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喜歡這茶?”張總注意到夏安遠的動作,事實上,他從接紀馳一行人下飛機起,就一直注意著跟在紀馳左右的夏安遠。夏安遠相貌不凡,在紀馳身邊的地位更是不凡,雖然沒人介紹他的身份,可生意場上的人都跟人精似的,就算夏安遠再怎麽想避嫌,有些細節終究是避不了的比如說夏安遠剛才看他時,紀馳突然冷下來的眼神。夏安遠沒想到張總會跟自己搭話,愣了下,點頭:“很好喝。”“這茶叫老鷹茶,我們這兒的特產,”張總笑笑,“平時吃火鍋,好多地方湯底也用的這茶湯。”能被這種地方用來待客的茶,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好茶,出自這個原因,張總也隻是給他順口解釋兩句,並未品評。夏安遠已經放下了茶杯,他捏著筷子輕輕笑了下,很客氣地回答他:“嗯,這茶名字挺有意思的。”張總聞言,坐直了身體,想展開說說這名字的由來,卻被紀馳一道視線掃過來,不得不閉了嘴。桌上靜了靜,夏安遠繼續埋頭跟他碗裏的米飯做鬥爭,沒察覺到氣氛的詭異,身旁人夾了一大筷子回鍋肉到他碗裏,沉聲:“吃菜。”夏安遠頓了動作,他被紀馳這招突然襲擊給臊住了。桌子上……這麽多人呢,還大多都是合作方那邊的工作人員,紀馳突如其來這麽一下,是唯恐大家不知道這位京城來的大老板性取向竟然跟常人不同麽。“愣著幹什麽,你不是餓了?”紀馳掃了眼桌子上的菜式,淡道,“以前那麽喜歡川菜,現在有機會吃地道的味兒,為什麽不動筷子?”夏安遠抬起頭,這才發現一桌子菜,有大半都是他曾經和紀馳在川菜館裏點過的。這讓他不得不想多。“有點辣。”夏安遠對紀馳笑笑,“很久都沒吃過了。”他就了片回鍋肉,往嘴裏塞了一大口米飯,把視線低下去,沒注意肉裏麵還藏了小片尖椒,察覺不對時已經晚了,他隻有強忍著燥辣吞下肚,卻根本忍不住耳尖的升溫。片刻後,倒水的聲音響起來,視線邊緣,紀馳竟然親自給他續茶,那隻漂亮的手把住了簡陋茶壺的提手,在夏安遠看來,簡直像神明的落難。不能讓他做這事,夏安遠反應過來後趕緊伸手去接,連說他自己來就好。紀馳並不作表態,等夏安遠將茶杯接過去放好,才問,“下午你是跟著一起去,還是回房間?”但他好像早有決斷,並沒給夏安遠組織語言的時間,問出這話,緊跟著又說:“算了。”夏安遠立刻抬眼看紀馳,生怕他下一刻又像之前在許繁星麵前那樣,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甚至有種想伸手把他嘴捂住的衝動。“你不去,” 紀馳忽略掉夏安遠暗示的眼神,看了眼手表,旁若無人地安排他,“回房間等我吧。”第61章 「暫時無法接通」吃完午飯雨就停了,也許是雲層散不開的原因,陽光看不太見,可溫度迅速升上來,讓人悶著熱得厲害,像被層厚棉被從頭到腳捂了個嚴實,汗都是從毛孔裏淌出來的。夏安遠還從沒經曆過這樣的夏天。紀馳連酒店也沒回,在商務車上將就把衣裳換了,直接去了會議場地。專程有人將夏安遠送回酒店,房間在最頂層,套房,裝修豪奢到夏安遠難以想象。他把行李拖到主臥,衝了個澡收拾一番,出來客廳才發現茶幾上擺著個包裝精美的禮盒。夏安遠拿起來看了眼,樂了,這位張總還真是位人才,動作也真夠快,不過是多喝了幾口那茶,他竟然立刻就著人暗地買好了送到紀馳房間裏來。明擺著是知道了自己跟著紀馳的。這麽一想,夏安遠覺得自己剛才的表現多多少少都有些欲蓋彌彰了,也得虧自己臉皮厚,不然換個人,這時候反應過來還不尷尬地鑽到地縫裏去。他又想,容城的人包容性也真夠強的,他曾經在林縣認識的那些人,沒一個不是談“同”色變的,鄙夷有之,唾棄有之,咒罵有之,就更別提一起上桌子吃飯了。人家這甭管看沒看出來他跟紀馳倆人的關係,至少全程沒給自己一個有意味的眼神,看你和看別人沒兩樣。說實話,夏安遠雖然總覺得自己是不在意別人目光的,但在這種環境裏,他的確是感到更舒服一些。不過張總還是打錯算盤了。夏安遠隻是看了眼那盒茶葉的名字,連包裝都沒有拆,原模原樣地給放了回去。就紀馳現在那個到處轉圈撒尿占地盤的怪脾氣,張總這走的是招昏棋,不是來討紀馳歡心來了,是自己來送命來了。午後時光困倦乏味,夏安遠手機上沒什麽人可聯係,他既不玩遊戲,也沒什麽刷社交或是新聞軟件的習慣,把電視機打開百無聊賴地翻了會兒,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這一覺睡得不知日月,像是一直在做被什麽怪獸在混沌中追著跑的夢,等他睡醒,夢忘了個幹淨,房間也早已昏暗下去,紀馳卻還沒回來。紀馳給夏安遠戴的那塊手表除了睡覺洗澡,夏安遠就從沒摘下來過,但到今天,他也沒養成用手表看時間的習慣。夏安遠按開手機,屏鎖上的時間停在21:09。夏安遠不免有些吃驚,他竟然一口氣睡了這麽久。略過各種app的彈窗,消息麵板顯示收到了三條短信,都是紀馳那串號碼發過來的。「臨時有安排,晚上早點睡。」「?」「睡醒吃飯,按門口的服務鈴。」前兩條消息都是下午四點那會兒發過來的,中間隔了半小時,想是沒等到夏安遠回信,紀馳才發了個問號。最後一條隔了又有四五十分鍾。夏安遠站起來,才發現自己腳邊有團毛毯,他明白過來,多半是紀馳久沒等到他消息,差人來房間看他來著。夏安遠把毛毯收拾好,放在沙發邊上。剛睡醒還覺察不到餓,他捏了捏煙盒,還是從裏麵抽出一支來,咬在嘴裏,給紀馳回信。「睡醒了,紀總。」這話看著聽著都幹巴巴的,夏安遠盯著他們貧瘠的聊天框,想了會兒,又補上一句。「您什麽時候回來?路上注意安全。」紀馳太忙,基本上沒有及時回複過他的消息雖然他倆的聊天記錄就隻有前天他通知自己跟趙欽要來接他,和今天這幾條而已。夏安遠拿著手機到陽台,想將窗戶開一半點煙,走近了才聽到玻璃上劈裏啪啦的聲響。又下雨了?外麵黑壓壓一片,又有霧氣,從屋子裏連外麵的夜景都看不清,也根本察覺不到下雨。夏安遠將窗戶推開一點,風立刻卷著潮氣灌進來,他夾在指間的那支煙也馬上被打濕了。下得這麽大。夏安遠怔怔地望著外麵漆黑的雨夜,他嗅到雨中的腥氣和潮濕,渾身被這風吹得冰冷,心忽然懸吊吊地蕩起來,讓這雨聲吵得惴惴。他又給紀馳發了條信息,問他忙完了嗎,等了半天也沒動靜,那支被雨水打濕的煙已經叫他捏成了碎渣。這時候夏安遠又回客廳坐下,重新磕出來一支煙點上,翻出趙欽的號碼打過去,卻竟然一連幾個電話都是暫時無法接通的狀態。再顧不得其他,夏安遠甚至都沒來得及去通訊錄找,手指在撥號盤上飛速動了幾下,準確地撥出紀馳的手機號。仍然是機械女生播送的那句「暫時無法接通」。夏安遠耳邊突然嗡了一下。這瞬間,他想到了所有可能,心髒跳得厲害,但隻願意問自己最好的猜測,還在開會?或者會議廳沒有信號?雨天通信不好也是常事,夏安遠這麽開解自己,卻仍然固執地撥那個一直打不通的號碼,直到在這機械式動作的空隙之中,瞥見了消息欄上麵一堆八卦娛樂新聞中間夾雜著的,不知道什麽時候給他推送過來的本地新聞。【地震台網正式測定:09月02日20時46分在s省樂亭縣龍王溝鎮(北緯xx度,東經xx度)發生5.2級地震,震源深度10千米。】【9月2日晚,受地震和強降雨影響,s省樂亭縣龍王溝鎮突發山洪泥石流,造成2人死亡8人失聯,交通出現中斷。目前,當地政府正全力組織搜救。】夏安遠夾煙的手沒來由地抖了抖。一根煙快要燃到盡頭,他也沒往嘴裏喂,似乎隻是用這種方式來緩解此刻心裏說不出的焦躁。他又把這兩條新聞讀了一遍,看著空氣中的煙霧發呆。地震?對這兩個字眼夏安遠一點概念都沒有,也不知道5.2級地震是大是小,容城會不會被影響到,如果會被影響到的話,那現在紀馳他們也許確實是通話信號受到了影響,或者是因為地震造成的混亂在堵車?突然想到這個關竅,夏安遠連忙打開地圖,準備翻找樂亭縣到容城的距離,窗外突然一瞬亮如白晝的電光閃過,他下意識望向外邊,才發現陽台的窗簾被風吹成了卷,雨水已經將那上麵淋濕了大片。夏安遠想起身把窗戶關上,剛一站起來,漆黑的天穹就炸開一聲驚雷,是恨不得將這天地震碎的力度。夏安遠被這雷炸得渾身一抖,手機差點都脫手掉出去。他心驚肉跳地等這個雷轟隆隆地響完,房間剛安靜下來沒兩秒,突然又是一陣急促的“咚咚咚”。“夏先生?夏先生”“夏先生您在裏麵嗎?!”夏安遠盯著那扇振振作響的房門,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蹦出去了,察覺到自己挪動的腳步過於僵硬,他深吸了口氣,兩三步跨過去將門打開,門外站在最前麵的,是紀馳帶過來的人中看起來年紀最小的那位助理。此刻他急得滿地轉圈:“夏先生,請問您現在能聯係上紀總他們麽?我打他們的電話都打不通。”“剛才打過了,”夏安遠緩了緩,極力保持冷靜,他搖頭,“打不通。”“您應該有紀總的私人號碼吧?試一下私人號碼呢?”小助理身後的工作人員急道。夏安遠沒見過他們,多半是張總那邊的人。夏安遠按開手機,將通話記錄調出來:“就是私人號,試過很多次,都聯係不上。”這些人聞言,頓時臉色鐵青,傻子都能從他們臉上看出不對勁來,夏安遠沉聲問他:“你沒跟著紀總?到底出什麽事了?”那小助理臉皺成了團,雙手疊在一起,一刻不停地攥著,急得幾欲要哭。他磕磕絆絆地說:“是、是,我下午本來是跟著的,中場會散會那會兒紀總讓我回來看您,您不是睡著了嘛,紀總就讓我留在酒店照顧您,萬一您有什麽吩咐……後麵的事兒我都不知道,就隻知道紀總改了行程,但我也沒跟著了,具、具體情況是什麽我實在是不清楚,聽他們說……”“別什麽聽他們說,也別廢話,”夏安遠打斷他,看向他後麵那幾個,“你們誰知道情況?”站小助理後麵那個瘦高個開口了:“是這樣,本來晚上沒有安排紀總的行程,但這次項目的扶貧組那邊出了點問題,不知道誰泄露了紀總今天到容城的消息,那頭老鄉吵著要見紀總,竟然還大張旗鼓地準備了長桌宴,晚上不去都不行,”他頓了頓,看了眼夏安遠的臉色,繼續說,“但那會兒雨早就停了,我們也看了天氣預報,今晚那邊不會下雨,離得也不遠,國道也都好走,張總跟紀總一合計,幹脆就把這個行程提前了,可誰也沒料到……”“那邊是哪邊?”夏安遠心頭一震,往前一步,扣住門框,他聽見了自己可怖的心跳聲,也聽見自己話裏壓抑不住的急促,“他們一共去了多少人?!”“十個人,”那人一臉凝重,他看著夏安遠的眼睛。“他們去了,樂亭縣。”第62章 “好了,小遠。”樂亭縣的確不遠,距離容城也就一兩百公裏的距離,在路況好不堵車的情況下,兩個小時就能到。可此刻是狂風暴雨,出城的高速口塞滿了車,好不容易上了高速,可見度和路況都差。車開得實在是艱難萬分。夏安遠渾身都在抖,但他似乎無所察覺,視線一直盯著車燈費勁照亮車前的那一方麵積,雨線密密麻麻地交織其上,像奮力撲火的蛾群,撞在燈中和車頂,發出令人心驚的響聲。雨刮器一刻不停地工作,但刮不幹淨,玻璃上留下了它們壯烈犧牲的痕跡,如瀑,如血流。夏安遠知道為了安全起見,速度不能夠再更快了,他掐著手心,人生中頭一次這麽後悔自己當初為了省錢而沒去報名那個打折的駕校活動。他恨不得一腳油門直接飛到樂亭縣去!後座的小助理見夏安遠上車到現在一言不發,安慰他道:“夏先生,您也別太著急了,紀總張總吉人自有天相,興許隻是那邊沒信號才聯係不上,咱們也報警了,那兩個出事的不是咱們的人,警方一有消息就會通知咱們的。”夏安遠仍舊不語,出門出得太著急,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加件衣服在外麵,此刻被車裏的空調風直直吹著,膝蓋縫都是涼意。他又打開手機,不停刷新app,但確實是太晚了,天氣不好出門的也少,除了那兩條官方發布的消息,壓根就再沒有當地的新聞傳來。兩三個小時的車程無疑是一場熬煎,期間他又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紀馳的電話,手機快打沒電了都沒人接通。這場雨也下個不停,好在等他們終於到了樂亭縣縣城時,雨勢終於見小,下了高速,又轉國道,車開得更小心了,左手邊是懸崖和奔流的河水,右手是黑漆漆的大山,車胎時不時總飛速地碾過積雨的水坑。他們跟著導航一直往前,快到龍王溝鎮地界的時候被人攔下來,交警打著手勢,在嘈雜的雨聲中勸返他們:“前麵塌方了!走不了!”“夏先生,路堵住了,開不過去。”司機將車靠邊停下來,等夏安遠發話。夏安遠卻直接拿上早準備好的雨衣手電自己一個人下了車,“我去,你們回吧!”他關上車門,不顧小助理的阻攔,邊穿雨衣邊往交警那邊去。“同誌,前麵過不去嗎?!”夏安遠手擋在腦袋前麵,遮住探射燈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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