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給我打了二十幾個電話,出什麽急事了?”陸野的聲音從聽筒對麵傳來。“沒事,剛剛家裏停電了,所以我想問問你我家的電閘是哪一個。”齊燕白隨便找了個借口,說道:“不過現在沒事了,物業已經來過了。”電話那邊的陸野很明顯地鬆了口氣,說道:“那就好,我剛電話沒電了,才連上充電寶。”“嗯,沒事。”齊燕白笑了笑,仔細聽了一會兒陸野那邊的動靜,試探性地問:“對了,今天過節,你晚上回家吃飯嗎?”他說著像是怕這句話目的太明顯,於是又找補了一句:“如果你不回來的話,我下班就在外麵吃了再回家。”齊燕白所在的培訓中心初八那天已經複課,他最近也已經開始回去上班,陸野聞言頓了頓,微妙地沉默了兩秒,才拒絕道:“今晚可能……回不去,你照顧好自己,不用管我了。”“今晚也加班嗎?”齊燕白聽著陸野那邊細密而嘈雜的雜音,狀若隨意地問道:“你在哪?”這種抓捕任務需要保密,陸野也不能告訴齊燕白細節,他含糊地嗯了一聲,隻說局裏有事,需要他們再盯兩天。齊燕白微微擰起了眉頭。電話那邊的雜音亂而無章,還帶著音響的鼓點聲音,雖然陸野已經極力掩飾,但齊燕白還是在電話那邊聽見了模糊而嘈雜的人聲。他不在局裏,齊燕白想,他在外麵。他在一個很熱鬧的地方。這個認知讓齊燕白心裏那種焦躁感達到了巔峰,但他垂眼抹了一把窗沿上的水漬,沒有多說,隻說讓他注意下身體,別太累了。“知道了。”陸野那邊似乎真的有事要忙,沒說幾句就匆匆掛斷了電話,齊燕白伸手抹了一把已經暗下去的手機屏幕,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伸手慢條斯理地收拾了鑰匙和錢包,從椅背上撈起大衣,下了樓。“不好意思。”路過前台的時候,齊燕白輕輕敲了敲前台的桌麵,歉意道:“我臨時有事,需要請個假,我今晚的課會麻煩劉老師帶一下我已經跟她說好了。”第52章 他不該愛“齊老師”,他應該愛我換崗的休息時間已經結束,陸野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把充好電的手機塞回車座下方,然後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聯絡設備,拉開車門下了車。外麵的小雨淅淅瀝瀝地下個沒完,陸野把透明雨衣的帽簷往下拉了拉,從車位旁的小路橫穿過去,回到了嘉年華會場。這場突如其來的冬雨沒能打散年輕人的熱情,主會場那邊的大舞台燈光閃爍,台下的年輕人穿著花花綠綠的透明雨衣玩兒得正嗨,高音音響瘋狂震顫著,把落上的雨珠打散成一片模糊的水霧。活動區之間的小路兩旁停滿了移動餐車,五顏六色的遮陽傘交錯排列,把幾條小路堵得嚴嚴實實。陸野拉低帽簷,裹著一身棉花糖糖漿味兒從遊玩的人群中穿梭而過,然後停在主會場不遠處的一處餐車前,順著玻璃窗往裏遞了二十塊錢。“一杯生啤。”他說。餐車裏穿著製服的年輕男人飛速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默不作聲地收起現金,從旁邊一人多高的酒桶裏給他接了滿滿一紮啤酒。“您的餐品。”男人說:“祝您用餐愉快。”陸野嗯了一聲,借著撥動雨衣的姿勢調整了一下行動耳機,然後伸手從餐車櫃台裏抓了一把免費的鹽水花生,隨口問:“情況怎麽樣?”“暫時還沒有動靜。”餐車裏的年輕男人低著頭,一邊擦桌子,一邊低聲道:“暫時沒有可疑人員路過這附近。”陸野微微點了下頭,沒有回答,順手端著啤酒杯走了。他順著餐車前的小路往前走了兩步,在半露天卡座上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然後摘下帽子,靠在椅背上隨意地打量了一眼遠處的舞台。嘉年華的各個活動區都設有露天舞台,但由於這個區域需要布控,所以主辦方以“設備故障”為由暫時取消了地下樂團的表演,隻換上了個便衣偽裝的駐唱歌手 在勉強撐著場麵。沒了蹦迪的噱頭,靠近這個區域的真遊客也少了許多,隻有零星一些年輕人徘徊在幾家紀念品商店門口,亦或是坐在卡座區休息聊天。雨還在下,不遠處的主會場喊聲震天,陸野淺淺地抿了口酒,就見身邊的燈光一暗,有人坐到他對麵,給他遞了一碟鍋巴土豆。“今天這場雨來得可真及時。”姚星說:“人流量一下子一大半,也算是老天爺幫忙了。”陸野抿了口酒,嗯了一聲,說道:“就是有點冷你還能行嗎,不行的話,去餐車那邊加件衣服。”便衣布控要符合環境,姚星今天穿了一套非常亮眼的蹦迪裝,夾克外套小白靴,短褲下露著兩條白花花的大腿,陸野看著都替她覺得冷。“不用。”姚星翹著二郎腿,大咧咧地一揪腿上的“光腿神器”,說道:“我比你穿得還厚呢。”陸野無語凝噎了一瞬,淺淺抿了口酒,把視線又重新投回了舞台那邊。“時間是不是快到了?”陸野問。“對。”姚星看了一眼手表,說道:“接頭人早就就位了,但還沒收到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對方察覺到不對,所以放棄了。”“不一定,再等等。”陸野盯著不遠處的接頭人,輕聲說:“而且我覺得他不會當麵交易,所以最好注意一下周圍的隱蔽設施。”犯罪嫌疑人之前把接頭地點定在了舞台附近,大約是想趁著表演期間拿人群當掩護,但現在表演臨時更換,舞台那邊人丁寥落,隻剩下便衣偽裝的遊客,陸野覺得,如果對方起疑,會臨時改變交易方式也說不定。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接頭人在紀念品商店來回轉悠了三圈,可活動區還是沒有新動靜,除了一個帶著工牌的工作人員來進行音響維護之外,活動區沒有任何生麵孔出現。眼瞅著預定的交貨時間已經過去大半,市局的人也開始漸漸焦急起來,耳機裏的調度聲音層出不窮,陸野抿了口啤酒,正準備起身去舞台那邊轉一圈,就見對麵的姚星突然愣了愣,指了一把他身後。“陸哥,那是不是齊老師?”姚星驚訝道:“他怎麽過來了?”陸野微微一愣,下意識轉頭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在活動區另一邊的小路上,齊燕白正由遠至近地走過來,他穿了一身厚實的風衣,打著一把漆黑的打傘,時不時看看手機四下張望片刻,不像是來玩兒的,倒更像是在找什麽似的。他怎麽突然來這,陸野皺著眉,滿肚子問號地想,先別說齊燕白從來不愛湊這種熱鬧,就算他真的要出來玩兒,也不會不提前跟自己知會一聲。“齊老師怎麽來了?”耳機裏,不遠處調度情況的李誌文也發現了他,他用望遠鏡觀察了一會兒,眼見著齊燕白越走越近,隻能叫了陸野一聲。“他再往前走要進布控區了。”李誌文說:“陸野,你過去攔他一下,想想辦法把他勸回去。”“那接頭人怎麽辦?”陸野問。“我叫人過去替你了,咱們人手足夠,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務必保護民眾的安全。”李誌文說:“現在還在交易期,犯罪嫌疑人隨時可能出現,普通民眾卷進來風險太大了,咱們擔待不起。”李誌文話音將落,陸野已經放下了酒杯,從卡座上站了起來。他調整了一下聯絡設備,然後伸手解開了領口的袖子,順手把雨衣往上挽了幾折,這才轉過頭,朝齊燕白的方向迎過去。嘉年華不知道是太偏遠還是設置了什麽信號屏蔽係統,電話信號時隱時現,齊燕白低頭看著手機上空白的信號界麵,有些惱怒地甩了甩手機。傘沿下的水珠濺了兩滴到屏幕上,齊燕白甩了甩水珠,正準備關機重啟,就聽見不遠處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燕白”齊燕白嚇了一跳,他本來隻是想過來偷摸看陸野一眼在做什麽,卻沒想到會被對方發現,他下意識把手機揣回兜裏,抬高傘沿朝陸野看了一眼,緊張地捏緊了傘柄。陸野從不遠處朝他小跑過來,但還沒走幾步,舞台那邊就驟然炸起一聲巨響,緊接著煙塵翻滾,舞台上的燈霎時間滅了一大半。地麵緊接著搖晃了一瞬,齊燕白踉蹌了一步,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陸野飛速地朝躁動驟起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臉色一變,加快腳步朝他跑了過來。一切好像就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齊燕白還沒徹底搞清發生什麽,就覺得眼前一花,陸野驟然撲倒了他,然後順勢一滾,手肘撐地,壓在了他身上。齊燕白手裏的傘脫手滾落出去,下一秒,半空中一條纏著燈帶的塑鋼架轟然倒塌,不偏不倚地砸下來,正落在陸野背上。齊燕白瞳孔一縮,下意識伸手想擋,卻被陸野眼疾手快地按住了。“野哥!”陸野沒有說話,也沒第一時間安慰他,隻是很輕地衝齊燕白搖了下頭,伸手按了下通訊耳機。“已經抓到了,沒事了。”耳機裏傳來李誌文的聲音:“他媽的,這孫子,裝成檢修人員,想把貨直接扔進升降艙,還好被我們看見了”李誌文說著頓了頓,又想起陸野這邊的情況,問他道:“那孫子跑的時候絆斷一根電線,差點釀出火災怎麽樣,齊老師那邊沒事吧?”“沒事。”陸野抽了口涼氣,說道:“燈架子斷的時候我看見了,帶他躲過去了,現在好著呢。”搭燈的塑鋼架是半空心的,離地高度有限,陸野剛才刻意避開了更重的底座,現在疼是有一點,但好在沒傷筋動骨。“好了,沒關係。”陸野鬆了口氣,他暫時關閉了通訊話筒,低下頭看了齊燕白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圈,輕聲問道:“沒受傷吧?”齊燕白胸口劇烈起伏著,還沒從剛才那一瞬間的衝擊裏回過神,他單手頂著陸野背上的鋼架,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我打擾你了,是不是?”齊燕白腦子裏一片空白,隻低聲道:“你們在執行任務吧。”齊燕白不是傻子,這麽會兒功夫,已經足夠他把情況想明白了,他懊惱地皺了皺眉,心說自己這次確實太莽撞了,不該這麽大咧咧地過來。他得意忘形了,齊燕白想,而且也不像以前那麽小心謹慎,甚至明明猜到陸野可能在辦正事兒 ,但還是抱著僥幸心理,想著看一眼就走。“沒事。”陸野搖了搖頭,說道:“抓捕工作有市局的同誌,我們本來就是負責處理突發事件的。”他沒有故意安慰齊燕白,隻是實話實說,但齊燕白還是一臉空白,嘴唇微微地抖,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嚇的。“好了,沒事,別害怕。”那套鋼架子還壓在陸野身上,他嚐試了一下,見沒法憑自己的力氣爬起來,就幹脆不折騰,隻是捋了下齊燕白被雨打濕的額發,低下頭朝他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執行任務的緣故,這個笑意顯得很淡,但又很柔和,帶著點劫後餘生的欣慰,無聲無息地安撫著齊燕白。齊燕白的心還在怦怦直跳,他望著陸野近在咫尺的眼神,精神有一瞬間的恍惚。雨比剛才下得更大了,如針如刀般的雨絲從半空中落下來,但大多都被陸野擋住了,隻有零星幾點水珠順著他的肩膀和臉側流淌下來,在齊燕白大衣的肩窩處暈開一小片水漬。外麵風雨飄搖,但陸野的懷抱是暖的,齊燕白輕輕吸了口氣,閉上了眼睛。他心跳得還是很厲害,但已經從那種猝不及防的驚嚇中緩了過來,手中的鋼架重量有限,齊燕白攥緊那塊冰涼的金屬,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心裏那種激烈的情緒漸漸散開,開始轉化成更加濃厚的情緒。他怎麽總是這樣,齊燕白想,能這麽毫無理由、毫不遲疑地保護他。齊燕白一閉上眼,就能想起陸野剛剛朝他撲過來的模樣。那鋼架子五米高,沒掉下來之前誰也不知道有多重,可陸野撲過來的時候卻那麽堅定,連一點猶豫都沒有。那一瞬間,齊燕白心裏飛速地閃過了許多東西,他想起陸野擋在他身前的背影,想起陸野替他反駁過的調侃,也想起幾個月之前,陸野那條鮮血淋漓的手臂。那種初次看清自己心意的悸動再一次出現,齊燕白無意識地曲起手指,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當初他在深夜醫院感受過的那些複雜而隱晦的東西是什麽。他不光喜歡陸野,他還愛他,齊燕白想。那些曾在他心裏生根發芽的複雜情緒終於破土而出,在轉瞬間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齊燕白呼吸一滯,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那些淺薄而簡單的喜歡早已在不知不覺間發酵成了難以抵擋的深切愛意,根係繁茂地紮根在了他心底的沃土裏。原來我已經這麽愛他了,齊燕白茫然地想。這個認知像一根極細的針,霎時間刺破了某種蹩腳的偽裝,齊燕白的心髒仿佛短暫地停跳了一拍,但那一瞬間,他忽然察覺自己心裏湧現的情緒除了感動,還有難以言喻的憤怒和酸澀。陸野的眼神專注又包容,裏麵隱隱帶著點擔憂,齊燕白一邊難以抵抗地享受著他的注意力,一邊卻又清楚地知道,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個溫柔青澀的“齊老師”。但是這不對,齊燕白想。他不該愛“齊老師”,齊燕白執拗地想,他應該愛我。第53章 齊燕白在騙他。齊燕白心裏那種貪戀的偏執和占有欲久違地重新冒頭,猶如一張肆意張開的荊棘網,頃刻間將他的整顆心攏了進去,勒得他整個人又酸又疼,連呼吸都凝滯了。但陸野似乎沒發覺他正翻湧不安的心緒,摸了摸他還在發抖的肩膀,隻當他是還沒反應過來,依舊沉浸在緊急情況下的應激反應裏。“其實最近我沒回家,就是在準備任務。”陸野輕飄飄地轉移了話題,笑著說:“怕你擔心,原本想跟你說一聲的,但因為這次有抓捕任務,所以需要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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