沒錯,整個人卻散發出一股異常的低溫。


    「當、當然啦!不會有第二次的!」


    「嗬嗬,這可是您說的唷。」


    我們倆就這麽一邊聊天,一邊走進庭院。


    「話說竟然還要從門口走到主屋………不管來幾次,都覺得小夜家實在大得嚇人啊。」


    「是這樣嗎?這可是我們家最小的一幢房子喔。」


    「真的假的?」


    「真的?」


    哇,貨真價實的有錢人出現了。


    好不容易走到玄關時,那裏站著一位很麵熟的人。


    「優樹,歡迎你來。我們家小夜一直受你照顧了。」


    這位是小夜的叔叔——戌威賢悟先生。


    賢悟先生也穿著男性專用的和服。


    他身材高大,留著一頭可蓋住耳朵的長發,手腕有如女性般纖細。


    「還麻煩你特地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要是我會修電腦就好了。不過我跟小夜一樣,對機械方麵就是不在行,真沒麵子啊。」


    「沒那回事,反正我也沒參加社團,放學後有的是時間。」


    「哈哈哈,聽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話說回來,優樹啊——」


    賢悟先生輕咳幾聲,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你再來因為要修電腦,必須進到小夜房裏去。」


    「是。」


    「如此一來,你們兩人勢必共處一室。高中生和國中生,這樣的年輕男女獨處的話,可能會萌生奇妙的念頭。」


    賢悟先生的手更加出力。


    「不,就算那樣我也不打算責怪你們,可別誤會。畢竟小夜是個閉月羞花的美少女,你會動歪腦筋胡思亂想也很正常,尤其像優樹你這種年紀的男孩子更是自然。」


    「那、那個……賢悟先生,我肩膀有點痛……」


    他越抓越大力,像是要把我的骨頭捏碎。


    好吧其實超痛的!那像女人家的手哪來這麽大力氣?


    「不過啊,要是你一時意亂情迷撲向小夜……你知道後果吧?」


    賢悟先生先是低下頭——


    「賢、賢悟先生?」


    他緩緩地抬起頭來,生氣的表情有如地獄厲鬼般猙獰。


    「要是你敢碰小夜一根汗毛,做出寡廉鮮恥之事,就算我因此被判死刑,我也會把玷汙小夜的無恥之徒抓起來極盡所能嚴刑拷打一番後要他切腹!聽懂了嗎?你這混蛋蛆蟲!」


    「賢悟先生請你冷靜點!我對小夜才——」


    「我在問你有沒有聽懂!你這隻鬣狗!就算如此,你還是打算享受跟小夜兩人獨處的歡樂時光對吧!」


    「沒有啦!我沒有這麽想!」


    「太小聲啦死小鬼!你給我對日本八百萬神明發誓!說你不會對小夜發泄那強烈的獸欲——嗚哇啊啊啊啊!」


    正當我拚命想安撫賢悟先生的情緒時,小夜拿起裝飾於玄關的花瓶(即便由外行人來看也覺得相當昂貴)把他敲暈。


    花瓶雖然沒裂開,卻發出了一聲巨大的悶響……沒事吧?


    「賢悟叔叔你真是的,請別說些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優大哥會很困擾的。」


    賢悟先生倒臥在地板上,用手撐起身體,淚眼汪汪地抬頭看著小夜:


    「不、不過,事情總有個萬一不是嗎?所以我才想先對優樹來個下馬威警告警告他……」


    「您就不用替那『萬一』操心了。就、就算優大哥真的襲擊我……」


    「什麽,小夜你剛剛叫我嗎?」


    小夜越說越小聲,因此我也沒聽到她後麵講了些什麽。


    「小夜你說什麽!叔叔我可不認同!既然如此乾脆先在這邊除掉優樹這個後患以防——咕啊啊啊啊啊!」


    「賢悟先生!」


    鏘地一聲,花瓶碎掉的聲音響徹整個玄關。


    因為小夜把花瓶狠狠砸到賢悟先生頭上,力道之猛仿佛是在對付殺父仇人。


    「呃……您還好嗎?」


    ……他沒回話。


    「如此一來就不會有人來礙事了,去我的房間吧。」


    「可是……」


    「賢悟叔叔比外表看起來硬朗多了,那點小事對他來說不算什麽。」


    真是可怕的笑容。


    「那我們走吧。」


    小夜並沒有對動也不動的賢悟先生流露絲毫憐憫之情,反倒是拉著我往她的房間前進。


    我心想這女孩忤逆不得,隻能乖乖地被她拉著走。


    小夜房間裏的東西不多,也沒幾件醒目的家具,大概隻有一座大衣櫥、桌上型電腦、書櫃稱得上顯眼,書桌前甚至還鋪著坐墊。與其說這是國中生的房間,反倒更像大正時代小說家的房間。


    「在優大哥您幫忙修電腦的時候,我先去替您沏杯好茶。」


    「那你拿這個當點心吧,是銅鑼屋剛烤好的銅鑼燒喔。」


    我拿出剛買來的伴手禮。


    「優大哥可以不必那麽客氣呀,真是謝謝您了。那我就拿來當茶點羅小」


    「我想在你泡完茶之前電腦應該就修好了。」


    「好,我知道了。那就萬事拜托羅。」


    小夜小心翼翼地著拿著點心盒,走向廚房。


    在目送她離開房間後,我馬上動手修理電腦。


    我取出可能是病灶的電源供應器,打開蓋子往裏頭一瞧:


    「果然是這裏出問題啊,電容都壞了。」


    於是我換上從家裏帶來的電供,試著開機看看——


    螢幕上出現作業係統的標誌,不一會兒便進入桌麵。


    「好,運作正常……是說比想像中還要不費功夫呢。」


    既然人都來了,去幫小夜的忙好了。


    「這是啥啊?」


    正當我準備站起來時,發現衣櫥中露出一小塊白布。


    我很自然地試著拉那塊白布。


    「哇!」


    衣櫥的門跟著打開,抽屜翻了一圈掉在地上,原本收在抽屜裏的衣服散落一地。要命的是那些衣服……


    「居然是小夜的內衣啊!」


    不用說,我手中那片白布當然就是小夜的內褲了。


    都怪我手賤去拉那塊被衣櫥門夾住的白布,導致整櫃的衣服幾乎都和抽屜一起倒了出來。


    眼前的榻榻米上滿滿都是內衣,在感到害羞臉紅前,我因為想起某件事而直打哆嗦。


    腦裏自動響起賢悟先生說話的聲音:


    『看到了沒?這個混蛋蛆蟲可是趁獨處時物色女性內衣的罪犯啊!倒不如說男人全都是罪犯!禽獸!危害到我家可愛小羊的毒蛇猛獸,我全都要親手destroy!』


    「為什麽最後還變成假外國人啊?」


    不對,先別管那個,我現在的處境可是相當危險,要趕快采取行動而不是抱頭煩惱!


    首先得把抽屜裝回去才行!


    再來把地上的鮮豔內衣撿一撿塞到抽屜裏。


    這些內衣原本應該是摺成小小一件收在裏麵才對,不過我現在可沒那閑功夫。


    總而言之,先把這些內衣收回去才是上策。


    不過這麽看來,小夜的內衣是白色係的偏多嘛——我在想什麽啊!


    「啊,糟糕!」


    走廊上好像有人要來了。


    就算是小夜,一旦讓她發現我覬覦她內衣褲(從她的角度來看)的模樣,一定也會放聲尖叫。


    屆時賢悟先生一定會用比光速還快的速度飛奔過來,而我的小命就不保了。


    為了留住性命,我拚了命地收拾地上的衣物,扔到抽屜裏。


    此時小夜已站在紙拉門的另一端了。


    我拿起最後一件內衣,一同躲進衣櫥裏。


    同一時間,外頭傳出拉開紙門的細微聲響,我卻來不及將衣櫥的門完全關上。


    「優大哥,茶準備……」


    小夜沒把話說完,因為她發現我並不在房間裏。


    「優大哥?」


    (小夜啊,你現在找的這個人正拿著你的內衣躲在衣櫥裏喔,哈哈哈哈。)


    笑個屁啊我?原本隻打算趕快把內衣塞進衣櫥,卻一時混亂連自己也躲進來了,我怎麽可以蠢到這個地步啊!


    透過微微開啟的門縫,可以看到小夜。


    「是到洗手間去了嗎?啊,電腦修好了。」


    小夜很開心地握著滑鼠,確認電腦是否能正常使用。


    握著滑鼠的手忽然停了下來,小夜直盯著某處。


    「優大哥的外套……」


    她就像發燒般喃喃自語,站起來打開拉門、左右張望,貌似在確認附近有沒有其他人。


    關起門後,小夜宛如夢遊症的患者,輕輕撿起我的外套,把臉貼了上去。


    「嗅嗅……哇~是優大哥的味道。」


    小夜把頭抬起,將我的外套穿上。


    「哈哈,果然很大一件呢?」


    那外套畢竟是男性尺寸,對小夜來說太大了。


    即便如此,小夜一點都不覺得礙手礙腳,反倒很高興地轉起圈圈。


    「這樣一來,就好像優大哥緊緊抱著我一樣。」


    小夜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抱著自己。


    「我真的好羨慕,愛衣從以前就一直和優大哥在一起……」


    小夜這麽說的同時,閉上眼席地而坐。


    「要是我比愛衣還早認識優大哥,優大哥會喜歡上我嗎……?」


    聽到這番獨白,我隻能深深吸一口氣……畢竟我現在除廠深呼吸外什麽都做不廠啊!


    「我那麽喜歡優大哥……我明明就那麽喜歡優大哥,卻還是得放棄嗎……」


    我的心就像被人緊握似地糾了一下。


    小夜的確跟我很親密,不過我一直以為,她對我就利對賢悟先生一樣,是仿佛家人一般的感情。但如今親眼看見她聞我的外套,托王穿廠起來、露出略帶成熟氣息的憂鬱臉孔:怎麽都不像是隻把我當成家人。


    小夜把我當作一位男性看待。


    然而過沒多久,旋即發生了比那真情告白還令人驚愕的事。


    我注意力部放在小夜身上,殊不知身體已人靠近那微開的門。


    「哇、哇!」


    為時已晚,我腳一滑、就這麽豪邁地溜出衣櫥。


    當然,小夜就坐在我眼前。


    「呀!」


    耳邊傳來慘叫,我的嘴唇不知碰上什麽,傳來一陣柔軟溫暖的觸感。


    戒慎恐懼地張開眼後,小夜那端莊的麵容近在眼前。


    我不小心親了她的臉頰!還一手抓在她豐滿的胸部上!


    我急忙從她身上退開,開始解釋這起意外:


    「小夜對不起!我並沒有那個意思!該說這是場意外嗎……至於我為什麽會躲在衣櫥裏也算一場意外……」


    我話說到一半,卻發現小夜搗著耳朵一直發抖,看起來相當痛苦。


    「小夜?你沒事吧!是不是撞到哪裏了?」


    「沒、沒有……我沒事,請優大哥你先別靠過來。」


    雖然她這麽說,但看起來明明有事。


    「不行,要跑出來了……!」


    霎時間隻聽見碰——地一聲。


    小夜的耳朵變得猶如一對獸耳。


    而從她那寬鬆的和服底下,一條尾巴經過一番扭轉探出頭來。


    「耳朵……跟尾巴?」


    整個過程來得太突然,使我無法思考。


    我們就這麽僵在那互看了一段時間,我敢確定時光曾短暫停止流動。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小夜。


    「您、您發現了我的秘密呢。」


    小夜用熱淚盈眶的眼瞳瞪著我。


    「您為什麽要躲在裏麵呢?要是您不躲在衣櫥裏,就不會知道我的秘密了……我也不用滅優大哥的口、將您葬送在黑暗裏了呀……」


    「開、開那麽可怕的玩笑可是會——」


    我實在無法把話接著說完。因為小夜的眼神所透露的訊息是她既沒有說謊、也沒有打算開玩笑或蒙混過去,而我隻有死路一條。


    我被強行帶到戌威家客廳坐下,小夜跟賢悟先生坐在桌子另一端,他們兩人毫不遮掩地露出獸耳。


    大家的麵前都擺著我買來的銅鑼燒跟一杯綠茶,不過卻沒人伸手去拿,凝重的氣氛好比守靈夜。


    「……如你所見,我們並不是人類。」


    在如此沉重的時刻,第一個開口的是賢悟先生。


    「正確來說,我們是被施法化成人形的狗,也就是嗬犬神b。」


    於日本平安時代,陰陽師發明出一種可讓狗變為人形的法術,這些人被稱為犬神,他們是陰陽師的好夥伴,長久以來一直都在協助陰陽師。曾幾何時,這些犬神也開始組成類似勞工團體的組織。


    「該勞工團體,後來也變成自家人持股的公司型組織,我們稱該組織為『犬神一族』。」


    賢悟先生的話先在此暫停,不過他眼神所透露出的光輝告訴我,接下來才是重點。


    「當然我們一路走來絕非順遂,不僅跟其他組織產生對立,也有人認為犬神一族是帶來災禍的妖怪……不過我們總算一路撐到現在沒被打垮。犬神一族能存活至今隻有一個方法,那就是殺了知道犬神秘密的人。」


    賢悟先生那深邃黑亮的瞳孔盯著我不放。


    「正因為我們把知道犬神一族秘密的人數控製在最少,才能減少摩擦。換言之,隻有不讓太多人知道這秘密,才能避免節外生枝,讓犬神一族繁衍至今。」


    我全身發寒打冷顫,脖子上好像架著一把研磨過的利刃。


    「按照一族的規矩,我們必須殺掉知道秘密的你啊,優樹。」


    我一點也不覺得賢悟先生在開玩笑。


    他真的想殺了我。我怕到嘴巴都快合不攏了。


    小夜看著我這副德性,緩緩開口: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要讓優大哥知道秘密還不被殺死的方法隻有一個。」


    「真的有嗎?」


    我不假思索地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小夜害羞地點點頭,賢悟先生則是一臉鐵青,提高音量:


    「難、難道小夜你為了救優樹——我可不承認,絕對不承認!為摒除後患,還是先把優樹殺——好燙!燙死了!」


    小夜把滾燙的綠茶倒在賢悟先生頭上。


    她冷眼瞧了在地上打滾的賢悟先生一眼,扭扭捏捏地對我說:


    「那、那個啊,優大哥唯一能得救的方法,就是跟、跟我結婚,成為犬神一族的人……」


    一聽到這提案的瞬間我的臉就紅了,連我自己都曉得。


    「雖然不曾公開,不過犬神一族的曆史上也有很多這種案例喔。所、所以隻要優大哥跟我結婚,成為同族的人,您就能活下來了唷。」


    「我跟小夜結婚?」


    這雖然是小夜提議的,但我卻完全無法想像跟小夜結婚是什麽樣子。


    我是個讀書或正當休閑活動都不在行的生活白癡,長得又不帥,成績也是中下程度,運動神經又不發達,興趣都和阿宅差不多。


    這並非玩笑話,要我這種未來一清二楚的男人跟小夜結婚……真是一點也不登對。


    「優大哥,您認為如何?」


    我趕忙胡亂找個理由搪塞:


    「這……要讓小夜這麽溫柔可愛的女孩子和我這種人結婚,根本是鮮花插在牛糞上嘛。小夜你還是找個比我帥氣,而且更正經的——」


    「才沒那回事!」


    小夜突然撐著桌子站起身來,卻馬上羞紅著臉坐了回去。


    那害羞的表情,和我從衣櫥裏看到的小夜重疊在一起。


    此時我才想起她剛才獨自傾訴愛意的模樣。


    臉頰感到一股熱氣,仿佛在燃燒般。


    看來就算是保守估計全身上下可說沒半處優點的我,也有某個地方吸引著小夜吧。正當我這麽想的同時,小夜卻語出驚人:


    「其實在遇見優大哥和愛衣之前……我一直深深認為自己是個汙穢的存在。」


    賢悟先生臉色凝重地坐在小夜身旁,那一番話似乎讓他回想起一些事。


    「故事要從我出生前說起。」


    當時犬神一族的當家主是小夜的祖父,可惜祖父突然病逝,整個家族並沒有時間沉浸在傷痛中,必須麵臨更現實的問題。


    小夜的祖父是位深具領袖魅力的人物,大部分族人都相當支持他,因此一直以來被冷落的反對勢力便想趁勢坐大。


    當然,小夜家也不會坐視不管,他們推舉小夜的父親繼承當家的位子,然而此時就產生了一個問題:犬神一族有個不成文規定,不結婚生子的人在族中就沒有地位,由於反對勢力一定會緊咬這點不放,小夜的爸爸便很快地娶妻成親。雖然過程有點辛苦,但在祖父聲望加持下,小夜的爸爸還是坐上了當家大位,隔年小夜便呱呱墜地。


    小夜的眼睛深處就像無底沼澤,暗沉汙濁。


    「那些反對派的人告訴我這些事,還這麽跟我說……」


    賢悟先生像是在忍耐酷刑似地緊閉著眼,繼續聽小夜說下去。


    「『你隻不過是被當成政治工具而生的小孩!』」


    小夜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看起來彷佛快哭了。


    「從那之後,我就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極端汙穢的存在,一個被當成道具的孩子,一個為了權力鬥爭、大人的自尊而出生的齒輪。」


    從她講話的語調可以聽出,小夜身上還有尚未痊愈的傷口,如今仍淌著血。


    剛剛被綠茶燙到在地上打滾的賢悟先生重新坐正,繼續說故事:


    「也因為那樣,小夜開始不苟言笑,有段時間甚至不開口說話。大哥他……也就是小夜的雙親一直忙於犬神一族的工作,不能陪在小夜身邊,要是讓她繼續留在家族內也很可能會受到反對勢力算計。最後他們去找醫師談過,才決定讓小夜的生理與心理完全遠離犬神一族。」


    賢悟先生說明道,這正是他們搬家來這裏的原因。


    「那陣子的我每天都很難過,自己的存在意義從根本瓦解,每天甚至哭到沒多餘的力氣流淚。但是搬到這裏後,我遇見了優大哥你還有愛衣。」


    至此,小夜臉上才恢複了熟悉的笑容。


    「你們兩位自然地把我當朋友看待,優大哥與愛衣的那份溫柔,治愈了我的創傷。能夠認識你們兩位,我真的感到非常開心。」


    「是啊,多虧優樹你跟愛衣,小夜現在比起以前常笑,也開朗許多了。」


    「所以現在我可以相信,我的雙親是真的因為彼此相愛才結婚的。雖然其中也包含一些政治或是私人利益上的考量,但那都隻是部分的動機罷了。況且就結果來說,正因為有這層關係,我才會搬家來這裏,然後認識優大哥、愛衣和茜小姐。」


    小夜說完後臉頰泛紅低下頭來,隻露出眼睛一直看著我。


    「遇見你們兩位後,我們三人時常眾在一起玩,使我了解了許多關於優大哥的事……而我也開始一點一滴地愛上優大哥。體會到優大哥的溫柔,讓我逐漸沉溺……沉溺在名為『喜歡』的這份感情中。」


    小夜一邊說著,肩膀一邊顫抖。


    老實說,要是小夜想的話,她甚至可以拿我的命來威脅我跟她結婚。但她並沒有這麽做,取而代之的是鼓起勇氣直接向我告白。


    不恐嚇也不威脅,而是祈禱我能夠打從心底接受戌威小夜這個人。


    最後,小夜用話語傳達出她心裏最深處的情感及思念。


    「我喜歡優大哥,我非常喜歡您。我有自信這份感情絕不會輸給任何人!所以優大哥,您願意接受我嗎……?」


    濕潤的眼眶和泛紅的臉頰所流露出的情意,比話語更為強烈。


    賢悟先生明白小夜的想法,因此不像之前那樣胡鬧,隻是靜靜地坐著,但眼神依舊銳利。


    「我……」


    想說的話卡在喉頭。


    是要被殺,還是跟小夜結婚共組家庭,兩個隻能選一個。


    我作夢也沒想到,年輕如我的高中生競要麵臨如此艱難的抉擇。不過隻要撇開她比我小這點,小夜不僅長得可愛,胸部又大,個性也很棒,可說是將男人的理想實體化的完美少女。


    回歸現實,我若不跟她結婚隻有死路一條。


    而我並不對這世界感到絕望,也不夠豁達到能置生死於度外。


    這麽一來,我的答案就隻剩一個……


    「要是你不嫌棄我的話。」


    小夜一聽到我的答覆,眼眶泛著淡淡的淚光說:


    「我、我好高興。一度放棄的夢想如今成真了,今天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天!」


    「太誇張了啦。」


    小夜用手帕拭去眼淚,離開坐墊重新跪坐在榻榻米上。


    她以三指抵地,畢恭畢敬地低下頭:


    「小女子不才,還望日後多多指教。」


    然而,一旁的賢悟先生卻恰恰相反,一臉不高興地斜著眼。


    「我可沒打算同意你跟小夜的婚事喔。」


    「賢悟叔叔!」


    「不過,自從搬到這裏來,我還沒看過小夜如此快樂的模樣,所以我也無從反對。唉,我也一直很努力想逗小夜開心啊,真不甘心。」


    小夜輕輕握住賢悟先生的手:


    「我知道呀。叔叔您總是為了我的事而拚命,我一直都很感謝您唷。」


    「可是你對待我的方式一直很隨便耶?」


    「那是因為叔叔您淨做些怪事的緣故啦。」


    賢悟先生一邊大笑,一邊摸摸鼓起臉頰的小夜的頭。


    「小夜果然很可愛,哈哈哈。還不算太遲,不如趁現在把優樹……」


    「賢悟叔叔!」


    「開玩笑的啦,說說罷了。我真的是在開玩笑喔……優樹。」


    聽你胡扯!雖然我很想這麽吐槽,但最後也隻能苦笑。


    「不過你跟小夜互訂終身,是不是該向靜鶴小姐她們報告一下比較好呢?」


    「請、請等一下,這件事麻煩先別告訴我爸媽,現階段我希望你們能保密。」


    小夜一聽到我說的,表情立刻沉了下來。我隻好趕緊解釋:


    「要是突然跟他們說我和小夜開始交往,一定會讓人起疑吧?而且我爸媽第一次到國外出差想必也很忙,再加上我區區一個高中生,突然跟國中生論及婚嫁,就算兩家人早就認識也未免太唐突了。所以我希望這件事在小夜升上高中前能暫時當成我們的秘密。」


    「確實有道理。」


    賢悟先生用手托著下巴沉思。


    「的確,凡事都不能操之過急。那就等小夜升高中再立婚約羅。」


    「好的,那就麻煩您了!」


    「靜鶴小姐那邊的話,優樹你自己找時機跟她們說吧。希望你的雙親知道後能通知我們一聲。這樣小夜沒問題吧?」


    「是的,沒問題……」


    說的話和表情根本兜不上,可以明顯看出小夜相當沮喪。


    這樣的小夜看了讓人心疼,我想都沒想開口問道:


    「話、話說,那個耳朵平常是怎麽藏起來的啊?」


    「您說這個嗎?平常我們都是用法術把它變成人耳唷。」


    「原來如此~那剛剛為什麽會突然跑出來呢?」


    此話一出,小夜立刻害羞得滿臉通紅。


    從她態度轉換之快,生存本能告訴我有生命危險。


    「這跟所謂的陰陽五行有關,古代從中國流傳下來的陰陽五行術中提到,萬物皆是由陰陽結合而生。」


    「是喔……」


    「所以照理說優大哥的『陽氣』灌進來的話,應該會跟我的『陰氣』結合,提高法術威力才對。不過由於陽氣太突如其來,造成陰氣反彈,法術才會失效。如果優大哥隻碰到我的臉頰我應該還撐得住,但您又碰了其他地方,因此法術才……」


    我心虛地回想起摸了小夜胸部的事。


    「簡單來說,就是因為優大哥親了我,法術才解開的。」


    一瞬間,我感到有股殺氣從頭竄到指尖。


    我反射性地回頭一看,賢悟先生一如往常,笑咪咪地坐在那兒。


    「優樹啊,大哥哥現在要變魔術給你看喔。」


    「魔、魔術是嗎?」


    「沒錯,你看我現在滿臉笑容,隻要我把手一遮,哇!真神奇!」


    賢悟先生如他所說地用手輕拂過臉龐。


    「一瞬間笑臉就變成般若鬼麵啦~?」


    「哇~?超——厲害的耶古拜托請先饒我一命!」


    「豈能饒你狗命!你這禽獸!膽敢在立婚約前就先下手,我果然無法認同你跟小夜的婚事!無法認同啊!我怎麽能把可愛的小綿羊送進你這個寡廉鮮恥的野狼口中?我現在就砍了你,給我乖乖坐著別動!」


    「賢悟叔叔你這笨蛋!就算優大哥親我也沒關係,我甚至做好會發生其他事的心理準備了,倒不如說我很樂意……」


    「小夜你那樣根本不算在替我說話啊!」


    「優樹你放心,假如你是被從以前開始就和犬神一族對立的貓又一族抓到,可是會被生吞活剝折磨致死喔?比起來我們還算是手下留情的呢。」


    賢悟先生如是說,臉上露出可怕的笑容。


    「我會一口氣幫你把頭砍下來,你隻要放輕鬆別動就好!還是要我現在就把你賣給貓又一族呢?來吧,危害我可愛天使小夜的混蛋害蟲,快選擇你的死法吧!」


    我被賢悟先生拿一把大斧頭在屋內追著跑,直到小夜拿了一個就算外行人也會覺得相當昂貴的大盤子將他敲暈為止。


    唉,我的人生再來到底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


    隔天早上,我坐在床鋪上,窗外的陽光照著我的背。


    「這下可糟糕了……」


    昨天我不小心得知小夜的秘密,落得要跟她結婚的下場,雖然這都是不可抗力……


    「小夜看起來倒是沒什麽不滿,話雖如此……」


    事實上,這對我來說可不是能一笑置之的發展。


    畢竟我還是喜歡年長的大姊姊,再加上要是小夜的好朋友——愛衣知道她要跟我這廢物結婚,一定會堅決反對。


    「光想就覺得悶啊……」


    我又一次深深地歎廠口氣,氣息有如鉛塊般沉重。


    此時沒聽到敲門聲,門便開了。


    「早上羅——咦,你已經起床啦?既然都起床廠就趕快下樓來啊,把我特地爬到二樓所花的力氣還來,你這廢物。」


    「早上打招呼前就這麽嗆啊你這家夥……早安啊。」


    「好好好,早安。優樹的某些地方真讓人覺得你像個老頭耶。」


    「喂,『好』講一次就夠了吧?」


    「唉啃,我知道啦。話說你怎麽丫?喬起來好像沒什麽精神,身體不舒服嗎?還是昨天熬夜看漫畫沒睡飽?」


    愛夾突然察覺情況不太對勁,書我心跳加速。


    「沒、沒有啦……是我太久沒那麽早起廠,總覺得腦袋有些空空的。等吃完早餐過一段時間就會恢複原狀,不用擔心。」


    「笨蛋!會擔心是當然的吧,這種時候就別那麽愛逞強廠好嗎?」


    聽到如此貼心的發言,讓我相當感動。


    再怎麽說,愛衣果然是我認識許久的青梅竹馬。即便隻是表現得有點不舒服,她仍—樣會關心我。


    「就算是我,也不會叫身體不適的人來當我的實驗對象。但既然你還有力氣說那麽多廢話,幫我試個味道應該沒問題吧?」


    因感動而差點流出的熱淚瞬間停止。


    「今天我可是努力嚐試做了巧克力蛋糕唷~東西我都準備好了,就在一樓客廳,快來吃吃看吧。」


    「……」


    「……」


    我和愛衣不發一語地互看了一會兒。


    「哇噢!我突然覺得肚子好痛!頭也痛得要命!看來早餐我是吃不下了——」


    「好啦,那種謊話就免了,快來吃吧。」


    愛衣抓住我的脖子,將我拖向走廊。


    「就跟你說我身體不舒服啊!拜托請饒了我吧!」


    「你一點都不像個男人耶。法律上可是有規定,不管身體多麽虛弱或身受致命傷,隻要是女孩子做的東西男生都必須二話不說吃下肚!違法得處鞭刑一百萬下唷。」


    「日本才沒那種法律!」


    「好好好,理由等吃完蛋糕再聽你說。」


    「會、會死人!救命啊!我要被巧克力蛋糕謀殺了啊啊啊啊啊啊!」


    激烈反抗卻沒有任何意義,愛衣照樣拖著我走。


    我唯一能做的就隻有大聲哀號。


    ……結果,因為被愛衣硬逼著吃那巧克力蛋糕,我們連續兩天都比約定時間還晚才到集合地點。


    雖然這一切都是那家夥害的——


    「真討厭,居然馬上就把責任推別人頭上,你就這麽守著你那無聊的尊嚴活下去吧。」


    愛衣跑在我旁邊,絲毫不打算反省。


    「還不都是因為你做的蛋糕又爆炸、我吃了之後又昏倒才這樣!」


    她卻裝做一臉不知情地把我的話當耳邊風。


    到了集合地點,小夜已先在那邊等著我們,而且心情明顯相當愉悅。


    「早啊小夜。」


    「愛衣早安。」


    小夜跟愛衣打過招呼後,以一股彷佛會使人燙傷的熱情視線,迎接從後頭趕上的我。小夜的表情看來相當美麗妖豔,一點都不像國中生。


    「優大哥早安。」


    「早、早安啊小夜。」


    「小夜發生什麽事了嗎?怎麽今天看起來心情特別好?」


    連愛衣也注意到她跟平常不一樣。


    畢竟一個人開心成那樣,勢必會讓人察覺。


    「嗬嗬,昨天發生了些好事,我今天的心情可以用歡天喜地來形容呢。」


    小夜……你這樣略有所指地看向這邊會讓我相當困擾啊。


    雖然昨天我多次強調要把我們兩個交往的事當成秘密,但小夜還是有可能說溜嘴。


    要是讓愛衣知道這件事……光用想的就讓人頭皮發麻。


    「到底什麽事讓你這麽開心啊?」


    「其實昨天我跟優大哥開始交——」


    「交、交流關於觀察月亮的心得!我昨天有幫小夜做功課啦!」


    我一個箭步衝進兩人之間,處理這突發狀況。


    「咦,有那個功課嗎?」


    (糟糕!我忘了她們兩個是同班同學!)


    我隻好雙手抱頭繼續苦思理由。


    不過小夜就在此時出來解圍。


    「那是補習班的功課,因為叔叔叫我試著去上幾天課看看,但我總覺得不太習慣。昨天家裏正式決定我不用去補習班,今天才會那麽開心。」


    「對啦,我就是去幫小夜做最後的功課啦。」


    「喔~這樣啊。」


    愛衣看起來卻一點都不相信。


    我試著不引起愛衣注意,偷偷跟小夜說:


    (小夜,你還記得我們昨天的約定嗎?不是說我們兩個在一起這件事要保密嗎?)


    (非常抱歉。我一想到可以跟優大哥交往就差點說溜嘴了。)


    小夜可愛地吐了舌頭,看來她真的相當高興。


    擺出那種可以迷倒男女老幼的笑容,叫我怎麽忍心繼續說下去……


    (拜托你真的小心點,這還是秘密啊!)


    咬完耳朵後我們三人繼續往前走。


    「所以到底發生什麽事啦?」


    「嗬嗬,其實優大哥跟我交——」


    我以跳崖的氣魄再次衝進兩位女孩之間。


    「我交待她要跟賢悟先生保密!因為昨天晚飯前,我跟小夜兩人買東西回家的路上偷偷吃了銅鑼屋的銅鑼燒啦。所以心情才那麽好,對吧小夜?」


    「對對,就是這樣沒錯。」


    「我就知道!小夜好過分喔,你明知道我最最最喜歡那家的銅鑼燒啊!」


    對小夜如此抱怨完後,愛衣像貓一般對我發怒:


    「你也一樣!就算是茜小姐要求我照顧你的,難道你都不曾想過要買些禮物送給不得已照顧你的本小姐,展現一點感謝之情嗎?」


    「當然有啊!不過沒多出來的手可以拿啦,下次我一定會買給你的。這次就先原諒我好不好?」


    「你說的喔,要是你敢反悔,我以後就不去叫你起床了。」


    愛衣難得會像這樣善罷甘休,露出微笑。


    看到愛衣如此,我再次跟小夜說起悄悄話。


    (我說過那是秘密對吧?而且還是幾秒前才講的!)


    (嗬嗬,真的很抱歉。我不知不覺就中了愛衣誘導詢問的計。)


    小夜又故作可愛地吐了舌頭,這次我可不會再上當羅!


    (什麽誘導!那是直接命中啊!根本是重點爆擊啊!我們兩人的事可謂最高機密,這次真的拜托你羅!)


    話說完,又來到了平常分手的岔路。


    我往右,她們直走,分道揚鑣前愛衣跑過來對我說道:


    「差點忘了,茜小姐說下午人手不夠,叫你過去幫忙。」


    「了解,那你幫我跟她說放學後馬上過去。」


    「好,我會轉告她的。」


    「拜托你啦,你們兩個可要乖乖去學校喔。」


    我才剛要踏出第一步,馬上就被小夜拉住停下。


    她遞給我一隻信封。


    「這個是我昨天在優大哥回家後寫的,請您一個人獨處時再看,不然我會很難為情的。」


    「喔,好,我知道了。」


    (還有,雖然對如此琴瑟和鳴的我們應該是不必擔心,但優大哥你可不能偷吃唷。)


    小夜對我如此細語,隨後便馬上離開我身旁。


    拜托,我和你交往也才這麽兩天,我們有那麽相愛嗎……?


    「小夜,那是什麽信啊?」


    「那是為了謝謝優大哥昨天幫我修電腦而寫的感謝信唷。」


    「小夜好了不起喔,還特地寫信道謝。是我的話,電腦修好之後罵他一頓再踹他一腳就沒事了。」


    「我偶爾會覺得,上輩子是不是做了什麽遭你怨恨的事啊?」


    「為什麽?優樹不是最喜歡女孩子打你罵你虐待你嗎?」


    「等一下!你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認為我是有那種特殊癖好的人?」


    「是、是這樣的嗎……?」


    小夜做出彷佛知道什麽真相而大吃一驚的表情,用手捂住嘴巴。


    「對不起,我竟然都沒發現……那我現在就馬上罵優大哥來當謝禮,嗯……你這隻豬!」


    「小夜別罵了!我根本就沒那種興趣啊!」


    花了一番功夫化解她對我的誤會後,我目送她們倆手牽手走向學校。


    直到小夜跟愛衣的背影消失於視野中,我才滿懷疲倦地吐出一口跟清爽早晨絲毫不相稱的歎息。小夜的口風未免太不緊了,真的是因為太開心嗎?隻要她在旁邊我就好緊張,


    我隻能再歎一口氣,拆開剛剛收到的信看看內容。


    信的內容是小夜的結婚計畫書。


    小夜她打算國中畢業後就馬上結婚,舉行一場隻邀請親戚跟親密友人的樸素婚禮。用主屋旁的建築當新家,隔年馬上生一個男孩子,之後再生兩個女兒,女兒最好是雙胞胎。信裏夾帶三張便條紙,各自寫著小孩名字的清單,男孩她想取名叫「一葉」,女兒則是「奈櫻」和「美櫻」。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說實在的,現在我也隻能這麽乾笑。


    我一點都不介意來往行人的怪異眼光,一直傻笑。


    「優樹,你發生什麽事了嗎?怎麽在這種地方笑成那樣?」


    就在來往的行人中,我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麵孔,那是杉的姊姊——大杉陸月。


    「睦、睦月小姐早安!沒有啦,就感覺自己好像一頭栽入了人生的墳場中……」


    「人生的墳場?」


    糟糕!一不小心就說得自己好像真的要結婚了!


    「沒、沒什麽,請別在意我說的話!真的沒什麽大不了的!」


    「既然優樹這麽說,那我就不多問了。但如果你真的有什麽煩惱一定要告訴我喔,感情方麵的問題我應該幫得上忙。」


    「睦月小姐!」


    對!就是這樣!就算對方看起來相當苦惱,還是能察言觀色,進而當做沒事一般地應對。


    不僅如此,還有那股自然從容的溫柔體貼!


    果然還是大姊姊好,大姊姊的包容力太令人心動了。差點就愛上她了……


    「!」


    正當我出神地看著睦月小姐時,應該早巳離開的小夜卻站在我身後電線杆的後方。


    她微笑地看著這邊。


    但眼睛卻有如黑夜般陰沉。


    我的體溫急速下降,像是血液中被灌了冷卻劑。


    小夜的嘴唇動著,彷佛在說:


    「偷吃是?不行?的喔」


    「!」


    「怎麽了優樹?你臉色整個發白呢,感冒了嗎?」


    「沒、沒事!我真的沒事!」


    我留下陸月小姐一個人,獨自跑向學校。一路上我拚命思考,到了學校後要發給小夜解釋一番的簡訊,內容該寫些什麽才好。


    ◇


    今天的課全上完後,我依照約定前去愛衣家裏打工。


    愛衣家是一間名叫「cat‘s bell」的咖啡廳。


    「雖然是幫忙認識的人啦,但要我接待客人還真提不起勁,我就不喜歡跟不認識的人講話啊……」


    然而成天歎氣也不是辦法,我開門走進店內,門上鈐鐺跟著發出聲響。


    「喔,這不是優樹嗎?厶下天來的真早呢。」


    一位穿著廚師服的女性從裏頭走出來,似乎是聽到門鈴聲出來察看。


    這位就是貓桐茜小姐。


    有如夏日晴空的爽朗笑容,身形高姚、胸圍壯觀,整體身材比例拿捏得恰到好處,再配上俐落的茶褐色短發,茜小姐可說是位帥氣型的美人。


    「真不好意思啊,突然叫你來幫忙。」


    「沒關係啦,茜阿姨。反正我放學後都很閑——噗啊!」


    腦門挨了一拳,害我話沒說完就斷了。


    「要我說幾次你才懂,不準叫我阿姨!我看起來有那麽老嗎?」


    「叫、叫錯了,是茜姊姊才對。」


    我用手按著腦門,改口換稱謂。


    「真是的,你的記性還是那麽差,以後要好好記住知道嗎?」


    「但實際從我的立場來看,的確是該叫你阿姨啊……」


    「嗯~?看來你還沒學到教訓是吧。」


    茜小姐馬上繞到我背後,對我使出鎖喉技。


    她那尖挺豐滿的胸部將我的後腦整個埋住。


    這一擊讓我彷佛置身天國。


    話說以前我對愛衣稱讚茜小姐的胸部大形狀又漂亮,臀部曲線更是充滿性感魅力時,好像差點就被殺了。


    不過茜小姐再這麽勒下去,我也沒那個餘力繼續胡思亂想了。


    「投、投降!很難受耶!」


    我漸漸無法呼吸,拍著茜小姐的手臂請求饒命。


    「哈哈哈,有吃到苦頭就好,記得以後不準再叫我阿姨喔。」


    茜小姐乾脆地答應我的要求,旋即把手放開。


    「總之今天就拜托你幫忙羅。」


    「咳、咳……知……知道了,我今天將盡我所能好好加油。」


    我用手摸著喉嚨,疲倦地回答茜小姐。


    「喂,稍微拿出點幹勁行嗎?」


    說那什麽傻話?這可是我引擎全開的樣子耶。


    茜小姐一臉認真地湊過來在我耳邊說:


    「偷偷跟你說,其實有滿多女學生和0l,都是為了看你穿服務生製服的樣子才來的喔。」


    「真的假的?」


    「真的啊,所以你可別一副懶散德性,要提起勁來好好加油!」


    「0k!包在我身上!迷倒眾生的服務生小優要拿出真本事啦!」


    「哈哈,我很期待你喔型男!」


    是嗎?原來我也有粉絲啊。


    可惡!為什麽我一直都沒感受到那些熱情的目光呢?我真是個大白癡!


    「嘻嘻嘻,優樹你還真好應付呢,隨便講個幾句就能捧你開心。」


    「嗯?茜小姐剛剛有說什麽嗎?」


    「沒有啊,我什麽都沒說。」


    我回過頭去,茜小姐臉上的笑容猶如夏日盛開的向日葵。


    「那麽,離換班還有一點時間,你就先上去休息吧。廚房裏也有新口味的蛋糕,拿去跟愛衣一起吃吧。」


    「新口味嗎?好久沒看到茜小姐研發新口味了呢,這會加進菜單裏嗎?」


    「我還在考慮。」


    這間店的蛋糕全是茜小姐獨力製作的。


    茜小姐手藝了得,據說還有其他縣市的人為了一嚐美味遠道而來。


    「冰箱裏有飲料,你也順便拿上去。」


    「了解~」


    「那今天就拜托你啦。」


    「好的茜姊姊~」


    我依照茜小姐的指示,走進廚房打開冰箱,隨興地挑選飲料。


    我順手拿了門邊的紅色飲料,倒進杯子裏。


    我把飲料跟切成三角形的新口味蛋糕放到托盤上,一同拿上二樓。


    愛衣就待在貓桐家的客廳裏,正靠著桌子讀書。


    她坐在地毯上,往筆記本振筆疾書。


    要念書的話還是到自己的書桌前比較有辦法專心吧?


    還是因為她胸部扁平,那樣坐才能集中精神呢?


    剛剛好像有什麽東西高速掠過我的臉頰。


    牆壁上插著不久前還拿在愛衣手裏的自動鉛筆。


    「你剛剛一定在想些很失禮的事情對吧?」


    「怎、怎麽可能呢。話說我端了蛋糕上來,先讓我放著吧。」


    「蛋糕?難道是茜小姐的新作品?」


    一聽到有蛋糕,愛衣心情馬上好起來,湊過來看托盤上擺了些什麽。


    「對啊,茜小姐說要給我們兩個吃的,你快收拾一下課本跟文具吧。」


    「超幸運的?我馬上收,你先等一下喔。」


    愛衣收起教科書跟筆記本,用手敲敲桌子,示意已清出空間。


    我看了就知道有位置,不用敲好嗎?小心玻璃桌被你敲碎。


    「哇!看起來好好吃!原來新蛋糕是桃子口味的。」


    「茜小姐的蛋糕和她的個性與外表不太像,充滿對細節的堅持呢。不過外觀也不需要雕琢到這種程度吧?」


    愛衣一臉得意地反駁苦笑的我:


    「茜小姐可是專業人士喔。賣相跟味道可是蛋糕的兩大關鍵,當然要特別細心羅·」


    愛衣挺起胸膛,講得好像是在誇她自己。


    這蛋糕又不是你做的……不過,看得出來愛衣很喜歡茜小姐呢。


    「……你怎麽啦,有什麽煩惱嗎?」


    聽到她這番話,害我心跳加速狂跳。


    「怎、怎麽突然這麽問?」


    「因為平常的你一定會一直念我不纖細體貼啦之類的話,這次卻沉默不語。而且今天早上看你鬼鬼祟祟的,就覺得你可能心神不寧。」


    「才、才沒那回事咧!是你想太多了啦!」


    我的確有煩惱在身,但卻不能跟她講。我隻能勉強擠出笑容,試著瞞混過去。


    「可能是因為最近太多事情了,疲勞一直累積的緣故吧。」


    「是嗎?管他的,反正優樹有沒有在煩惱些什麽都跟我無關。」


    總覺得這段話裏藏著很多刺……是我多心嗎?


    說實話,我真的很想找人商量,不過我所麵臨的問題等級之高並非談談就能解決。


    一旦非關係人知道這秘密,下場就隻有死路一條。為了保護愛衣,我可是連隻字片語都不能提起。


    為了轉換這尷尬的氣氛,我試著活潑一點。


    「話說這蛋糕真的很好吃耶,這一定會列在菜單上的,對吧!」


    但愛衣卻沒回話。


    「嗝!」


    此刻我才發現她怪怪的。


    她連脖子都紅得像塗了油漆。


    愛衣喝了一大口杯中的紅色液體,臉色越發紅潤。


    看著她這一連串的變化,我轉頭看向可能是罪魁禍首的玻璃杯。


    我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


    ……看來我不小心拿到酒了。


    「你……太囂張了喔。」


    愛衣一臉茫然,發出尖銳高亢的聲音。


    「什麽?」


    「我說你太囂張啦!問你是不是有事煩心,結果說什麽太疲勞,我看你隻是熬夜打電玩而已吧?像你這種廢物怎麽能跟我平起平坐!」


    「對、對不起!」


    由於這段話實在太有魄力,讓我忍不住道歉。


    愛衣哼了一聲,拿著杯子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把衣服脫掉,給我跪坐。」


    「啥?」


    「我叫你把衣服脫了跪坐!我要好好念你一頓。」


    「咦——!」


    我一整個思緒混亂。為什麽我得突然聽青梅竹馬的話寬衣解帶不可啊?


    我瞪大眼睛準備回話。


    「喂愛衣,就算我跟你是青梅竹馬,但你那是向年紀比自己大的人講話的態度嗎?有句話說得好:至親尚留三分禮——」


    咚一聲,愛衣翹起腳來靠在桌上。


    「我叫你脫衣服沒聽見?」


    「是!小的馬上就脫!」


    我漂亮乾脆地舍棄身為年長者的尊嚴,脫到隻剩一件四角褲跪坐下來。


    嗚喔喔喔,春天才剛來所以好冷!


    「呼啊—我有問題想問優樹你這廢物。你很喜歡胸部大的人嗎?不管是在遊戲中或現實生活中你都是個胸部星人嗎?」


    「……啥?」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質問,我來不及思考。


    「你總是愛盯著大胸部的人看對吧?昨天也是猛盯著小夜的胸部。」


    「喔,原來是昨天那件事啊……就跟你說沒看了嘛,還有小孩子不要在那邊胸部、胸部的講個不停。」


    「騙人,我明明就看到你人中撐開了。」


    愛衣喝光杯子裏的酒,之後便抱膝埋首說道:


    「反正我就是很小~嚕嚕嚕~」


    「……原來啊。」


    難道這家夥一直都很在意自己的胸部太小?


    看來是因為喝了酒,那自卑感才浮上台麵。


    我隻能苦笑。


    「你真笨耶。愛衣也有自己的優點啊,管他胸部大還小,隻要做自己就好了。」


    「……真的嗎?」


    「真的,所以別再鑽牛角尖羅。」


    「嗯,我懂了。」


    愛衣哽咽一聲抬起頭來。


    真是的,事情總算圓滿落幕。


    「話說優樹,大胸部跟小胸部你喜歡哪一個?」


    「那當然是大胸部啦!」


    我豎起大拇指,用不輸太陽般燦爛的笑容極力肯定。


    「露出本性了吧!你這個胸部基本教義派的賣國賊!」


    「嗚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間愛衣表情有如鬼神,揮下手臂。


    不知何時她手中競握著我褲子上的皮帶。


    皮帶抽到我,在我皮膚上留下細長的傷痕。


    「你這廢物想唬弄我還早一百萬年啦!那麽輕易就被我的演技給騙了,我就說吧,你果然是『最愛大胸部教』的殉道者啊!」


    「呀!快住手!扣環!被扣環打到超痛的啊啊啊啊啊!」


    就算我想逃跑,隻穿著一條內褲的人也不可能跑到一樓去,我隻好逃向客廳。


    「哈哈!哇哈哈!隻有死掉的胸部星人才是好胸部星人啦!」


    「哇啊!哈嗯!嗚啊!」


    皮帶不停在我身上刻下長長的傷痕。


    「哇哈,哇哈哈哈哈哈!」


    然而,這一切卻戛然而止。


    愛衣露出一臉嗜虐的笑容,把皮帶當皮鞭甩的動作也越來越遲鈍。


    看來是因為激烈運動反而讓酒力更快生效了。


    「呼啊……」


    愛衣臉紅到讓人擔心她會不會爆炸,她一陣頭暈目眩地倒下身去。


    「危險!」


    我伸出手來,幾乎是出於反射動作。


    我倆就這麽倒向地板,我在下而她在上。


    由於事發突然,我無法好好接住愛衣,還直接吃了她一記頭錘。


    頭錘就算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我跟她的嘴唇竟然互相交疊!


    愛衣壓在我身上,我們兩個當下的狀態根本是在接吻。


    雖然沒有自誇的意思,但這可是我嘴對嘴的初吻啊!而且女孩子的嘴唇真的比想像中還軟綿綿且溫熱。


    我的軀體及意識在此刻有如石像般僵硬。


    但不知從何處傳來「碰」的一聲,讓我的意識回歸到現實世界。


    我趕緊從愛衣底下脫身,連忙解釋:


    「抱歉!我可不是為了這目的才救——」


    然而,我話說到一半就接不下去了。


    要說為什麽……因為遠比初吻更加嚴重的事態,就發生在我眼前。


    「耳朵……還有尾巴,而且還兩條!」


    愛衣的耳朵化成與她發色相同的蜂蜜色,迷你裙底下也長出兩條同顏色的尾巴。


    近乎既視感的超現實展開使我再次停止思考。


    「呼咀——」


    愛衣發出規律的鼾聲,看來是睡著了。


    我暫時按兵不動,看著她的睡臉。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我的腦袋才再度開始運作。


    我一雙眼睛專心注視著她那對獸耳。


    耳朵不時隨著愛衣的鼾聲微微地左右震動。


    我又接著看了看迷你裙下的尾巴。


    尾巴跟耳朵一樣,隨著愛衣的呼吸搖擺。我摸了摸其中一條,觸感極佳有如絲絨,還活蹦亂跳的。


    這絕對不是假貨!


    「等等!愛衣竟然和小夜一樣………不會吧,也就是說………」


    我苦惱地抱著頭,無法承認眼前所發生的事。


    既然這樣我隻好直接確認了!


    就讓我掀開這塊礙事的布,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長尾巴!


    我以指尖掀起裙子一端。


    ……這副景象也太誘人犯罪了。


    被其他人撞見的話可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但我根本沒想到那檔子事!我隻是患確定愛衣是不是真的有長尾巴!


    總之,我慢慢掀開裙子,注視漸漸露出全貌的大腿——此時茜小姐門也不敲地闖了進來。


    「你們兩個蛋糕是要吃到什麽時候?上工的時間早就……」


    她看到眼前發生的事後便閉上了嘴。


    朋友的兒子脫光衣服,身上有著像被鞭打過的細長傷痕,正氣喘籲籲地掀開倒在地上呼呼大睡、還長著獸耳和尾巴的遠房親戚的裙子。


    這一刻,時光確實停止流動。


    茜小姐的臉漸漸漲紅起來。


    她臉紅的速度就像要把氣球吹破而持續灌氣一樣。


    「你們在幹什麽啊啊啊啊啊!」


    氣球就這麽爆炸了。


    ◇


    咖啡廳「cat’s bell」發生了大事,茜小姐不等時間到便提早打烊。


    我被命令坐在吧台,茜小姐則在我對麵,坐在吧台內的位置。愛衣背對著我,我跟她中間隔著一張椅子。


    「真沒想到變身會以那麽老套的方式解開。」


    她們兩人現在都露出尾巴和耳朵。


    茜小姐的耳朵跟兩條尾巴都是一黑一白,愛衣的則從頭到尾都是金黃色。


    看著我那仿佛遭上天戲弄而一臉恍惚的德性,茜小姐似乎誤會了什麽,開始說明整件事情。


    「平常我們都是用法術把這對貓耳和尾巴藏起來,但假如突然有異性的精氣灌進來就會跟法術相互抵消,所以愛衣的貓耳才會在跟你接吻後突然跑出來。」


    我最近好像才在哪聽過類似的設定。


    「幹麽啊你,怎麽無精打采的?我還以為你會更吃驚呢。」


    「不,我隻是嚇個半死,嚇到話都說不出來了!」


    「也對,人一受到衝擊差不多都是那樣嘛。」


    茜小姐乾脆地接受了我的解釋,令我相當意外。


    她接著對我述說她們一族的曆史。


    「誠如你所見,我們並不是人類。」


    茜小姐拉拉貓耳,強調她的發言。


    「正確來說,我們是貓在經年累月之後化為人形的妖怪,又稱嗬貓又瞄。」


    貓隻要活十年就能通曉萬物真理,活四十年便能悟道,屆時尾巴便會岔成兩條,化為貓又。


    貓又一族的開山祖最初活了四十年悟道後,便在古肥後國(注4)的根子嶽建房起家,那間房子就叫做貓屋。而後開山祖就在貓屋裏繼續修行,化成仙狸。(注4?現日本九州熊本縣。)


    「ㄒ1ㄢ ㄌ1ˊ?」


    「人類的話就是仙人啦,仙狸就是貓仙人。在中國一講到狸,指的就是貓。」


    變身成貓又的貓紛紛來到貓屋修行,以化為仙狸,首代仙狸也會幫助其他貓又,據說這就是貓又一族的雛形。


    茜小姐講到這繃起臉來,話題也進入核心。


    「不過,我們發展至今絕非安穩順遂,一路走來也有把我們視為招來厄運的妖怪而想殺掉全族的組織,也不時和其他族群產生對立。然而我們得以續存至今的原因,就是我們把知道貓又身分的人全殺光了。」


    茜小姐那拉得縱長的瞳孔注視著我,與其說是恐怖,我更覺得似曾相識。


    「也就是說,隻要跟貓又一族的人結婚就不會被殺了對吧。」


    「以你的腦來說還挺機靈的嘛?平常的反應明明比生鏽的廢引擎還慢上好幾拍的說。」


    可惡,茜小姐雖然說得很過分,無法否認的我更叫人悔恨。


    「就算這是一族的規定,但我可不想殺了從還是嬰兒就認識的你,所以你就跟愛衣結婚吧。」


    「慢、慢著!為什麽我非得和優樹結婚不可啊?」


    正如我所料,愛衣比我還激動。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不過我從以前就覺得,愛衣身邊要有一個夠理解你的人,陪你一起走下去才行。」


    「我才不要咧!我誰都不喜歡,也不想結婚。我這麽努力學做甜點,就是為了可以像茜小姐一樣獨立生活。」


    這語氣聽起來並不像同年紀的人在闡述夢想那般充滿光輝、閃閃發亮,而是單純敘述早已決定好的未來。


    但是,愛衣有一點完全沒搞清楚。


    茜小姐並非不想談戀愛和結婚生子,她隻是不受異性歡迎罷了,所以才會都這把年紀了還沒跟男生牽過手啦!


    「咕噗啊啊啊!」


    茜小姐丟過來的馬克杯正中我的鼻梁。


    「我不是沒人追,是因為從小到大都念女校,沒機會認識男生啦!」


    「為什麽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啊!」


    我強忍疼痛反問茜小姐。


    但茜小姐卻無視我的問題,向愛衣發問:


    「要是你不肯結婚,優樹就得死喔。那樣也沒關係嗎?」


    「………」


    愛衣的表情立刻變得哀傷起來。


    平常的她不但態度冷漠,還一點都不體貼,想不到現在竟然會擔心我……果然是青梅竹馬。


    「結、結婚的話還是有點那個………沒辦法,優樹果然隻能一死羅。」


    「什麽沒辦法!少用那種爽朗的笑容下這種決定!這時應該要說『就算犧牲我也沒關係,我就跟優樹結婚吧』才對吧!」


    「憑什麽為了救像你這樣的廢物,我就要被當成祭品犧牲啊,臉皮再厚也該有個限度吧?啊——該不會你從以前開始就很喜歡我?嗚哇,拜托我真的有點不舒服了。我對優樹的抗拒就像質量守恒定律般無法動搖啊。」


    愛衣很沒禮貌地呸了一聲,假裝吐口水。


    看來這家夥是真的打從心裏討厭結婚這檔事。話說用質量守恒來拒絕別人是哪招?


    「冷靜點,愛衣。優樹他長相的確勉強算是普通,頭腦也不靈光,又沒有勞動意願,將來一定是個人生失敗組。」


    我的評價差到這種地步?有必要講成那樣嗎?


    此時,茜小姐握緊拳頭道:


    「可是優樹他也有不輸給其他人的優點喔!」


    「咦?騙人!有那種東西嗎?愚人節早就過羅?」


    「喂,愛衣,你也驚訝過頭了吧!」


    愛衣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搖頭。


    我眼裏略泛淚光,強烈請求茜小姐:


    「茜小姐!請把我的優點大聲地告訴愛衣吧!」


    茜小姐用力點頭回應我的要求。


    我充滿期待地看著茜小姐。


    「優樹的優點………那就是對異性關係相當誠實!」


    「噗!」


    我差點吐血。


    「這家夥絕不會做出那種不老實的人渣才做的事。像劈腿啊、親人臉頰啊、明明就有未婚妻了還不公開之類的,打從優樹還是嬰兒就認識他的我敢保證!」


    好痛!我的心好痛!我大概會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受到良心苛責而死的人吧。


    「最清楚優樹優點的,不就是愛衣你嗎?」


    愛衣麵對問題不發一語。


    「話說回來……難道茜小姐全都知情嗎?」


    「嗯?知情什麽?」


    「不,沒事………」


    「總之就是這樣,愛衣你就和優樹訂下婚約吧。這家夥絕對不會背叛你的,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會保護你,就算生老病死貧窮無助,他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愛衣依然臉朝下保持沉默。


    「你也不用刻意想說有未婚夫或老公,像以前那樣自然相處就好啦。人家不是常說結婚就是學著去適應一個人嗎?況且——」


    茜小姐的瞳孔迅速收縮。


    那眼神仿佛是要將獵物咽喉咬斷的獵食者。


    「如果優樹傷了愛衣的心、害你哭泣,或是做了什麽背叛你的事,我會負起責任按照一族的規定殺了他。」


    「等、等一下啦茜小姐,你在開玩笑對吧?就算是玩笑話那也——」


    想說的話講到一半便吞了回去。


    因為我的眼神和茜小姐對上了。


    認識她十六年的我很清楚,茜小姐是來真的。


    茜小姐瞬間緩和她冷酷的目光,變回原來的樣子,對我說道:


    「而且你們兩個結婚的話,優樹的命就掌握在愛衣手中,再來要怎麽操他都沒關係啦。」


    我的生命與自由意誌就在眼前任人擺布。


    或許奴隸被富商買下的心情就是這樣吧……


    不知道是不是屈服於茜小姐的煩人遊說,愛衣看似無奈地點點頭。


    「既然茜小姐都這麽說了,要我跟你訂下婚約也可以……不過!」


    愛衣雙臂交叉於胸前,以高傲的眼神看向我:


    「相對地,你要發誓絕對不會背叛我,優樹你是因為跟我訂下婚約才得救的,沒錯吧?」


    「嗯,我知道了——你幹麽把我踹下椅子!」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耶,還不好好跪著向我發誓?」


    「混、混蛋!別看我這樣,我也是有自尊的!誰要向你這極度天生的女虐待狂下跪啊!」


    愛衣眼中閃著血光。


    「那我就不跟你結婚了。茜小姐,優樹說他與其跟我結婚,倒不如去死算了。」


    「既然優樹都表態了那就沒辦法羅。」


    茜小姐拿出一把斷筋碎骨皆能得心應手的菜刀。


    「請您務必跟我結婚,小人保證一定不背叛您。」


    我立刻跪下,把頭貼到地板上。


    茜小姐還說她從沒看過如此完美的下跪,但我一點都不高興。


    愛衣小巧的腳踩在我的後腦上說:


    「一開始這麽講不就沒事了嗎?還讓我消耗多餘的卡路裏,真是的。」


    這家夥真是個無可救藥的虐待狂!


    茜小姐完全不阻止愛衣擺出那有如暴君般的態度,反倒一個人樂不可支地高呼:


    「說得好啊你們兩個!今天對我們來說算是個紀念日吧?我今天要喝酒喝到天亮!趕快打電話給靜鶴小姐!」


    「慢著!這事先別跟我媽說!」


    我又搬出跟上次一樣的說詞。


    「要是突然跟我媽說我和愛衣正在交往,她們一定會覺得怪怪的。況且就算我和愛衣是青梅竹馬,國中生與高中生互訂終身一事,以世俗眼光來看仍算不上是件喜事,所以還是先保密吧。」


    「這話的確有道理,畢竟靜鶴小姐第六感也挺準的。要是一步沒走好,連我們的秘密都曝光就糟糕了。」


    「就是說啊,這樣愛衣也沒問題吧?」


    「嗯,我讚成。我才不想讓人知道我跟優樹許下婚約咧,而且這事要是傳到小夜耳裏,我可會丟臉到活不下去。」


    哈哈哈,一旦被小夜知道就會活不下去的人是我唷。


    「不過啊,真想不到愛衣跟優樹竟然會像這樣互訂終身。可喜可賀!我可是從以前就覺得你們兩個很登對了喔!」


    愛衣聽了茜小姐的話後擺出一副想吐的樣子。


    這渾球……就這麽討厭跟我訂婚嗎?


    「如此一來,那樁愚蠢婚事也就告吹羅。」


    「婚事?」


    茜小姐捂著嘴,臉上明顯寫著「說溜嘴了!」


    愛衣也是一臉尷尬地將目光栘向他處。


    「婚事指的是?」


    我能感受到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像黑霧般的東西湧上心頭。


    茜小姐笑著打馬虎眼解釋道:


    「貓又一族一直以來都是由族內最強大的人擔任當家,也因為這樣,族裏流傳著和比自己強的族人結婚的習俗。由於這個緣故,現今族裏最強的愛衣,也跟現任當家的長子之間締有婚約。」


    「那我和愛衣的婚約該怎麽辦?」


    「沒關係,畢竟那隻是古老的習俗,現在早已名存實亡。我會跟當家好好談談取消那樁婚約,你就不用擔心啦!」


    茜小姐一邊拍著我的肩膀,一邊豪邁地大笑。


    不過,雖說是形式上的,我還真不知道愛衣已經有結婚對象了。


    為什麽我會覺得胸口痛到像被銼刀削掉一塊肉呢?


    茜小姐好像又誤解了我的態度,試圖緩和氣氛說道:


    「不過優樹你真好運,得知的是我們貓又一族的秘密,萬一你遇上的是與我們敵對的犬神一族,對方可是會二話不說就把你殺了喔。那幫人的頭比鐵還硬、還不靈光啊!」


    聽到這番話,壓迫我心中的負麵情緒頓時煙消雲散。


    「你那什麽表情?我們救你很不滿是嗎?」


    「不是那樣啦……」


    我努力擺出微笑,假裝不經意地問茜小姐:


    「順便問一下,要是犬神一族和與他們訂婚的人出現在你們麵前會怎樣?」


    茜小姐笑著回答我的問題。


    「那還用說,當然是把犬神還有那個訂婚的人大卸八塊啊。」


    「是——喔,也對啦。哇哈,哇哈哈哈哈!」


    「沒錯!哇哈哈哈哈哈哈!」


    就這樣,我腳踏了犬神一族的小夜、以及貓又一族的愛衣這兩艘船。


    身為整起事件核心人物的我,隻能持續傻笑下去。


    接下來我的命運到底會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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