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巧了。”夏安遠個頭比他還要高,微微這麽一垂眼皮,俯視他的目光像就帶了點微不可察的冰涼,“我今兒個一分沒有,大哥你說怎麽辦?”黃毛沒成想會被他這眼神唬住,愣了愣,張嘴一時間沒想起要怎麽扳回這成,指使光頭:“奶奶的,搜他!”夏安遠立刻舉起手,掛著一副微笑配合他們。上下幾個兜都被翻了出來,光頭隻找到一包剩了兩根的紅塔山,連手機都沒一個,他抬腿踹了腳夏安遠,但沒怎麽把他踹動。光頭咳了聲,把煙抽出來點上:“還真他媽是個窮光蛋。”抽了兩口又急忙把煙吐出來,連著手裏的包裝狠狠踩了腳,“操,八百年沒抽過這麽垃圾的煙了!”黃毛見他真沒錢,有些鬱悶地摳了摳頭皮,光頭在他耳邊問道:“現在怎麽辦,咱這任務也完成不了啊?要不然讓他帶我們回他住處去拿銀行卡取錢?”黃毛翻了個白眼:“農民工都住宿舍的,怎麽去?!”兩人埋著腦袋在那商量對策,夏安遠也沒動,聽他們話裏這意思,是專程來劫自己的?這就好笑了,他一窮二白,買條褲子都得賒賬,是哪位他無意中得罪的神仙特意雇人來整他的?花錢雇人挑個窮逼劫道,夏安遠心裏笑歎了聲,有錢人腦袋都被財色酒氣給鏽住了吧。“笑什麽。”身後人聲音嘶啞,動了動,轉到他側麵來,“很好笑?”這人身材魁梧,五官長得十分堅毅,如果不是臉上斜斜一條刀疤給他添上了點邪性的感覺,像健身教練會更多一點。夏安遠往他手上看去,才發現抵著自己的金屬物體是根通體漆黑的伸縮甩棍。看起來倒挺趁手。一對三,不一定沒有勝算。“我猜,笑不犯法。”夏安遠雙手向外一攤,心裏估算著他們三個人的戰力,“請問幾位大哥,我能走了麽?”刀疤臉眯著眼,用甩棍一端抵住夏安遠的下巴,輕佻地打量著他,手臂肌肉繃出一種危險的氣息:“我猜,還不行。”黃毛像是也想不出什麽其他辦法讓他現在掏錢出來,煩躁地罵了句,走上前照著剛才光頭往夏安遠身上踹過的地方又是一腳:“三萬塊!明天還是這個時候,你他媽的要拿不出來就提前通知人準備給你收屍吧。”“言重了。我這條命值不了這麽多。”夏安遠紋絲不動,“況且我三百塊都拿不出,你們說怎麽辦?”“怎麽辦?”黃毛從鼻子裏哼了聲,狠厲道:“就這麽辦!”“老三!”刀疤臉擋住黃毛突然揮過去的拳,“別打臉。”“咋?!他臉上鑲金子了?!”刀疤臉古怪地笑了聲:“你沒發現麽,他長挺好看的,打壞了多可惜。”夏安遠突然冷眼看向他。光頭看看夏安遠的臉,又看看刀疤臉玩味的表情,臉色驟變,拉住他勸道:“老大,咱們沒接這種活兒吧……”“私活兒不行麽?”刀疤臉像是想到了什麽,舔了舔嘴唇,渾身放鬆下來,抵在夏安遠胸前的甩棍也跟著卸了力,“像他這種男人……”夏安遠等的就是這個時候!說時遲那時快,他抓緊機會伸出手,反手緊緊抓住甩棍的底端,順時針用力一擰,撬動了刀疤臉的掌心。“操!”刀疤臉乍然吃痛,手上沒防備地鬆了勁,下一秒卻反應迅速地用另一隻粗得驚人的胳膊擋住棍身,沒讓夏安遠順利將棍子搶走。黃毛驚叫一聲,飛撲上來用雙臂從側後麵卡住夏安遠的脖子,“我草你媽的還敢玩偷襲,膽兒挺大啊!爺不弄死你!!”黃毛手勁不大,但這樣從後麵死死勒住人體暴露在外最脆弱的地方,讓夏安遠一時間難以掙紮,臉色很快漲紅起來。見即使這樣也沒能將甩棍奪下來,他很幹脆地鬆了手,以迅雷之勢將手指往黃毛的雙眼反插去。黃毛下意識用手去捂眼睛,夏安遠得空,立馬喘著粗氣從他的挾製下躲開,把住他的肩轉了個向,推到自己麵前。黃毛隻覺得一陣風過天旋地轉,肚子上就狠狠挨了一棍子。破空聲和慘叫聲隨即同時傳來,這三人同時傻眼了。夏安遠毫不戀戰,趁著這幾個傻逼沒反應過來,拔腿就往工地的方向跑。他原本想等到有過路車的時候想辦法求救,拖延了這麽久也不見一個鬼影來,隻好鋌而走險硬碰硬一波,但有能逃的機會,他也不會覺得轉身就跑跌臉,畢竟要是哪兒弄傷,影響明天上工就不妙了。但他似乎低估了刀疤臉的實力。剛才那個光頭在他們三人纏鬥的時候著急地轉著圈,也沒想要幫個手,見刀疤臉追著夏安遠跑,自己就扶著剛挨過打的黃毛吭哧吭哧地跟在後麵。夏安遠以為是他慫,在狂奔中往後匆忙看了眼,發現刀疤臉那張凶神惡煞的臉竟然近在咫尺了,才反應過來光頭這是對刀疤臉絕對實力的自信。“操!”夏安遠忍不住罵了聲,急促的呼吸讓喉管被烙鐵燙過一樣灼燒。畢竟做的都是體力活,累了一天,他現在的精神跟這種專業混混相比好不了多少。沒能往前跑多遠,身後那根棍子再次揮來,他實在沒躲過去。背上傳來的鈍痛讓夏安遠倒吸一口涼氣,下一秒,他被腳邊突然出現的磚石絆了一個趔趄,刀疤臉順勢撲在他身上,雙手大力捏住夏安遠的手腕,將他摜倒在地。“跑啊!”刀疤臉右腿跪橫在夏安遠的小腿,讓他手腳都動彈不得,“你越跑,我他媽越興奮!!”夏安遠眼鏡不知道摔哪兒去了,半張臉都在土裏,皮肉和砂礫摩擦得火辣辣的,饒是這樣,他也隻是死死咬著牙,不肯讓嘴裏溢出一聲痛呼。“哥!今天整死他狗日的!”黃毛捂著肚子追了上來,咬牙切齒地在夏安遠背上狠狠踩了一腳,“敢拿我當肉盾,你個雜種真是活膩歪了!”“慢慢來。”刀疤臉一笑,下巴往大路邊的樹林裏抻了抻,“去找個好地方,今天哥帶你們開開洋葷。”說著說著刀疤臉把夏安遠兩隻手腕規整在他一張手掌裏,另一隻手將夏安遠的臉扳正。“嘖。”刀疤臉被夏安遠帥得心一跳,拇指忍不住在他臉頰的擦傷處摩挲,“我看人的眼光確實不錯,你沒事戴個什麽勞什子眼鏡,這樣多帥啊,明星似的。”說罷他興奮地捏住夏安遠的下巴仔細端詳:“嘿,我還沒睡過長你這樣的。”夏安遠麵露虛弱,對他疲憊一笑:“大哥,你看看你頭頂。”刀疤臉往上望了眼,微微一僵,轉而卻滿不在乎道:“我要怕個小小的攝像頭,我他娘的還幹這行?”還沒等夏安遠開始思考下一步動作,刀疤臉就先他動了,單手抽出身上那條鬆緊褲的繩頭,看那架勢應當是預備往他手腕上纏上幾圈。這人是真不隻是打嘴炮。夏安遠渾身一鬆,歎了口氣,向刀疤臉妥協道:“大哥,其實沒必要這樣。”刀疤臉動作一滯,歪著頭看向夏安遠臉上略顯無力的表情,像是等著他的下一句。“其實吧……我是喜歡男人的,但你知道霸王硬上弓咱倆都不好受吧。”夏安遠和刀疤臉對視,“跟你睡一覺,能抵賬麽?你長得挺不賴的,我也算不吃虧。”刀疤臉輕笑了聲,趴下去拍拍夏安遠的臉:“來這招呢,行啊,三萬塊睡一覺可抵不了,你以後跟著我,乖乖撅著屁股給我操,我不光不拿你的錢,還給你零花,怎麽樣。”夏安遠強忍住胃裏狂冒的酸氣,偏過頭考慮了好幾秒,才又轉回來艱難地點點頭,眼睛裏的水花終於泛了上來,從刀疤臉的視角看過去,他委屈地跟個被欺負的小白兔似的。“喲,變臉挺快啊。”被這張臉迷得受不了,刀疤臉鬼迷心竅地低下頭,慢慢向夏安遠湊近,“真喜歡男人假喜歡?我是不是先得驗驗貨……”“隨便驗……”夏安遠眯上眼,等著他靠近,男人帶著煙臭的呼吸近在咫尺,下一秒,夏安遠咬住牙,抬頭全力撞向刀疤臉的鼻梁,同時趁著刀疤臉疼得渾身蜷縮,他支撐起雙腿,靈巧地把身體轉了個向,手腳並用地將刀疤臉掀開,伸手就向他早看準的甩棍位置掏去。“操你媽個賤貨……”刀疤臉痛得咬牙切齒,被這一下撞到眼冒金星,鼻間傳來難以言喻的劇痛,就連夏安遠順利搶過甩棍又反手砸到他背上時都沒緩過來。夏安遠笑笑:“驗得怎麽樣?爽不爽?”“我操嘶……老子今天,今天不幹死你……”遠處正吭哧吭哧薅草的黃毛和光頭在聞聲趕來的路上驚怒地又叫又罵。主導權到了自己手上,夏安遠現在一點也不著急了,他看出來那兩人就是狐假虎威打醬油的,眼前這個刀疤是有幾分力氣,但有著多年打架經驗的夏安遠也不是吃素的。百米衝刺是沒精神跟這三個傻逼比了,打人還不簡單麽。夏安遠往頭頂攝像頭的最佳拍攝點位挪了兩步,確保它能清楚地拍到刀疤臉的動作,不等同夥趕來,刀疤臉果然不負所望地一骨碌爬了起來,衝著夏安遠就是一拳。夏安遠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能順利定義為正當防衛雖然他本就是正當防衛,他故意沒能躲開,還借著刀疤揮來的力踉蹌了幾步,碰到從路邊叢林衝出來的另兩位嘍,才又重新舉起棍子,跟三人纏鬥起來。赤手空拳難敵八方,可手裏有了東西就不一樣了。拳打腳踢不要命地往自己身上招呼,可夏安遠沒管這兩隻蹦的臭蟲,紅著眼睛就逮著刀疤一個人不分首尾一個勁兒地掄棍子。擋腦袋?那我砸肚子。擋肚子?那我砸腿。擋腿,那不好意思,你可能得跟你的手親密告別了。就算多長出一隻手來,被這樣殺紅了眼往身上揮家夥,刀疤臉也隻能顧頭不顧腚。他那暈乎勁兒一直沒能緩過來,又被夏安遠這不要命的打法給砸懵了,沒堅持多久便痛呼一聲,搖搖晃晃地捂著腦袋轟然倒地。“想上我?”夏安遠抹了把臉上的傷,冷笑一聲,“閻王殿去上吧。”自己大哥倒了,黃毛和光頭也愣住了,看見夏安遠神經病似的在原地念叨,光頭惡向膽邊生,不知從哪個草叢裏撿出來一塊破磚頭,對著夏安遠腦袋就是狠狠一下。“嗡”地一聲,夏安遠瞬間什麽也聽不見了,他晃悠了兩下,轉過身,麵無表情地看著麵前的兩人,甩棍在手裏轉了個漂亮的圈。隻要豁得出去,其實想打贏挺簡單的,這倆更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狠角色。三分鍾後,夏安遠扔掉已經報廢的棍子,一瘸一拐地往工地的方向走去。熱血、憤怒、衝動、暴虐……這些他初入社會時才會經常冒出來的情緒都在發泄式的暴力結束後逐漸退卻,整個人隻剩下木然,全然不覺自己腦袋上還頂著個駭人的大洞跟著他一路走一路淌血。可他也沒能堅持走出百米,又一陣風過,在終於察覺到痛意的那刻,夏安遠眼睛一黑,直愣愣往前栽去。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隻閃過一個想法。太累了。終於能好好睡上一覺了。第11章 某種味道的草稿本李家齊用腦袋在桌子上困倦地滾了兩圈才抬起來頭來,一邊整理新發的課本,一邊一本正經地跟夏安遠說:“你真不覺得嗎,這草稿本一股粑粑味。”夏安遠搖了搖頭,拿了一支筆在每本書的扉頁都工工整整寫下名字。“我聽說啊,有些質量不好的紙是回收廁所擦屁股的紙給印的,”李家齊把草稿本扔到桌肚裏,“這玩意兒是怎麽勾兌到咱們學校來的,膽大包天啊。”李家齊家裏是開京城某連鎖超市的,整日在學校一不愛撩妹二不愛做題,對研究萬惡的“買辦主義”最感興趣。他們這個私立學校,隨便拉一個學生出來都能跟某位財權人物沾上點關係,哪怕最次的隻繞了個山路十八彎,要攀呢麽總還是能攀上。個頂個的千金少爺,食堂飯菜要弄不好吃一個月都得投訴三四回,這次劣質團購草稿本以次充好的事情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曝光也許就這麽地了,草稿本又不是每天吃,這種小東西犯不上諸位大爺浪費時間挑刺或者在這上麵打主意的團購頭頭也是這麽想的,所以就這麽幹了。李家齊愛研究這些,可不愛出風頭攬事情,他自己說了,“家裏頭就是一小賣部,在學校能當透明人絕不多說半個字,惹不起那些大人物。”再者說,草稿紙麽,十塊錢一大疊,不用上他家小賣部也能隨處都買得到。夏安遠就更無所謂了,他沒權沒勢的,惹到誰誰都能來欺負一番。開學第一天的早自習,要麽是大家拿來交流假期瘋玩心得的,要麽是手忙腳亂伏案奮筆疾書補作業的,趕上春節還熱鬧的氛圍太能渲染心情了,李家齊這會兒正亢奮著,仿佛不跟著吆喝兩句就對不起自己似的:“哎哎,你聽說了麽,這回有好幾個大佬被分到咱麽班來了。”他說的是文理科分班的事兒。他們學校文理科分班會給新生一學期的考慮時間,決定好了填上表,第一學年的第二學期再按照學生們的意願正式分班。要是運氣好,碰上原班劃成自己意向表上的,那就不用挪窩了。夏安遠他們班劃成了理科重點班,蘿卜坑有限,人員流動也就十來個。他搖搖頭,老實說:“我不知道。”但最好不要有紀馳這個名字。李家齊嫌棄地皺皺眉:“你成天幹什麽呢,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啊,也沒見你考過大蒜頭啊。”夏安遠前座的蒜頭鼻瘦高個瞬間豎起了耳朵,往後不動聲色地靠了靠。李家齊注意到他的動作,咧起嘴笑,兩顆碩大的門牙特搶眼:“先告訴你們幾個前菜,許繁星,劉恒,郭淼淼……學霸一串一串的來,我看啊,以後大蒜頭的冠軍寶座都得換人坐嘍!”大蒜頭羅斌是他們班上為數不多的普通家庭,硬靠好成績殺出重圍,平時就他們仨走得近一點。聽到李家齊報的這幾個名字,他身體僵了僵,但很快放鬆下來,轉身對夏安遠小聲道:“席遠,你甭搭理這個話癆精,待會兒老班突襲第一個逮的就是他。”夏安遠笑著點了點頭,感覺這幾個人好像對羅斌來說沒多大的威懾力。“牛逼,大蒜頭不愧是大蒜頭,處變不驚臨危不懼呀!”李家齊衝他豎了個大拇指,故弄玄虛地晃晃腦袋,笑道:“那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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