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辦多了,陸野想,這樣一來,他的試探說不定可以更大膽一點。陸野正琢磨著,齊燕白已經挽好了窗簾走了回來。他在床邊站定,然後握住床頭的欄杆,俯下身,輕輕地吻了一下陸野的唇角。他吻得很細致,又很小心,從唇角一路流連向下,蜻蜓點水般掠過陸野下頜和側頸,最後用額頭抵住了陸野的肩窩,很輕地磨蹭了一下。“齊老師。”陸野被他蹭得發癢,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說道:“你怎麽像要獎勵的貓一樣?”剛完成指令,就迫不及待地想來邀功。“可以要嗎?”“和平協定”給了齊燕白名正言順的理由,他打蛇隨棍上,很快笑了起來,靠在陸野肩窩裏悶悶地說:“那你能不能換個稱呼?”自從確定關係之後,齊燕白一直不太喜歡陸野用連名帶姓的方式稱呼他,他總是覺得這樣不夠親密,所以曾經也對此抗議過很多次。陸野太了解他,對他這種小癖好心知肚明,於是好以整暇地笑了笑,偏頭看了他一眼。這什麽世道,陸警官好笑地想,被綁架的還沒說什麽呢,“綁匪”居然先撒起嬌來了,簡直上哪說理去。齊燕白的耐心一般,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應,很快焦躁起來,忍不住偏頭叼住了陸野側頸上一塊軟肉,在齒尖輕輕磨了磨,像是在無聲地催促什麽。過了片刻,齊燕白才聽見陸野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聽起來似乎有些無奈,又有點像是妥協:“好吧燕白。這樣行了嗎?”陸野的再一次讓步好像印證了“和平協定”的真實性,齊燕白心滿意足地嗯了一聲,忍不住偏頭親了他一口。“我愛你。”齊燕白又說。他從不吝嗇表達自己的愛意,也不掩飾自己的迷戀,他的愛就跟他本人一樣,橫衝直撞,隻憑著一股子執念就能熊熊燃燒。“嗯。”陸野從喉嚨裏溢出一聲回應,輕聲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會待在這裏,陸野想。改變一個人是全世界最難的事,如果說這會是一場漫長的博弈,那他最大的籌碼不是他優秀的個人能力,也不是他萬無一失的準備而是齊燕白的愛。第80章 “那我能再要個獎勵嗎?”齊燕白是個很好哄的人。或許是因為知道自己不占理,所以他對陸野的心理預期也隨之變得很低,表白的時候甚至不要求陸野說“我也是”,隻要陸野肯給他反應,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陸野對他而言好像就是個行走的充電樁,他貓一樣地在陸野肩膀上靠了一會兒,直到“充電”完畢,才扶著床頭站了起來,順手幫陸野撚掉了肩膀上一根微卷的長發。“對了。”齊燕白想起了什麽,隨口問道:“說了這麽長時間,都忘了問你餓不餓野哥,你是想現在吃午飯,還是再等一小會兒?”“紅燒排骨涼了就膩了。”陸野說:“而且你不是做了餃子嗎,現在嚐嚐也行。”“好。”齊燕白聞言笑了笑,說道:“我還燉了點排骨湯,少放了一點中藥補氣血,不過都用紗布包好了,一會兒提前幫你撇出去。”他的語氣聽起來那麽自然,那麽習慣,陸野心念一動,忽然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熟悉。在發現齊燕白監聽他之前,陸野跟他有過很多次這樣的對話。他們住在隔壁,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雖然睡在兩張床上,但跟同居也沒什麽兩樣。有時候趕上陸野加班,齊燕白下班早,就會先一步回家買菜做飯,他會提前詢問陸野想吃什麽,也會按自己對陸野的了解酌情增減菜色,像現在一樣照顧他的口味。那段時間的齊燕白雖然別有用心,舉手投足間都在故意往陸野預想裏“完美戀人”的方向靠近,但他當時的用心確實都是真的,給陸野帶來的安穩也是真的。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哪怕在陸野最生氣的那段時間裏,他也還是時不時會留戀那段齊燕白燉著湯,他在旁邊打下手的日子。冬季裏滴水成冰,他裹著一身寒風匆匆下班回來,一進門就會發現房間內的暖風機嗚嗚地吹著,玄關上亮著暖黃色的小夜燈,門邊的置物台上放著個小托盤,有的時候裏麵裝著沒拆封的新暖貼,有時候是剛剛衝好的薑茶。麵前這扇房門就像是一個小小的魔法結界,無論在外麵有多累多煩,當房門在身後合上時,就像是能隔絕外界的全部紛擾,隻留下一個即幸福又明媚的童話世界。童話。陸野眸光一動,忽然莫名想起了除夕那天,齊燕白給陸明明講的“魔法故事”。那時候的陸野沒什麽童話細胞,隻覺得那群拐賣小朋友的兔子團夥就該被人繩之以法,但現在他冷不丁換個角度想想,才發覺主角其實未必沒有察覺其中的異樣。隻不過是森林的誘惑太大,所以主角覺得值得冒險而已。就像齊燕白跟“兔子拐賣團夥”一樣擅長用細節編織甜蜜的陷阱,陸野明明已經發現了潛藏在其中的危險,但他在陷阱邊流連了幾圈,最終還是決定留下來。“好。”於是陸野說:“聽你的吧。”齊燕白微微一怔,緊接著笑了笑,滿足地彎腰親了陸野一口,然後轉身走出臥室,往廚房走去了。陸野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忽然發現齊燕白的狀態已經比他剛剛醒來時穩定了許多。他眼裏不再留有明顯的警惕情緒,之前那種緊張感也消退了不少這種閑聊似的日常話題似乎勾起了他曾經和陸野無數次交流時的習慣性記憶,讓他整個人的狀態都變得放鬆了許多。陸野觀察著他的狀態,忽然覺得齊燕白好像科幻影視片裏那種體質特殊的外星人,缺乏養料的時候分分鍾原地變身,但隻要攝入了足夠的“陸野”,他就能瞬間變回那個彬彬有禮的溫柔齊老師。這個聯想讓陸野覺得有點好笑,他撲哧一樂,但又擔心齊燕白聽見,於是勉強壓了壓唇角,強行克製住了這種笑意。齊燕白很快帶著午飯去而複返,算上冷戰前加班的那段時間,陸野已經很長時間沒跟齊燕白這樣麵對麵地吃一頓飯了。他的手藝還是熟悉的味道,紅燒排骨有點微微發甜,陸野抿掉了唇角沾著的一點醬汁,又一次避開了齊燕白伸來的勺子。“我又不是殘廢了。”陸野無奈地說:“用不著喂。”“你就當我喜歡吧。”齊燕白不依不饒地避開他的手,黏糊糊地往他身邊湊了湊,又哄又騙地說:“我喜歡照顧你。”“照顧我?”陸野挑了挑眉,說道:“你是喜歡看我依賴你吧。”齊燕白端著碗,無辜似地眨了眨眼,沒有否認。他一直很喜歡陸野關注他的模樣,尤其現在陸野被他鎖在家裏哪也動不了,齊燕白骨子裏的那股占有欲就又開始蠢蠢欲動,貓爪子似的撓著他的心,總想讓他往陸野的底線上再試探兩下。齊燕白一直很擅長這種潛移默化的得寸進尺,隻可惜這次陸野沒慣著他,微微一偏頭,自力更生地從齊燕白手裏抽走了勺子。“省省勁兒吧,齊老師。”陸野輕飄飄地說:“以後有你忙的機會。”陸警官不肯配合,齊燕白也不敢硬逼他,隻能惋惜地坐回了原位,老老實實地吃完了這頓飯。午飯過後,齊燕白擱在客廳裏的手機忽然狂震起來,他最開始不想理會,但誰知那聲音變本加厲,來電一個接著一個,連陸野都看不下去了。“去接了看看。”陸野放下碗,頭也不抬地說:“別有什麽正經事找你。”他“綁架”自己是一時衝動,估計善後事宜也沒怎麽掃幹淨,陸野看了一眼窗外的陽光,心說這個點原本應該是他的工作時間,培訓中心那麽看重他,也不知道他怎麽請下來假的。陸野自己心裏明白,這次“綁架”隻不過是他有意為之的一段生活插曲,等結束之後,不應該對他或者齊燕白的正常生活產生任何影響。但齊燕白現在對外界的一切都很排斥,他本能地想留在陸野身邊守著他,幾乎是下意識逃避著所有會打破現狀的突發情況。“不用。”齊燕白睜眼說瞎話,麵不改色地說:“可能是騷擾電話。”他話音剛落,客廳裏的手機就像是跟他唱反調一樣,又開始瘋狂震動起來,陸野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客廳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齊燕白,語氣有些意味深長。“騷擾電話?”陸野問:“騷擾電話這麽鍥而不舍?”齊燕白:“……”齊燕白自己也知道這個說辭有點站不住腳,他微微皺起眉,神色顯出一絲掙紮,默不作聲地站了起來,轉頭就想去拿手機,隻是還沒等走出房門,就被陸野叫住了。“接了聽聽。”陸野說:“你們培訓中心都是孩子,別真出了什麽事。”齊燕白的社交圈很狹窄,他雖然能跟所有認識的人都交往良好,但真正深交的卻沒幾個,能這麽鍥而不舍給他打電話的,除了陸野,就隻剩下他的工作單位。培訓中心的孩子大多集中在小學和初中階段,這麽大的孩子正是活潑又脆弱的時候,萬一出了點什麽事,影響的可不止一個家庭。但其實不用陸野說,齊燕白自己心裏也隱約有點打鼓因為他算是半個招生招牌,所以培訓中心那邊的同事一直以來對他都很客氣,從來沒有這麽催命一樣地電話轟炸過,現在這麽急著找他,肯定是有原因的。培訓中心的工作雖然不是金字招牌,但好歹也是他回國以後第一份自力更生的工作,再加上那些天天圍著他親親熱熱地喊“齊老師”的孩子,饒是齊燕白萬分不想接,也不能完全做到無動於衷。他站在臥室門前掙紮了一會兒,最後大約是終於說服了自己,然後轉頭看了看陸野,忍不住撈起了茶幾上的手機,走到了離臥室最遠的廚房裏。“喂”大約是怕陸野聽到什麽,他的聲音放得很低,陸野仔細地聽了兩耳朵,也隻能模模糊糊地聽個大概。“……不好意思,我請假了。”齊燕白說:“有什麽事”後麵的話似乎是被人打斷了,緊接著,廚房裏陷入了一場近乎漫長的沉默,陸野用手指點著膝蓋,一下一下地數著秒,直到一分多鍾後,齊燕白的聲音才重新響起。“我知道了。”齊燕白的聲音還有些猶豫:“但是……”電話那邊或許是真的事態緊急,於是這句話後,齊燕白又重新陷入了沉默,隻是是不是地嗯上一聲,示意自己在聽。又過了一會兒,對方才把事情講清楚,齊燕白沉默了片刻,沒有直接拒絕,而是說自己再想想,一會兒會給他回電。撂下電話後,齊燕白又在廚房徘徊了一會兒,過了兩分鍾,他才端著杯溫熱的蜂蜜水從廚房回來,臉色看起來比之前平靜不少,隻是有些為難。陸野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問了一聲怎麽了。“有學生家長在培訓中心鬧事。”齊燕白簡明扼要地解釋道:“那學生新入學,插進了我的班,但還沒來得及上課我就請假了結果家長認為學校是招生詐騙,所以跑去鬧事了。”“家長鬧得很大,再加上培訓中心有不少在聽試聽課的家長,影響不好,所以學校想找我去解釋一下。”齊燕白說。陸野伸手捋了一下被子,心說這真是一點都不意外。培訓中心有不少因齊燕白而來的學生,“綁架”的事事發突然,他必定沒能事事安排詳盡,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再容易不過。“哦。”陸野看起來對此反應平平,很淡定地說:“那你就去吧,省得影響你的工作。”“……我不在乎影響。”齊燕白神色掙紮了一瞬,低聲說:“他們開除我也無所謂。”從綁架陸野開始,齊燕白就已經做好了孤注一擲的準備,他沒想過回頭,也早就知道自己最終會徹底失去一切。“但你們學校有不少衝你來的學生吧。”陸野說:“如果你現在說辭職,不但要麵臨麻煩的善後工作,說不定還要應對培訓中心的上門挽留到那時候怎麽辦,你不是更麻煩?”齊燕白:“……”陸警官的話一針見血地戳中了齊燕白心裏最糾結的那個點。如果能自己選,齊燕白心裏一萬個不想出去,但他剛剛綁架了陸野,還不知道外麵有沒有發現他的失蹤,如果自己表現得太過異常,說不定會惹得別人懷疑。可讓他出門,齊燕白又確實不太情願,他整個人的狀態還沒穩定下來,一說要離開陸野身邊,他就像個應激的小動物,心率分分鍾破百,整個人都肉眼可見地焦慮起來。齊燕白進退兩難,既擔心惹人懷疑,又覺得陸野對他出門這件事好像太積極了,擔心他心裏有別的打算,於是猶豫下來,半晌沒說出個準話。他本來就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把陸野留到哪一天,現在更是一分一毫的風險都不想冒。“你去吧。”但陸野看出了他的動搖,於是挑了挑眉,忽然說:“如果不放心,可以再給我加一道鎖這樣總行了吧?”陸野是打算逃跑,但沒準備現在就走,所以齊燕白往他手上加幾條鏈子,對他而言其實都沒什麽區別。或許是他的主動坦誠讓齊燕白降低了一點戒心,齊老師沉默了兩秒,有些不解地擰起眉頭。“野哥。”齊燕白忍不住問:“你好像很想讓我出門?”我當然想,陸野想,我可太在乎你的工作了。畢竟他辭職這件事是騙齊燕白的,要是真連帶著齊老師一起失業,以後陸明明的眼淚能淹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