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燕白終於明白了。他終於想起了當初陸野三番五次給他的“最後通牒”,也終於明白了他在酒吧說的“坦白”是什麽意思。原來陸野從來就沒想過和他分開,齊燕白想,他從始至終的要求就隻有一個就是要求他真實,要求他坦誠。陸野給過他提醒,也給過他機會,是他自己自怨自艾,沉溺在會失去陸野的牛角尖裏出不來,三番兩次無視他的話,最終氣得陸野下了猛藥,用這麽尖銳的手段來逼迫他。這些天裏的一切都是假的,但陸野的承諾是真的。他是真的想留下,也是真的還愛他。這一瞬間,齊燕白心裏的情緒驟然翻湧起來,他一邊打心眼裏湧出一股狂喜,想要肆意大笑,但另一邊,之前那種尖銳的恨意卻在瞬間軟成一灘水,化成了一股洶湧澎湃的委屈。他整個人霎時間陷入了冰火兩重天的境地裏,想哭又想笑,整個人胸口堵得上不來氣,眼圈登時就紅了。“想哭?”陸野看出了什麽,於是伸手摟住他的後背,把他整個人按在自己懷裏,說道:“隨便哭。”他話音剛落,齊燕白就猛地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陸野的肩背肌肉下意識繃緊了一瞬,下一秒,他就覺得有什麽冰冰涼涼的東西順著肩膀流了下來。腥甜的鐵鏽味兒絲絲縷縷地縈繞出來,齊燕白喉頭一哽,猛地發出了壓抑而痛苦的哭聲。“陸野!”齊燕白咬牙切齒地說:“你怎麽,怎麽”他想說你怎麽這麽狠心,但又覺得這一切好像都是自己自找的,一瞬間更加委屈,忍不住嗚咽一聲,伸手抱住了陸野的肩膀。他哭得很克製,但聽起來又那麽可憐,既像是在哭這段時間的痛苦和壓抑,也像是在發泄他劫後餘生的後怕。但無論如何,情緒能發泄出來就是好事,陸野偏頭看了看他,隻覺得他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實在很鮮活,於是不合時宜地撲哧一樂,伸手揪掉了他發間沾到一點紙片。“我怎麽?”陸野明知故問地調侃道:“有人要惡人先告狀?”齊燕白:“……”齊燕白氣得想磨牙,又委屈得無以複加,明明讓他這麽痛苦的始作俑者就是麵前這個男人,可他偏偏還是那麽沒出息,還是想縮在他的懷裏,汲取他的養分,靠他的愛生存下去。他的情緒被陸野猛地打斷,幾息之後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麽,呼吸猛然一滯,緊接著從陸野肩膀上抬起頭來,不由分說地偏頭吻住了他。這個吻實在很淒慘,血漬和眼淚混雜在一起,交織出一股酸苦的味道。但隨著這個吻愈漸加深,空氣裏卻無聲無息地蒸騰起一點滾燙而曖昧的氣氛。齊燕白臉上仍然掛著淚痕,但表情已經平靜了下來,他喘息中帶上了一點不易察覺的急迫,微微向後拉開距離,順著陸野的唇角一路吻上他的鎖骨。“不行我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齊燕白環住陸野的肩背,固執地說:“你證明給我看。”“怎麽證明?”陸野問。他話音剛落,齊燕白已經像蛇一樣地纏住了他,身體力行地向他表達了自己的想法。“想想辦法,野哥。”齊燕白像是獻祭一樣,揚起自己脆弱的咽喉,用喉結曖昧地摩挲了一下陸野的唇瓣,壓抑地低聲道:“讓我知道你在這裏。”金屬鎖鏈碰撞間發出清脆的響聲,揉皺的外套在動作間順著床沿滑落下去,黑暗裏,陸野的肩背繃緊又放鬆,緊接著他很悶很輕地笑了一聲,伸手拽住了鎖鏈的另一端,慢條斯理地把鎖鏈往自己手腕上繞了兩圈。緊接著,齊燕白聽見了陸野藏在黑暗中的聲音。“好啊。”他笑著說。第92章 “我允許你瘋一輩子。”陸野低頭吻他的那一瞬間,齊燕白久違地感受到了一種被填滿的錯覺。他滿足地喟歎一聲,眼眶裏殘存的淚水順著眼角流進枕頭裏,像是留下了一道淚痕。陸野餘光裏注意到了這點動靜,於是他的吻順著齊燕白的唇角一路向上,最後停留在眼角,替他舔掉了那滴眼淚。“怎麽了?”陸野的語氣相當溫柔,就像是一個耐心的引導者,時時刻刻都在注意著齊燕白的一切。“不舒服?”陸野問。齊燕白的胸口起伏著,一時間說不出話,隻能勉力搖了搖頭,用氣音喊了一聲陸野的名字。他沒說出答案,但陸野隱約猜到了什麽,於是他眸光閃了閃,一邊低頭吻住了齊燕白的唇,一邊伸長手臂,摸索著拉開了床頭燈。昏黃的燈光柔和地鋪散開來,齊燕白的手腕被陸野的動作牽動著向上吊起,整個人難耐地弓起身體,含糊地問:“……怎麽了?”“我怕你看不清我。”陸野說。他一邊說著,一邊就著這個姿勢摸上了齊燕白的手腕他們倆還被鎖鏈銬在一起,金屬碰撞間發出持續不斷的清脆響聲,陸野用指尖一點點擠開了齊燕白的指縫,不容拒絕地跟他十指相扣。動作間,他的腳踝蹭到了齊燕白身上,齊燕白隻覺得有什麽冰涼堅硬的東西從腿側一擦而過,留下了一點不易察覺的刺痛。“嘶”齊燕白被冰得一個激靈,下意識問道:“那是什麽?”“你忘了?”陸野垂著眼,意味不明地往下掃了一眼,笑著說:“那不是你買的嗎?”齊燕白微微一怔,緊接著順著他的眼神向下看去,才發現在陸野的右腳腳踝上,正拴著一條極細的金色足鏈。這是齊燕白曾經買給陸野的禮物,承載了他所有隱秘的、不堪的占有欲。陸野之前明明說過戴不慣,但不知道什麽時候卻又把那東西帶回了腳上。漂亮的金色在燈光下閃閃發亮,齊燕白呼吸一滯,幾乎是立刻就被那截極細的鎖鏈勾住了。“齊老師。”陸野見他的眼神變了,忍不住湊近齊燕白的耳邊,蠱惑似地問:“說實話,你買這個東西的時候,是不是就想拴住我了?”滾燙的氣息噴灑在頸間和耳後,齊燕白恍惚間隻覺得自己正被架在火上烤,他難耐地皺緊了眉,低低地輕哼一聲,伸手抓住了陸野的肩膀。“是、是啊”都到了這個時候,齊燕白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他勉強睜開眼睛,眨掉了睫毛上薄薄的一層汗珠,悶哼一聲,承認道:“我那時候就在想,要是能永遠鎖住你就好了。”把陸野關起來、鎖起來,從此把他留在隻有自己一個人能看到的地方這個念頭齊燕白想過千次萬次,但他從來沒想過,這有一天居然會成為現實。客廳的機械時鍾轉了一圈又一圈,但陸野從始至終沒有放開跟齊燕白交握的那隻手。樓下的小學生最近剛剛開始學習鋼琴,技巧還不算嫻熟,彈出來的琴音總是磕磕絆絆,高低起伏,時而短促又尖銳,時而又黏膩得像是能拉出糖絲兒。陸野就著這荒腔走板的音調笑了笑,半晌後,很輕地晃了一下和齊燕白拴在一起的手腕。“恭喜你,齊老師。”陸野說:“你也算心想事成了。”齊燕白習慣了叢林法則一樣的生活方式,從來沒有嚐過“不勞而獲”的甜,所以當心心念念的東西就這麽輕易地回到他身邊時,齊燕白甚至有種虛幻的不真實感。濕熱的呼吸噴灑在頸側,齊燕白單手緊緊環著陸野汗濕的肩背,他在疼痛和歡愉的交替中感受陸野的存在,恨不得把自己都融入他的骨血裏。昏黃的燈光下人影幢幢,陸野額角的一滴汗順著下巴滑落下來,不偏不倚地墜在了齊燕白眼中,化作一抹朦朧的水霧。臨到巔峰的時候,齊燕白的心忽然毫無征兆地向下一墜,就在那一瞬間,他忽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虛幻感,整個人就好像輕飄飄地踩進了一朵雲,他目光迷離地望著天花板上大片大片的陰影,恍惚間甚至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這是真的麽,野哥。”齊燕白難耐地閉上眼睛,偏頭更深地埋在陸野的頸窩裏,喃喃道:“我怎麽還是覺得我瘋了。”“那你就瘋吧。”陸野悶悶地笑了一聲,緊接著偏頭咬住他的耳垂,低聲說:“我允許你瘋一輩子。”陸野的聲音很輕,但這句話卻猶如一根定海神針,頃刻間釘住了齊燕白飄忽不定的靈魂。他好像一隻在人間遊蕩了多年的孤魂,直到此時此刻才終於找到自己的歸宿。窗外的雨下了一整天,臨到深夜時反而徹底停了。大片大片的烏雲漸漸散開,零星的幾點星光重新掛在天幕上,空氣裏沉甸甸的水汽一掃而空,顯出一股豁然開朗的清爽。皎明的月光從窗外傾瀉進屋,大開的陽台窗被晚風吹得吱嘎作響,陸野偏頭看了一眼身邊熟睡的齊燕白,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光腳下了地。臥室裏的一片狼藉還沒來得及收拾,到處都是放縱過的痕跡,陸野隨手從床尾拎起一件睡衣外套披在身上,然後赤著腳踩過滿地水痕,走到了陽台旁邊。他伸手關上陽台窗,然後站在陽台邊往下看了一眼,正想著要不要點根煙,背後就悄無聲息地貼上了一具溫熱的身軀,緊接著一雙手從背後伸過來,鬆鬆地環住了他的腰。“你沒睡?”陸野有些意外地問。他們倆折騰了大半宿,齊燕白最開始還嘴比骨頭硬,會說什麽“你幹脆弄死我算了”之類的話,結果兩個小時後就徹底體力不支,到最後叫都叫不出來,嗓子啞得像是吞了鉛塊,渾身都軟綿綿的,得靠著陸野借力才能勉強攀在他身上。陸野本來以為憑這個運動量已經足夠他一覺睡到明天早上,卻沒想到他到現在居然還清醒著。“……沒有。”齊燕白沒骨頭似地靠在陸野背後,說話間都帶著濃濃的鼻音:“不舍得睡。”“有什麽不舍得的。”陸野撲哧一樂,伸手把齊燕白圈進自己懷裏,明知故問道:“怕我又跑了?”“那倒不是。”齊燕白搖了搖頭,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又悶悶地笑了笑,說道:“……我就是高興。”他這次倒沒撒謊或許是已經徹底放下了心裏的包袱,也或許是陸野的“證明療法”太過有效,齊燕白那種病態一般的不安全感已經消退了許多,像是悄無聲息地蟄伏進了他心底的暗影裏,不再胡亂作祟。他現在隻是單純高興,就像是第二天要去春遊的小學生,明明身體都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但精神卻還是莫名亢奮,以至於怎麽也閉不上眼睛。“高興什麽?”陸野笑著問。“我在高興我終於有了失而複得的東西。”齊燕白說著閉上眼睛,他像是已經疲倦到了極致,但臉上卻依舊掛著滿足的笑意。他骨子裏那種尖銳的危險性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陸野一力撫平,隻剩下溫順又平和的安寧氣息。“就是你,野哥。”齊燕白輕聲說:“你就是我人生中唯一失而複得的珍寶。”第93章 “汪。”陸野回來,齊燕白心裏的最後一座大山也終於移開,整個人豁然開朗,久違地感到了一身輕鬆。或許是從陸野身上汲取到了足夠多的愛和養分,齊燕白的狀態和情緒都恢複得很快,隻一個晚上過去,他就從“法外狂徒”變回了那個溫柔賢惠的“完美戀人”。陸野睡醒時,房間內已經被收拾得煥然一新,昨晚的滿地狼藉不見蹤影,被雨水泡得浮起發皺的地毯也已經曬在了陽台上,落地窗前的窗簾拉開一半,透進一片明媚刺眼的陽光。床頭櫃上的蜂蜜水溫度正好,陸野從床上坐起來,伸手撈過杯子抿了一口,動作間隻覺得餘光裏亮色一閃,回頭一看才發現齊燕白居然沒把手銬摘下來,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帶著鎖鏈出去了。過長的鎖鏈蜿蜒著落在地上,順著地板延伸進了衛生間,陸野的眼神在那條晃晃悠悠的鎖鏈上流連了一會兒,忍不住挑了挑眉,伸手把玻璃杯放回了床頭櫃上。玻璃杯和木質床頭櫃的碰撞聲驚動了齊燕白,衛生間裏的水聲很快就戛然而止,穿著睡衣的齊燕白從衛生間裏躡手躡腳地走出來,然後熟門熟路地爬上床,裹著一身水汽鑽進被窩,湊過去親了陸野一下。“你醒了?”齊燕白笑盈盈地問:“睡得怎麽樣?”他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活像是來叫主人晨起的貓,陸野挑了挑眉,順勢環住了齊燕白的腰,輕輕嗯了一聲,然後微微偏頭避開齊燕白的吻,親了一下他的臉。“還沒洗漱呢。”陸野說:“睡得還行你起這麽早,不嫌累?”“當然累。”齊燕白打蛇隨棍上,順著杆就往上爬,聞言立馬苦著一張臉,一頭紮進了陸野懷裏,含糊地抱怨道:“腰特別酸,腿也疼,感覺好像抽筋了,早上起來的時候差點摔倒,走路都別扭”他說得可憐巴巴,活像個被人蹂躪的小可憐,但陸野顯然已經看透了他的套路,聞言挑了挑眉,油鹽不進地問道:“那你還大早上起來曬地毯?”齊燕白被他問得呼吸一滯,一時間想不到反駁的話,於是隻能裝傻似地眨了眨眼睛,權當沒聽懂。陸野戳穿歸戳穿,但說話間手指已經撩開了齊燕白的衣服下擺,順著他的腰線摸了上去,有一搭沒一搭地替他按摩著酸脹的後腰。陸野手心的溫度比齊燕白身上略高一點,碰起來暖洋洋的,齊燕白被他揉得渾身發軟,不多會兒就舒服得眯起眼睛,枕在他肩窩裏直哼哼。“少撒嬌。”陸野好笑地輕輕撞了他一下,一邊給他按摩,一邊問道:“你那鏈子不嫌沉?還不解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