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燕白眼前蒙著一層水霧,朦朧而期待地看向聲音的方向,陸野被他這種眼神看得心裏發軟,於是垂下頭咬了一口他的耳垂,在他耳邊輕聲叫他的名字。“燕白。”他說:“我也愛你。”窗外的煙花漸漸停了,客廳裏的電視已經開始播放第二次的節目回放,臥室裏潮熱的溫度升高又冷卻,齊燕白也漸漸累了,最後終於堅持不住,一頭栽倒在了陸野懷裏。他們倆一連折騰到了後半夜,等到最後收拾完睡下的時候,連陸野也不由得有點眼皮打架。窗台上的星空燈還在不斷變換切片,但陸野懶得去管,幹脆大被一抖,摟著齊燕白睡了過去。他睡眠質量奇高,幾乎沾枕頭就著,但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朦朧間聽見身邊有的響聲。陸野半睡半醒,原本也沒太在意,但沒過多久,他就隱約覺得自己身邊的被子被掀開了一角,有人輕柔地從被子裏拉出了自己的腳腕,正在往他腳上纏什麽東西。那玩意冰冰涼涼的,像是金屬製品,陸野被冰的一個激靈,忍不住收了下腿,躲開了對方的動作。齊燕白像是沒想到他會突然驚醒,嚇了一跳,手裏的東西也沒來得及拿穩,啪嗒掉在了床單上。“怎麽了?”陸野還沒睡多一會兒,聲音裏帶著濃濃的倦意,他用小臂擋了一下頭頂的光,然後支起身子,往下看了一眼。星空燈的亮度極其昏暗,但陸野還是就著這點稀薄的光源看清了。隻見他腳腕上纏著一條極細的金色鎖鏈,看著像是飾品,但比普通的項鏈還長上一大截,在他腳鏈饒了幾圈都還有富裕,陸野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也沒看出這是個什麽東西。“這是什麽?”陸野啞著嗓子問:“腳鏈……?”大概是他醒得太急,齊燕白還沒來得及把這玩意扣好,純金的鏈條順著他的腳腕垂下來一截,蜿蜒地鋪在深色的床單上,像是一條蛇。“嗯,是新年禮物。”齊燕白像是已經醒酒了,很快反應過來,順勢鑽進了被子裏,輕聲細語地說:“喜不喜歡?我覺得很好看。”齊燕白眼光很好,陸野是在職警察,常年穿著長褲,不見天光的腳踝勁瘦偏白,配著純金色確實好看。“喜歡……倒是喜歡。”陸野納悶道:“不過你怎麽突然想起來買這個?”“上次去商場的時候無意中看到的。”齊燕白吻了吻陸野,輕聲說:“我覺得很襯你你戴著好不好,我喜歡看。”齊燕白喜歡,陸野倒也沒意見,而且這玩意也不占地方,陸野心說既然齊燕白覺得好看,那戴著也就戴著吧。不過他常年沒戴著首飾,總覺得在腳上栓條鏈子顯得怪怪的,於是不自然地動了動腳腕,說道:“可是這玩意戴著腳上好像挺奇怪的”齊燕白聞言以為他要拒絕,眉心微微擰了擰,看起來不是太情願,他伸手順著陸野的小腿往下摸了摸,用指尖勾住纏在他腳踝上的足鏈輕輕晃了晃,意有所指地說:“這樣不好嗎?”或許是因為有了肌膚之親,也或許是想試探陸野的底線,齊燕白今天沒有恪守“善解人意”的相處底線,而是小小地放任了自己的欲望。“我想時時刻刻看著。”齊燕白說:“你要是不戴,我就看不見了。”“那你怎麽不選個更容易看見的地方?”陸野說著曲起腿,把那串鏈子從腳腕上抽下來,然後自力更生地把那玩意往左手手腕上繞了好幾圈,然後摘下手鏈的一端環扣,順手將其扣在了齊燕白手上那串轉運珠上。收緊的鏈條把陸野和齊燕白之間的距離再一次縮短,陸野半眯著眼睛,順手把齊燕白帶著手鏈那隻手握在了手裏。“這不是更近?”陸野說著晃了晃那條鏈子,眯著眼睛笑道:“這樣總行了吧,小祖宗。”第49章 “這是獎勵。”除夕一過,陸野的年假就等於過完了一半。單位的值班表上本來排他是初四值班,隻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分局那邊臨時人手有缺,於是隻能提前把他抓回去頂上。大年初一下午下了場不大不小的雪,地上又是雪又是霜,公共交通也還沒徹底恢複,陸文玉怕他們回去路上不方便,幹脆親自收拾了東西,準備送陸野和齊燕白回新區。“多大點事兒。”陸野說:“我和他打個車就到家門口了。”“外麵雪還沒化呢,你上哪打車去。”陸文玉說著摘下衣架上的圍巾,隨口道:“明明也說想出去溜達一會兒,正好了。”“又帶她?”陸野挑了挑眉,吐槽道:“這個小電燈泡。”陸野跟齊燕白剛有了肌膚之親,現在正是黏糊的時候,做什麽都喜歡兩個人單獨在一起,不大樂意中間橫插一大一小兩個電燈泡。陸文玉是個大人還好,陸明明可是個小粘人精,不是纏著小叔問“都市靈異怪談”,就是粘著齊老師聽童話故事,沒個消停。隻可惜大過年的運力不足,如果不想出門挨凍,他就隻能被動接受陸文玉的“買一贈一”。大過年的,馬路上也顯得冷清。路邊的商戶小店大多掛上了“休息”的牌子,隻偶爾有幾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還亮著燈。路燈上纏繞著大紅色的年味燈籠,百米開外的元宵音樂嘉年華特大號宣傳牌大咧咧地掛在馬路中央的半空中,周邊一閃一閃地亮著燈。“哎”陸野盯著那塊宣傳牌饒有興趣地看了一會兒,然後調整了一下坐姿,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轉頭看向齊燕白:“咱們明天要不”他“要不”什麽還沒說完,後座上的陸明明就突然扒著窗戶看到了什麽,驚喜地“呀”了一聲,一把抓住了齊燕白的胳膊。“齊老師齊老師!”陸明明興衝衝地說:“那邊有賣糖葫蘆的!”陸野:“……”陸警官一句話被驟然打斷,齊燕白歉意地看了他一眼,眼神為難地在陸野和陸明明之間左右搖擺了一瞬,像是不知道該先聽誰的話。陸野是個大人,當然不至於跟小孩子搶存在感,聞言安撫地朝他笑了笑,偏了偏頭,示意他先管陸明明好了,他可以等會兒。齊燕白彎了彎眼睛,感激似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趁著陸明明不注意的功夫,從座椅縫隙裏塞給了陸野一塊旺仔奶糖。齊老師公平公正,從不厚此薄彼,哄完了大的,才轉過頭對陸明明笑了笑,溫聲說:“明明想吃糖葫蘆?”紅彤彤的山楂和晶亮的糖衣對小朋友有著出乎尋常的吸引力,陸明明扒著窗戶點了點頭,很幹脆地嗯了一聲。“那就去買吧。”陸文玉順便把車停在路邊,插話道:“買個小的就行,快點去快點回,外麵冷。”買糖葫蘆的小攤位離路邊還有一段距離,在商業街的小巷子口,雖然從車裏能直接看到攤位上的情況,但齊燕白可能是被陸野“青少年兒童防走失”的宣傳洗腦得太過徹底,於是想了想,也還是跟下了車。見齊老師輕輕鬆鬆被小朋友帶跑,陸野不由得幽幽地歎了口氣,從兜裏摸出煙盒,低頭用齒尖叼了一根出來,用火機點燃。“果然是個小電燈泡。”陸野吐槽道。“不然早點買車多好。”陸文玉幸災樂禍地說:“趁早把你那摩托換成四個輪的,出門就不用帶電燈泡了。”“車還是算了吧。”陸野說著衝陸文玉晃了晃打火機,見對方搖頭拒絕,才把煙盒和火機一起收回兜裏。“我準備攢攢錢,先弄個房再說。”陸野說。“房?”陸文玉愣了愣,納悶道:“你不是不想做房奴嗎?”陸野年近而立,按陸文玉的說法,早該琢磨琢磨要個落腳的地方了。但陸野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既沒有孩子上學的需求,又沒有買房的執念,一直覺得背著三五十年的貸款壓力太大,所以一直也沒往這方麵想過,隻想著做個舒舒服服的租房黨。陸文玉覺得他這個心態太飄了,不利於安定,明裏暗裏勸了他幾次,但見他心意已決,於是後來也不再說了,結果今天冷不丁聽他自己提起這件事,頓時覺得今天的太陽可能是從西邊出來的。“你怎麽轉性了?”陸文玉的眼神在陸野和窗外的齊燕白身上徘徊了一會兒,試探道:“因為他?”“有一小部分原因,但也不完全是。”陸野說著把車窗按下條縫隙,讓煙氣順著車窗飄了出去。“就是覺得,可能年齡到了,該想了。”陸野說。人或許就是這樣,一個人的時候吃喝不愁,什麽也不想,可一旦有了另一半,有了更加穩定和甜蜜的生活,就會蠢蠢欲動,想著往上再走一步。陸野咬著煙嘴深吸了一口煙,苦澀而熟悉的味道在他身體裏遊走一圈,最後消散在空中,變成一團虛幻的霧。他隔著冰涼的車窗看著齊燕白微微彎著腰跟陸明明說話的側影,忽然就覺得他一直以來都飄忽不定的那顆心霎時間落了下來,從此變得平庸而俗氣,眼裏隻剩下細水長流的煙火氣息。“他以前過得不好,所以我答應給他一個正常的家庭。”陸野把車窗往下開得大了一點,順手往外彈了一把煙灰:“雖然家庭跟房子沒關係,但我想了想,還是覺得得對他負責。”陸野不是個隨便的人,他雖然沒什麽處子情結,但依舊把肌膚之親看得很神聖。在他眼裏,喜歡是一回事,戀愛是一回事,但如果有了更深更緊密的接觸,那就等同於在愛和喜歡上平添了一層責任,從此以後就不能隨心所欲地憑自己開心,未來如何打算,都得帶上兩個人一起才行。除夕那一夜確實在陸野的意料之外,但似乎也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陸野咬著煙嘴看了一眼窗外紅彤彤的糖葫蘆攤,忽然覺得如果是為了齊燕白的話,那那些壓力似乎也不算什麽。冷風順著窗縫鑽進車裏,卷走了大半熱氣,陸文玉打了個激靈,忍不住按了下按鈕,把車窗合上了。“你心裏有數就行。”這是陸野的私事,於是陸文玉沒再多問,隻是囑咐道:“既然有心思了就先看起來,有合適的就先買了,錢不夠沒事兒,機會重要。”陸野知道陸文玉是什麽意思,但他習慣了不依賴陸文玉,於是笑了笑,四兩撥千斤地把話繞過去了:“沒事,首付錢攢攢還是有的,剩下的慢慢來唄。”陸文玉知道他的脾氣,聞言笑了笑,自然地轉了話題:“對了,分局怎麽突然叫你回去加班,有新任務?”陸野“嗯”了一聲,說道:“是市局那邊要抽調人手。”“危險嗎?”陸文玉問。“不危險。”陸野笑了笑,說道:“有市局那邊的人呢,我們就是幫著打打下手而已,都在外圍。”“那就好。”陸文玉說。窗外不遠處,陸明明已經從攤子上挑好了糖葫蘆,齊燕白付了錢,拉著她的手左右看了看,見附近沒車,才轉身往回走。陸野見他要回來了,幹脆抽完了最後一口煙,把煙頭碾滅在了煙灰盒裏。“對了,我今天跟你說的,你別跟燕白提。”陸野囑咐道。“放心吧,我又不是多嘴的人。”陸文玉把空調溫度調高兩度,吐槽道:“戀愛是你倆談,我絆在中間傳話幹什麽。”“那大年三十那天你還把我賣了。”陸野被她氣笑了:“我叫你旁敲側擊,你倒好”“哎,就那一次。”陸文玉笑眯眯地打斷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說道:“我保證隻有那一次。”說話間,齊燕白已經領著陸明明走到了車邊,他們倆手裏各拿著一串糖葫蘆,乍一看紅彤彤的,一個比一個喜慶。陸野沒想到齊老師帶著孩子買零食,還沒忘了給自己帶一份,搖下車窗正想逗他兩句,就見齊燕白眼疾手快,把那串糖葫蘆順著車窗塞給了他。“給你的。”齊燕白彎下腰趴在了車窗邊上,彎著眼睛,笑眯眯地說:“大朋友今天也乖乖站在原地等老師了,這是獎勵。”陸野:“……”陸警官沒想到他年近三十還會有被人當孩子哄的一天,心說齊老師最近確實有點得意忘形,現在連他都敢隨便調戲了,一點都沒有之前那種受氣小媳婦兒的模樣。他好氣又好笑,捏著手裏的糖葫蘆轉了一圈,到最後也沒說出“不要”倆字,隻能無奈地看著齊燕白磨了磨牙,從糖葫蘆串上咬掉了最紅的那枚山楂。第50章 “你都說了,我們是天作之合麽”年前陸野他們小區新換了物業,安保等級終於從“幾近於無”提升到了正常水平。陸文玉作為外來車輛無法直接進入小區,所以幹脆就把陸野和齊燕白放在了門口,讓他倆自己走回去。下午的時候下了場雪,現在傍晚了,天上還是有零星的雪粒子往下飄,陸野把吃剩個尾巴的糖葫蘆塞進齊燕白手裏,然後伸手抹平了他在車上蹭亂的領子,把圍巾服服帖帖地掖進了領口裏。齊燕白乖乖地任他動作,捏著糖葫蘆串轉了半圈,然後就著陸野吃剩的部分咬下了一粒山楂。“想吃?”陸野替齊燕白整理完圍巾,自然而然地伸給他一隻手拉著,笑著說:“想吃我再給你買一串不就得了。”“沒事,太涼了,我一個人也吃不完一串。”齊燕白說:“嚐嚐就行了。”保安亭裏的老大爺已經換成了兩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會看眼色會說話,離著老遠就掛上了一副“喜迎新春”的標準笑容,說著“兩位業主”過年好。齊燕白微笑著和他們一一點頭打過招呼,下意識把陸野的手攥得更緊了點。下雪後,小區裏的幾條行步道已經提前被保安掃幹淨了,幾條青紅磚鋪成的小路穿過花壇蜿蜒向前,逐漸延伸到更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